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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我已经烧得头晕眼花,爬起来想找口水喝,结果一头栽到地上晕了过去。苏醒后我试了几次都没站起来,两条腿软的像面条一样。 我真有些害怕了,如果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在家里,让已经六十多岁的老爹老妈情何以堪?无论如何也得做点什么。不过当时脑子都烧糊涂了,没法集中精神思考,一时想不出什么妙计,倒还知道打电话求救。 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才爬到客厅里,够到手机,趴在桌子底下给王盟打电话。 王盟的电话是我手机上拨出的最后一个号码,电话通了,我浑身哆嗦着躺在地板上听着里面的彩铃,现在早就过了下班时间,那个混蛋下班后从不接我电话。 一首歌唱过大半,我差不多完全绝望了,如果还有眼泪的话我真想好好哭一场。对面终于传出王盟懒洋洋的声音:“喂?” 我说:“你马上过来把我弄到医院去,老子快不行了。如果我死了,你这个月就别想拿工资了。” 王盟的声音急切起来,我听不清他在嚷嚷什么,只觉得越来越累,强撑着爬到门边开了防盗锁,免得那个糊涂蛋一会儿叫不开门返回家去睡觉,那我可真死定了。 我躺在门边,慢慢失去了知觉。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了,床边黑压压围着一圈人,我妈和我奶奶在哭天抹泪。 看着奶奶老泪纵横的样子,我不禁有些感动,我奶奶一向很超脱,连爷爷走时她都没这么伤心,难道我真的要死了,这些人来向遗体告别? 我用有点涣散的目光慢慢扫视人群,老爸和王盟站在我脚边,二叔、三叔带了一大群伙计围在床的另一侧,每个人脸上都是同样的表情。 我叹了口气。心说恐怕真是要死了,否则不会这么隆重。喃喃骂道:“你个混账的闷油瓶子,都怪你,害得老子年纪轻轻就要归天,我到了那边再跟你算账。” 我妈俯下身和我说话,我把手伸给她,想叫她别太伤心,不过嘴不听使唤,只能发出些奇怪的声音,眼珠子不听话的往上翻,接着视线就迷糊起来,眼前不断变幻着忽蓝忽绿的颜色,还点缀着漂亮的土耳其风情花纹。 接下来的时间我一直处在混沌状态中,仅存的意识里净是各种可怕的幻像,似乎有只无形的巨手在驱使我,不让我有片刻安宁。我又疲惫又难受,偶尔清醒一下也只想安稳的睡上一会儿。 我真正恢复意识是在几天后的下午,一睁眼就觉得阳光灿烂,除了浑身没劲外已经没有大碍了。 只有我妈一个人在床边守着我,面容十分憔悴,看来几天都没好好休息。我内疚的看着她。老妈见我醒了,高兴的像过年一样,忙去叫来医生。 医生检查一番,说没有危险了。让护士给我撤去身上的管子,告诉我打完药可以下地走走,吃些流食。 我妈要打电话叫老爸送饭来,我劝住她,哄她回家去歇歇。我妈不肯把我一个人留下,我就给王盟打手机,叫他过来陪我。 王盟接电话说他已经在路上了,正带着相邻几家铺子的熟人过来探病。这些人带了大批鲜花和水果,我身边一下热闹起来。 我趁机把我妈劝回家,自己打起精神同客人聊天,后来我有点乏了,他们就留下红包告辞,我也不客气,道过谢统统收下,让王盟送他们出去。 王盟送完客人回来,问我晚饭想吃什么,我说:“我不吃病号饭,你让我歇会儿,打完吊瓶咱们外面吃去。” 他就拉过凳子坐在一边等我。我说:“老弟,这几天辛苦你了。”王盟说:“不光我一个人辛苦,二爷和三爷的人也都累惨了。”我问:“你们都干什么啦?我病得有那么重吗?” 王盟点点头说:“你得了急性肺炎,连着四天高烧不褪,一直说胡话,还乱拔输液管子,把人都吓死了。最严重那天抽了好几次,医生都给你下了病危通知,二爷和三爷躲起来商量该不该准备后事,我还看见你老爷子背着人抹眼泪。” 我听了禁不住长叹一声。 王盟接着说道:“每次你烧得抽起来,都得至少六个人按着你。两个人抱腿、两个人抓手、一人搂腰、一人按肩膀,你力大无穷,把我们都快整虚脱了。二爷只好把大家分成三组倒班照顾你。” 我一听直咧嘴,说:“怎么感觉像给我上刑似的。我居然病得这么离谱,实在难为你们了,等出了院我好好请你和那几位兄弟喝一顿,谢谢大家帮忙。” 第二章王盟 傍晚时吊瓶终于打完了,护士拔了针头。我和王盟到对过儿快餐店吃晚饭,吃完也不急着回乱哄哄的急诊大厅,在院子里人少的地方坐着抽烟,和王盟瞎聊。 王盟提到他一个大学同窗,在合资公司当白领,马上就要升职了,又申请到住房贷款,刚买了套一百多米的大房子准备结婚,言语间羡慕不已,露出点辞职的意思。 我就训他说:“你丫别老惦记跳槽成不成?你这一身臭毛病老子都没嫌弃你,你干嘛老嫌弃我?” 他挠着后脑勺冲我笑,说:“我没嫌弃你,其实你人不错,工作也挺轻松,就是工资太少了。我不怕辛苦,就想多挣点钱好贷款买房子。这年头没房谁会嫁给我?” 我说:“不是刚给你涨完工资,这么快又嫌少?” 王盟狡辩道:“老板,物价都涨了好几轮啦,你那点钱只能算物价补贴。” 我想一想说:“那好,我再给你涨一回,等我出院咱们俩好好研究研究。你自己先想清楚要多少。” 王盟嬉皮笑脸的说:“最好现在就研究,你生病的时候心比较软。” 我又好气又好笑,把病号服的袖子放下,伸手给他说:“告诉我你想要多少。” 王盟在铺子里当伙计也有几年了,早就懂得这一套袖里乾坤,和我拉拉手说:“每月这个数,至少。” 我摇摇头,又伸手和他拉一次,说:“我给你这个数,年薪。”他大惊,过来摸摸我的头说:“老板,你又发烧了吧?有你这么还价的吗?” 我推开他的手说:“少废话,我觉得你好好榨一下勉强也能值这么多,不过你得好好干活,不许整天吊儿郎当的,老惦记着偷懒或者辞职。” 那小子用力点头说:“一定好好干。老大,你真仗义,不枉我拼老命把你从五楼整到出租车里,又从医院大门口背进急诊室,就你那大体格都快把我累吐血了。” 我有点意外,问他:“你干嘛自己背我,怎么不打120?”王盟白了我一眼说:”你那点病又不会马上死,铺子里就那么点现金,救护车又不是免费的,我想省点钱给你留着看病。” 我看着这个死脑筋的伙计哭笑不得,说:“你还不如直接整死我,连看病钱也省下算了。”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他:“你是不是还没有医疗保险?” 他愁眉苦脸的望着我,先点头,接着又使劲摇头。 我说:“你去打听一下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应该办什么手续,你在铺子里干了好几年,也应该上保险了。” 王盟当场和我热烈握手说:“老板,你太好了。这件事我想了好长时间,一直不敢和你开口,你要是个女的我现在都能亲你。” 我冲他一笑,学着胖子的口气骂道:“滚犊子。”王盟被我的眼风电了一下,有点害羞,又傻乎乎的叫了声老板。 我一向不怎么待见出身、经历都和我差不多的笨伙计王盟,最近却一直有个想法,打算把这小子培养成左膀右臂,让他代替潘子留在我身边。 我并不指望胆小怕事的王盟像潘子一样为我东挡西杀,只是这一年中我失去的人实在太多了,已经到了内心无法承受的地步,我必须为自己留下点什么。 我跟自己说:对王盟好一点,就当是补偿潘子吧,老吴家不能对不起所有的伙计。毕竟这小子在我心情糟糕时受过无数恶气,除了嘟起嘴生气外,从不给我火上浇油。我眼睁睁看着共患难的兄弟一个接一个离开,唯一有能力挽留的也只有他了。 而且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王盟为人处事的方式。这家伙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熊样,看上去浑浑噩噩,实际上多半是在扮猪吃老虎,有时连我都给他耍的团团转。 潘子是我那次疯狂救援行动中最大的牺牲品。三叔失踪后,他本来已经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是我为了自私的目的又一次把他拉下水,害他送了性命。 我当时只顾着胖子和闷油瓶的安危,把那个甘愿替我承担危险的人丢到脑后,完全忽略了他还有伤在身、他也是血肉之躯。 后来我在洞中目睹潘子死去,却连停下脚步为他悲伤一会的时间都没有。直到一切都归于平静,我才开始痛恨自己。 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妨人的扫把星,潘子和闷油瓶的悲剧结局都和我有关,连一直顺风顺水的三叔自从带我下地以后都开始屡次失手,也许他们选择离开我是有一定道理的。 人世间有些负罪感是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加深的。 我病重昏迷那几天,耳边常常听到潘子临走前和我诀别的歌声,那声音与闷油瓶最后看我的眼神一样令我抓狂。 我顾不得男子汉的尊严,撕心裂肺的冲他们俩个又哭又喊,恳求他们留下,要不就连我一起带走。神智清醒的时候,我的表现是木然的,这种肉麻话就算有人打死我、我也绝不会说出口来。 不过我心里清楚,这样悲催的结局完全是我的性格造成的。就算上天给我机会,让一切重新来过。从金牙老头拿着战国帛书走进我的小店开始,我还是抗拒不了既定的命运,依然会再做一回同样的事。 在闷油瓶的事情上,我早已经无药可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一次次的救我,让我对他产生了依赖心理;又或者在他失忆后,像个小孩子一般信任和需要我,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病态的牵挂着他,不知不觉把他的需要看的高于一切。 自从得知他要进入青铜门那一刻起,我的理性就完全被摧毁了。我不计后果、不顾一切的做了许多疯狂举动,却依然无法留住他。 从他消失的那一刻起,我生命中某个重要部分就被抽离了,从大雪山上落荒回来的只是吴邪残破的躯壳而已。 在登上飞机那一刻,我的确想过要忘了他回到原来的日子,就当是我这辈子欠他的债还不起罢了。不过有可能重新开始吗?我真能放下一切吗?等到我眼泪终于落下来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做不到。 我不能让闷油瓶一直代替我留在终极,即使他是自愿的我也无法安心。我必须走下去,完成那个十年之约。不管以后的岁月有多少艰难和苦涩,我都不能停下脚步。就算全天下人都可以放弃张起灵,唯独吴邪不能负他,无论如何我也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医院里空不出病房,我被留在急诊大厅又观察了两天。除了睡觉,大部分时间都在输液。 王盟一直医院铺子两头跑,看来他的积极性倒是真被调动起来了。 第三章回家 出院那天,我妈坚持让我回家调养。我真怕把我老娘给累坏了,也实在不愿意听他们俩唠叨,就借口家里离铺子太远,不方便料理生意推拖。 看我妈实在放心不下,就强迫王盟同意照顾我,又答应每天往家里打两次电话报平安,我老妈才勉强同意我回自己家。 大病初愈,死里逃生的一丝兴奋过去后,我的情绪重新落回低谷。一个人病恹恹的在家里躺着,本来打算静静心,思考一些事情,脑子里却总是冒出许多怪念头,搞得自己神经兮兮,异常苦恼。 王盟十分遵守对我妈的承诺,每天都在同一时间过来看我,开着我那辆二手的老破金杯,送一些食物和外面的消息。 我那一阵几乎没有食欲。王盟瞧我精神不济,有时提早打烊,去超市买些半成品蔬菜,下厨做一顿隆重的晚餐陪我吃,讲一些他自己觉得有趣的笑话逗我开心。 那小子这些天做事很积极,开始逐渐展露经商才华,时不时自发的往三叔那里跑,匀过来一些容易出手的小古董。我放手让他折腾,什么事都不管不问。 王盟做生意的头脑并不比我逊色,只是眼力还不行,几乎每件东西都要拿来让我掌眼。 古董商的鉴赏力不是一时半晌就能学到手的,这门学问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积累沉淀,我自己也是从小开始学起,虽说家学渊源,现在也还是个半吊子。 我爷爷常说:“自身的学识和修养才是最重要的,勾心斗角的实战考验更加必不可少。”我眼下也没心思教徒弟,只是他来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三叔那边肯定不会故意坑他,一阵小打小闹下来,最近铺子竟有不少零星入账,房租水电费倒是不需要我来操心了。 我觉得王盟的变化不全是因为我给他涨了一大笔工资。在医院那几天我和他长谈过几次,利用他对我生病的同情心,顺便小小的给他洗了一下脑。 过去我和王盟从未有过类似的交流,只是把他当做花小钱雇来的帮手,叫他去做我自己不想做的琐事,而且以前我也不懂得用这种方式与人沟通。三叔这几年的确教会了我一些东西。 我三叔向来有办法操纵别人,让人家甘心情愿的为他效劳,潘子那样赤胆忠心的好伙计也只有三叔才教得出来。 这可能就是古代政治家所讲究的驭人之道,我不知不觉跟三叔学会一点,又莫名其妙给王盟用上了,效果居然不错。 三叔是在我病重那几天回来的,正好赶上帮忙照顾我。 这老家伙神秘失踪了一年多,又若无其事的回来,而且完全不需要向家里做任何解释,实在让我觉得不合常理。 不过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好奇,他到底躲在什么地方、在干些什么?尤其想知道他是解连环还是吴三省。 那些天在医院本来想问他,却一句连贯的话也说不出来。现在人清醒了,我反而连给他打电话的勇气都没了。 倒是三叔主动打电话询问我的病情,又飘扬我几句,说杭州铺子我替他管理的还不错,居然有点小盈利。我不免有些惭愧,问他长沙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我三叔嘿嘿一笑说:“你个败家子还有脸问我?这些年攒下的家底都给你掏空拿去救那小哥了,盘口搅得乱七八糟,连潘子也给搭进去了。那些上你当的伙计差点造老子的反。我只好实话实说,把责任全推到你头上。老子得先把自己摘干净,才好替你擦屁股。那边的事我能搞定,你且避避风头,最近一阵先不要到长沙去。” 我赶忙答应,连声道歉,许诺赚了钱赔他。 三叔沉吟片刻,说:“算了,那份产业等我老了还不是你的?现在败了和将来败了也没多大区别。不用赔了,你以后给我安生点就行了。” 我想问他到底是吴还是解,那几句话堵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出不了口,支支吾吾闹得自己十分尴尬。那老狐狸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却不接茬,嘱咐我好生养着,干笑几声,挂了电话。 我一口气在家养了半个多月,王盟不耐烦起来,变得比我妈还要唠叨,天天催我上班。我也明白他是好意,怕我一直闲着人会慢慢消沉,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 我完全没心思做生意,借口浑身没劲,继续宅在家里。每天花大量时间在网上搜寻信息,和手头上云顶天宫的资料相互印证比对,希望找到些蛛丝马迹来证明终极存在的合理性,好让自己相信闷油瓶依然活着,正在里面做一些必须由我或者他来完成的事,说不定哪天他收工了,就会闷声不响的出现在我面前。 研究结果并没有让我感到安慰,反而只想拿脑袋去撞墙。我捋着事件发展的脉络,结合当日我和胖子在青铜门前所见所闻的种种景象,再加上我最近有点病态的想象力,觉得那个地方有可能真像汪藏海描述的那样,是现世通往地狱的门户,这样一来需要个强有力的人来守卫也就说得通了。 民间很久以来都流传着一种说法,某些天赋异禀的人能够不受限制的自由穿越阴阳两界,成为两个世界沟通的桥梁;法力高超的还可以插手管理另外一个世界的事务。 大多数人是不信这个的,我自己从前也觉得纯属无稽之谈。不过这几年的冒险生涯让我见识到太多无法解释的东西,我对此开始半信半疑了。 这类奇人仿佛历朝历代都有出现。史上不少有名的官吏都有野史记载生前就擅断鬼案。隋朝大将韩擒虎、北宋包龙图、名相寇准、还有那位创作了《岳阳楼记》的著名文学家范仲淹,更是在民间传说中被誉为四大阎罗王。据说他们都能够日断人间。夜判阴司。 我私底下觉得这或许不单纯属于民间八卦传说。要知道,人类散播的大多数谣言背后都存在着一定的事实依据。这些离奇传说可能正是在昭示,我们身边的某些人或许真有能力去干预超自然的力量。 我觉得闷油瓶应该也被划归那类神叨叨的人群之中。莫非他厌倦了倒斗生涯、模仿先贤当起了兼职阎王爷?如此作为倒是和他平素的行事作风十分搭调。 不过这一猜测很快被我自己否决了,那也实在太扯了,而且过于疯狂。 我跟自己说:“这又不是给好莱坞写剧本,现实当中肯定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我他娘的没准是美剧看中毒了才会有这么烂的想法。 闷油瓶的处境肯定相当不妙。我几乎不敢想像,他在那个不见天日、怪兽横行的环境中能存活多久,更何况那里边是绝对没有饭馆和便利店的。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就这么饿上十年吧? 我不禁怨恨起这个闷蛋,你他娘的就不能和我商量一下再进去,里面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难道有半打老婆等着你?值得你拿老命去冒险!有话说一半留一半,是诚心人想让老子死不瞑目么? 除此之外,我还有更加离奇古怪的猜想,随后也都被我自己推翻了。苦苦挣扎在现实和虚幻之间,我开始神经衰弱,夜夜被噩梦纠缠。 闷油瓶每晚都会入梦,用不同方式和我诀别,或者干脆忧郁地望着我。我害怕看到他千奇百怪的死法,于是不再睡觉,整夜对着电视消磨时间。 一天晚上不小心睡着了,忽见闷油瓶全身着火从高处坠落,叼在嘴里的人头血淋淋撞到我脸上,我吓得狂叫起来,从沙发跌到地板上。 此后我更加难以入眠,每晚都睁大眼睛等待天明。开头几天还能忍受,时间一长就觉着很倦、很累、疲惫中夹杂着辛酸。 一到白天我就昏昏沉沉,随时随地犯困,连坐在马桶上都能睡过去,倒有些像我爷爷下世前一年的光景。 我从未这么深切的为一个人担心过,每天无数次设想闷油瓶的处境,每次心里都会刺痛的要命。我不止一回想到:要不干脆弄它几十斤炸药,一路杀回天宫,把那混蛋封死的通道统统重新炸开,看看丫的在里面究竟干些什么勾当。 他要是在那里无所事事,整天对着天花板发呆,我就把他拖出来暴打一顿,偿付我这些天的精神损失。 主意虽好,可是当真具体谋划起来,凭我这点本事几乎无法实现,除非我能邀到胖子出山,再有一两个和他手段不相上下的高手相助。 我在心里计算了一下,高手的出场费我可以砸锅卖铁凑出来,但是上哪去找那么多肯两肋插刀的人陪我玩命?就是牛×如我三叔一般,手下也没有第二个潘子。 如果我一个人前往,还没到目的地恐怕就已经壮志未酬了,那时候这世上只怕真的没人记得青铜门里的闷油瓶了。 想来想去无计可施,我越来越心力交瘁,找不出任何办法平息胸中的痛苦与愤怒,我觉得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大脑中的某根弦随时有可能”嘣”的一声断开,届时我一定会像个疯子般歇斯底里大发作。我必须尽量控制自己,不让这种情况发生。 如果能让我暂时忘记烦恼,内心变得和从前一样平静,我情愿付出一切。 我记起前些年和同学到迪厅去玩,后半夜有人悄悄兜售○○丸。把王盟叫来,让他去给我弄点回来。王盟听了立刻露出一副死相,坚决摇头不从。 我恨的咬牙切齿,恶狠狠盯着他,不知不觉露出闷油瓶对付粽子时那种吓人的眼光。 王盟有点害怕,低下头不敢看我,自言自语道:“都病成那模样了,还想嗨!” 我怒道:“嗨你个球!我都好多天不能睡觉了,一定得放松下来,再这么下去就要疯了。你能不能帮我跑一趟?我现在这副模样到那里去,一定会给当成大烟鬼抓起来。” 他一味摇头,回答说:“花那个钱干什么,吃几颗安眠药吧。” 我说:“就你会过日子。算了,我也不勉强你去,你就等着参观我发神经病好了。” 王盟说:“你真那么严重?”我点点头。他说:“那你等着我。” 我把准备好的现金交给他,嘱咐道:“机灵点,别给人抓了,我可不想你的大名在○○局备案。”王盟点头出去,把我反锁在家。 我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过了没多长时间,就听见开门声,想不到王盟这家伙倒很麻利。我伸头看门口,走进来的居然是我二叔。 第四章 二叔 我实在想不出二叔为什么会半夜三更出现在我家,忙坐起来打招呼,问他怎么来了。 我二叔黑着脸不说话,在床前来回踱了几步,停住脚重重扇了我一个耳光。我被打的眼冒金星,一时没反应过来,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愣住了。 二叔指着我破口大骂:“混账的小王八羔子,三十来岁的人了,整天不学好,尽跟着你三叔那老混蛋到处鬼混,闯的祸还不够?现在又想吸毒,还有什么坏事你不敢干的?老子干脆打死你算了……” 我大惊失色,知道是王盟那坏小子出卖我,给我二叔打小报告。怕老头子不肯善罢甘休,急忙搜索枯肠,想找点借口搪塞,刚解释两句就发现形势不对,二叔火气更旺,抡起巴掌又要扇我。 我这次有了防备,赶快护住头脸,滚到床对面和他玩起躲猫猫。二叔抓不到我,终于长叹一声,在床边坐下。 我怕他再搞突然袭击,尽量躲得远一点。 二叔说:“你不用害怕,我不打你了。坐下我有话说。”又招呼鬼鬼祟祟躲在客厅里的王盟:“小王,给你老板收拾几件衣服。” 我警觉起来,问他:“你要干嘛?”二叔冷不防抓住我的胳臂就往外面拖,说道:“你跟我回去,在二叔那儿住一阵子。” 我一听这不是要软禁我吗?顾不得面子,拼命往回挣,死也不肯挪地方。二叔力气大的很,我大病初愈浑身没劲,都快给他拉散架了,只好连连讨饶,差点就给他跪下了。 二叔也累坏了,坐下直喘粗气,说:“你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趁早收拾东西跟我走,要不我叫伙计来绑你回去。” 我说:“求求你,就让我一个人呆着吧,我不想到你那里去丢人。” 二叔说:“不行,瞧你这副德行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呆着,当真沾上毒品老吴家可就没指望了。本来你要是按祖上的承诺去守卫终极也就罢了,我们家只当没生过你,既然张小哥愿意替你挡去这一劫,你就应该好好活着,别糟蹋了人家一片心意。” 我扑上去一把抓住二叔肩膀用力摇晃,急赤白脸地问道:“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的?” 二叔叫我不得无礼,瞟一眼客厅。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出去对王盟说:“二叔饿了,你去给他买点宵夜。”动手把他推出门。 我回来盯着我二叔说:“你现在可以说了。最好什么都别隐瞒,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要不你们三个老东西就得看我这么一直折腾下去,大家谁也别想过安生日子。” 我二叔忿忿的哼了一声,说还反了你了。倒是没有像从前那样故弄玄虚。 他告诉我终极里那道巨门原先是藏在火山岩之中的。那些年老九门的一些人要求进步,其实说穿了就是权力欲望极度膨胀,为了给自己捞取资本,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发起了数次大规模的考古挖掘活动。终极巨门就是那时候被老九门后代组成的考古队发现后,冒冒失失的打开了。 当时的情况已经没人能说清楚了,那伙人伤亡惨重,几乎全军覆没。侥幸活下来的两名幸存者带了一盘效果很差的录像带逃出云顶天宫,另外还有些很珍贵的文字资料,是从青铜门上拓印下来的一部分铭文。 二叔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在蛇沼重逢时三叔给我看的那段只有声音的录像,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那两名幸存者回到研究所后,所里几位资深老夫子研究了他们带回的铭文,发现事情不妙,也试着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预防发生意外,不过谁也不敢肯定效果怎样。 后来老九门秘密商议决定,从张大佛爷家开始,每家都要派出一名男丁,轮流去守卫十年终极,一至九门依次循环,保证那道门不再意外开启,损害这个世上的安全。 我爷爷早已经算准了我要去守卫终极的期限,为了让我避开这件要命的苦差,他着实做了一些安排。他过世以后,二叔和三叔接手爷爷的计划继续运作。 一方面三叔开始带我下地,训练我的身手及应变能力,准备到时候当真躲不过掉,我也可以应付差事,不至于立刻送了小命。 我爷爷的规避措施效果并不理想,最后期限一到,当年负责运作这件事情的几位元老向我们家发出通牒,要求吴家履行诺言,派我去守卫终极。 偏偏又赶上青铜门运行到了一个关键节点,我二叔推脱不掉,勉强答应由他自己代替我去守终极。 那些人并不认可,争执了好几天仍无结果。后来闷油瓶突然现身,说他愿意去守终极。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可以说皆大欢喜,每个人都觉得他才是最佳人选。闷油瓶和那些人提了一些条件,几位元老一一答允,承诺万一里面形势危急,他可以动用老九门的一切资源。双方立下了约法三章。 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忙问二叔约法三章的内容是什么。二叔白了我一眼说:“跟你不相干,你已经退出这件事了,这是那小哥的第一个条件。” 我心下惨然,开始慢慢接近事情的真相。原来他真的用自己的后半生赎回了我的十年光阴。我却一直蒙在鼓里,现在虽然知道了,也还是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闷油瓶和那些人谈好条件后,就再一次从众人视野里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这些当年因为贪心和权利欲望驱使侵入天宫,诱发了终极危机的人们放下心来,又心安理得地回去享受小日子了,根本没有谁觉得亏欠他。 如果不是闷油瓶临去之前想起来跟我告别一下,我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他为我做了什么。 二叔说这件事闷油瓶本来是要瞒着我的,好让我活的轻松一点。没想到我会紧追不放,一直跟他上了云顶天宫。他被我纠缠的乱了阵脚,顺口溜出了一部分真相。 二叔叹口气说:“我在医院看你病成那样,疯子一样的又哭又闹,好像是知道内情受了刺激,就晓得再也瞒不住了。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具体情况恐怕只有那小哥一个人了解,他出道至今,所有时间和精力全都搭在这件事情上了。” 我也长叹一声,说道:“既然我是终极守卫者之一,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起码也应该从小就训练我这方面的技能,快三十了才带我下斗算什么意思?我要是知道真相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哥替我去。他一直对终极的秘密含糊其辞,我还以为他真不知道,谁能想到他瞒的这么好,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 二叔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复杂,半晌也没什么表示。 我又问他:“我现在该怎么办?就让他替我守在那里?” 二叔向我反问道:“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他跟你怎么说的?” 我努力回想着山上发生的事,这一阵病得浑浑噩噩,记忆都有些模糊起来。 说道:“他一路上很少开口,只说要去守那道门,最后一刻才说出是替我去的。我想跟他一块进去,他不肯,叫我十年后去接替他,把我打晕就一个人离开了。” 二叔拍拍我的肩膀说:“看来你对这个人还真有办法,他给你留下十年时间结婚生子,替老吴家传宗接代,已经很照顾咱们了。你要是真不想他为你受苦,十年以后去把他换出来就是。你眼下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过日子,那里边的事你帮不上忙,别跟着瞎操心啦。” 看我神色有点不服气,我二叔又说:闷油瓶因为在山上救我耽误了时间,错过进入终极的最佳时机。而且右腕骨折后无法用力,功夫也打了不少折扣,在里面一度控制不了局面,情势颇为危急。 我听了惭愧的要命,当时我真心觉得自己在救他,结果反而帮了倒忙。 二叔虽然说的轻松,好像闷油瓶不过去青铜门里设立一个办事处,和粽子搞一搞外交,我却总觉得他在那里凶多吉少。忍不住抱怨道:“你们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么大一件事没人征求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去不去我总有权利自己决定吧,你们凭什么就认定我不行?为什么非得拉别人给我垫背。” 二叔不以为然,说道:“让你去根本和送死差不多,要想在终极里生存,从小就需服食丹药,让体质发生改变。你知道打熬成小哥那副身手要下多少苦功?可不是你每天游手好闲、吃饭睡觉就能练成的。老太爷就你这么一个孙子,他太心疼你,都把你惯成废物了。” 二叔说到这里顿了一会,接着道:“世上要是真有人能应付里边的差事,也只能是那小哥了,他肯替你去也算你有造化。这些年跟着你三叔在外边瞎跑,总算是交到一个有用的朋友,关键时候还能帮你一把。” 我心里有气,又不敢冲我二叔发作。忍不住掉过脸去骂街:“净他娘的说便宜话,没见过谁拿老命给别人帮忙的。再厉害的人也要吃饭拉屎,就算小哥本事大,那青铜门里连水和食物都没有,他能喝西北风过活吗?” 我二叔也不生气,反而笑道:“你不必担心这个,那个人野外生存的能力很强,长白山物产丰富,他不会饿死的。再说那边是他老家,小哥一进张家古楼就想起来了,目前他兄弟在帮他,我前些日子还收到那个人传来的消息。” 我看二叔不像在撒谎,略微安心一些,问道:“他有一个兄弟?” 二叔说:“他们是个大家庭,有很多本家兄弟姐妹,替他办事那个是他亲弟弟。人很精明,负责向外面通报重要情况。” 我听二叔说的头头是道,忽然泛起一股醋意,心里骂:“奶奶的,老子辛辛苦苦跟你到山顶,一路上摇着尾巴讨好你,你需要帮手竟然不选我!”问我二叔道:“小哥的兄弟再来时能让我见一面吗?通个电话也行。” 二叔摇摇头,我问他原因,他没说话,但态度十分坚决。 我又问:“青铜门里到底有什么需要人看守?”二叔说:“那是天机,我怎么知道。等你有机会自己问他。” 我盘算一番,说道:“就算食物不成问题,药品和照明设备之类的也需要补给吧,要不我给他送些物资进去?钱我可以自己出,你能不能帮我联络到小哥的兄弟,他肯定知道怎么进终极。我想再见小哥一面,人家替我当这种苦差,我还没有道过谢。” 二叔皱眉说:“我看不必了,都是道上混的,何必拘那些虚礼。里边有难处他一定会来找我们的,到时候你尽力帮他就是。现在终极环境不同以往了,只有他们张家那种沾点鬼气的人才能随意出入。” 见我不说话,二叔又嘱咐说:“小哥入主终极,身份会有很大变化,可能已经不记得你了,就算还没忘记,也别指望他再像从前一样陪你到处胡闹了。里边有很多难题要解决,不宜分心,千万别拿你那些小孩子的事烦扰他。” 我心乱如麻,问二叔:“他一个人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到时候终极不是又没人守了吗?我觉得老九门至少应该再派一个人去做后援。” 二叔瞪了我一眼说:“你觉得有谁想到那种鬼地方去?” 我说:“怎么没有,你不是就打算过替我去吗?我自己也想进去看看,我这些年一直跟小哥合作,很熟悉他的办事风格,最适合给他当后援。” 我二叔勃然大怒,狠狠啐了我一口骂道:“放你的狗屁!你要是真行还用别人费这么大劲,人家就是替你去的,你自己再跟进去,这不成了卖一个搭一个了?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我看二叔真发怒了,不敢再和他犟嘴,心里虽然不服气,也只好低头不语。 二叔轻轻叹口气说:“我知道你重义气,不忍心把他扔在里边不管。你现在的能力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不必急在一时。” 我二叔铁了心思,我知道说不动他,不再坚持,试着问了几个稍微敏感的问题,二叔只一味摇头,推说不知道。 我偷偷研究他的表情,知道他还有事瞒着我,我在这方面直觉一向很准,不过二叔脸色已经相当难看,随时随地有可能突然发飙。我不敢再去触霉头,免得又挨他的耳刮子。 看来只能暂时忍耐,自己慢慢想法子,二叔是肯定不会帮我了。 不过仍然不死心,问道:“二叔,你不如把知道的事都说出来,我知道真相以后也不必再胡思乱想了。” 二叔冷冷的看我一眼说:“老辈人费尽心机做了多少事,就是为了让你远离这些麻烦。你小子偏偏不知领情,尽自己赶着往枪口上撞。如果不是可怜你病成这样,连这些也不告诉你。好奇心会害死人的,我警告你不许再跟着掺和下去了。” 我心里说:你倒是试一试,看得住才怪。当下也不和他多说。 送走二叔后,我心里高兴的直想唱歌。总算那个闷王还活着,而且身边还有亲人帮他,我可以缓一口气筹划怎么把他弄出来。这种情况下,我还能指望什么呢?” 自从盘马老爹说:‘你们两个在一起,迟早有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那句话以后,我和闷油瓶心里都有一个死结。 先是他担心自己会伤害我,经历了密洛陀事件后,我又开始怕我的无能早晚连累他为我送命,我们俩简直就成了彼此的死穴。 那天在山上听说他是替我去守终极,那种不祥之感立刻又回来了。如果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了,我实在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二叔的话给了我一点希望,只要他还活着,一切就有可能挽回。说不定老天垂怜,让我找到救他脱身的法子。再说他自己也答应过十年以后相见,我相信他不会骗我。 客厅桌上放着几碗馄饨,是王盟买的宵夜,二叔被我气得饭都不吃就走了。我倒是忽然有了胃口,挑了一碗猪肉虾腰的,端到面前狼吞虎咽,点手叫王盟过来。 那小子做贼心虚,回来后躲在厨房里探头探脑。我说:“你小子看什么看,给我滚过来。” 王盟一点一点蹭过来,可怜巴巴看着我,眼神纯洁的像我二叔养的那条金毛狗。我骂道:“你真他妈缺德,不帮忙就算了,竟然调我二叔来揍我,太狼心狗肺了,这个月得扣你工资。” 王盟有点过意不去,伸伸舌头说:“对不住老板,我也没想到他会揍你,我是想他劝劝你。二爷答应不生气我才讲的,谁知道老小子说话这么不算数。” 我忍不住笑出来,示意他吃馄饨,一边教育他:“你拿着我的工钱可不能吃里扒外,知不知道什么叫忠心耿耿?就是老板杀人放火,伙计帮着毁尸灭迹;老板兴致好了想上吊,伙计就得赶紧预备一条光溜结实的绳子,保证老板死的愉快。有你这么给自己老大上眼药的吗?想想我在医院都怎么教你的?下次不许再胡闹了。” 王盟越听越生气,把碗重重蹾在桌上,说道:“没见过干坏事还这么理直气壮的。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早晚自己害了自己,我叫二爷来就是想让你清醒清醒。老板,你好歹也算是信得过我,我是为了报答你才多事的,你不领情就把涨的工资减回去,要不干脆开了我算了。” 我被他数落的几乎没电,笑着骂道:“牛什么牛,你以为我不敢开了你?你不好好给老子干活,装什么良心守护者,用不用我在脑袋上给你画个小光圈?” 王盟冲我翻翻白眼,做个不屑一顾的表情。 我说:“我最近自制力比较差,你负责监督我也好。我要是做什么不靠谱的事,你可以苦口婆心的劝我,千万别去找我二叔了,那老头子发起火怪吓人的。” 王盟耷拉着眼皮说:“我哪劝得住,不挨你一顿臭骂就不错了,二爷出面还差不多。那老爷子挺有说服力的,你看你被他一开导,精神状态比刚才好多了。” 我淡淡一笑说:“他那开导方法也太火爆了吧?你是成心想看我闹笑话怎么的?不过你眼力还行,我这人就一贱皮子,挨个嘴巴子马上就舒服了。明天开工,我要好好的做生意赚钱了。” 王盟听了嗤的一笑。我说:“怎么?”他说:“你这话,有点像李师师、杜十娘被妈妈开导以后才会说的。” 我苦笑起来,伸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王盟缩起脖子,问用不用明早开车来接我。我说自己走路锻炼一下,让他不必操心。 第五章 霍小玉 (上) 上班头一天我啥也没干,光是走路就累得头晕眼花,两个腿肚子都朝前了。和整条街上的熟人打过一遍招呼,我就回铺子后堂补觉,中午王盟替我叫了外卖,吃饱后躺在床上继续犯懒。 王盟有点不乐意,故意弄出很大声音。我说:“你小子想造反了,你知道我有多久没好好睡觉了?你再吵我就把你扔外边去。” 王盟转为无声反抗,打开DVD播放流行歌曲,一个女孩欢快的唱道:你的爱像小火苗…… 我骂他:”你奶奶的,老子开的是古玩店,你竟然放这种狗屁音乐。”爬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走出后堂换了张碟片。音响静了一会,慢慢流出《春江花月夜》的曲子。 我已经半年多没老老实实地在铺子里呆着了,平日泡茶用的花梨木双层茶盘上落了一层灰。我找块毛巾擦干净,用随手泡烧了壶水,从茶具柜里取出泡茶器物一样样摆好。 王盟挺和气的跟我商量说:“这几个月拓本销路不错,架子上都空了,你抽空再做一批好不好?”我说:“不好。我现在没心情弄那个,后边柜子里有的是存货,你去找出来。” 王盟撇撇嘴说:“那些陈年旧货谁家没有,都压手里多少年啦?顾客挑了多少遍剩下的,还不如你自己伪造的赝品受欢迎呢。” 我啐他一口,骂道:“古董店不卖旧货卖什么!啥叫伪造的赝品,你小子知不知道有位国画大师最初就是靠仿冒八大山人的画养家糊口的?他老人家成名以后,那些假画都成了经典,不知道多少人追捧,有人专门收藏,靠它发了财呢。好东西不论真假,老子造的那叫艺术品,你这没学问的家伙最好先给自己留一点,没准等我成名以后你就买不起了。” 王盟咧着嘴直笑,小声嘀咕道:“等你什么时候熬成吴老邪了,那些假拓片一定会升值的。要不你看着铺面,我到后边把货底子都翻出来摆上。”我点点头,他就进去了。 水开了,我动手温壶涮杯,尽量做到凝神静气,让自己享受茶道的乐趣。同时也想静一静心,这些日子我过得实在太混乱,是时候清理一下纷乱的思绪了。这时候门外忽然响起高跟鞋的声音,一个年轻女子悠闲地踱进店里,朝四下张望。 我一向不太热衷于招揽顾客,只礼节性的打个招呼,就低头专心摆弄茶具。毕竟古玩行不同于百货公司,就算我和促销小姐一般热情,甜言蜜语围着客人打转,也未必做得成一桩生意。 女郎看了半晌,操一口蓝青官话评论道:“你们店里好像没什么值钱东西呀!”发音有点怪,像半路出家学汉语的老外。 我没理她。我见过不少这类外路游客,想买点纪念品送人,结果稀里糊涂进了古董店。心说你懂什么?少在这儿跟我卖弄。 女郎见我冷淡她,就走到背后看我泡茶。我的手法是专门向二叔茶楼里首席茶艺师讨教过的,很下过些功夫,一招一式颇有自信,倒也不怕她挑剔。 过了一会,那女郎从案边的青花缸里抽出一轴字画,握在手里也不打开,问我:“卖吗?”我说:“卖!”她又踢踢那口缸说:“这个呢?”我没好气,答道:“这屋里除了我本人以外,其他东西付钱都可以拿走。” 女郎笑着责问我:“你怎么对客人这种态度?你的老板呢?”我一时无话作答,只好胡乱向里屋一指。 王盟听见吵闹忙出来打圆场,头上蹭的全是灰吊,扎煞着两只小脏手向女郎点头致意,问她需要什么。 女郎朝王盟一笑说:“没事,忙你的去吧。”突然回手用画轴往我头上猛抽一记。 我没想到她如此粗鲁,吓了一跳。女郎笑嘻嘻的说:“吴家的小三爷,你好大架子,能不能别装了?”王盟见我们认识,掉头回里边去了。 我有点尴尬,这女人好像对我很熟悉,我却想不起她是谁,套用一句王盟的话:实在太逊了。试探着问道:“恕我眼拙,我们见过面吗?” 女郎笑一笑,自己介绍说:“我叫霍小玉,是秀秀的堂姐。我妹妹病了,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家族里推举我来接替她的位置。小女子初来乍到,不敢失礼,特意来拜吴家堂口的。” 我抱拳拱手道:“原来是霍掌门驾到,在下失敬了。不过你拜错门啦,我叫伙计送你去我三叔那儿吧。” 霍小玉嫣然一笑,回答说:“吴三爷那儿以后再去吧,我今天是专程来拜访你的,想和你私下谈谈,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儿行吗?” 我说:“我们还不能算认识,你能先告诉我来意吗?”霍小玉从皮包里掏出一张照片,连同自己的护照一块递过来,对我说:“我不是假冒的,这是我和祖母的合影,我从纽约回来,今天要说的话跟秀秀有点关系。” 照片是霍仙姑和孙辈的合影,共有十几名美女,一片花红柳绿。秀秀和霍小玉一左一右紧挨在老太太身边,都甜甜的笑着,应该是她最得意的人儿。 我接到手里仔细研究了一下,觉得照片应该没有PS过。这女的我以前没见过,既然她说是纽约来的,大概是移居海外那一部分霍家成员的后代。心里有点好奇,倒想听听她会说些什么,就和王盟打声招呼,带霍小玉去喝咖啡。 出门前霍小玉把一个包装很严实的匣子放在桌上,说是送给我的。 我刚一推辞,她就露出难为情的样子。我只得道谢收下,悄悄嘱咐自己别忘了等她离开杭州时回一份礼。 忽然想起外国人送礼是要对方当面打开赞美一番的,就问她要不要我现在就看一下,她笑着说不用,叫我先收起来,一个人的时候再看。 铺子附近就有家咖啡馆,我不外出时几乎每天午后都要去那儿泡上个把小时。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点个大杯摩卡,一边冲嘴儿一边听着古董唱机放的外语老歌,慢慢把困劲儿消磨过去。 我带着霍小玉去那里,要了壶最好的咖啡,先给她倒一杯,然后自斟自饮。 唱机正在放一首我听过无数遍的老歌,曲调悲凉优美,每次听都有想流泪的冲动,不过是很古老的英语,歌词我完全听不懂。这时正好向霍小玉请教这首歌是什么意思。 霍小玉听了几句就开始笑。告诉我这是一首很老的爱尔兰民歌,讲述一群农妇在节日里带着自家的蔬菜去集市上出售,有马铃薯甘蓝和西红柿……,问我连听这个也难过是不是太多愁善感了,国内不是很推崇英语吗,听说还要考级,问我上大学时都干什么去了。 我自己也觉得好笑,说我英语一直不怎么样,只能勉强应付考试而已,毕业后那些单词差不多都跟小菜一道下饭吃了。 我很少有机会这么近观察女孩子。 霍小玉模样相当漂亮,有霍家女人标志性的雪白皮肤,身量几乎同我一般高,气质艳丽无比,酷似安吉丽娜.朱莉在?古墓丽影?中的扮相。 我对彪悍的女性向来十分着迷,不过因为从前有与过阿宁相处的经验,所以一直心存戒备,不敢太过亲近,觉得在远处欣赏倒也悦目,靠近了多半会有生命危险。 霍小玉发现我痴痴的看她,就冲我笑,问道:“有人说你是个乖孩子,怎么看女士这么色迷迷的?” 第五章 霍小玉(下) 我被她直截了当的询问,连脖子都发起烧来,半天才说:“我上学那阵子对?古墓丽影?游戏特别着迷,刚才觉得你挺像那个盗墓的萝拉,一时走神,失礼了。” 霍小玉抿着嘴笑了,说:“其实很多人说我像萝拉,时间一长连我自己都相信了,上大学那阵故意也留了条长辫子,穿很酷的紧身外套,引得学校里好多小色狼对着我吹口哨呢。原来你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女人,真是荣幸。” 我有点紧张,赶快否认。霍小玉低声笑出来,说:“喜欢也没关系,只要你别在这里对我吹口哨就行。” 我听自己也被划进了色狼范围,有点伤自尊,开口辩白只能越描越黑,只好闭上嘴,假装看窗外风景掩饰内心的尴尬。 霍小玉收起调笑口吻,一本正经地道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脸皮这么薄。我在国外长大,沾染了些洋人习气,我奶奶常说我口无遮拦,不是有意冒犯你,千万别生气啊。” 我怕她继续拿我开涮,就问:“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霍小玉说:“我说的事有点俗,也许你不感兴趣。我是个商人,在纽约与人合伙经营贸易公司,收入还算不错。前一阵子家族里几位长辈联系我,说秀秀因为祖母去世精神受了刺激,不适合再管理家族生意,他们觉得我很擅长经营,就邀请我回来接替她。” 长辈们说的实在太有诱惑力,我当时一冲动就答应了。因为我没和他商量就做了决定,我丈夫十分震怒,我自己也不太冷静,结果两个人吵翻了。 我回来以后才发现我婶婶说的不是实话,家族里意见不一致,内斗得很凶。拥护秀秀那一派人根本就不接纳我,联合了与秀秀青梅竹马的解家掌门想把我赶出去,解语花为了名正言顺地插手我家的事务,已经和秀秀订婚了。我现在进退两难,想问问如果是你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我想一想说:“这种情况确实尴尬,其实你们家还是挺复杂的。国内的人际关系和海外不太一样,不了解底细的人未必应付得了。我建议你回家过原来的小日子去,别人闹翻天也不要理会。你既然有自己的公司,肯定不是因为缺钱才回来的,何必跟着搅那趟浑水呢?不光是姐妹间伤了和气,霍家的生意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打理的。还是回纽约吧,你先生应该会谅解你的。” 霍小玉幽幽叹道:“我已经没什么退路啦。回来之前冒冒失失结束了生意,合伙人故意压价,公司股份差不多是白送给他的。我丈夫跟我闹翻后一直和他前女友关系暧昧,我看着恶心,就干脆和他正式分手了。秀秀那边一点让步的意思都没有,解语花更是咄咄逼人,我几个婶婶姑姑争来吵去也没什么结果,我想请你出面调解一下可以吗?” 我心里说我又不是我爷爷,没本事管得了这种事。不过还是有些同情她,觉得这小妮子真够倒霉,被她家那几个争权夺利的老家伙忽悠得鸡飞蛋打,不光丢了老公,连辛苦经营的公司也没了。摇摇头说我怕是帮不了你什么忙。 霍小玉就问我为什么。 我说:“这是你们的家务事,别人不太好插手。调解纠纷通常得是江湖地位很高的人才能做到,我一个小古董贩子,哪有那种实力?秀秀已经是大权在握,她不肯让位谁也没办法。小九爷从十几岁开始执掌解家门户,这些年财大气粗,手段也比我厉害得多。 他手下人多势众,在北京、长沙都有不小的影响力,就算我自不量力去替你调解,多半也就碰一鼻子灰了事。我觉得这件公案最后还要由你家那几位长辈来解决,至少他们应该还你一个公道。” 霍小玉默默看了我一会,像在思考什么。忽然笑了,说︰“我知道你跟秀秀和小解有交情,你要偏袒他们也该找个合适点的借口,不该这么随便敷衍我。现在老九门还有比你地位更高的人吗?那个在长沙老盘口名声响当当的吴家小三爷当真是你吗?你还有没有其他兄弟?” 我说:“惭愧,我这代是单传,吴家就我这一个废物。江湖传言最不可信,多半是借了我三叔的光了。别人夸我什么你都不必当真,没听说过中国有句老话叫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吗?那句话对我特别适用。” 霍小玉笑道:“有点太谦虚了吧,真正的废物从来不会承认是废物,你敢说自己是废物恰好可以证明你不是废物。” 我问她:“你说的是啥?美籍华人新创作的绕口令?你常练习这个,怪不得官话说的比我还标准。” 霍小玉笑道:“你真会说笑。不过再谦虚也要有限度。小女子是以下属的身份来请求你主持公道的,你身为老九门大当家该不会就这么蒙混过关吧。” 我听她这么说有些奇怪,问她:“老九门自打张大佛爷归天以后哪还有什么大当家,我们是一盘散沙、各自为大,你从那里听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传言?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头衔。” 霍小玉诧异的看了我一会,说:“看来你真的是不知道,一定是你叔叔还瞒着你。怪不得老九门好些人都奇怪,怎么一直不见你走马上任呢。” 见我一付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霍小玉解释道:“张大佛爷之后当然有人当家。只是那人像个隐士一样生活,绝少抛头露面,也不太愿意管理俗事。又因为参与了文革时期的一个敏感事件惹祸上身,之后就失踪了,所以没人提起他,大家也乐得无拘无束过日子。 不过老九门的上层人物都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近几年他又在江湖上现身,当时我奶奶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人开始不肯承认,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奶奶用计把他带回长沙总舵给几位老人辨认,他最后总算承认了。” 第六章 大当家 我越听越觉得心惊肉跳,几乎可以对号入座了,忙问:“那位大当家叫什么名字?” 霍小玉得意的对我一笑说:“叫张起灵,听说你和他关系很铁。他去云顶天宫之前召集了老九门的人,已经把大当家的权利移交给你了。当时你不在场,我婶婶说有件信物你二叔替你收下了。张起灵的原话是:我走后老九门一切事务由吴邪全权处置,任何人不得违背。你是叫吴邪吧?” 我吃了一惊,心里说我靠,这么大一件事你竟然事前事后都不跟我打声招呼,该不会又推说他娘的失忆了吧?只得点头答道:“我应该是吧。” 霍小玉说:“那你现在就是我们老大,是最有资格为霍家调停这场纠纷的。我也不求你偏袒我,给我个和秀秀公平竞争的机会就行,我觉得凭本事我未必输给她。就看你想不想为小女子主持公道了。” 我是头一回听人说起这些事,心里诧异的要命,于是说道:“调停的事先放一放,你还知道什么和张起灵有关的消息,能多透露一点吗?” 霍小玉笑道:“你是这件事里的核心人物,自己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来问我。” 我说:“我家里一直不许我参与老九门的事务,当初同意我进古玩行都很勉强,其实我根本算不上老九门的人。” 霍小玉抿了一口咖啡,接过话茬说道:“你当然是老九门的人,而且是内定的终极守护者之一,地位很特殊,只不过你家里不想让你知道。我奶奶说你们家之所以拼命洗底,费尽心思的和老九门脱离关系,目的就是要让你免除守卫终极的苦差。” 我长叹一声,说:“这件事好像每个人都一清二楚,只有我像傻子似的蒙在鼓里。” 霍小玉摇摇头说:“你是被家人故意瞒住了,才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必急在一时。这个秘密太重大了,我本来也没资格知道,只有少数核心人物悄悄议论过,我是听婶婶讲的,她从前一直贴身伺候我奶奶,知道很多事情的内幕。” 我问:“那你婶婶还说过什么?” 霍小玉说:“过些日子我约婶婶出来和你见个面,你是大当家的,问什么她都会说的。” 我说:“你千万别拿我当人物看待,我就是个胸无大志的古董贩子,每年做成几桩小买卖,能衣食无忧地过日子就很心满意足了。 要真有最高理想也就是三十五岁之前能混成个小财主,在西湖边置一栋别墅享受享受,偶尔挺着啤酒肚和朋友出去聚一聚。 我这人根本不具备领袖潜质,你说的那个信物我二叔从没提起过,就算我去问他,多半也是被他骂出来了事。 我家三个老头子绝不会同意我做什么大当家,我现在除了吴邪以外,别的啥都不是。要不你先等等,回头新当家人选敲定了你再找他试试运气。” 第六章 大当家 霍小玉开导我说:“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就算是你父亲也没权利替你做任何决定,何况他只是你叔叔。你想想,如果真做了老大,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机遇,你真的一点也不感兴趣吗?” 我有点难过,说道:“当然感兴趣,不过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悬在手里,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我这人死脑筋,一次只能想一件事。” 霍小玉叹了口气说:“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厚着脸来求你。解语花插手我们家的内讧根本是别有用心,他是想通过控制秀秀来控制我家的生意。 我奶奶这些年在北京、长沙占据的市场份额小解根本比不了,他靠着会哄着老太太开心,一直是霍家最大的生意伙伴,秀秀当然也是向着他的。如果我取代秀秀,他恐怕就占不到额外的好处了。” 我点点头,霍家的财势排场我在新月饭店是领教过的。小花究竟是想帮秀秀还是贪图财产我也拿不准,我和他虽然是发小,其实相处也没几个月,并不真正了解他。那小子聪明刁钻,心思诡异,常常让我心里不落底,与他共事完全没有和胖子、闷油瓶在一起那种很踏实的感觉。 不过我还真是欠着小花一笔人情债。当初胖子和闷油瓶在巴乃遇险,如果没有他出手相助,我根本摆不平三叔盘口里的那些伙计,更不用说搜罗到大笔资金,组织人马进行救援了。 那次行动潘子死了,小花自己也受了伤,而且一度与霍家关系十分紧张,这一切追根溯源,自然都是因我而起。 他当时说那么做另有目的,并不是单为帮我。可后来我反复推想,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利益牵涉其中。那次行动唯一获利的人就是我,我不但成功救出了闷油瓶,自己也居然全身而退,只受了点轻伤。 如果不是小花和潘子在前边为我趟雷,我恐怕也不会那么幸运,潘子的情我今生是还不上了,但小花的情还是要还的。 霍小玉见我沉吟不语就说:“你不用马上答复,我给你时间考虑,我在那个盒子里给你留下联系方式了,你什么时候想好了通知我。” 我歉意地对她笑笑,说:“对不起,我先知会你一句,普通礼物我可以收,要是很贵重我就得退还给你。你的事我帮不上啥忙,也不好无功受禄。我病了一段时间,今儿个头一天出门,实在太累了,你要不介意,我得回家歇歇了。”招呼服务生过来结账。 霍小玉赶紧做个手势,掏出钱包说应该由她买单。 我笑笑说:“你远来是客,我请你是应该的。害你往杭州白跑一趟有点过意不去,什么时候回去我再替你饯行吧。” 从咖啡馆出来,霍小玉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自来熟地伸手挽住我,慢慢陪我往回走。我只好问她有没有安排好住处,是否要我帮忙。 霍小玉点点头说:“已经订好酒店了。不过我在这一个朋友也没有,本来想请你今晚陪我吃饭,你又说累了,我都不好意思开口让你破费了。” 她的表情楚楚可怜。我这人本来心就软,再加上觉得有点亏欠她,她要是请我吃饭还好拒绝,现在她反过来让我请,不去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只好答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哪还敢说累呀?你想去哪吃我都陪着你。” 那丫头狡狯的一笑,说:“听人说小三爷请客专门挑最有名的馆子,当然要去楼外楼才行啊!” 我自己也笑了,说:“你还是叫我老吴比较妥当。小三爷什么的是我三叔那些伙计叫着玩儿的。我可不敢存心摆谱,楼外楼菜价很贵,掏大笔银子请客我也肉痛。不过是因为那儿离铺子近,又能代表本地特色,宴请外地朋友总不能太丢面子不是。” 接着我又说:“现在是饭口,楼外楼肯定没包间了。大堂可能有点乱,我们中国人喜欢一边吵吵一边吃饭,你们美国公民能适应吗?” 霍小玉哈哈大笑,说她才不是美国公民,小时候随父母移民到加拿大,十三岁才去美国读书,后来喜欢上一个人,就留下结婚了。 我随口问她:“是嫁给你现在的先生吗?” 霍小玉被我气乐了,反问我:“你说这么短的时间我能找几个先生?” 我被她打趣了半天,正想趁机报复,于是笑道:“你这么漂亮,多找几个也是应该的。你现在的先生可真没眼光,娶了这么出色的老婆竟然还有闲功夫去勾搭前女友,真是莫名其妙。” 霍小玉重重在我胳臂上扭了一把作为惩罚,笑着说:“还以为你挺老实的,原来这么喜欢胡说八道。不过真得多谢你,我最近一直很有挫败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你这么一夸,我心里感觉好受多了。” 我疼的直吸凉气,咧着嘴说:“不必客气,别的忙我帮不上,你要想听奉承话多少都有。” 我们俩慢悠悠顺着马路往楼外楼的方向走,霍小玉远远看见店门前车水马龙就站住了,要去安静点的地方吃,我只好带着她拐上另外一条马路。 隔壁那条街刚好有家新开张的川菜馆,大红的门脸,看着就很火爆。霍小玉提议进去吃水煮鱼,我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最怕辣的,硬着头皮陪她进去,选了一尾两斤多重的活鱼,又搭配了四个小菜。 霍小玉很能吃辣的,喝酒的动作让我忍不住联想起梁山好汉。原本担心她会继续对我游说,显然我是自作多情了,看样子她真是来吃东西的。 她一边吃一边和我闲聊,讲一些老九门从前的往事,其实她说的我大多数都听过,只是同样的事被她用好莱坞的叙述方式一渲染,感觉格外生动有趣。 接着她又讲起发生在四川的那次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盗墓活动。我这才知道,向来做人低调的闷油瓶就是在那次行动中被莫名其妙推上了老九门大当家的显赫位置,后来任务失败,他顺理成章又变成替罪羊,那个闷葫芦似乎完全不懂为自己辩白,结果被修理得很惨,只有霍老太一直维护他。 霍小玉很擅长讲故事,别人说起旧事通常只挑重要的,其他一笔带过。她正好相反,很注重一些有趣的细节,我听得津津有味。她突然问我:“你知道吗,如果后来没有发生那么多意外的事,张起灵也许现在是我们家的姑爷呢,我姑姑当时很中意他。” 我一听就乐了,想不到闷油瓶小哥还有绯闻,赶快问:“我听说他们俩当时是同一个考古队的,他很喜欢你姑姑吗?” 霍小玉摇摇头说:“他更中意另外一个女孩,不过两个人都很矜持,谁也不先表态。我姑姑是那种占有欲很强的人,不会给竞争者任何机会。立刻先下手为强,摆出一副这个男人非我莫属的架势,那女孩就悄悄退让了,听说后来喜欢上你三叔了。” 我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陈文锦。怪不得闷油瓶在那次鬼沼行动中颠三倒四,心神不定,后来从陨玉中出来又变成那副嘴脸,原来文锦在他心目中真的占有特殊地位。 这么一想就有点明白,当时文锦没有和他一起出来,说不定在里边已经出事了,闷油瓶受了刺激才突然失忆。他在陨玉洞里耽搁了那么多天,我和胖子为了等他都快给饿死了。他可能是一直在想办法帮助文锦脱险,或者舍不得离开她。 霍小玉看我发愣,问我在想什么。我说:“我见过那个女孩,她叫陈文锦。长得很漂亮,人也聪明。不过她在两个追求者中选择我三叔实在是大大的没眼光。” 霍小玉问我:“你怎么对自己叔叔评价这么低?” 我解释说:“我不是说三叔不好,他老哥年轻时候也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就是这辈子实在太有女人缘了,我有好几个候补的三婶,三叔好像一个都没打算给转正。文锦选了小哥,起码不用担心他搞外遇。不过那个人不喜欢说话,性子又很闷,嫁给他一定得学会自言自语才行。” 霍小玉听了就笑起来,问我张起灵年轻时样子好看吗?我点点头,心说现在也还风韵犹存,那张永远二十五岁的脸别吓着你才好。 霍小玉评价说:“我虽然没见过你口中的小哥,不过觉得他好像比你三叔更招风,有时候女人就是喜欢那种性格很闷的男人。” 接着又说:如果是她也会选我三叔。还说三叔没结婚一定是因为放不下文锦。 第七章 跟踪 快吃完饭时短信铃声响了,我以为是广告,就没去理会,对方还挺执着,一连给我发了好几条。 我有点好奇,假装上洗手间掏出手机查看,是王盟发的,告诉我有两台车在跟踪我,一辆灰色本田、一辆黑色奥迪,让我小心点。 我看得心惊肉跳,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会被人跟踪,给王盟回了几个字:“收到,我会处理。”免得那个死心眼继续发信来提醒我。 回到餐桌旁,脸上尽量表现的风平浪静,耐着性子等霍小玉吃饱喝足结账离开。 水煮鱼又辣又麻,我不知不觉中喝了大量冰啤酒漱口,有点醉了,从饭店出来一吹风头开始发晕。有心试探一下霍小玉,就说:“不好意思,今天有点喝多了,既然你的手下一直开车跟着你,我就不送了吧?” 霍小玉瞟了一眼远处慢慢溜着的那辆奥迪车说道:“你装的那么老实,原来也是个厉害角色,反侦察能力挺强的吗。车里是我婶婶手下几位伙计,小解一直派人跟踪我,婶婶怕我吃亏。我不是要瞒你,是不好意思让你掏钱请我们一大群人吃饭,再说人多了讲话也不方便啊。” 我笑道:“是啊,你带了两车人马,我还真未必请得起。”突然绊到路边台阶,脚下一个踉跄。 霍小玉急忙扶住我,叹气说:“看来你还真不是浪得虚名。我只有一台车,那辆本田是解语花派来监视我的,事先说了你也不会信。要不你现在过去问问,看我有没有撒谎。” 我一听,心里顿时放松下来,回答道:“我相信你,不必过去问了,万一花爷本人在车里怎么好意思,给他留点面子吧。” 霍小玉说:“你脚都不利索了,这样走我有点不放心,还是上车吧,我们先送你回家。” 我不想在小花的监视下和她过于亲密,就说:“不用麻烦,我回铺子去睡,路很近。” 霍小玉坚持送我回铺子,很有责任心的伸手挽住我的腰。被一位香喷喷的美女搀着,我不觉有几分飘飘然,索性不去理会小花怎么看我,悄悄向她靠了靠。 走到铺子门口,我道了谢跟她告别,她说自己也学过茶道,非要进屋帮我泡杯茶,让我欣赏一下她的茶艺。 我在口袋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钥匙,冲她摊开双手,说我没带钥匙,连自己也进不去了。在门前石阶上坐下,劝她早点回酒店,想等她离开再给王盟打电话。 谁知道霍小玉不肯走,反倒在我身边坐下,管我要了支烟点上,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哪有什么打算,先坐这儿醒醒酒再说。” 霍小玉悠悠吐着烟圈,鞋跟支着地面,翘起脚尖晃来晃去,忽然对我点评道:“你其实挺有性格。穿着本季最新款的Polo衫,坐在一间古董店里玩茶道,听我这么说的人都会觉得不搭调,为什么你做起来让人看着那么舒服?” 我明白她在绕着弯讨好我。我的着装其实很大众化,而且偏向于保守,平时总是尽量选择最基本款式的衣服,便于搭配。这时忽然被人夸赞有品位,不由有些受宠若惊。奉承的话再假也很动听,更何况出自一位漂亮女性之口。 当即咧嘴一笑说道:“其实我也在考虑用不用准备一套唐装,喝茶的时候换上,省得别人看着不顺眼。” 霍小玉仔细辨别我那件藏青色T恤胸前的Logo,笑着说:“这个牌子的Polo衫英国的威廉王子也穿过,他那件是橘红色的。” 我说:“那就更惭愧了,我是看错了价签上一位数才买了这衣服,月底付账单才发现,已经穿了半个月,没法子拿回去退货,只能充冤大头。” 霍小玉笑着说:“你这张嘴可真烦人。不过泡茶的手法倒是很专业。” 我回答说:“我倒是更愿意在铺子里放一台蒸汽咖啡机,我不是特别懂得品茶,那些茶具也就是做比成样,有时用来招待客人,给古玩店添几分雅趣而已。” 霍小玉问:“真的吗?你那个持壶斟茶的动作可比京都艺妓还优雅,我进屋之前你一直很享受,看着不像是在做比成样。你知道吗?在日本旅游看艺妓演示茶道要付不少钱的。” 我有点哭笑不得,问她我啥时候又和妓女相提并论了,先前还影射我是色狼,这也太人身攻击了吧? 霍小玉一听就拍着我的肩膀大笑起来,一口烟全都喷到我脸上,用不太贴切的词汇夹七夹八的给我解释,说艺妓是很高雅的职业。正在扯不清楚,王盟忽然推门出来,一副随时准备发飙的脸色,把我们俩唬了一跳。霍小玉有点尴尬,只得告辞走了。 我松一口气,进屋坐下,问王盟这么晚怎么还不打烊。他没好气的说:“你出去喝酒也不带钥匙,晚上回家进不了屋,又半夜三更打电话折腾我。被人跟踪了还在马路上调情,你真是好胆色。” 我说:“你少跟着瞎操心。我刚才问过了,那些车跟的不是我,他们是在监视那位美女。人家自己都不怕,我怕个什么。你怎么知道有车跟踪,是不是你也在也跟踪我?你他娘的还真想监督我怎么的?” 王盟“切”了一声说:“我还有一大堆活儿没干呢。哪有时间监督你泡妞?我是想叫你带着钥匙,追到外面发现有两台车鬼鬼祟祟的不对劲,就悄悄跟着瞅了一会儿。 你们喝咖啡时那两台车一直在外面候着,随后又跟踪到饭店。我发现后面那辆车跟前面的车子还不是一路的,情况有点复杂,怕你傻乎乎被人算计了,所以就赶快通知你。” 我夸赞王盟有眼力,竟然看得出那两台车不是一路人马。告诉他别在这瞎泡,我不会付他加班费,让他赶紧回家,记得明天给我带份早点来。 打发走王盟,我关了店门,被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消息搞得睡意全无,就沏上一壶龙井,坐在桌边慢慢品茶,摆弄着面前的紫砂茶宠,用食指沾点儿茶水给它洗脸。心里琢磨霍家两位闺秀的掌门之争。 霍小玉没撒谎,小花看样子真在监视她。下一步准备干什么?难道搞暗杀?我多少了解一点解语花的行事作风,和他弱不禁风的外表正好相反,这小子只要出手就绝对不会留情。看来双方已经铆上劲了。我不禁有点替霍小玉担心,不知他们最后会怎样收场。 霍家向来由女性掌权。女继承人之间争起当家位置来,激烈程度丝毫不比男人逊色,如果碰巧各方实力相当,就会像眼下的男足一样寻找外援,借助家族以外的势力战胜对手,当年的霍仙姑就是由我爷爷在背后支持才顺利上位的。 霍家与吴、解两家交情颇深,每次霍家女子的掌门之争都不乏这两家男人参与的影子。看来这回秀秀是要老调重弹了。 秀秀在我心目中是个像黄蓉一样刁钻古怪的聪明少女,深受祖母宠爱,打小就熟悉家族生意,算得上未来掌门的最佳人选。不过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如果霍老太多活上十年八年倒是可以把她培养成不错的接班人。 老太婆的意外身亡对秀秀打击太大,听说她好长一段时间都精神恍惚,住在疗养院里,正好让支持霍小玉的这一派人钻了空子。 我对霍小玉不太了解,她虽然一副大咧咧信口开河的洋妞模样,但有本事在纽约商圈站得住脚的女人绝对不能等闲看待。她放弃了国外的事业和老公肯定是打算破釜沉舟了,秀秀这个对手应该是够强的。 不过我还是有点怀疑,这个喝洋墨水的丫头是否清楚她祖母的那些生意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美利坚思维方式真就未必搞得定国内复杂的人际关系。 这两个女人身后都有一票家族内部的人马支持,就好比座山虎遇到过江龙,一旦争斗起来很难分出输赢,秀秀和小花联手应该胜算略高一些。 不过最后受伤的总归是霍家自己,他们每过若干年就来这么一回内斗,不知损伤了多少元气。 看样子霍小玉是打算拉我加入战团,由我来抗衡解语花,我几乎可以肯定,那小妞一定会开出不错的价码。不过我还欠着小花一份人情,又从心底不想参与他们的争端,这几天恐怕要躲着点她了。 忽然想起霍小玉送的见面礼,赶快把那个盒子取出来,里面竟然是一尊古铜熏香炉。我对铜器多少明白点,一搭眼觉得像早年出土的熟坑。拿起来仔细观看,竟然是东汉时期的老物件,说它价值连城也不算过分,不由吓了一跳。 我记着霍小玉说在盒子里留了联系方式,果然找到几张纸,竟然是份合同,注明霍家每年提供百分之三十的营业份额由我的铺子代理,最低不少于三百万,合同条款细致,双方的权利和责任规定的十分清楚,看起来也挺公平合理,确实蛮有诚意。霍小玉自己已经在上面签了名,下面乙方那一栏空着。我怕自己禁不住诱惑,赶紧放下了。 说实在的,这份合同真让我有些心动,这些年我虽说也赚了点钱,手刨脚蹬的忙下来,即使在状态最好的情况下账面也还远远达不到这个数目。不过这样办事有点违反我做人的原则,我叹了口气,照合同上的电话号码给霍小玉拨过去。 霍小玉接电话,问我:“已经看过合同啦?那些条件你还满意吗,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我说:“我是想问你住哪个酒店,你送的礼太重了,明天我得原物退还,你们的事我怕真管不了。” 她可能没想到我会回绝,怔了半晌才说:“你觉得不合意我们还有的商量,别这么快就拒绝了。如果秀秀他们的条件更好,你尽管开口,我无条件再加百分之十。” 我说:“我没有那么贪心,是实在不好意思那样对待秀秀。再说我现在什么权利都没有,根本算不上名正言顺的大当家。你再找找其他途径吧。”又问她一遍酒店的名字。 霍小玉说:“别麻烦了,我明天过你哪儿去,我们再细谈一谈。”我觉得由她来取也许更好,就答应了。挂掉电话,把那件铜器小心锁好。 回头看桌上放着个纸袋就拿起来,原来是我叫王盟去冲印的照片。里面是我上云顶天宫一路上拍的风景照,记录了我和闷油瓶共同走过的最后一段路程。 有些照片是我跟在闷油瓶身后以他的视角拍的,景色布局气势恢宏,大可以拿去参加摄影展览。我一张张翻看,有些拍到他的背影,我隐约想起,他一路上几乎没回过头,看来真的是很决绝,我当时只顾傻乎乎的跟着他,竟然一点也没看出来。 我把其余照片搁进抽屉。真正在意的是后边那几张鬼玺照片,把它们挑出来放进随身的包里,准备有空好好研究一下。 这只玉玺是我和闷油瓶之间唯一的联系,没有它我就进不去终极,我需要尽可能详尽了解这东西的使用方法。 我对霍小玉提到的信物十分好奇,不知道闷油瓶留了什么给我。心里边暗自盘算,如果我去问二叔,他会不会把东西给我呢?我觉得应该不会,我们家三个老头可能早就统一了口径,绝对不会允许我去做什么老九门大当家的。二叔如果打算给我,也不会隐瞒到现在了。 闷油瓶的行踪已经由二叔和霍小玉的口中得到证实了,在我没有进一步摸清真相之前,也只能做好等上十年的打算了。 我慢慢品着茶,看外面夕阳渐渐消去,夜幕缓缓降临,天空一点点变暗,直到室内的陈设都看不清了,才起身打开门前一盏昏黄的小灯。 我的铺子离街口很近,行路或夜归的人从很远就能望到这里。老旧的店铺、暗淡却很温暖的一小团灯火,指引他们很容易找到归途。从这一晚开始,我会记得一直亮着这盏灯。 我回到后堂上床躺下,突然开始想念胖子,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和前几次一样,胖子不肯接我电话,不过也没挂掉,让铃声一直悠悠响着,算是跟我的无声交流。 我知道胖子在生我的气,他最痛苦的时候我丢下他一个人跑了,连几句安慰的话也没说,的确是很可恶。不过胖子心里清楚,我那时候自己也差不多快要疯了,留下来除了愁眉相对或者抱头痛哭之外,对他不会有任何帮助,他虽然怪我但是不至于因此和我绝交。 我挂掉电话,给他发条短信:“我想你了。”自己都有点肉麻,不过确实是我的心里话。过了半晌,手机没有一点动静。 我乘着醉意,干脆厚着脸皮再发过去一条,我说:“哥哥,我当时没留下陪着你,是因为我和你一样悲伤,却不及你一半刚强。与其一起崩溃,还不如各自舔舐伤口更像爷们,你要是不怪老弟,就回个信,我有小哥的下落了。” 胖子居然回信了,我大喜。打开一看,没有字,只是发来张笑脸表示不生气了,外加一长窜问号。 我知道他这是在问闷油瓶,想了一会措辞,发信告诉他:“小哥又回青铜门里去了,他现在成了终极鬼王,不过你别担心,他还好好的活着。” 胖子显然被我惊着了,很快又回了一封短信骂我:“放屁,你小子是不是神经了?” 我握着手机躺在床上笑了很久,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八章 戒指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我被王盟的敲门声吵醒,爬起来开门,那小子一进屋就教训我:“你也不早点起来,这条街就咱们一家铺子没开门了。” 我说:“你自己这时候才来上班,还有脸批评我?”王盟得意的向我一举手里的大纸箱说:“三爷那边今天出货,我起个大早扫货去了,弄回来不少好东西,咱们又要赚一笔了。”放下箱子把手里拎的早点递给我,我坐下吃饭,不再理他。 他还不依不饶,说:“你也不去二爷和三爷那边道个谢,伙计们已经开始挑你的理了,你不是早答应过请人家喝酒吗?我都替你把风放出去了,你是想赖账咋的?” 我想想觉得也该出去走动一下了,有病的时候惊动了不少人,总得答谢一下,既然答应了就赶早不赶晚,说道:“别废话,老子什么时候赖过账?我这不正张罗着呢。” 吃完饭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出门前把那件铜器交待给王盟,让他一会还给霍小玉,自己步行去二叔的茶楼。一方面路上买些礼物,另外也想看看昨天跟踪的车会不会再出现。 因为事先没打电话,我二叔不在茶楼。经理对我挺客气,忙打发人去找二叔回来,把我让到后堂等着,还亲自给我泡了杯茶。 二叔的金毛正独自趴在地板上看电视,一见我就摇头摆尾的过来亲热,我知道这家伙性子温顺,从不和人闹别扭,就抱着它的狗头胡乱抚摸,坐下陪它看动画片。 一路走来有点困乏,不知不觉靠在沙发上眯着了。忽然那狗从我腿边硬挤过去跑到门口,原来二叔回来了。 我起身招呼,二叔黑着脸还在生气;我向他道谢,他也爱理不理的。直到我拿出路上花了六百块钱给他买的两条黄鹤楼,二叔脸色才多少好看一点。 我把要请伙计们吃饭的话说了,二叔说可以在他朋友的酒店定几桌,让对方给打个八折,酒水也可以自带,好替我省点花费。 又板着手指算了一下人数,问我请没请三叔那边,我说过会就去,二叔说:“凑在一块吃吧,省得费事,我回头问问老三那边去多少人,直接替你把酒席订了。你再亲自去请一趟你三叔,别缺了礼数。” 我答应了,告辞离开。二叔搂着肩膀送我出茶楼,说:“昨天夜里那个王胖子忽然打电话到我那儿问你的情况,听他的意思好像担心你精神不正常,到底怎么回事?”我一听就笑了,让二叔别介意,说我昨晚喝多了,和胖子聊了几句小哥的事,可能没说清楚,他有点误会了。 二叔说:“大侄子,你也算是懂事的孩子,让人没法生你的气。你老大不小,别就知道整天瞎混,该琢磨着娶妻生子了,我们老哥仨只有你这一脉单传,可不能绝后啊。” 我嘴上答应,心想:你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不是也打着光棍?还好意思劝我。 分别前我又问他:“二叔,你除了前天说的那些话以外,还有什么重点要告诉我的吗?” 我二叔明显怔了一下,隔一会才说没有。我朝他一笑说:“那好,你今天要是不说,以后也别再跟我说了。” 我将了二叔一军,把他一个人扔在街上犯嘀咕,径自跳上一辆出租车,在后座闭目小睡,直到司机叫我才醒过来。 今天不知是什么运气,三叔也不在铺子里。我把给他进贡的两罐西湖龙井放下,让伙计转告三叔明天带手下兄弟们赴宴。 那人执意留我,说三爷想你得紧,已经嘱咐过好几次了,他不在的时候你要是来了,一定不能让走。 我只得留下,让伙计给我沏点茶,自己上二楼去等三叔。 楼上的摆设和从前差不多,三叔那架酸枝木雕花镶嵌大理石的罗汉床仍旧放在靠窗的位置。 我特别偏爱这种三面带有围屏的古董床,睡在上面特有安全感,干脆上床躺下,伸开四肢想休息一会,结果又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得昏天黑地,醒过来发现三叔正坐在太师椅上打量我,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见我醒了就说:“你从小就喜欢这张床,每次来玩儿都要在上面睡个午觉,你还记不记得?”我点头冲他笑笑。 我从小就和三叔亲,不像怕二叔那样怕他,就赖在床上伸了几个懒腰,像虫子似的扭来扭去,打着哈欠问三叔上哪去了。 三叔说:“去和你二叔商量点事,赶巧和你走岔了。老二托我带件东西给你,你小子这回真走运了,说不定以后老子也得听你调遣。” 我有点猜出是闷油瓶留下那件东西,不知道二叔怎么忽然又想开了。明知故问道:“是什么东西,他刚才怎么不当面给我。” 三叔跟我卖关子。嘿嘿一笑,收住话头说:“起来,今天叔请你吃顿好的补一补,瞧瞧你小子廋成什么熊样了?原来胖乎乎多好看,现在都能和那小解一样去扮小花旦了。” 我冲他一呲牙,起身去洗了把脸,扯下三叔那条干得像硬铁片似的毛巾擦几下,出来跟他走。 我们去了平时经常光顾的一家私房菜馆,那里的老板是一位气质极佳的中年美女,一手杭帮菜烧得出神入化。她对三叔好像颇有情意,每次我们来吃饭老板娘都格外开心,亲自下厨给三叔烧体己菜,有时还陪着喝上几杯。离开时她总是陪着三叔一直走到大门外。 老板娘和三叔寒暄过后,转头看我,上下打量一阵,捏着我的腮帮子,用纯正的吴侬软语数落道;“哎呀小吴呀,你怎么廋成这样子?是不是又跟你三叔冒险去了?看样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又拍着我屁股说:“原来那小屁股上全是肉,翘得有多神气,你瞧现在都抽裆了。”我被她说的没电,只能咧着嘴讪笑。 三叔冲她一瞪眼,笑着喝道:“你个老娘们少吃我大侄子豆腐,快点张罗酒菜。” 我们给让进包房点好菜,三叔吩咐老板娘烫一壶陈年花雕,酒菜上桌,他就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和平时一样,不吃到六七成饱是没空开口跟我聊天的。 我病愈后味觉一直没恢复,昨天吃了油腻东西,现在胃还有点不舒服,才吃几口就没什么食欲了。让服务员去给我要一碗三鲜汤面。 等面端上来的时间里,我耐着性子替三叔把盏。本来有一肚子话想问,知道那老狐狸一定会和我打太极,索性忍住不开口。 三叔有滋有味的连吃带喝,见我没像从前那样缠着他问东问西就有些奇怪,说道:“大侄子,这一年不见你可本事不少啊。” 我咧嘴一笑,问他何出此言。三叔也笑了一下,回答说:“最起码你现在能沉住气了。刚才我见到老二,他说被你小子吓了一跳。” 我说:“你就别瞎掰了,二叔能怕我?他前天还扇我一个大嘴巴子呢。” 三叔嘿嘿笑,说:“活该,你小子自找的,要是我去了可能还得多扇你几个。”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小盒子推到我面前,说:“你二叔让我交给你。” 我问里面是什么。三叔说:“老九门大当家的信物,那小哥留给你的,他临走前把当家位置让给你坐了。你们两个他妈的简直就是内部交易――手套换兜子。 老二担心这东西是个惹祸的母子,心里根本不想答应。不过小哥替你担下那么大的事,你二叔哪敢驳他面子,东西收的憋憋屈屈,一直也没拿出来交给你。我劝了他一顿,刚刚才拿定主意。”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枚戒指,样式和质地都很古老,戒面上有几个阳文篆字,好像是九门提督。拈在手里颇有分量,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收下。 三叔好像明白我的心思,自言自语说:“这东西可有好几个人惦记着呢,你要是不收他们就会出来争,老九门的残渣余孽恐怕又有得折腾了。如果最后戒指落在反对小哥那派人的手里,老张可就有得烦喽。” 我听三叔说的有理,就拿着往无名指上套一下,觉得火烧火燎的肉麻,忙不迭摘下来攥在手里。我三叔干笑几声,举起右手拇指对我晃了两下。 我问他:“是戴在这里的?” 三叔点头说:“这是一颗印,当初张大佛爷用它号令九门,当真是风光无限。后来传到小哥手里,从没见他用过。这两任首领,性格反差实在太大,真他娘的奇怪。” 我又问:“我收下以后拿它干什么呢?老九门里藏龙卧虎,连小哥都被他们欺负,我那两下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怕根本约束不了那些人。” 三叔摸着下巴说:“当家人不一定自己有本事,重要会笼络人心,知道怎么使唤有本事的人,我看你这点比那小哥要强。你小子其实挺有领袖天分的,胖子和张家小哥都是无人管束得了的江湖豪客,竟然肯乖乖跟着你到处胡闹;潘子对你也挺忠心,连老命都豁出去了;你铺子里雇的那个小家伙原来又懒又笨,现在被你忽悠的上进不少,最近老是往我那跑,想法子帮你赚钱,一张小嘴不知道多能说会道。” 我听他提起潘子就有点黯然,说:“我那两下还不是跟你学的,王盟比起你老人家亲手教出来的伙计可差得远了。” 三叔得意的一笑,也不否认。说道:“其实你也可以学那老张的法子,干脆什么都不管,做个甩手掌柜的,给他来个无为而治。” 我仔细寻思,三叔这种老江湖说出来的话总不会错,这件东西可以号令老九门,放我这儿总比随便落在哪个野心家手里要安全,闷油瓶把它交给我恐怕也是这个想法。 不过事先连招呼都不打,莫名其妙的当众给我留个戒指算什么意思,定情信物吗?看来我永远也猜不透这个闷葫芦的心思。 酒过三巡,我正寻思怎么开口问他前一段时间去了哪里,三叔抓起桌上的烟说去方便一下,快步走出包间。 我坐着等他,慢慢挑起面条往嘴里送,一碗面快吃完了,仍不见三叔回来。 我放下筷子出去找他,问走廊上的服务员看见我叔没有,女孩说老先生从卫生间出来时在打电话,一边讲一边下楼去了。 我暗骂一声,心想:这老狐狸该不会又逃单了吧? 三叔向来乐意找我陪他喝酒,尤其喜欢让我买单。有时候我故意不肯请他,三叔就主动过来请我吃饭。酒足饭饱以后,他还是会想出法子挤兑我掏钱。 一次吃完饭,三叔招手叫服务员结账。然后拨了一个电话,没说几句就和人家吵了起来,对方挂掉电话,三叔就再打过去继续骂。女服务员擎着账单站了大概半个小时,后来还是我熬不住掏钱付账,三叔才同对方言归于好,挂了电话。 三叔糊弄我掏钱请客的方式花样百出,我倒不认为他是心疼钱,主要是我掏钱包的动作让他看着舒坦。从他唯一的侄子那骗吃骗喝差不多成了三叔一项固定乐趣。 碰上我有事求他,老东西还会变本加厉,吃饱喝足再让服务员拿两包玉溪、软中华之类的好烟掖进腰包,钱都算在饭账里。我付钱时常会挖苦他几句,三叔毫不在意,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气,享受得要命,叫我看着气就不打一处来。 第九章 解语花 我也顺便到卫生间去放水,寻思着用什么法子把三叔诓回来买单,信步回到包间,发现他已经回来了。 房间里另外还有个人背对门口站着,拧着一副水蛇腰欣赏墙上的字画,我一进屋,那人就回过头来。 双方一照面,我不由怔住了,来人是解语花,怪不得背影眼熟。 三叔解释说:“刚才小解来电话,说找你有事,已经到我铺子了,我就回去把他接过来啦。” 小花冲我抱拳施礼,笑嘻嘻管我叫老大。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咧嘴笑笑拉他上座,招呼服务员添酒加菜。 他左脸上多了两条疤,由上至下清晰而狰狞,显然是上次行动中被山石里的密洛陀抓伤的。幸好那张面孔看上去依然很漂亮,伤疤倒没让他五官挪位,只是添了几分狠劲。我默默望着他,心里有些歉疚。问道:“其他的伤都好利索了吗?” 小花似乎明白我的心意,摸着脸颊笑道:“早就不要紧了。这两条疤本来可以修复,我是故意留下的,台下捧我场子的美女看着喜欢,她们觉得这样的脸更刺激。” 我勉强笑笑说:“你没事就好。” 小花端详着我,摇头啧啧几声说道:“我看你倒是病得不轻,差不多跟我一样廋了,只怕掉了二十斤肉都不止吧。” 我说已经没有大碍了,我这人嘴壮,掉点膘几顿酒就能喝回来。问他找我有什么事,干嘛不去我铺子,怎么跑我三叔那里去了。 小花说:“我是为秀秀的事来烦你,怕你不答应,想先跟叔商量一下。” 我听他叫叔,不由怔一下,看了三叔一眼。那老东西低着头只管吃菜,假装没听见。 我拿不准小花是否知道三叔的真实身份,怕说错话,也不敢多问。 小花在京城长大,是北方人习性,端起我那杯黄酒尝了一口就咧嘴放下了。 我要来啤酒给他满上,他爽快地跟我干了一杯,问道:“霍小玉那丫头已经找过你了吧?”我心说你小子装什么糊涂,你不是昨天跟踪我一下午吗?也不戳穿他,只是点点头。 他又问:“她一定跟你投诉我帮着秀秀欺负她,图谋她家财产,要求你主持公道,我说的对不对?”我回敬他一杯酒,自己先仰脖干了,学着三叔的嘴脸不置可否地干笑一声,不说话。 小花有点吃不准我的态度,问道:“你怎么想的能告诉我吗?那丫头争取到你的同情分没有?你究竟打算站在哪一边?” 我低头看着桌面说:“我哪边都不站,你们的家务事自己处理,和我没关系。” 那小子默默瞅了我一会,忽然笑了,扳过我的肩膀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一举一动越看越像那个闷大爷了?” 我甩开他,说你胡扯什么。 小花笑道:“你自己回去照照镜子,廋得就剩一把骨头了,衣服肥成这样还穿着,松松垮垮的,你想效仿曹衣出水么?”我听他比喻的古怪,撑不住笑了。 小花又道:“你现在说话眼睛都不看人,也没有以前那么爱唠叨,没精打采的,三叔说你最近还特别擅长睡觉。你确定没有被张起灵附体吗?” 我想一想发现他说的居然有些道理,一时无言以对。小花看着我,自己先绷不住笑了。我说:“霍小玉的确提过这件事,我又不了解真实情况,什么也没答应。秀秀有你这位知己帮忙也足够了,不必我们俩男人联手去对付个小女子吧。” 小花冷笑一声说:“她可不是普通的小女子,说不定你和我加起来都未必是她的对手呢。” 我忍不住问他:“你好像对霍小玉成见很深,有什么特别原因吗?要真是单纯争夺掌门之位大可不必如此,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她一个外来妹能掀起多大风浪,你不如和秀秀商量一下,给点经济补偿打发她回去算了。” 小花说:“我觉得你心里已经在偏向她了,那丫头野心大得很,可不是一点补偿就能打发的。她很精通西方人那套互惠互利哲学,这次是专程来打你主意的,一定会开出让你心动的条件。 人家可是豁上老本了,重礼加上色诱。你们俩昨天才第一次见面,就一起又喝咖啡又下馆子,还手挽着手逛马路,当街打情骂俏,我看热乎得很呢。从没见你和哪个女的在一起那么放松过,你不会已经对那个狐狸精起色心了吧?” 我本来对小花心存感激,完全没有坏他好事的想法,忽然当着三叔的面被他一顿冷嘲热讽,不免心中有气。 当下冷冷的横他一眼说:“你他娘的能不能再刁钻刻薄一点?人家一个小媳妇大老远的到杭州来找我,你懂不懂什么叫待客之道?我眼下还没有打算帮霍小玉对付你,假如你再这么胡言乱语可就不一定了。我现在是你老大,你小子最好给我放尊重点!还有你再敢盯梢当心老子报警。” 小花啧了一声,笑道:“脸子撂得这么快,立刻就摆起老大架子来啦!开玩笑都不行么?你就当还我个人情,不要插手管霍小玉的事。别忘了人家在巴乃可是帮过你哟。”说着摸了摸脸上的疤。 我朝他点点头,说:“你少跟我发嗲,人情我一定还给你。你们这档子事我袖手旁观,只要你别太过分就行。要没别的事咱们就散了吧。记着结婚时候给我发喜帖。” 三叔见我和小花话不投机,不由得摇头叹气,说自己吃好了,起身离开包房。老头子这次倒挺靠谱,很自觉的到楼下去买单。 我和小花跟在后面,对他说道:“你还真有面子,三叔每次请我喝酒都想法子赖账,我有些日子没见过他钱包什么样了。” 小花轻声说:“你就别吃醋啦,他是把你当成亲侄子才跟你耍赖皮。我们两个人中他更疼你呢。”我听他话中有话,转头看他。小花冲我一笑,用唇语说:“你不用想着瞒我,我比你早知道这件事。” 三叔结完帐对我说:“有人要匀给老板娘一件瓷器,我去帮她看看货,你先替我陪陪小解。”我只得答应,陪小花回三叔的铺子。 在外边折腾了将近一整天,我累得有点撑不住了。上了二楼,和小花打声招呼,就到三叔床上去歪着。 小花在电磁炉上烧了水,唠叨着嫌三叔的茶叶不好。我把三叔藏着好茶的几个地方告诉他,他按我的指点翻出来搁在桌上。忽然笑了,说我是个促狭鬼。问我是不是连老头子藏金银财宝和三级碟片的地方也都知道。 我说:“你少污蔑三叔,人家可纯洁呢,只不过有几个老相好而已。” 小花听了嘻嘻一笑。像狗一样又闻又嗅,把几种茶叶比较一番,最后把我刚刚孝敬三叔的雨前龙井留在手边说:“这个不错。” 我心里骂道:那是老子存的私房货,自己都没舍得享用,你个狗东西还挺识货。 小花正拿了一对专门用来泡绿茶的大玻璃杯准备去洗,忽然盯我一眼,好像能听见我的内心独白,倒把我吓了一跳。 那小子似乎有点洁癖,拿着茶杯在水槽边刷洗了好一阵,又从兜里拎出一方白色丝帕细细擦抹。磨蹭半天才慢吞吞沏了两杯茶端过来。递给我一杯,自己拿一杯坐在床边欣赏里边缓缓飘落的茶叶,悠悠的叹了一声气。 我接过茶杯放在旁边,也不出声,只淡淡的看着他。 小花说:“我其实昨天就到杭州了,我知道霍小玉给你送了一份厚礼,你收下了。我现在开始懊悔自己太托大了,觉得同你有交情,连一份像样的礼物都没准备就来见你,也难怪你对我态度这么差。” 我说:“屁话,你把老子当成什么人了?你以为你自己是FBI?随便跟踪一下就能摸清别人全部老底了。你要是真那么神就应该知道,我今早已经让伙计把那份厚礼还回去了,你在那儿瞎叽歪什么?” 解语花涎着脸对我笑道:“对不起,原来你这么清廉。昨个下午我确实跟踪你们俩来着,主要是监视霍小玉,只是顺便看你一眼,原来被你发现了。别生气,在下给你赔罪了。”说着起身道个万福。 我朝他咧嘴一笑说:“你要真心道歉为什么不跪下磕一个?霍小玉那婆娘到底有什么背景让小九爷如此忌惮?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不帮她了吗。” 小花也不瞒我,直截了当地说:“我对你的态度有点不放心。你是情面难却勉强答应的,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你小子说不定立刻倒向另外一边。 霍小玉海外关系很复杂,她图谋的不单单是掌门之位,具体细节我还在查,我怕老九门最终会葬送在她手里。” 我将信将疑,说道:“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拿海外关系说事?那些老外和我们无冤无仇,霍小玉也算是老九门的后代,吃里爬外对她有啥好处?” 小花说:“不关江湖恩怨,这中间牵扯到一笔你想象不到的巨大财富。几句话说不清楚,你只要记着我们是共同进退的就行了,不管霍小玉给你什么诱人条件也不要答应她,否则你一定后悔。” 我感觉他故意夸大其词,就没有接话,低下头自顾喝茶。小花有些生气,斜着他那对吊眼梢骂道:“你这个重色轻友的笨蛋,一看到美女献媚马上就找不着北了,要怎样你才肯相信我的话?”我一口茶呛进肺里,没命地咳嗽起来,翻着白眼说不出话来。 小花抱着双手,幸灾乐祸的看着我。 我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冷冷看着他说:“你指控别人这样那样,总要拿点真凭实据出来,逞口舌之快有什么用?霍小玉不过是和秀秀争夺掌门之位而已,你们尽管各自施展本领拼命抢就是。如果有谁为了达到目的造谣生事、栽赃陷害,老子立马踹他出局。” 小花眉心一跳,轻声说:“看来我今天出师不利,本来想讨好你,结果每句话都戳你肺管子上了,搞得自己越来越被动。我记得你从前性子挺随和的,现在怎么这样暴躁?” 我说:“你管得着吗?求人帮忙还敢这么牛×,我最近心情不好,没空跟你瞎客气,麻烦你将就点吧。” 小花说:“看来老张在雪山上把你甩了,对你打击真不小,连性子都变了。三叔说你回来以后病得差点归天,啧啧啧,可真够重情意的。” 我骂他道:“你小子损不损!我病成那样都怪你办事不利。明知道我要上雪山,还准备那么单薄的衣服,害的我在山上得了重感冒,最后烧成肺炎了,现在还敢说风凉话?!你最好不要拿小哥和我开玩笑,否则老子说不定真会公报私仇。” 小花摆出一副息事宁人的嘴脸,过来把我往里边推,和我并排躺在在榻上,枕着双手说:“你就望安吧!老张在哪儿都会过的很好,用不着你这种天真无邪的小菜鸟替他担心。他给你那个戒指能不能拿出来借我看看?” 我朝他做个鬼脸,说给我一边去,你想都别想。小花冲我凝视半晌,忽然伸手托着我下巴说:“瞧你这神气,眼睛里全都是绝望,老闷对你真那么重要?你该不会是爱上你那小哥了吧?” 我顿时如五雷轰顶,恼羞成怒之下飞起一脚就把他踹下床去。幸亏小花功夫了得,人还没着地就一个鱼跃翻身站了起来。 我很少对人这样粗鲁,心里过意不去,坐起来问:“你不要紧吧?”小花嫣然一笑,伸手摸摸我的脸说:“不要紧,是我说话太莽撞了。” 我又恼火起来,重重打开他的手,怒目而视。骂道:“你少调戏老子,怪不得胖子叫你死人妖,真他奶奶的不要脸。” 小花没羞没臊的说:“生的哪门子气?我是想安慰你来着,你心里这么郁闷早晚还得病倒。知不知道林妹妹怎么死的?你这是害了相思病了自己还不晓得。让我给你调理调理,我对男人女人都很有办法。” 我脸上有点发烧,怒道:“你小子这么混账,秀秀怎么会乐意嫁给你?将来有的伤心难过了。” 小花说:“你多虑了,二月红的徒弟怎么会惹老婆伤心难过?我会让她每天都高高兴兴的。调戏你是有原因的,谁让你小时候答应娶我,后来又连小爷是谁都忘了,如此负心汉,不惩罚一下行吗?” 我忍不住笑出来,瞧着面前这个刀疤脸的精廋帅哥,很难把他和当年粉妆玉琢的小女娃联系在一块,反问他:“你一会儿男、一会儿女的,我怎么知道你就是当年那个小花妞。你在新月饭店不是也没认出我吗?还好意思惩罚我,跟你师父学戏苦不苦?” 小花裂开嘴冲我笑,回答说:“当然苦,不过苦的很值得。”问我:“想听吗?我给你唱几句。”说着站起来轻轻抖了几下想像中的水袖,一扫脸上的顽劣神气,低眉顺眼的流露出淑女情态。 我有点毛骨悚然,赶紧说:“别别别,我可担当不起,咱们还是坐下好好说话。”小花也不勉强,当即盘膝坐在床边,边喝茶边和我聊天。 一直喝到茶叶都没了味儿,三叔也没露面,不知道是不是和老板娘约会去了。 过了午夜我和小花都有点饿,两人出去宵夜,他似乎心情不错,一定要喝酒,还非说那家的酒好,叫店家拿两瓶打包带走。 回到三叔那里又一杯接一杯地和我干,酒劲上来俩人都醉得东倒西歪,小花勾住我的脖子,把头伏在我肩上不住嘴的絮絮叨叨。 我困的厉害,迷迷糊糊地靠在榻上只顾打瞌睡,一句也没听懂他咕哝的什么。 第十章 密室 我完全记不清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了,醒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狭小阴暗的空间里。当时脑子就懵了。 我明明记着昨晚睡在三叔家里,和小花同榻聊天。以为又发噩梦,忙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用力掐大腿内侧的肉,希望能在闷油瓶恐怖出场前赶紧醒过来。折腾一阵我发现自己是醒着的,闷油瓶当然也没出现,而我也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 我被关进了三叔铺子下面的那间密室。 前不久我曾经被关进来一次,印象无比深刻,到现在我都还没弄清楚,当初把我禁闭在里边随后又放出去那个人究竟是谁。 我从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的确是那间狭窄的斗室。原来的摆设都被我叫伙计拆得稀巴烂拿到上面去找线索了,现在这些是三叔重新布置的。 室内没有多余的陈设,只有一套桌椅和一张单人床。电脑、录像机和墙边的架子搬走后房间宽敞了不少。地上有一个大纸板箱,里面放着矿泉水和一些真空包装的食物,应该是为我准备的。 我咬牙切齿的骂了句娘,不用猜就知道是解语花这个狗东西干的好事。只是拿不准他到底什么用意,怕我说话不算数,帮着霍小玉找他麻烦?那也不能随便囚禁我呀,难道他以为自己是皇帝老子,可以随意把人打入天牢?或者有什么我猜不透的更深层原因。 我怀疑小花在我喝的酒里下了药,等我睡过去以后把我弄到这里的。掀开被下床,没找到鞋。只好穿着袜子在屋里到处查看。 不用说,所有出口都已经封死了。纸箱里的食物和水大概够用三天,就是说三天以后不管是杀我还是放我小花都会出现。我喃喃咒骂,打开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大半,开始动脑子思考对策。 如果能逃出去当然最好,至少可以先弄清小花在我背后搞什么鬼,再想办法收拾他。就算看在三叔份上不能拿他怎么样,起码也能挽回几分颜面,不会像现在这么丢人。实在出不去就躲在暗处,等那个混蛋下来时袭击他,先打蒙再说。 不过小花身手矫健,人也比我精明得多,下来时不可能没有防范。而我被关在这里,连一件趁手的家伙都找不到,偷袭成功的可能性应该很小。 我觉得有点饿,看了眼手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王盟一定又在自言自语的埋怨我不务正业,最近这家伙简直和我对调了身份,好像他成了我的老板了。 一想到王盟,我赶紧摸兜里的手机。这才发现我身上已经被清空了。挎包连同里面的照片资料,手机、钱包、钥匙和全部证件都没了,幸亏小花那混蛋把烟和打火机给我留下了。 我拿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一口,还没来得及沮丧,突然间就抓狂了,闷油瓶留给我的戒指也他娘的不见了。我记得很清楚,放戒指的小盒在我包里,戒指被我单独塞进烟盒随身带着,现在两样东西都没了,显然是他故意拿走的。 我激灵灵打个寒战,想起三叔吃饭时说的那一番和戒指有关的话。小花把我关在这里难道也是冲着那枚“九门提督”的戒指?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一定不会让我活着出去。就算不忍心马上杀我灭口,也不会让我有机会逃走,如果一辈子给他囚禁在此,真不如马上死了痛快。 我觉得三叔应该是知情的,而且同意小花这样做。否则以三叔的性情为人,小花就算是他亲侄子,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他们俩在这件事上肯定达成了共识。 我开始绞尽脑汁思考他们这样对我的真正用意;那枚戒指在我二叔手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三叔到昨天才劝他交给我,应该不是偶然的,一定是在给小花创造机会拿到戒指,现在要知道的就是他会拿来干什么了。 总不至于是小花相中了老九门大当家的位置,那也得说服我亲自传给他才行啊,难道一直戴着我的脸去做大当家?就算我这张破脸真漂亮到让他一辈子不会厌倦,那秀秀呢,她会愿意跟吴邪过一辈子吗? 我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匪夷所思。 我重新站起来,在室内各处寻找漏洞,一面注意倾听楼上的动静。我醒了已经有一会,没听到上面传来任何声音,应该是三叔把这地方改造过,那些监听设计被他取消了,这地方真的变成了一间囚牢。 看来只能蛮干了,我想找件趁手的家伙试试撬开入口的铁栅栏,密室收拾的很彻底,别说铁器,连一段木头都没留下。 我抓起室内唯一的那把椅子,对着铁栏用力砸下去,铁栅栏发出轰鸣,丝毫未损。我发疯似的连挥数下,椅子散了架,碎片掉落一地,我的手也划了道口子。 我捡起一段散落在地的椅脚,伸进栅栏下的缝隙里使劲别,铁栅栏扭动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我大喜,更加用力,铁栅栏被我一点点抬高,最后顶在水泥框上再也动不了了。我大声咒骂,开始在各处敲敲打打。 四面墙都被我搜寻遍了,除了掉落一些水泥碎屑以外没有任何反应。我颓然坐下,郁闷得只想用头撞墙。肚子也开始不争气地咕咕直叫。 时间已经到中午了,我从纸箱里翻出吃的胡乱填饱肚子。把桌子和床都挪开,检查后面有没有隐藏的出口,结果一无所获。 我有些心灰意冷,闭目倚在墙上,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想如果闷油瓶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结果是脑子更乱了。 我有点想念胖子,要是这会儿他在我身边就好了。胖子这人在危急时刻常有神来之笔,他那些馊点子虽然都不太靠谱,实行起来却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现在这种情况下,我特别需要有人跟我耍耍贫嘴,胖子的顺口胡诌最能够瞬间激发我的想象力,让脑子变得灵活起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团浆糊,什么主意都没有。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无论如何也得觍着脸把胖子弄回来,像他那样一个人留在巴乃做农夫实在有点浪费了。 密室下面是条排水沟,不仅空气潮湿,气味也不太好。我脚下的地面是用角铁和手臂粗的原木在排水沟上面悬空搭建起来的,穿着袜子在上面站久了,脚底硌得生疼。 我突发奇想,蹲下研究架子底下污水的流向,看出水口在哪里,也许挖开一些能够钻出去也说不定。结果让我有点失望,水是从墙角和地面之间的一条窄缝流出去的,不到一个手掌宽,除非我变成老鼠或是蛇,才有可能挤出去。 我赌气用手里的椅子腿到处乱敲,本来只是泄愤,不料墙角下一块石板竟有咚咚的回声,好像是空的。我大喜过望,取出打火机照亮,蹲下仔细研究那块石板,顾不得上面又脏又粘用手指一寸寸摸过去,希望找到打开的机关。 石板方方正正,被水冲的十分光滑,严丝合缝的呆在它应有的位置上,一点也不像藏有机关的样子。我又找了一遍,还是什么也没发现。我慢慢扩大范围,把整间密室地面都过了一遍,每块石板都仔细敲几下,发现只有那一块下面是空的。 我动手把那处地面的原木撬开,固定原木的角铁早就在臭水里泡烂了,拆起来比我想象的容易,不过没有趁手工具,拆开一米见方的一块地方还是费了许多周折。 干完以后我筋疲力尽,看了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从纸箱里拿出吃的,躺在床上边吃边想。既然整个房间只有那一块石板回声是空的,说明下面肯定有个洞,运气好说不定会通到附近的下水道,那逃出去就大有希望。 本来今晚六点二叔已经替我在他朋友的湘菜酒楼预定了三桌酒席,宴请他和三叔两家的伙计,连酒水都是他从另一位老朋友店里优惠价帮我买的。如果我届时爽约,二叔肯定会暴跳如雷,对我更加不满。 我跳起来,回到那块石板跟前重新查看。无论如何都要打开,眼下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抄起那段椅子腿,用有尖的一头伸进缝隙轻轻敲打,分辨着石板和墙面发出的声音,还是没发现开启机关的线索。 我顾不得姿势难看,像练蛤蟆功一样趴在地上用打火机去照那条缝隙,发现堵在里面的几块青砖没有对齐,而是错落有致的排成里出外进,其中两块向外突出一些。 我试着拿手里的椅子腿往里推,砖块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缩进里面,等我把四块青砖合成一条直线,紧接着就听见类似石磨转动的声音,地下的石板慢慢移开了,一个黝黑的方形洞口露了出来。 第十一章 美人图 我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把打火机伸进这个刚好容下一个人进出的方形洞口去一照,里面一团漆黑,只看到贴着一侧洞壁有条通向下面的简易防火梯。 需要找东西做个火把才能下去,我手里这根椅脚长短就很合适,我立刻动手把三叔的床单撕了,还需要一些燃料,不然这些布条用不了十分钟就烧完了。 我在装食物的纸箱里乱翻,希望小花把昨晚剩的那瓶白酒放在里边了,纸箱里只有水,小花显然觉得我昨晚上喝的已经够多了。 我又一样一样查看包在真空袋里的香肠和酱鸭之类,也都干巴巴没什么油水。我骂了一声,撕开塑料袋扯条鸭腿放到嘴里大嚼,随手扒拉底下的瓶瓶罐罐,是几样油浸的下饭小菜,都是三叔平日喜欢吃的,罐子口上浮着厚厚一层红油。一定是小花为我准备食物时顺手放进来的。 我忍不住怪笑起来,把瓶盖统统拧开,将里面的油泼在撕好的床单上充分浸透,一层层缠紧,很快一支火把就做好了。虽然一会烧起来可能有股怪味,不过肯定能坚持一段时间。 我举起火把摆个奥运火炬手的POSS,心里乐不可支,忍不住夸自己:“你小子真他奶奶的太有才了。”喝饱了水,在地上那堆椅子碎片当中挑出一根结实又锋利的断腿带着做武器,点燃火把走到洞口边上准备出征。 我隐约猜出,这里有可能是三叔早年发现那座南宋古墓的入口。就算从里边找不到逃出去的路,上三叔的地下宝库里参观一下倒也不赖,反正困在这无事可做,进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这地方三叔开发了十几二十年,值钱的东西应该早被他搜刮一空了,不过听说是座皇陵,气派和格局也值得欣赏一番。 就算没什么看头也不要紧,反正不会有人向我收门票。 我倒不太担心有危险,开发之初三叔有很充裕的时间去破解各种机关陷阱。这里据说是一位亡国之君的陵墓,而且是死于非命,埋葬得恐怕也很仓促,应该没有时间和财力布置大量杀人机关。 我完全可以把这趟地宫之行当做一次非常时期的度假旅游,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顺手牵点东西离开,气一气我三叔那老混蛋也是好的。 借助火把的亮光可以看到,一道嵌在水泥墙上的U形踏脚钢筋直通下方,有点像老式楼房山墙上那种简易防火梯。里边深不见底,下水道的气味相当浓厚。我鼓起勇气钻进洞口,踹了两下觉得楼梯还算结实,就小心翼翼的开始往下爬。 这个洞口虽然不是下水道,但是盖子被我打开,污水不能按照原来的路径流动,自然全都汇集到这里来了。虽然我已经尽量小心,还是有脏水像小雨一样淅淅沥沥落到我头顶和身上。我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也顾不上考虑脏不脏了,只能手脚并用牢牢抓稳梯子,一面仔细护着不让火把熄灭,每下一步都异常艰难。 一共下了十多个台阶,我终于爬出了狭窄的洞口,来到个一米见方的平台上方。 这是个齐腰高的大铁笼子,用很粗的角铁焊接而成,四面镶着铁丝网,铁笼底只有半边,防火梯从空挡中间穿过。 我正有点累,就下到笼子里休息。发现加了底那一半挂着个略小点的铁丝网兜,有个一个类似操纵杆的装置固定在铁笼上方。里面堆满了尺把长的小铁棍,中间缠绕着一缕缕钢丝绳,我研究半天,也没弄明白是干什么用的。 抽完一根烟,再次顺着阶梯继续往下爬,刚下两级,第三步竟然一脚踏空,我没料到楼梯会在半空突然中断,扶的不是很稳,又加上向下的重力猛一拉扯,唯一抓着梯子那只手竟然脱开了,整个人直摔下去。 我没命的大叫起来,条件反射的丢掉火把双手到处乱抓,无意间手指触到那个不明用途的铁扳手,立刻当做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不料那东西竟然是活动的,被我一拉之下真的像操纵杆一样往下滑去,铁丝笼发出巨响向下打开,里边的东西稀里哗啦掉出来,随着我一起朝下落去。 我这才发觉铁笼下面是个开阔的空间,已经没有任何墙壁或者阶梯了,而我刚才只顾过烟瘾竟然没有发现。 我吊在半空中不住叫苦,心里说:吴三省你个老东西真会坑爹呀。忽然踢到类似绳索的东西,我立刻伸脚牢牢勾住,耳边随即发出一阵嗡嗡的响声,有点像许多电灯同时打开时镇流器的声音,接着真的有电灯逐一亮起来,我发现自己双手吊在操纵杆上,两只脚勾着一条铁制的防火绳梯。 这架软梯是固定在那个平台上的,需要时一拉操纵杆,防火梯就自动落下来供人逃生,这个设备在国外十分常见,难为我这个美剧迷刚才竟然没认出来。 我惊出一身冷汗,慢慢把整个身体转移到绳梯上,小心翼翼的向下细看,这条铁质软梯距离地面大约有两层楼高,灯光映照着地面的积水,幽暗中反射出粼粼波光。 看来三叔是故意把最下面一段设计成这样的,刚才那一下意外应该是个防御措施,专门用来对付我这种意外闯入者。要不是我运气好碰巧抓住防火梯的扳手,这时候应该躺在下面摔成半死不活了。 我生怕再着了三叔那个老狐狸的道儿,下去时加了十二倍的小心,免得当真死在他手里,害那老鬼夜里睡不着觉。 等到两只脚终于踩到汪着潺潺臭水的地面,我松了口气。立即捡起已经熄灭的火把握在手里,四处查看周围环境是否有什么危险。 我发现这里是个宽敞到可以跑一台解放牌卡车的隧道,用很粗糙的大块条石砌成,几乎就是?忍者神龟?生活的那种下水道。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据我所知国内应该没有这种样式的排水系统。难道是三叔建的?他在下面开发这座古墓,肯定会修筑一些相应的辅助通道便于发掘和偷运,不过应该不会搞得这么奢侈,难道还想养几只忍者龟替他看守财宝? 这么大规模的地下工程需要太多人力物力,而且要预先进行设计规划,不能和其他地下设施相抵触,三叔恐怕还不具备这种执政者的大手笔。我隐约猜出一点儿,这条隧道有可能是抗战时期的废弃防空洞,凑巧被我三叔利用上了。 我站在隧道中间,借着不太明亮的灯光左右张望,看看从哪边逃出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左首通道只延伸出去二十多米,一堵石墙冷冷的拦住去路。我走过去仔细查看,用拳头使劲捶了几下,墙面结实光滑,完全看不出有机关暗门,只好掉头往另外一边走。 我边走边四下打量,越看越觉得这里像废弃的防空洞,墙面和拱顶上隔几米远就有一对老式的壁灯,大多数还很完好,不知是因为年头太久还是别的缘故,三叔没有启用这些照明设施,而是在墙边另外拉起一条电缆,隔几米远挂着一盏冷光灯泡照明。 地面又黏又滑,穿着袜子踩在上面十分不爽,幸好没有看到老鼠。我怕滑倒沾一身臭水,所以走的很小心,边走边留意墙上有没有出口或者暗门。 走出去差不多一百米,两侧是一成不变的石头墙,单调的像高速公路。隧道开始以极小的弧度向左拐去,我顺着那个漫弯往前走,希望能看到点不同的东西,再这么继续走下去,我可能马上就会睡着了。 拐过弯以后,我发现前边墙上好像有些地方颜色不一样,不禁惊喜交集,撒腿直奔过去,靠近了才看清,原来墙上有几幅广告招贴画儿。 一看之下我就忍不住咋舌呀,这是很经典的民国时期广告画,因为年深日久画面已经有些斑驳了。画中两位身著旗袍的的小家碧玉甜甜蜜蜜的搂抱在一起,在共同欣赏一幅色泽鲜艳的阴丹士林布布料。 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广告词,很多小字已经看不清楚了,大一些的字可以勉强分辨,写的是抵制日货、抗日爱国等字样,另外还有永不褪色、价格合理之类的宣传语。 画上两位美女都梳着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老上海流行的发式,细眉红唇,笑容媚艳入骨,绝对是当时的精品。近些年市面上有不少人专门收藏这类广告画,这一张如果不是画在墙上的,肯定有不少人乐于出个高价。 再往前走几步,还有几张小些的仁丹广告和香烟招贴,烫着飞机头的摩登女郎作陶醉状,正对着画面外喷云吐雾。 我暗自赞叹,觉得当时的商家倒是蛮有广告意识的,只是不知道人们猫在防空洞里躲避轰炸的时候有没有心情留意这些图画。 既然发现了这些招贴,我猜测应该离防空洞的出口不远了,不过肯定早被三叔封闭起来了,换成我也不会留个明晃晃的大门等人进来参观。 我在附近仔细找寻,所有墙面都严丝合缝,连个看起来像修补过的地方都没有。我心里越来越忐忑不安,前面的隧道好像长得没有尽头,我不禁有点烦躁,这鬼地方越看越不像有古墓的样子,难道是我猜错了?或者忽略了隐藏在暗处的入口? 我停下脚步,思索着刚才一路走过来有没有值得怀疑的线索,只觉得茫然得没有一点头绪,看了一眼手表,马上就到夜里十点了。 我长叹一声,不知道在酒店里被我放鸽子的二叔这时会是怎样一副嘴脸,一想到这我就觉得更加疲惫不堪,慢慢走到墙边,找个干爽的地方一屁股坐下,也顾不得又脏又潮,把后背重重倚在墙上。 不知是因为隧道年久失修,还是我产生了错觉,身后的墙砖好像被我靠的活动了一下,我像被电到了一样猛然回身,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手已经提前行动起来了。 我被关在这里已经差不多二十四小时了,虽然还不至于歇斯底里发作幽闭恐惧症,不过精神也相当紧张了。活动的墙砖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那里有个暗门,我自己都不知道哪来这么快的反应速度,连一秒钟都没耽搁,立刻回过身去,伸手开始扒墙砖。 虽然很费了点力气,十个手指掰得生疼,不过墙砖真的被我抠下来一块,我啧了一声,暗自赞叹:不得了,老子现在居然和闷油瓶一样厉害。 我把墙砖放到旁边,仔细研究了一番那个被我抠开的缺口,发现这里有几块砖是后来补上去的,砖与砖之间随便用湿泥勾了一下缝,稍微用力就可以取下来。 我动手把几块砖全都拆下来,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呈现出来,里边果真是一扇半人高的暗门。 第十二章 盗洞 不知道是三叔想省电还是有意制造恐怖气氛,隧道里的电灯瓦数都很小。我为了给自己壮胆,掏出打火机重新点燃火把,慢慢接近藏在黑暗中的小门。 我用木棍推了推,小门忽闪几下,缝隙间有细细的沙石流出,我看有门儿,用力砸下去,那门原来是木制的,已经朽了,被我凿出一出个破洞,里边碎石沙土稀里哗啦漏出来,势头越来越大。 有一根木方撑在门框中间,像是要挡住里面的东西。我一时手欠,拿木棍一撬,木方掉到地下,紧接着一大堆碎砖烂瓦像泥石流般奔涌而出,我看的目瞪口呆,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个长方形大箱子跟在沙石后面,重重掉在地上。 幸亏我躲得快,不然非得被这口箱子砸到脚面不可。沙石又落了一阵,终于停住,我弯腰伸长脖子往洞里看,黑黢黢似乎深不见底,突然一阵心虚,站在原地没敢过去。 回头再看那口箱子,掉在地下一摔,已经有点要散架了,我心说这该不是口棺材吧?一时间好奇心和胆怯在我脑中交战,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看看,突然有块箱板动了一下,我吓得差点叫妈,立刻后退几步,做个方便逃跑的姿势。 那块箱板被向外推了推,露出条细缝,一只老鼠从里面钻出来,很镇静地看了我一眼,大摇大摆地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我松了口气,既然箱里住着只老鼠,应该不会有粽子的吧?我用椅子腿把箱盖板撬开两块,里边装了不少东西,一动不动,看上去不像是活物,我索性把整个箱子盖板全都撬下来,发现那黑乎乎的东西是几个破旧的帆布包,下面覆盖着硬物,掀开一看,原来是一些挖土的工具。 我顿时放下心来,找个地方插好火把,弯腰翻看箱子里的东西,除了锹镐斧凿撬棍以及手电绳索之类,还有一套洛阳铲,应该是三叔当初用完以后存放在这儿的。 我拿出一把手电试试,经变成一堆废铁,里边的电池早就烂掉了。不过有一盏老式马灯还是好的,我在箱子里找了好一阵,终于翻出小半桶煤油,动手往灯里加满,用打火机一点竟然亮了。 我以前从未接触过这东西,费了半天劲才把火焰调到合适的亮度,又挑了几件趁手的工具塞进一个相对完好点的帆布包里,准备去探一探刚才发现的那个洞口。 我在洞口前站定,感觉里面有微微凉风扑面,看来空气是流通的。先把马灯伸进去照着路,咬咬牙猫着腰钻进去,里面是个斜坡,只有不到三平米大小,前面是一道旋转向下的洞口,仅容一人通过。 这是一条打得相当完美的盗洞,应该是我三叔本人的杰作,洞壁上的铲印排出有规则的鳞片形状,精致的如同传统年画上的鱼鳞纹。 洞口几乎是直上直下的,相隔不远就有一个精心安排的落脚点,在某个时期这条盗洞曾经被频繁使用过,所以那些地方已经踩踏的非常平整了,上面还薄薄抹了层水泥加固。 我差不多能想象出三叔年纪稍轻时腰身拧成四十五度在洞中上下穿行的情景。即使现在他已经是个五十来岁的半大老头儿了,身手还是比我灵活得多。 我不敢像平时走楼梯那样直上直下,把工具包在肩膀上挂好,一只手撑在洞壁上,另一只手提着马灯,扭着身子慢慢把自己顺下去。 这里可能很久没人来过了,许多地方风化得非常严重,一踩上去碎屑纷纷落下,让人有些胆战心惊。我一路手脚并用,下去有两三层楼的高度仍没到底。 我心里说:三叔真够厉害的,难不成把盗洞一直打到了西湖底下? 突然间脚下一滑,一级破损的太严重的台阶经不住我的体重,刚一踩上去就掉落了,我急忙扔掉马灯和工具包,伸手死命撑住洞壁,一路狂喊着向下直落,屁股撞在一个又一个台阶上,把我的叫声颠得七零八落。 幸亏滑下去五六米后盗洞拐了个弯儿,我被卡在弯道最狭窄的地方,才没有直接掉下去。我狼狈不堪地靠在洞壁上喘息,双脚插在一堆被我踩下来的碎沙石里面。 过了一支烟功夫才惊魂稍定,想起适才的丑态,不免暗暗惭愧,心里骂自己:你奶奶的,你小子怎么就不能长进一点?难怪胖子总笑话你手比脚还笨,尽是闹出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连这么个盗洞都好像专门跟我过意不去。 从沙石堆里抽出脚,刚才情急之下用力过猛,十个手指都已经深深插进墙土里面去了,往外拔时疼的要命。屁股也硌得麻酥酥的,不知道有没有弄伤坐骨神经。 马灯卡在石缝中间,竟然没有摔坏,依然悠悠发出光亮,从前的东西造的就是结实。不过工具包早已经奋勇滚到下面去了。 受了一场虚惊,我更加小心谨慎的往下爬,也顾不得姿势难看,这里面只有我一个人,受点小伤还好说,如果真把自己搞成重伤就只能等死了。 又向下爬了十多米才钻出盗洞,我发现自己站在一间长方形斗室里,大概有六七个平米的样子。工具包就掉在离洞口不远的地上。 宋代陵墓大多是砖石结构,这间墓室的四壁和屋顶都是用大块青砖砌成的,已经有些破败了,看格局应该是地宫前殿的耳室,也就是墓主的仓库,通常放置一些不太重要的随葬品。 我刚钻出来的盗洞就打到这间耳室的角落里,离我不远的地方靠墙放着几只大木板箱子,和我在上面看到的那只一模一样。 我不太相信过了这么多年三叔还有耐性留着成箱的明器慢慢出手,里面多半还是些懒得带上去的工具和家什。 我想看看有没有更趁手一点的武器,走过去打开其中一只箱子,结果吓得我一激灵。里边的东西竟然是一箱白骨,上面并排码放着三颗人头,皮肉早已经烂没了,六个黑洞洞的大眼窝直勾勾凝望着我。 我的心简直就要跳出嗓子眼了,颤抖着手把几口箱子全部打开,每只箱子里都装着三副人类骨架,我数了一下头骨,陵墓里竟然有十二个殉葬者。 箱子里的骨架都已经散开了,一根根雪白光滑,被岁月清理得非常干净。可能是三叔为了干活时不那么碍眼,让手下把它们装进这几口箱子里的,也算对死者的一点尊重。 虽然知道它们不可能再出来作祟,我还是觉得周围有点冷气森森。赶紧后退几步,双手合什默默祷告,请它们原谅我的打扰,声明自己只是想找条路逃出去,绝无滋扰诸位清净安息的意思。 此处不宜久留,客气话一说完,我立马合上箱盖,背起工具包,轻手轻脚走到耳室门口。 外面是一条甬道,直通地宫前殿。我探头出去四下张望,见没什么动静,就从包里抽出一把撬棍拎在手中防身,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甬道两米多宽,长度比我预想的短一些,大概有十米的样子,毫无悬念的通向主墓室入口。墙壁和地面都损坏的非常严重,估计是长年累月地壳活动造成的。 靠左侧墙边放着一排半人高的广口坛子,破烂得已经看不出质地和颜色,周围地上散落着厚厚一层黑色碳化物,应该是已经腐坏的随葬品。 地面零星散落着十来枚残破的铜钱,烂的已经看不出模样,没什么收藏价值了。 我一看到那些坛子就有点发毛,立刻想起西王母宫的人头罐,连头皮都跟着麻起来,又实在克制不住好奇心,伸长脖子远远的往每个坛口里张望,头几个坛子是空的,没见什么吓人的玩意藏在里边。 一连看了好几个,忽然发现一只坛子里似乎装着东西,黑乎乎的瞧不大清楚。我不敢像闷油瓶那样直接伸手进去拿,就把坛子扳倒往外倒,谁知道一个人头咕噜噜滚了出来,径自向我站脚的地方冲过来。 不知什么原因,人头已经干缩成正常的三分之二大小,上面五官清晰,眼睛半睁半阖,脸上的皮都开裂翻卷起来,我情不自禁的惊叫起来,随即又被自己叫声的恐怖程度吓了一跳。 人头也好像故意作鬼,直滚到我脚面上才停住,我像被烫着了一样跳到旁边。这时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陶俑的头颅。 我当即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下,谁知道有个硬东西正戳到屁股上,我伸手去摸,竟然是几根人类的手指头,还有点软软的,我大叫一声“哎呦妈呀!”像被踩了一脚的弹簧似的蹦起老高。虽然这种时候我老娘就算在场也根本保护不了我,我最先想到的还是她。 顾不得半边身子在墙上撞得生疼,我向前蹿出几步,回头看看有没有一具不腐的僵尸正慢慢从地下升起,垂着双手,用没有眼仁的大白眼凝视我。 幸好那只手没什么进一步举动,只是伸出地面静静的呆着。我半天才还过魂来,努力把我那对将近三百度的近视眼调准了焦距,想看看那只手的质地,希望它最好是一只人俑的手臂。 那只手蜷缩成鸡爪形状,连着小半截手臂露在外面,颜色灰白,上面沾了不少土,实在辨不清是真是假。 我壮起胆子拿铁撬棍轻轻拨了几下,手臂似乎埋得不深,一点点被我拨了出来,细细的胳臂微微前曲,敲一下发出响声,原来是一条木制的人俑手臂,不知道做了什么样的防腐处理,历经千年仍没烂掉。 我惊魂稍定,双手还有一点发抖,颤巍巍走回来,捧起人俑头仔细打量。 这是一位古代少女的脸庞,面颊鼓鼓的,弯眉细眼、表情柔顺,我不敢多看,端端正正放在坛子旁边,把藏在土里对我性骚扰的手臂也和它放在一起,就算不是原装的,它们毕竟是同类,一起作个伴也是不错的。 我又往坛中查看,发现了两只连着脚的小腿。后面几个坛子里盛着些躯干和残肢,我没有勇气取出来,虽然知道是陶制的,还是觉得惊悚。 忽然就想起孔夫子说过的那句话: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暗想第一个发明这种东西的人,绝对是个该拿去陪葬的驴蛋。 遭遇了这些人俑以后,我胆子小了许多,生怕一不小心再碰上什么。歇了一会,才起身小心翼翼的往前移动,虽然这几年我也探过几回皇陵,不过那都是有众多高手在侧,独自深入千年的地下墓穴,这还真是头一回,身边连个壮胆的人都没有,不由得心中一阵阵发毛。 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一路走来只听见我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恍然有种已经置身阴间的感觉。一想起身后的那几箱白骨和少女人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忙收摄心神,不让自己产生幻想,免得当真把墓中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招惹出来。 这地方是我三叔二十多年前发现的,他那时年纪和我差不多,经济条件也不见得比我更好,但是他的胆识和魄力绝对是我所没有的。 三叔幸运的发现了这座古墓。因为地点在市区,不敢像在荒山野岭那样纠集一群土夫子去夹喇嘛。心思缜密的三叔改做了长期打算。 先是买块儿地皮盖几间小平房作为掩护,悄悄在室内进行挖掘,几年间逐步扩展规模,房子越盖越大,最后或买或租占据了整个街区,地下的古墓就这样被他有步骤的一点点开发出来。 这件工作他陆陆续续做了有二十年之久,对地宫的发掘说不定比真正的考古人员还要细致。里面的东西也都是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悄悄转手的,圈里从没有那个人提起过吴家老三曾经出手过大宗明器。 三叔能够在老九门很快崛起,取代二叔成为吴家的代表,跟他几十年间来路不明的巨大财富是有直接关系的。 不过三叔的做法在我看来着实危险,说不定哪天轮到这块土地整合开发,翻建新楼。到时候古墓曝光,三叔作为这块土地的长期使用者,对着空空如也的墓葬不知该作何解释。 如果在古时候还可以逃之夭夭,换个地方隐姓埋名继续享受生活,如今是信息时代,整个世界都被叫做地球村了,犯了事还能逃到那儿去? 换做是我发现了这座古墓,一定没有他那样的魄力,多半要瞻前顾后,浮想联翩,到最后也没胆量去做这种冒险系数很高的坏事。 小时候我妈就常摸着我的耳朵说我耳根子太软,将来不是怕老婆就是没主意。这种论调好几次都惹的我奶奶大怒,却又找不出有力的反驳意见。 一个人但凡像我这样心思过于细密,什么事都要反复论证推想,最后肯定会变得胆小怕事、流于平庸。这也正是我注定事事不如三叔,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的原因。 走完这条短短的墓道,就是地宫前殿入口,地宫面积不大,作为一座皇陵,这里明显有点局促。我定了定神,尽量抑制着过快的心跳,慢慢走了进去。 题外话:数月前生日聚会,因为喝多了,把朋友送的礼物落在酒店。本以为永远失去了,昨日去那家店吃饭,经理竟然为我留着。酒足饭饱带着失而复得的礼物回家,心中感动莫名,其中有朋友送的一套无线鼠标、键盘,非常好用。 第十三章 重现 前殿是一间不太大的长方形石室,东西两面墙上绘了壁画。屋中间有个小小的祭坛,摆着几样礼器,都是很值钱的铜器,不知什么原因三叔竟然把它们留了下来。 殿里光线很暗,只在东南角设了一盏孤灯。我猜不出是什么用意,莫不是这里还会有鬼吹灯?不由心情有点紧张。打亮马灯往四下查看,生怕再有什么恐怖陷阱。 古时候丧葬是有一套专门礼仪的,死者按照生前等级、身份下葬,半点马虎不得。这座墓的面积和规格恐怕连个王侯都比不上,埋的居然是位皇上,我几乎怀疑三叔弄错了。 殿中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我举高马灯上下打量,隐约看到殿顶的藻井是拱形的,绘着卷云花纹,九盏莲花形长明灯由巨大的枝形金属支架托举着,从顶上垂吊下来。 我曾经听我爷爷提过,这种灯可以在地面布设机关,将储藏在地下的灯油引上去,连点火的装置都在地面,不需要用长杆就可以点燃。 谁都知道,死人是不需要灯光的。墓室里设长明灯无非两个原因:一是消耗氧气,让墓室处于真空状态,有益于尸体和殉葬品的保存。 另一个原因就是抵御盗墓者,在灯油里掺进毒物,点燃后药性散发出来,将入侵者毒杀。我觉得这两种情况后果都很可怕,还是不去尝试为妙。 站在殿中辨别了一下方位,我是从东耳室出来的,古代墓葬一般都讲究结构对称,对面还应该有间西耳室,左首正门通向外面墓道,右首进入主棺室。 三叔是按照土夫子的传统作法,放弃正门,从耳室打盗洞进来的。这么做不但易于绕过门上可能有的机关陷阱,也不必费力气打开墓门外那道坚不可摧的金刚墙,不过这样做需要有高超的探穴定位能力,还得非常了解墓室结构才行。 如果我爷爷的说法是正确的,大殿正门附近应该有个长明灯的点火装置。古时候的墓室其实就是模仿死者生前居室的格局,照此推断,点灯装置大概应设在墓门右边才对。 我转头打量甬道尽头地宫入口那两扇厚重的汉白玉大门,那里一切仍保持原状,墓门紧闭,几千斤重的自来石没有被人挪动过的迹象。 上下几道的铜质门轴虽然锈蚀了,看起来仍然十分坚固。门两侧各立着一具黑黝黝的生铁人俑,面貌凶恶,手持兵器护卫着墓门。 点燃长明灯的机关想必就在其中一个人俑身上。既然不打算点灯,我也就不费力气去找那个装置,提着马灯转身去看墙上的壁画。 这是一组表现墓主生平的叙事壁画。开始是一位少年天子被宫人服侍洗漱更衣的情景,山羊胡子大臣在殿外等候,众多侍从列立两侧,一名双手捧了水盆的宫女从屏风后走出,刚露半个身子,显得动感十足,眉眼也分外妖娆。 往下是朝堂上的情景,小皇帝和一位中年妇女抱在一起,面容悲戚,大臣们也愁眉苦脸…… 看完这一面墙,我走到对面,发现那位小皇帝已经出家做了和尚,伴着青灯古佛抄写经卷,身边的僧人正是先前服侍他的内侍。 最后一个场景是一群骄横的蒙古官员,手捧圣旨向僧人打扮的小皇帝宣读,出了家的小天子举着牛角樽仰天长叹,旁边僧人作伏地痛哭状,看来这位小皇帝最终还是被蒙古大汗赐死了。 我对宋史知道的不多,记得南宋好像存续了一百五十多年,共有九位皇帝。杭州当时是南宋国都,所以前六位皇帝的陵墓离此不远,都是葬于绍兴宝山。 分别是高宗赵构的永思陵、孝宗赵睿的永阜陵、光宗赵惇的永崇陵、宁宗赵扩的永茂陵,理宗赵昀的永穆陵、度宗赵lu(音禄,示旁加基字,很冷僻,《康熙字典》里才查得到)的永绍陵。 度宗执政时期,南宋皇朝已经奄奄一息。元兵灭掉金国以后立刻回头收拾大宋,当时的朝廷早已经放弃抵抗,一味把精力用于和谈。 民间的抵抗组织拥立了一位皇族成员为王,史称端宗,由陆秀夫和张世杰带着这位小皇帝在福建一带打游击。 小皇帝在元兵追剿下不堪重负,很快就得病死了,陆张二人又立小皇帝的弟弟为卫王,继续与元军周旋。后来兵败,背着卫王跳海自杀了。 这两位小皇帝据说都葬在广东、福建一带,具体方位不详。 大宋皇朝最后的一位正统是度宗幼子,四岁继位的少帝。这孩子命苦,继位不久就随太后投降元朝,做了几年人质,又被迫出家为僧,还不到二十岁就被元帝处死了,史上称他为恭帝。 恭帝的陵墓一向不为人知,连史学家也没作记载,我怀疑三叔发现的这座古墓就是他的最后归宿,也正好可以解释这座皇陵为什么如此简陋。 看完壁画,我走到供桌前,上面只有简单几件祭品,桌后面立着一架石头屏风,绘着一位黄袍加身的少年,应该就是墓主本人了。 我仔细端详这位少年天子,他相貌十分清秀,大概十七八岁模样,看上去低眉顺眼,完全没有人王帝主的威风煞气,这可怜的孩子真是投错胎了。 心里正在感叹,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冷不防吓了我一哆嗦,刚想看看发生了什么,殿中灯火忽然都灭了,墓室变得一片漆黑。 我意识到恐怕是电线短路了,在这么阴暗潮湿的古墓里,长期不用的老旧电线短路也情有可原,倒也不那么惊慌了。 墓室里伸手不见五指,幸好马灯还在我手里,不然可真就寸步难行了。正要出去看看是那里的毛病,心想如果修不上还真是麻烦,忽然墓室里重新又亮了起来。 我又惊又喜,以为电路闹了一下小脾气又自己恢复了,没到一分钟就发现有点不对劲。灯光比原来要明亮许多,而且光线是跳动的,我惊讶地看到,头顶那些长明灯居然自动燃烧起来。 紧接着一队人影幽幽地映在墙上,从墓室门口向后殿缓缓走去,身影轮廓绝对是古装打扮,这些影子手里还捧着器物,像是在往里面送东西。 我全身僵直的立在原地,完全不敢回头去看有没有人在我身后经过,只觉着脖子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数着映在墙上的影子,一共十二个。 闹鬼了!我惊悚地想到,这是我当时唯一能有的念头。 那队人影过完之后,我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从后殿传过来,有男有女,嘁嘁喳喳的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我惊疑不定,心里说这到底是在搞毛啊?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如果不是这样,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有什么东西作祟,猛然想起刚才在耳室发现的殉葬者遗骨正好是十二具。 我暗暗骂了一声,心说这种怪事怎么净给我碰上!难不成白骨遇见我也能变成白骨精?这几年日子过得真他妈邪门,多半和我老爹给我取的这个名字不太靠谱有直接关系。他连给自己儿子起名这么大的事都漫不经心,看来老子真有必要找他索赔才是。 我胆战心惊的观察周围动静,发现原来整间墓室墙面都是大红底色,在明亮的灯光下鲜艳夺目,有如昨日刚刚才涂上去的一般。 我努力收摄心神,念了几声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闭目不看这些妖异的红色。尽量站得离墙壁远些,对于超自然的东西还是见怪不怪为妙。 这时说话声音响起来,似乎那些人送完东西正向外走。我的神经立马又紧绷起来,不及闪避,只得僵立不动,任凭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忽然传来一阵石门关闭的轧轧声,墙上的人影开始惊慌失措、奔跑呼嚎,头顶灯光不住剧烈晃动,变得忽明忽暗,整间墓室都是绝望狂乱的身影。 我看得头皮发乍,这里正在上演一出活人殉葬的惨剧,可是墓室里明明只有我一个人,那些影子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 我强自镇定,颤抖着安慰自己道:“哥们,你就当是在看3D恐怖电影吧,千万别大惊小怪的自己唬自己,咱们现在好歹是九门提督的老大,吓得尿了裤子可不太好看。”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声音和影像慢慢消失,灯光重新暗下来,墓室里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一切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我震惊过度,腿肚子有点转筋。重新把墓室打量一番,电路并没出什么毛病,依旧是那盏半明半暗的小灯幽幽亮着,抬头看看九朵莲花吊灯,黑沉沉的似乎从未点亮过。 我回头看那两个人俑,发现右边那家伙的大嘴不知什么时候张开了,落下来的下巴正好是一个灯盏模样,肯定是这混蛋搞的鬼。只是我还不清楚是什么因素诱发了这个可怕的机关。 我刚才应该是经历了一次情景再现,看来这十二个宫人是被骗殉葬的,他们在墓门封闭前被派进来送最后的殉葬物品,没想到自己也成了陪葬。 这些人被封在墓穴中需要好几天才会死去,那肯定是非常漫长、恐怖的过程。 我以前曾经听胖子讲过,在一年中的某个月份,如果遇上雷电交加的夜晚,北京紫禁城内某处宫墙的夹道里就会出现一队宫女提着灯笼走过的影像,还伴着低低的说话声,据说见过的不止一人。 开始人们私下传播,当成鬼故事来讲。近些年才有专家出来考证,说宫墙上的红漆含有四氧化三铁,是用来做录像带的材料。 那两面涂着红漆的宫墙就像一盘巨大的磁带,雷鸣电闪的时候就相当于磁带通了电,恰好那时候有宫女路过,影像被记录下来,以后遇到同样的天气环境,那段记忆就自动重放。 我自己也听说过类似的传说:云南沙林有一个叫惊马槽的山谷,遇到打雷下雨的天气路人会听到人喊马嘶、金鼓交鸣的声音,据说那里是三国时诸葛七擒孟获的一处古战场。 这间墓室壁上的红色涂料里多半也含有那种叫做四氧化三铁的成分,整个房间像一个天然录像机,录下了当时下葬的恐怖瞬间。只是我还闹不清是什么因素诱发了场景重现,难道是那些屈死的冤魂不甘心,向来到这里的我展示他们的不幸遭遇?这个惊魂的场面不知道我三叔见过没有。 我又向小皇帝瞧了一眼,刚才的同情烟消云散,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如此屈辱落魄的一生,死后居然可以搞到这么多无辜者陪葬,真不知道埋他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我忽然感到索然乏味,望着通往后面棺室的入口,不太想走进去。也许那位亡国之君的遗骨还在里边,谁知道他有没有兴趣也跳出来表演一番?早点寻路逃出去才是正经,不然万一三叔和小花发现我不见了,追踪到这里,说不定一怒之下把我留下给小皇帝陪葬也大有可能。 一路走来我完全没发现任何疑似出口的地方,不禁心灰意冷,提着马灯慢慢走到殿外,在甬道里坐下,把沉甸甸的工具包放在一边,忽然心里一动。 我原来出不去是因为手头没有工具,现在既然在隧道里找到一大箱家什,为什么不回去试试撬开那道铁栅门?想到这儿更不犹豫,起身回到耳室,顺原路从盗洞缓缓爬回上边,到三叔箱子里去翻了几件趁手的家伙,从防火梯爬回上面密室。 题外话:老苗一直在为小哥出场做铺垫,想尽力延续原著那个忧郁冷艳、不爱说话的闷油瓶。其实网上各路大神创造了许多好玩有趣的小哥形象。 老朽最喜欢的有:贼眉鼠眼、在云顶天宫偷摸吴邪PP的雪毛子小哥;跪搓板的一夜七次小哥;穿着小蓝帽衫,一脸戾气,口口声声说我要天真的那个瓶中小哥;长着猫耳的带我回家小哥;雪白衬衫,麒麟半露的文艺小哥;挂着小牌牌的求包养小哥;还有黑色禁药的Q版小哥:雪白粉嫩的四肢配小鸡内裤,毛嘟嘟的大眼睛还一脸杀气,小背包和黑金刀有模有样,真是一绝啊。 对了,差点忘了包子脸的张小邪,那也是小哥的化身之一呀。 第十四章 千里走单骑 经过几个小时奋战后,我终于推开下水井盖,一身泥水的爬上地面,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寂静的二级马路上。 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是凌晨四点钟。天色晦暗不明,铅灰色的彤云压得极低,天际不时划过一道利闪,隐约传来闷雷声,却没落下半个雨点。我心里诧异,杭州很少有这样的极端天气,会不会是这雷声引发了地宫里的场景重现呢。 被禁闭了一天两夜,我还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天光了,不禁仰天深吁一口气。看看周围,没有一点人声,这里应该还没出三叔的控制范围,也就是说,这里仍然属于那片人为制造出来的鬼蜮。 三叔的小楼隐在远处黑暗里,窗口不见一丝光亮。犹豫再三,我决定还是先不找那老家伙算账,离开这里再说。 三叔和小花都精通拳脚,我这个门外汉和他们当中任何一人单挑都未必能赢,能逃出升天实属侥幸,如果再被抓回去就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把井口盖好,也许过些日子我还会来拜访一下,里面有些东西让我感到无比好奇,不过现在我必须要快点离开了。 天刚蒙蒙亮,我盘算了一下,现在身上没钱、没手机、没钥匙,就算步行回家或者去铺子也只能在门口傻站着,心里虽然不愿意,也只能先去投奔我二叔了。 我穿着袜子走出差不多半里路才出了三叔的地盘,站在街口打车。不知道是因为我现在的样子太脏还是太吓人,好几辆出租车都从我面前疾驶而过,我心急如焚,干脆站到街道中间,横着伸出双臂,终于一辆车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我也不管司机愿不愿意,径自拉开车门坐进去,把二叔家的地址告诉他。 出租车司机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一边开车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打量我,后来终于忍不住问道:“小伙子,你这是怎么闹的?” 我说:“别提了,昨晚和几个哥们聚会,有点喝大了,半夜回家的路上不知是谁他奶奶的那么缺德,把下水道盖子偷走了……”那司机没听我说完就大笑起来,倒省得我继续再往下编了。 司机幸灾乐祸了一阵,忽然问我的鞋那儿去了,我告诉他不光是鞋,我的包和所有重要物品全都掉在水里找不着了。 那家伙说:“不对劲啊,下水道又不是西湖,你掉下去也不至于连鞋都给冲走了吧?”我说:“怎么不至于,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姓吴,我老爹给我取名叫吴邪呀,这不是倒霉催的么?” 司机听后又是一顿狂笑,直夸我老爹有才。我向他借了电话给王盟打过去,王盟还在睡觉,幸亏没关机,过了好一阵才听到他睡意蒙眬的声音。 我说:“我是你老板,先别睡了,我现在需要你来救驾。你快到铺子去,把我的备用钥匙、手机还有全部现金都划拉到一块,再找一套从里到外的衣服和鞋袜送到我二叔家来,越快越好。”王盟嗯嗯地答应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 车子到了我二叔家门前,我让司机稍待片刻,跳下车按门铃,过了半天二叔才来开门,一看到我的模样就怔住了。 睡在客厅的金毛也被吵醒了,跟出来看热闹,一见我惊悚的模样吓得耳朵都背到脑后去了。随即很同情的朝我摇尾巴,不过我觉得它咧着嘴吐舌头的模样更像是在幸灾乐祸。 我说:“二叔,你快点把钱包拿出来,替我付一下车费。”那个吝啬鬼磨叽了半天才拿来钱包,问司机多少钱。 我不容分说从里边抽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司机,说:“不用找了,剩下的钱拿去洗洗车座套。”司机冲我点头一笑,开车走了。 我二叔是个有点洁癖的老单身汉,看着我的脏模样直皱眉头,狐疑的瞅着我,问道:“你这又是闹得什么鬼,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前天下午和三叔吃饭遇到小花,后来和他一起回铺子被灌醉囚禁的事都说了。 二叔皱着眉头听完,骂道:“这个老三真是混蛋,怪不得我昨晚吃饭时候总觉得你不对劲。” 我吃了一惊,问二叔:“我昨天晚上去啦?”二叔点点头,说道:“跟老三一起去的,应该是那小解假扮的,两个人一直眉来眼去,我还以为你们俩又要搞什么名堂,原来是怕露馅。 吃完饭我陪他去结账,那小子现金不够,我朋友看他包里有好几张卡,就说可以刷卡结算。他死也不肯,居然又从另外一只钱包里拿出钱来……” 二叔说到这里骂了一声,接着道:“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谁他娘的会随身带两个钱包?除非精神不正常。我回家睡觉的时候一直琢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满手的银行卡不用?不是卡里没钱,就是他不知道密码,我以为你又犯什么呆病,想不到竟然给人调包了。” 我问:“他们俩吃完饭以后去哪了?” 二叔说:“他们俩搭昨晚的飞机去长沙了。老三说要陪你走马上任,听说那边老九门有几家盘口打算给你庆祝一下。” 我一听不由叫起苦来,跟二叔说我得马上追过去,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接任呢,不能让解语花那个混蛋戴着我的脸胡来。 二叔点点头,让我进去洗一洗。我说我得等王盟送衣服来。他让我自便,转身回到客厅,在里边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 金毛没有跟二叔回屋,一直在边上注视着我,见我看它,就摇两下尾巴。可能是怕我蹭它一身泥,没像平时一样过来套近乎。 王盟比我预想的要麻利,没多久就过来了。这家伙最近把我那辆老车自觉占为己有,每天下班明目张胆地开回家。 我也不拦着他,那辆破车早就成了油老虎,我平时几乎不开出去,只是为了走货时掩人耳目才留下它,丫的自己乐意得瑟随便,想让我付油钱门都没有。 王盟开着破车刚拐进胡同口,我就听见低音炮在轰鸣:……为什么我们相遇在网络,为什么要拿虚拟对待我…… 我吓了一跳,赶紧跳出去做手势叫他噤声。这一带都是独门独院的中产人家,一个比一个矫情,弄出这么大噪音要被投诉的。 王盟停下车,从里边抱出一大堆东西。我让他进屋,把带来的东西搁沙发上,一边训他:“大清早你搞这么大响动干什么?不知道还以为卖碟的来了呢。” 王盟一笑,顾左右而言他,指着我一身的泥水问道:“老板,你不是昨晚坐飞机去长沙了吗?是飞机失事还是被恐怖分子劫持啦,衣服怎么弄成这样?” 我不便说出真相,只告诉他出了点意外,掉进一口井里,重要东西都丢了。 王盟叹了口气小声说:“吓我一跳,刚才我还以为你化了妆准备去盗秦始皇兵马俑呢。”我正躲在浴室里脱衣服准备洗澡,一听就探出头想骂他,自己却忍不住笑喷了。 王盟站在浴室门口,等我洗完澡把干净衣服一件一件的递进来,对我说:“铺子里的衣服你都带走了,我怕你着急,没上你家去取,我的先借给你穿。” 我套上牛仔裤,接过上衣一看,是一件亮蓝色的迪斯尼T恤,上面有个硕大的米老鼠图案,色彩鲜艳夺目、极具立体感。 我鼻子差点气歪了,问道:“大哥,你还能整个再雷人一点的不?”王盟有点伤自尊,质问道:“这衣服哪里不好?这是今年刚上市的新款,卖两百多块哪,我自己都还没舍得穿呢。”我无言以对,只好套上走出浴室。 二叔打完电话从房里出来,本来拉长着脸,看见我的衣服竟然也乐了。破例帮我沏了杯热茶,问我下一步要怎么办。 我说:“没身份证,飞机是坐不成了。我那老车一上高速就得趴窝,你能不能把车子借我一下,我想马上去长沙。” 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问道:“你没有驾照,碰到交警怎么办?”我说:“让王盟跟我去,他有驾照。” 二叔给了我一张银行卡,说里面的钱让我路上用,我现在身无分文,也没资格再客气,就接过来揣兜里。又向他要武器。 他吓了一跳,说:“你小子想干什么?你还是老老实实给我呆在家里,别出去闯祸。我已经召集了手下人,这件事老子出面替你摆平。” 我在三叔那窝了一肚子火,这时忍不住发作,冷笑一声问道:“凭什么要你摆平?我既然有胆子接下那枚戒指,就得自己承担一切后果。连解语花那个小妖孽都收拾不了,我还有什么脸做老九门大当家?” 我打小就惧怕二叔,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敢当面顶撞他。金毛本来静静趴在二叔脚边,这时突然站了起来,支起耳朵戒备的看着我。 二叔竟然没见怪,瞅了我一眼,说你跟我来,领我走进卧室,掏出钥匙打开一扇柜门让我自己选。 柜子里俨然一个小型的兵器库。想不到二叔如此儒雅的学者竟然私下有这种小萝莉的爱好,我心里有点忍不住想笑。 我也怕闹出乱子,就没拿火器,挑了对一尺多长的猎刀。沉甸甸的看上去很实用,做工也相当精美。我把这对兵器取出来,看着二叔征询他的同意。 二叔看样子有点舍不得,却还是点点头,说:“这对刀子是我在一位大师那儿定制的,钢口没的说,放了六七年一次也没用过,就送给你吧。你……还挺识货。”不知道为什么小子俩字临时省略了。 我谢过二叔把刀拿回客厅,学着闷油瓶的法子,用一件衣服裹起来缠好,藏进王盟带来的背包里。二叔已经从车库把自己的座驾开了出来,站在车前等着我。 我带着王盟出来,心里有点抱歉,朝他笑笑说:“二叔,那我走了。” 二叔送出几步,嘱咐我多加小心,说自己招齐人马随后就到。 我和王盟向二叔告辞,王盟熟练的驾车开出二叔家的小巷,拐了几个弯,寻路往城外高速方向驶去,看来我那辆二手的老破车倒是挺能锻炼技术。 我已经在地底下折腾了近三十个小时,这时精疲力竭,眼皮直往一起粘。嘱咐王盟说:“我得眯一会儿,你开车小心点,这辆凯迪拉克我二叔买了还不到一年,老头儿可是当成心尖子一样,如果磕了碰了他一定会跟我拼老命的。” 王盟嘻嘻一笑说:“没事,我同学是4S店的,小刮小碰保管修得看不出来。老板,这车太酷了,咱们也买一辆吧。” 我躺在后座上迷迷糊糊地说:“我可没钱,二叔这辆车五十八万八,你要是今年能挣到这个数咱们就买它一辆,天天都归你开如何?”睡着之前我听王盟自言自语道:“你不是做上大当家了吗?老九门的新瓢把子没辆好车怎么说得过去?” 一觉睡醒天已过了中午,王盟开着车早就狂飙出几百公里。我们在服务区停车买了点吃的,胡乱填饱肚子,两个人换班开车,日夜不停的往长沙赶。 接近长沙市区时天已经快黑了,这一路上多半时间都是王盟在开车,我怕他太累,自己接过方向盘,让他到后面躺一会。 王盟说自己不累,在后座摆弄车载DVD,眼睛盯着小屏幕,戴上耳机手舞足蹈。一会又告诉我他饿坏了,让我看到超市停一下。 碰巧开出不远就有家便利店,我停车给王盟一百块钱,让他去买吃的。车开的太快,停的离商店有点远,我懒得倒回去,王盟只好颠颠地自己往回跑。 我坐在车里等,想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虽然凭着一股激劲追过来了,我还真不知道见到三叔和小花以后如何交涉,这时候我真希望能有人能在旁边提点一下,告诉我下一步该做什么。 王盟好半天也不回来,我下意识朝他去的方向望了一眼,那里的人行道上乱作一团,好像有人在打群架。 题外话:和小哥正好相反,盗迷对吴邪形象的再创造乏善可陈。通常不过两种:娘娘腔的色情狂和杀人不眨眼的黑道小三爷。 老苗认为此两种都不靠谱;吴邪是个标准的城市小资,作为古董商人,过着悠闲雅致的小康生活。斗外的吴邪是温文含蓄的,虽然看见女人有点不靠谱,但感情上基本属于传统的保守型。 吴邪性格有那么一点倔犟,所以就算他和小哥真有一腿,也不会是哭哭啼啼的处女型诱受。两人间的较量应该是八路与鬼子终场对决的强有力搏杀——两个男人拼刺刀。 吴邪是不会让自己轻易落败的,闷哥对小吴有一点保姆情结,多半会有意无意的让着他。闷油瓶是典型的自虐人格,不会给自己一点欢娱的权利,所以主动的那方定是吴邪。 第十五章 各种交锋 我眼睛稍微有点近视,在黑暗中更加看不清楚,忙探头到车窗外皱着眉头仔细瞅,十几个小青年正在围殴一个人,地面上花花绿绿洒了好多东西。 我立刻意识到他们是在打王盟。不由怒从心头起,根本来不及多想,回身从背包里抽出双刀。一瞬间有种被潘子附体的感觉,忽然间就不知道害怕了。 我拔出钥匙,砰的一声摔上车门,提着刀往出事地点赶去。那里已经有人注意到我,停下手向我这边张望。 我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那股子狠劲,手指勾住刀柄向前旋转舞成一片刀花,刀背相交用力一划,嚓的一声打出一道火星,加快脚步就往人群里冲去。 那批小混混见我来势凶猛,忽然发一声喊,呼啦一下四散奔逃,一眨眼马路上就空了。 我本来以为要有场恶战,没想到是这种结局,不由心里好笑,暗叫一声侥幸。 从前潘子每次砍人必先玩刀,这种套路我见过不止一回了。我曾经问过他,对付粽子时为什么直接就砍上去,不先操练一下? 那家伙当时就笑了,数落我道:“我说小三爷,你到底是傻呀还是傻呀?那些花头是用来壮壮声威,吓唬活人的,砍死人可得偿命,没有血仇的,能吓跑了当然最好。拿那些不中用的招数吓唬粽子,你还在那儿抡着刀臭得瑟呢,恐怕脑袋就给粽子老爹啃了。” 我当时一听之下就十分佩服,把潘子大大飘扬了一番。想不到他走了这么久,那些经验此时还能帮我度过难关。 我走到王盟面前,问他伤的重不重。王盟受惊过度浑身发抖,捂着流血的鼻子,冲我摇了摇头。 我把双刀交到右手,左手扶住他,问道:“你自己能走吗?”王盟抽抽搭搭点头。我拉着他就往便利店走。那小子看我要回去,双脚生了根一样粘在地上,哀哀叫了声老板。 我扬声说:“你不是饿了吗?我给你买点吃的。有老子在这儿没人敢动你。”扶着王盟走进店里,所到之处看热闹的人群纷纷让开。 我对店员说:“刚才我这位兄弟买的东西,你照原样再去拿一份来。”那家伙看着我发愣,我大吼一声“快点!”那混蛋一哆嗦,赶快去了。 买完东西回到车上,我暗暗松了口气。王盟惊魂未定,还在抽搭。我替他抹去脸上的血,骂他:“看你那熊样。”把纸巾递给他,让他沾水擦擦,别把血弄车里。 我担心那群小混混取了家伙再杀个回马枪,我这两下假把式恐怕应付不来,安顿好王盟,急忙开车上路。 王盟鼻青脸肿的坐在后座,苦着脸问道:“老板,那些人是冲你来的吧?” 我心里歉疚,说道:“进城以后我带你去看医生,如果没事你歇一晚明天就回去吧。我真不该带你过来。” 王盟说:“太危险了,要不咱俩都回去吧。”我说:“屁话,如果可以回去,我就不来这一趟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回去看铺子吧,犯不着在这儿给我垫背。” 那小子有点走火入魔,居然说:“我留下给你开车。咱俩互相有个照应。再说你想让我走恐怕也走不成了,后边有一辆黑色越野车一直跟着咱们。” 我从后视镜瞄了一眼那车,竟然是我三叔在长沙老盘口的座驾。他消息如此灵通,恐怕一路上都安排了人在监视我,刚才那伙混混说不定就是他派来的。 连三叔都如此对我,我的心不禁凉了半截。告诉王盟坐稳了,猛踩一脚油门,车子向前直冲出去,很快就和三叔的车拉开距离。 我心底冷笑;三叔那辆越野开了差不多十年光景了,我这辆可是全新的,刚刚跑完了磨合期。我发起狠来,也顾不上什么交通规则了,几分钟内就把车速提到一百二十迈,看那老混蛋什么时候能追上来。 这时王盟的手机突然响了。 王盟听了一下把手机放在我耳边,说:“有个姓解的找你。”我一听果然是小花的声音,笑着对我说:“别开那么快呀,我们都跟不上你了,找个地方谈谈好吗?” 我问他:“谈什么,你们叔侄俩是想杀人灭口吧,有我活着,你能舒舒服服的做老大吗?”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随后传出三叔的声音:“大侄子你别误会,我和小解绝没有坑你的意思,你能不能在前边停一下,三叔和你唠十块钱的,我一说你就明白啦。” 我有点气急败坏,对他吼道:“少跟我假惺惺,你们叔侄俩都欺到我头上来啦,要是不把戒指还我,小解和我就得死一个,你自己看着办吧。” 马达声隆隆作响,我三叔扯开嗓子骂道:“你小子怎么跟狗似的,说急就急了。老子是怕你磨磨唧唧的,光攥着那个戒指不肯出头,那可不合道上规矩,早晚有人会出来质疑你的权威,要踹你下台的,你到时候照样保不住戒指。” 我知道三叔说的不错,我有些时候的确很磨叽,一遇到真正关心的事就要患得患失,拿不定主意。 三叔等了一会,见我不说话,就接着说道:“小子,你自己拍拍良心,你老叔对你不好么?小解虽然是我亲侄子,老子可是把你当儿子待的。” 我骂他说:“你奶奶的,你自己的亲儿子会灌醉了往地牢里扔么?” 三叔啧了一声说:“都是小解那混蛋的主意,老子被他闹糊涂了,我见面慢慢给你解释。” 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三叔,不过眼前也没什么别的法子,就说:“那你跟着我,咱们找个人少的地方说话,说不明白动起手也方便些。”三叔干笑一声,骂道:“你小子越来越混蛋了。” 我也不管他还有没有话要说,就把手机挂线了,车速丝毫不减,又开出一大段路,看见路边有片拆迁的空地就拐进去,找个自己觉得有利的位置把车停好。 过了一会儿,三叔也到了,停在离我十几米远的地方。一个人从车上下来,笑着向我这边招手。 我对三叔老大不放心,拿起双刀,下车前叮嘱王盟:“你坐到前面来,把门窗锁好。不论我怎么样你都不许下车,见势不妙就马上开车逃跑,直接回杭州找我二叔,明白了吗?” 王盟犹犹豫豫的看着我问:“老板,你要是有危险了我能开车撞他们吗?”“不能。”我厉声喝道:“除非你想打人命官司,要不就老老实实给我呆着。” 我定了定神,倒提双刀缓步走向三叔,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住,默默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三叔有点无奈的冲我笑笑,问道:“大侄子,你不是要跟你老叔来硬的吧?”我说:“你怎么也算是长辈,我不敢对你无礼,你让解小九给我滚出来。” 我三叔摊开手说:“我一个人过来的,小解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半路上下车走了,说是不好意思见你。我让他躲一阵等你消消气,叔先替他给你赔个不是中不?” 我向他伸出手说:“你先把偷走的戒指还给我,不然什么都没得商量。” 三叔说:“瞧你那小心眼,给你的宝贝疙瘩。”抬手扔过来一件东西。我接住一看,正是闷油瓶放戒指的黑色小盒。 怕他又糊弄我,打开细看,那只九门提督的戒指端端正正放在里面,怒气略微消了一点,关好盒盖放进口袋,问他:“你们两个为什么这样对我?” 三叔摇头叹了口气说:“也没什么复杂的原因,我和小解都觉得你收下那个戒指纯粹因为那是张小哥留给你的,恐怕你不会有兴趣做老九门的大当家。 大侄子,那可不是私相授受的东西,那是权柄,你接掌以后就得使用。小解担心你拎不清,就给我出了个馊点子,想扮成你走马上任,给你来个既成事实,免得有人再觊觎老大位置。 老吴家就你这么一条根,叔可以发誓,绝对没有害你之意,要不怎么会给你准备吃喝,直接做了你不是省事多了。 今天上午小解已经扮成你和老九门的众位元老见过面,接任仪式是正午举行的,顺便还宣布了秀秀作霍家掌门的事,你记着点,回头见面别说漏了。” 我有点想笑,问道:“你们俩这一通忙活就是为了秀秀的事吧?你就那么不信任我,我跟那霍小玉不过一面之缘,怎么会为了帮她冒险得罪你和解家?” 三叔咂舌说:“我也是个老爷们,最清楚英雄难过美人关呐,你这岁数也不小了,真是该娶媳妇了。” 我说:“你有没有搞错,这跟娶媳妇有什么关系?” 三叔道:“小解见你们两个挽着手在街上溜达,神态那么亲密,怕你被她迷得找不着北。那小子在江湖上混得太久了,什么事都讲究先下手为强。”说着摇头叹气。 我说:“那丫头真的很讨人喜欢,如果对手不是秀秀,我说不定会考虑帮她一把的。而且她开出的价码也很有说服力。” 三叔把屁股靠在车头上,点了根烟猛抽几口,说道:“她对你是下了大赌注的,不说合同,光那件汉代铜器就价值连城了。那是霍婆子给她的嫁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出土的老坑,现在市面上多少钱也见不到喽。”说着忽然一笑,问我:“人家连嫁妆都送过去了,意思不就是要嫁给你么?” 我说:“你个老东西就别再胡扯了,人家有丈夫。再说我又没收她的礼,已经叫王盟还给她了。你和小解不光卷了我身上细软,连我的铺子都翻个遍,真他娘的无耻,你们叔侄俩是不是改土匪了?” 三叔正要说什么,忽然大路上传来几辆汽车开足马力发出的吼声,我和三叔同时怔了一下,互相看着对方,都有点诧异。 三叔露出怀疑的神色问我:“你还带人来了?”我摇摇头,表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和他一起伸长脖子看路上的情景。 公路上有三辆车正在追逐,最前边是一部红色跑车,已经上了车棚,发动机气急败坏的呼啸着,开足马力全速飞奔;后边紧紧咬着一辆黑色大切诺基吉普车,车里的主儿似乎有意调戏那辆跑车,不断变换车速晃来晃去,好几次险些把红色跑车挤下公路。 最后边是一辆深灰色子弹头,看样子和那吉普车是一路的,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很有把握的样子,时不时配合吉普车对那辆跑车进行夹攻。 红跑车最终被那辆疯狂的吉普车赶到我和三叔停车的地方。小花气急败坏地收起车棚,看见我就柳眉倒竖,他今天一身白衣,里面是那件标志性的粉红衬衫,在夜色里格外引人注目。 我看他一副狼狈相觉得心里畅快无比,不由露出笑容。小花越发生气,竖起中指对我做个鬼脸。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切诺基和子弹头先后到达,不由分说把小花的跑车夹在当中。吉普车上跳下来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尽管这时天已经黑透了,他鼻梁上仍架着墨镜,脸上挂着我很熟悉的的笑容。 我愣了一下,立刻认出这是我在塔木陀认识的那个黑眼镜。黑眼镜似乎对自己的恶作剧很满意,露出一口白牙,乐呵呵的向我走来。 三叔也认出他,大声骂道:“瞎子,你小子他妈的搞什么鬼,干什么和我侄子过不去?” 黑眼镜停下脚步,转头瞧着我三叔笑道:“哎呦,原来是三爷啊,你瞧我瞎摸糊眼的没认出来,您老多包涵。 你们家二爷告诉我有个不男不女的小人妖看中了老九门大当家的宝座,想和你侄子作对,我这不带着兄弟们护驾来了。二爷已经带人来了,正在总舵那边等着和三爷说话呢。”说着就冲我拱手,叫老大。 三叔一听二叔来了,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小花勃然大怒,爆了句粗口,回手抄起一把短刀,连车门都没开,直接一个翻身跳到车外,冲着黑眼镜扑过去。 黑眼镜还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双手抱住胳膊站在原地发笑,好像完全没把对手放在眼里。 小花还没靠近,那辆子弹头里就冲出一哨人马,呼啦一声把小花围在当中,所有的兵器都指向他身上。 解语花冷笑几声,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反而显得比刚才还要镇静,随手摆了一个防御的招式,看着黑眼镜问道:“你们这些废料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的来?” 我三叔大惊失色,冲我叫道:“小邪,你和瞎子搞什么鬼,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我对三叔点点头,表示我不会乱来。 题外话:这一章写到吴邪街头砍人,主要意在纪念死去的潘爷。老苗虽然没让潘子活过来,心里还是没忘记这位好汉的。至于王萌萌一直加戏,老苗不解释,俺就是喜欢小萌萌啊!俺原来有只小狗也叫萌萌,一次独自出去散步走失了,妈呀,俺又联想到小哥了,不过俺可没敢说小哥是狗啊。 第十六章 黑眼镜 说实话我对这个黑眼镜印象还不错,我第一次见他是在格尔木疗养院,当时他下到棺材里去拿一件东西,闷油瓶在上头替他把风。后来我们三个被禁婆追的狼狈逃窜,他的身手和奔跑速度速度几乎不逊于闷油瓶。 后来车队在沙漠里遭遇风暴袭击时,我们每个人都自顾不暇,也只有他有能力配合闷油瓶对落难者进行救援,两个人的合作几乎天衣无缝。 那次塔木陀之行我是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阿宁和闷油瓶合起伙冷淡我,差不多直接无视我的存在,好像怕我会赖上他们一样。 只有这个黑眼镜一直跟我套近乎,每次发生事情他都施以援手,我倒不是贪图他的庇护,一个人在谁都不肯搭理你的情况下,有个朋友是相当可贵的。 我真心觉得和他聊天挺有意思。不过这个人从来不谈自己的事,我对他的底细完全摸不透,觉得他似乎有点玩世不恭,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兴致勃勃的,做事简直和闷油瓶一样天不怕地不怕。 我原来以为他和三叔有交情,看在老头子的面上照顾我,见到三叔以后才知道满不是那回事。 后来在西王母洞为了等候困在里面的闷油瓶和文锦,我和那个拖把冲突了好几次,每次他都在中间打圆场,有意无意的偏袒着我。 那次分手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有两年了,想不到这这种情况下,他竟然又出现了。听他口气好像是受我二叔的托付专门来帮我的。 我并不想把小花怎么样,毕竟他和我奶奶的娘家是亲戚,还是三叔的亲侄子。于是对黑眼镜道:“黑爷,这位帅哥是解家的当家,江湖上人称小九爷的。我们之间有点小误会,说开了就没事啦,你们二位多亲近亲近。” 黑眼镜嫣然一笑,答道:“行啊。”撅起嘴唇冲着小花啾的一声送了个飞吻。 小花勃然大怒,骂了句三字经,手里的刀嗖的一声向黑眼镜头上飞过去,人刚蹿出一步,就被几把砍刀架住了脖子。 单刀飞到面门,黑眼镜不紧不慢伸手夹住,拿到眼前细细观看。 我怕他们俩真闹僵了,赶紧劝道:“黑爷,九爷今天落单,你别再玩了。”黑眼镜说:“你是老大,听你的放他一马。”朝手下挥挥手,那些人收了兵器走到他背后,看上去很是训练有素。 我拉着他走开一段路,悄声问道:“黑爷,难不成你也是老九门的人?”黑眼镜哈哈一笑,说道:“哥哥,瞧你这老大当的。我是四阿公盘口的伙计啊,老爷子走了以后,我师父也不露面,只好由我勉强照应着,兄弟们总得吃饭是不是?” 我对陈皮阿四的盘口不是很熟悉,问他:“你师父是谁?”黑眼镜哑然失笑,瞪着我说:“你不知道我师父是谁?你不是叫他小哥吗?我看你们俩、还有那个死胖子好得差不多穿一条裤腿。我师父从来没告诉你我是他徒弟吗?” 闷油瓶竟然是黑瞎子的师父!这一点实在出乎我的意料。这个该死的闷王! 我强忍住想骂街的冲动,摇摇头说:“你师父那个没嘴葫芦,你见他和谁聊过天?认识四五年,他对我说过的话全部也不超过一百句,最长那个句子也就四十多个字,还是被我气急眼了才憋出来的。那家伙说不定在老蒋的保密局干过,真不辜负他那个哑巴称号。”一句话说的黑眼镜身后好几个人都乐了。 小花压下火气,走过来说:“对不起,我做的确实有点过火,不过真没有要害你的意思,我那天自己也喝高了,一时糊涂。” 我看着他就有气,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一时糊涂,糊涂到派一群小混混在大街上围攻我的伙计?我看你是越来越下作了。”小花愣了一下,辩解道:“我没有。” 黑眼镜接口说:“老大,你这可是错怪人家了。那几个小子是齐家门里雇来的混混,想抻练抻练你,那群废物认错了人,叫那位小掌柜吃了点亏。我刚想派人过去收拾他们,你就亲自杀出来了,当真是所向无敌,兄弟们全都挑大拇指。这下恐怕没人敢再试探老大的深浅了吧?”说着向小花咧嘴笑。 小花横他一眼说:“我和你的账改日再算,现在先陪老大去酒店休息,我已经定好了套房。” 我说:“你定的套房我可不敢去住,说不定一觉醒来又给人扔进地牢去了。” 黑眼镜哈哈大笑,对我说:“上我那儿去吧,我们会馆里有套房间你一定感兴趣。” 我问他是什么房间,黑眼镜乐呵呵凑过来咬着我耳朵说:“我师父从前住在会馆的阁楼上,他走的时候把钥匙留给我了。怎么样,够刺激吧?”说着掏出串钥匙对我晃了 一晃。 我说:“你等一会儿,我过去和我三叔说一声。”走到三叔车前,告诉他我要去黑眼镜那儿住。 三叔使劲抽了几口烟,忽然问我:“瞎子那个野货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了?”我说:“他是小哥的徒弟。”三叔说:“我靠,怪不得对老子那副德行。” 我心中暗笑,问他还有没有什么事。 三叔长吁短叹,摇着头说:“你和他去吧,明天老九门全体为你设宴,咱们早晨就开席,一直喝到天黑看大戏。让瞎子早点送你过来,我就不陪你啦,还得去跟老二解释我做的这件糊涂事儿。” 小花回车里取出我的包和一袋衣服送过来,对我说:“这些是我从你那儿借用的,现在都还给你。明天酒宴上我亲自唱一出?夜奔?给你赔礼。” 黑眼镜凑过来笑嘻嘻的问:“是唱文君夜奔哪,还是红拂夜奔?”小花怒骂道:“×你奶奶,是林冲夜奔。” 我强忍笑容,心里说:这两个真是一对活冤家。 小花又说:“前天晚上宴请你二叔和三叔的伙计,我怕害你失信于人,替你出面去应酬一下。一共花了不到四千块钱,你钱包里现金不够,我替你垫了一千多,不用还了。” 我掏出王盟借给我的钱包说:“咱们一码归一码,垫了多少,我现在就给你。”王盟的钱包很有特点,是娇嫩的淡黄颜色,上面有许多胖嘟嘟的小熊图案,用手一捏吱吱叫,王盟说这是防盗钱包。 小花本来被黑眼镜搞得十分郁闷,一直阴沉着脸,看到我的钱包就愣住了,接着又看看我的米老鼠T恤,忽然笑起来,说道:“吴老大,你知不知道卖萌是很可耻的?”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小花说:“就算我拿了你的衣服和钱包,你也不用改变造型啊,打扮成这样有点太可爱了吧。”黑眼镜听了转过头去,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我自己也忍不住笑,指了指坐在车里吃东西的王盟说:“那天被你关进地牢,不得已从下水道爬出来的,衣服弄得又脏又臭,铺子里的替换衣服又被你拿走了,这些都是王盟借给我的。”又问他们俩哪里能找到大夫,给王盟看看伤。 黑眼镜说:“会馆里有个野郎中,专门给兄弟们治伤看病的,一会叫他给你那位小掌柜瞧瞧就是了。不过我看那小子能吃能喝,好像没什么大事。” 我向三叔道别,黑眼镜站在一旁朝小花挤眉弄眼,惹得解语花怒目而视。我怕他当真把小花惹毛了又生事端,赶紧叫他快走。他说要亲自给我开车,把吉普车钥匙扔给一个手下。 我看他兴致勃勃,就自己坐到副驾驶座位上,把车让给他开。 黑眼镜嘴上叼着烟卷,吊儿郎当的抓着方向盘,尽管夜已经很深了,他仍然戴着那副吓人的黑眼镜。 我忍不住问道:“黑爷,你他娘的这么晚了还戴着墨镜能看见道吗?” 黑眼镜并不急着答话,先用嘴唇把烟移动到嘴角边放好,然后对我说:“老大,你还是叫我瞎子,别黑爷黑爷的啦。你跟我师父是哥们,我本来应该管你叫叔才对。” 我看他嘴上叼着烟依然吐字清晰,说话的时候连烟灰都不掉下来,忍不住赞道:“原来香港电影也不是乱盖的,世上真有小马哥这种神人。” 黑眼镜得意地笑起来,深深吸了口烟,吐出几个漂亮的烟圈。 王盟在后座大声叫好,兴高采烈的问道:“黑爷,你还能再吐出一支箭从烟圈中间穿过去吗?” 我终于忍无可忍,把脸转向车窗去笑。 黑眼镜有点尴尬,乐了两声,说道:“这位小伙子还挺幽默啊,你是叫王萌萌吧?刚才没听见花爷说卖萌是可耻的吗?”王盟听了嘟起嘴。 我说:“我就王盟这么一个伙计,没了他就是光杆司令,你别给欺负跑了。我觉得还是叫你黑爷比较顺口,你在道上也很够爷范儿,咱们各论各的,不用顾忌你师父,既然都是这条道上混的,肩膀齐为弟兄。” 黑眼镜点点头说也好。默不做声的开了一段路,忽然问我:“吴哥,你知道别人为什么管我叫瞎子吗?”我摇头说不知道,他说:“要不我给你讲讲吧。”我当然同意,他就开始讲起来。 王盟也很感兴趣,把脑袋伸到我们俩中间,像条大狼狗一样竖起耳朵。 黑眼镜说:“原来我的眼睛和别人没两样。刚出师那阵还不到二十岁,有一回带两个小兄弟下斗,其中一个人不小心碰到了墓中机关,一股毒水喷出来,那小子自己当场就挂了。我眼里溅上毒汁,晕倒在斗里。 咱们那边是四老爷子定下的规矩,出了事大家各安天命,谁也不必为他人冒生命危险。所以没受伤那小子扔下我就跑了。 幸亏我师父发现我没回来,抓住那小子追问,这才赶过去救了我一命。不知道他用什么药水每天给我洗眼睛,总算没瞎,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活过来,不过再也见不得强光,弄得像个猫一样。从那以后我师父就开始管我叫瞎子,时间一长所有人都跟着叫。” 我听了十分感慨,想安慰他几句,说出来的话却有点不着溜儿,我当时好像是说:“你们师徒俩一个哑巴一个瞎子,真算得上倒斗绝配。”黑眼镜一听当场就笑翻了。 题外话:很久前在网上看到一个关于瓶邪的小童话。说的是美丽的闷公主被三苏困在高塔之上,由恶龙看守,等待王子前来营救(迎娶)。 于是勇敢的天真王子骑着小白马来到古堡拯救公主(看那马的身材估计也有可能是驴哦),王子在高塔下和肥龙(胖子)展开恶战,被打的屁滚尿流。 闷王,(口误)是闷公主。闷公主站在窗前观战,终于忍无可忍,于是提着裙子从塔顶飞身而下,抡起黑金古刀、一招就斩了肥龙(可怜的胖子),从地上拉起眼冒金星的天真王子,两人骑上小马一起回家。 请不要问我从那看来的,俺记不住了。不过俺可以保证,俺绝不是自己瞎编的啊。 第十七章 夜宴 车子进城后又开出十几分钟,在一幢哥特式老建筑前面停下。黑眼镜告诉我这里就是老九门的私人会所,在道上混的单身汉都可以来这里落脚,楼下餐厅的一日三餐也很便宜,像他师父那样的金牌土夫子可以拥有属于个人的固定住所。 我和王盟下了车,被一大群不认识的人前呼后拥着往里走,我一向都是不起眼的小人物,忽然受到如此礼遇,感觉多少有点怪异。 楼门口悬着几块明晃晃的铜牌子。除了会馆标志以外,还有一块十分有趣,是精神文明先进单位的标牌,我看了差点笑出来。另有一块重量级的,是省级重点文物古迹保护的标志。 大楼内部的装饰风格一看就是原有的,保养的很不错,虽然旧一点,却比许多现代豪华装修多了几分优雅和贵气。黑眼镜在这里好像很有号召力,一进屋就嚷嚷着问有没有备好酒席,立刻有人过来领我们去小餐厅。 我出院后体力一直没太恢复,这两天折腾下来已经是疲惫不堪,全仗一口恶气撑到现在,这会儿放松下来,几乎有些支持不住了,赶紧说:“咱们不吃饭了成吗?我想早点睡。” 黑眼镜说:“兄弟们一片心意,你多少吃点,再说这位小掌柜也需要看看伤、吃口饭呀。” 我遇到这种情况往往自己没什么主意,听他说的有理,只好点头同意。本来以为简单应酬一下,谁知道一顿酒喝了三个多小时还没完。我苦不堪言,几乎直接钻进桌子底下长眠不起。 黑眼镜那些手下轮流过来敬酒,大半都由他代我干了,二十几盅老酒下肚,他依然谈笑自如,丝毫没有醉态,我不禁佩服起这个人,连酒量也如此了得。 黑眼镜有个手下极为讨厌,三番五次过来劝酒,我看他年纪不轻,只好陪他喝了一杯。谁知道没过多久他又凑过来,端着酒杯坐在我旁边啰里啰嗦,一只手搭在我身上乱摸。 我恶心的要命,只好尽量往一边躲,过了一会才发现这混蛋完全是故意的,根本没有喝多。 我忍无可忍,转过脸冷冷盯住他。那混蛋居然面不改色,乐滋滋冲我飞眼,用力在我腰间捏了一把。 我真想一拳把他那张脸砸个稀巴烂,不过周围的人不明真相,场面一定很尴尬,无论我事后解释与否,都会给这些人留下很糟的印象。 黑眼镜正在旁边和几个手下拼酒,我灵机一动,喊道:“黑爷,麻烦你过来一下。”黑眼镜听我声音不对立刻转头,只看一眼就马上走了过来。 那小子看他老大过来急忙缩手,啪的一声,后脑勺已经重重挨了一巴掌。黑眼镜紧接着飞起一脚,把他连人带椅子一起踹了出去。 那小子倒下时伸手乱抓,杯盘掉落一地,当即碎的稀里哗啦。他脸上可能被碎瓷片划到了,立刻有鲜血涌了出来。 黑眼镜怒气勃发,抢上去就要往他脸上踹。我赶紧一把抱住,用力往回拉他。其他人本来都在观望,看我阻拦,才纷纷上来劝解。 我有点拽不住黑眼镜,忙示意众人把受伤那厮扶出去。 黑眼镜指着他破口大骂:“你爷爷个鬏子,喝几盅驴尿就敢调戏老大,我看你是恶性不改,真他妈活得不耐烦了,看明天老子怎么收拾你……” 我听他越说越离谱,只得悄悄捏他手臂,让他住口,黑眼镜似乎明白过来,回头冲我一笑。 一场酒席草草收场,我倒是松了口气。幸好王盟早就被人灌多了,一个小时之前就去睡了,没有看到这场闹剧。 黑眼镜挽着我走出餐厅,悄声问我:“你是想去睡觉还是去看我师父的阁楼?”我说:“你要是不反对我想住他那里。”他居然文绉绉的说如此甚好,气得我直想揍他几拳。 黑眼镜带我上了一部老式电梯,关好铁闸,稀里哗啦的升上顶楼。 出了电梯,我们俩摸黑走了一段,我什么也看不见,黑眼镜抓着我的手腕在前面带路。我问他这里怎么这么黑,他说你等一下,马上就好了。 忽然停下脚步,事先也没打招呼,我重重撞在他身上,那小子回身揽住我说:“当心。”我听出他声音里的笑意,不由尴尬的要命。 他似乎在摆弄墙上什么东西,随着一声轻响,走廊的灯都亮了。黑眼镜合上电表箱的小门对我说:“上边没人住,我怕这些老电路闹脾气,就让人把电闸拉了。” 我说:“原来这是你的地盘,黑爷你好风光。”黑眼镜答道:“风光个屁,还不是给那帮龟儿子当牛做马,喝顿酒都不让我省心。” 我明白他还在为刚才的事觉得掉价,劝道:“别生气啦,我看那家伙精神不正常,你明天不会再收拾他了吧?” 黑眼镜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你说了算,你要是不解气,俺就再好好打他一顿。” 我赶紧说:“千万别,你刚才那一脚够他受的啦。黑爷,你觉得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黑眼镜似乎欲言又止,冲我笑笑说:“没有,是那小子自己有毛病,别多想了。”带我爬上一道小楼梯,在缓步台一道铁门前停下来,掏出钥匙递到我面前说:“这就是我师父的家,你自己开门吧。” 我接过钥匙,心跳都有点加速了。开始不相信这是真的,转脸问黑眼镜:“你能确定这里真是小哥的老巢?”那小子点点头,冲我一努嘴,让我开门。我把钥匙还给他说:“我不信,还是你来开。” 黑眼镜把手背到身后,笑道:“师父只让我保管钥匙,又没让我进去,他精通奇门遁甲,万一里面有机关怎么办?” 我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挡你师父的奇门遁甲?” 黑眼镜呵呵笑,说:“那怎么会。师父知道你对他的事特别好奇,临走前把钥匙留在我这儿,让我不要主动联系你,他说你什么时候自己找上门来,就让我带你来看看。他既然允许你进去,就不会伤到你,别人可就说不准了。” 我定一定神,把钥匙插进锁孔,试着往两边拧了拧,钥匙分毫不动,黑眼镜提示我说:“是密码锁,你得输入密码。”我问他密码是多少,他竟然说不知道。 我摊开手问他:“那怎么开?”黑眼镜耸耸肩膀答道:“他可没告诉我,可能他认为你知道。”我问是几位数,黑眼镜说是八位。 我搜索枯肠,寻思我和闷油瓶两个人都知道的八位数字,忽然汪藏海的那组密码跳入我脑子里,而且正好是八位数,我大喜过望,赶快把那组数字输进去,心里几乎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谁知道红灯却亮了,发出难听的警报声。 我朝黑眼镜做个无奈的表情,他又笑了,说你还有两次机会,再试试。我用力拍着脑袋,,原地转了七八个圈,也没想出什么和闷油瓶有关的数字。 看按键上有对应的英文字母,就板着手指算他名字的拼音个数,显然也不是,他的生日没人知道,恐怕小哥也不会傻到用自己的姓名或生日做开门密码。 我说:“要不我等在这里,你去把电闸拉下来试试?”黑眼镜笑着摇头,说:“行不通,这个装置和照明不是一条线,我们得进去才能关掉电源。” 我一筹莫展。黑眼镜在边上提示说:“他既然只许你开门,那肯定是只有你才知道的数字,不要想别人的。” 我想了一下,把我手机号码的后八位输进去,按确定以后警报再次响起来,我恨不得拿脑袋去撞铁门。 黑眼镜扶着我的肩膀说:“你生日是多少,拿来试试。”我拧着眉毛看他,问道:“你师父不会那么肉麻吧?”他说:“反正你还有一次机会了,我觉得这个的可能性最大。” 我咬着牙把自己的生日加了个零输进去,紧张的汗都下来了,想不到绿灯竟然亮了,我转动钥匙开了门,黑眼镜捏捏我肩膀,带着我往里走。 他对这地方相当熟,边走边随手打开墙上的电灯开关,我们俩穿过一小段走廊,在一扇门前站住。我问黑眼镜:“不会还要输密码吧?”他摇摇头,向前一努嘴,让我开门。 走廊里光线幽暗,我在一串钥匙当中找了半天才挑出一把对应的。门打开后,里面黑乎乎的,有股长时间空气不流通的味道。 黑眼镜伸手到门后开了灯,我抑制不住好奇心,伸长脖子想看看闷油瓶的老窝究竟什么样,瞧了一眼就有些奇怪,问黑眼镜:“你师父怎么住在仓库里?” 黑眼镜笑了,说:“这是间客厅,我师父从来不用,我们就在这儿存放换下来的旧家具,里边才是师父的屋子。”说着拉了一个开关,几架排风扇呼呼的转动起来。 我跟他顺着那些家具空隙七拐八弯往里走,费了半天劲才走到最后一道门口。 这回我也不用黑眼镜提示,自动找出匹配的钥匙开锁,心跳加速的推开了房门,黑眼镜从我背后伸手开灯。我只看一眼,立刻就相信了这是闷油瓶的家。 说明:这一章和上一章都是黑眼镜的专场,因为等闷王一出来,黑爷的光环就会减退,所以现在多给他一点机会。 小黑和小花的感情会定位在相互调侃、打情骂俏的层面。 瓶邪之间相对温柔一些。邪妹感念小哥代自己守卫终极,会加倍体贴;小三爷偶尔还是会发飙一下,闷王则逆来顺受。 小说上半部闷哥戏份较少,下半部会是重头。正所谓厚积薄发,老苗将安排邪灵双雄盗墓,不是为所谓真相或明器,小哥是希望终极恢复秩序,吴邪是想要把小哥弄出来、带回家。 胖子一直耍单蹦,老苗想为胖爷找个对象,欢迎朋友们推荐合适人选。不要告诉我是潘子,老朽一向敬重潘爷,不想糟蹋了这条好汉。(再说潘子是三爷的,捂嘴偷笑) 第十八章 闷油瓶的阁楼 室内除了几件古董家具之外,冷清清没有任何装饰。 我四下扫了一眼,这间房的举架有六米来高,墙面糊着淡青色暗花壁纸,因为年深日久,已经氧化成了优雅的珠灰色。天花板向外面一侧倾斜,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天台上哥特式的汉白玉雕花护栏。放眼望去,远处净是鳞次栉比的各式屋顶。 这座阁楼和它的主人张起灵一样,超脱于人间烟火之外,悠然散发着孤芳自赏的味道。 我走进屋,仔细打量室内陈设。一眼就认出闷油瓶的睡床是明代家具的巅峰之作,上好的红木擦漆,做工精美绝伦。虽然历经了几百年岁月,漆面依然光润柔滑,在灯下泛着陈年红酒的色泽。 我心中诧异,完全想不到平时像流浪汉一样的小哥,竟然有这么一张豪华的睡床。觉得他更适合在卧室里搁一副金丝楠木棺材,棺盖掀在一旁,方便他随时钻进去睡觉。 明清两朝是木器家具发展的鼎盛时期,以造型最完美、工艺最成熟著称。 明代家具不以奢华取胜,而是注重整体结构的优美流畅;外观大多端庄简约,不做过多装饰,与闷油瓶的性情十分契合。 其余几件家具成色稍微差些,不过也算得上同时代的精品,虽然和这张床不是一套,搭配的倒也协调。 古玩行向来推崇明代家具,业内有“十清不抵一明”的说法。我一不小心奸商毛病又犯了,一面观查家具上的包浆和铜活,一面在心里进行估价。 黑眼镜似乎看出我正在干什么,在一旁鬼里鬼气的笑起来。 我有点不好意思,自我解嘲地笑道:“没法子,古董贩子的职业病,一见到好东西就忍不住要给个价。这些器物现在天价也收不着,不知道你师父从哪儿搞的。” 黑眼镜说:“我师父常做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没人知道他从那儿弄的。楼门口那块文物保护的牌子也是他去申请的,为了弄清楚这座楼的历史他查了好多原始资料。咱们这座楼成了文物以后就不用拆迁了,偶尔还会下拨维修费用。” 我听了感叹起来,问他咱们俩说的是一个人吗?我认识的小哥可没这么精明啊。 黑眼镜呵呵笑,说:“我师父很会当家过日子,你可别小看了他。” 我啧啧赞叹,走到闷油瓶的床边一屁股坐下去,心里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招呼黑眼镜过来坐,他摇摇头,让我早点睡,说这屋里没热水,他去给我弄点茶来。 黑眼镜出去后,我一个人继续参观,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房间里全部家俬上都光溜溜的,没有一件装饰品或是摆设。话又说回来了,这样才更符合闷王的性格,如果他在床头柜上搁一幅自己满面笑容的生活照,恐怕连我都接受不了。 让人气闷的是房间里没有任何家用电器,就算不想看电视、听音乐,电水壶总该有一只吧。 仔细想想,这些年的确没见他用过手机或者MP3、P4之类的东西,我猜想这家伙的生存理念多半还停留在石器时代或者青铜时代,唯一会用的电器恐怕只有手电筒而已。 参观完房间,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打开淋浴喷头试试,果然只能放出凉水,闷油瓶恐怕一年四季都是洗冷水浴的。 我心里说:真他娘的有火力。我自己可不敢尝试,只得用凉水简单洗漱一下,重新回到床上躺着。 黑眼镜去的时间有点长,一直到我快睡着了,他才端着茶回来。 我迷迷糊糊地说:“你师父好像活在原始社会,他怎么不在公园支顶帐篷过夜,或者干脆把电线也掐喽,点油灯肯定更环保。” 黑眼镜呵呵笑,说:“你好好睡吧,有事打我手机。我替你把门锁好,你晚上别出去,也不要给人开门,记着下面住的可是一群亡命徒!” 我朦朦胧胧的点头,说谢谢你。他拿起我的手机,在上面存了自己的号码,说明天一早来接我,拍拍我的肩膀关上灯走了。 我摸黑脱了衣服丢到对面柜子上,抖开被褥钻进去,把脸埋进枕头。鼻中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那是闷油瓶身上的禁婆味道。 我合上眼睛,在被窝里舒展一下身体,迷迷糊糊地想:要是闷油瓶进入青铜门后开始变异,还会记得我是谁吗?要是我十年以后去见他,只看到一个男性的禁婆该怎么办?他会不会也长出长长的头发?想起在海底墓遇到的那个禁婆,一对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倒也不怎么讨厌。 禁婆香果然有安神作用,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早晨,我被手机铃声吵醒了,迷迷瞪瞪接起来,原来是黑眼镜,他说:“我在门口,劳驾你来开一下门。” 我忙跳下床,闷油瓶似乎没有穿拖鞋的习惯,我昨夜不知道把鞋踢到哪儿去了,只得套上牛仔裤,光着脚去开门。 黑眼镜站在铁闸外,手里捧个保温杯,肩上搭着装衣服的大袋子,说是小花给我准备的宴会礼服。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房间,黑眼镜笑嘻嘻的说:“看来你昨晚睡得不赖。”我点点头,问他解语花自己怎么不送上来,黑瞎子说:“他倒是想,让我赶回去了。” 我上了床,重新钻回被窝里躺着,这才问他:“能不能让我再睡会?” 黑眼镜反问我:“那边大宴已经开场了,你不去凑凑热闹么?” 我说:“不去。我根本没想过要来,都是解语花那狗东西搞的事,让他自己去收拾残局吧。” 黑眼镜嘿嘿一笑说:“你也挺生猛的,人家稍微搞了一点小动作,就惹得你大发神威,居然学关老爷千里走单骑,实在太帅呆了,大有古人遗风。” 我把脸捂在枕头里说:“你少奉承我,没事献殷勤,别指望着跟我借钱,老子比你还穷呢。” 黑眼镜感叹道:“哎呀,最近倒真是手头有点紧。” 我问他:“怎么,盘口生意不好?” 他摇头叹气,说道:“老爷子去云顶带走了帮里全部好手,结果一个都没回来。剩下的净是乌合之众,我们这些人下斗还成,没一个懂得探穴定位的,只能替人夹喇嘛卖命,赚点辛苦钱。 运气好的时候弄几件明器回来,我又不太懂行情。从前断代、估价的活儿都是我师父干的,有他操心,我就没太认真学。这阵子师父不在,咱这两下子可就有点露怯了,让人蒙了不是一回两回,干这行又不带反悔的,真是有点怄气。” 我说:“这个我倒能帮上忙。你得了明器不必急着出手,可以把东西拍成高清照片传给我,我们家三个老头子都懂行,我看不明白可以找他们讨教。虽然古董这玩意光看照片不能作数,不过在行家眼里也八九不离十。 回头我告诉你照片该怎么拍,有了好东西我给你安排下家。我在上海、宁波有几个客户,都是刚刚发财的新贵,手里攥着大把钞票准备提升品位呢,包你能卖上好价钱。” 黑眼镜大喜,问道:“当真?那我可就指望你啦。你家学渊源,眼力一定很准,我给你百分之二十分账。” 我说:“咱们好歹是兄弟,我在塔木陀多承你照应,帮点忙是应该的。你手下人多,用不着给我那么高的分账,我按行里规矩拿点佣金就成了。” 黑眼镜连连点头,见我当真不打算起床,就说:“要不你就再躺会儿,等中午正席开始再过去,反正上午也就是吃吃早点打会儿麻将。”我问他中午也不去行不行,他说那恐怕不太好,你新官上任,到时候还得训训话啥的。 我说:“那就中午再说吧。”黑眼镜拖张凳子坐下,不怀好意的笑道:“你还挺恋这张床的,怪不得圈里都私下传你和我师父是一对儿,原来是真的。” 我被他惊的瞌睡都没了,一骨碌坐起来骂道:“奶奶的,你胡扯什么呢?”他一指我睡的床说:“这张床是我师父的,除了他自己连我都不敢碰一下,我看你躺在上面挺受用的。” 我说:“这叫什么狗屁逻辑,你师父又没在,我睡一下打什么紧?你干嘛说得好像我爬进他被窝里去了一样。” 黑眼镜说道:“你在塔木陀一直跟我师父唧唧歪歪的撒泼,居然都没挨揍,不觉得他对你另眼看待吗?” 我说:“那是他有错在先,你师父做事神叨叨的,总让人跟着操心。在云顶天宫的时候一个人跑终极里去了,我和胖子还以为他出事了,担心了好一阵子。见面的时候当然得问问,他不肯说才争执起来,也不至于要挨揍吧?” 黑眼镜说:“那后来呢,我师父在广西遇险,你就闹出那么大动静去救他,大家开始以为是三爷,都夸他为人仗义;后来三爷本人回来了,这才知道是你干的,慢慢闲话就出来了,你知道各盘口的伙计都是互相通气的对吧?” 我说:“通个屁!现在连爷们也作兴扯老婆舌啦?为什么同样的事我三叔做了就是仗义,换成我就是有私情?你师父救过我很多回,我还他人情也不行么?” 黑眼镜答道:“也不光是这件事,还有一宗:我师父下地从不失手,黄金二指在圈里很有名,好几家近几年才火起来的大盘口缺人才,出天价想挖他过去,他理都不理。被你家三爷借去以后,就再也不回来了。大家都说是你把他拐走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说道:“我又不是小姑娘,哪有那么大魅力,你让我拿什么拐他? 动不动就失踪是你师父的老毛病,他总是不声不响的去查找真相,想干什么就立马行动,从来不和人打招呼。 大部分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跟你说那么多也没用,你带了什么吃的,还不给我拿过来。” 黑眼镜取过保温杯递给我说:“怕你吃不惯这边的饭菜,我老娘特意给你包的馄饨,猪肉青菜,口味很清淡。” 我舀起一个放嘴里尝尝,果然味道不错,说:“替我谢谢令堂。”就不再理他,低头专心吃馄饨。黑眼镜在旁赞边道:“大哥,看你平时斯斯文文的,想不到吃东西如此神勇。” 我一听差点喷出来,问他:“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黑眼镜呵呵笑,说:“自然是夸你。” 我问他:“你和令堂住一起?”他说:“我一个人住,楼下有我一套房间。我在附近园区里给老娘卖了套楼房,家里一个没出阁的小妹妹和她住。那里更安全点。” 我说:“你倒很孝顺。”他说:“也谈不上孝顺,小时候我家里穷,老头子又去得早,我老娘一个人拉扯三个子女。她就我一个儿子,当然是我替她养老。” 我说:“原来你也是独生子。” 他点点头答道:“不过我这个独生子可不如你有福,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了下个斗还能碰上我师父这个护法大神,一遇到危险他都快把你捧手心里啦。” 我抬起头瞪他,说道:“你能不能别再恶心我了?你也不看你师父对我那个态度,我们俩像有事吗?” 黑眼镜揉着鼻梁笑出来,说道:“那些闲话是伙计们传的,我也是半信半疑。其实在塔木陀是师父让我照顾你的。他说你有点呆,特别容易出乱子,每次有事都能轮到你头上。他那次有别的事,没工夫看着你,让我瞧着你别给挂了。我本来只是遵从师命,后来发现你人挺不错,而且还怪有意思的。” 我心说原来是这麽回事,一时心情有些复杂,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黑眼镜说:“有些事我觉得还是让你提前知道的好,免得突然听说受刺激。前些天杭州那边有消息过来,说你因为我师父去云顶的事病得死去活来,在医院抢救了七八天,所以现在伙计们更认定你俩是那种关系,私下里已经管你叫嫂子了。” 我听完半晌说不出话来。我平时做事大多率性而为,不大会考虑后果,完全没想到竟会给人留下这么多口实。连闷王这么不苟言笑的人也会因为我被卷进这种桃色新闻。 黑眼镜见我不说话,有点担心,在旁边叫我。 我勉强一笑,说道:“我还以为昨晚那混蛋拿我寻开心是因为我穿了王盟那件傻衣服,原来毛病出在你师父那里。” 越想心里越有气,忍不住质问道:“你们也太离谱了吧,老子连感冒发烧都不行吗?你师父一个大老爷们,还是那种臭脾气,我敢打他的主意么?我可不想咔嚓一声,被他扭断脖子,这种玩笑别随便乱开。” 黑眼镜嬉皮笑脸地说:“如果他也对你有意思,就不会拧脖儿啦,最多也就是打情骂俏的轻轻拧一下,不试试怎么知道他对你什么想法。” 我说:“还是你自己试吧,试出人命你能负责么?你师父是个独行大盗,杀了人都没地儿找去,你诚心让我们俩火并怎么的?” 黑眼镜站起来在屋里来回溜了几圈,说:“不试就不试,反正我觉得师父好像在暗恋你。” 我被他气的乐出来,说道:“有那种事?你见到他替我问问。” 黑眼镜摇头晃脑的说:“那还用问?要是有人情意绵绵地对我说‘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我也会动心的。人都是有感情的嘛。” 最近这一阵已经有好几个人当面暗示过,说我和闷油瓶的关系不正常,闹得我自己都有点疑惑起来,现在连他的徒弟也是言之凿凿,不由得心里直犯合计,不敢多想,转过话头说:“你干嘛偷听我们俩说话?” 黑眼镜说:“你们俩吵得半个沙漠都能听见,还用偷听?我留在附近是怕他打你,准备给你们拉架的。” 我切了一声,说你少在那胡扯,不过是绊了几句嘴,小哥才不会为这个打我。 黑眼镜一笑,正要接着和我斗嘴,忽然发现了什么,问道:“你昨晚放人进来了?”我说:“没有,怎么了?”他摇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 第十九章 楚哥的表弟 我吃完早饭准备起床,黑眼镜很自觉的躲到天台上去看风景。 我说:“老子又不是女的,你用不着来这一套。”他听了一笑,想了想,还是出去了,慢慢走到栏杆旁边向远处眺望。 我下床找衣服,记得昨晚脱下来胡乱扔在柜子上就睡了,现在那堆衣物竟然自己跑到了桌上,我自己肯定没动过,今早也没见黑眼镜碰过屋里的东西。 我吓了一跳,赶快走到天台门口,把发现告诉他,谁知道他只是笑一笑,说没事。我问他怎么会没事,你刚才不是还怀疑有人进来,现在看肯定是这样。 黑眼镜说:“别担心,你在长沙的安全由我负责,我心里有数。我的人和二爷的人都在各处安排好了,我亲自做你的贴身保镖,不会出一点乱子。” 我觉得他有点答非所问,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你别糊弄我,是不是昨晚你师父回家来了?” 黑眼镜眉毛都挑到镜框上面去了,反问道:“怎么会?我师父不是在长白山么,你就算见到他那也一定是在做梦。” 我觉得似乎也不太可能,闷油瓶这时候多半正在终极里不知道瞎忙什么呢。也许衣服是我自己放在桌上的,难道真是喝太多酒记错了?仍是不太死心,问道:“你昨晚泡茶去了那么久,不是在和你师父说话么?” 黑眼镜瞧着我,镇静地摇摇头说:“我最后一次见我师父是一个多月前,他准备去云顶天宫,回来安排了一些事,最后一次召集老九门把当家之位传给了你。” 接着有点遗憾的说:“我还以为他会把老大的头把交椅给我坐呢。” 我说:“你别怪他,你师父可能需要我在这个位置上替他打点什么也说不定,等过一段时间安定下来,我可以考虑把老大位置传给你,你肯定比我适合干这个。” 黑眼镜把手指伸到眼镜后面揉着鼻梁,笑的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就是顺嘴胡咧咧,你要是当真我可没脸再见我师父了。” 我说:“我不是跟你谦虚,我真没本事管束你们这些江湖豪客,还没上任就差点给解语花篡了位,这件事如果没有你和我二叔,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对我这么客气。 就算他对我手下留情,我也不想被自己的属下控制,当个献帝、恭帝之类的傀儡。我现在就想把小哥从终极里弄出来,你要是肯帮我一把,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黑眼镜微微一笑,凑上一步追问:“当真,什么都愿意给我?”我见他笑的邪气,骂道:“你奶奶的,少跟我胡扯,刚才还说我是你师父的妞,你连师娘的主意都要打?” 黑眼镜哈哈大笑,忽然正色说道:“老大,不是我不帮你,我师父去终极是有使命的,你觉得他能轻易跟你回来么?有些事不能着急,还是慢慢做打算吧。” 我知道他说的没错,我自己也不是没想到这一层,只好点了点头。看时间不早,就赶快去卫生间梳洗一番,穿上小花拿来的西装。 黑眼镜从阳台转回屋,一见我的衣着就摇头赞叹,说道:“哎呀,真是人靠衣装啊,这么一打扮比昨天可顺眼多了。” 我叹道:“一把老骨头啦,顺不顺眼都是凑合活着呗,咱们开路吧。”两人离开闷油瓶的屋子,顺原路下楼,大厅里一群人正在候着,我从未见过如此隆重场面,心里万分过意不去。 黑眼镜把来接我的人挨个介绍一遍,都是老九门里各派的代表。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们寒暄,只能陪着笑脸向每个人点头致意。黑眼镜似乎并不怎么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吆喝一声起驾,吩咐手下在前头开路,挽着我就往外面走。 王盟不知道忽然从哪里钻出来,挤到我身边,喜气洋洋地说:“老大,我也跟你去。”我说:“我是你老板,别管我叫老大。”他说:“不叫就不叫,那件衣服你不穿了吧?能不能还给我,我没带换洗衣服。” 我低声说:“不行,没带就出去买,你那件衣服没收了。”那小子立即反说:“你讲不讲理?衣服是借你又没说送给你,为啥没收了?” 我说:“你奶奶的,老板和伙计轮流穿一件衣服成何体统?需要什么出去买,回头我给你报销。”那个小笨蛋总算听明白了,不再犟嘴,背着我的包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刚走到门前台阶上,一个瘦子过来在黑眼镜耳边嘀咕几句。他听完低声对说:“楚光头的表弟想见你。要见他吗?” 我顿了一下才想起楚光头是谁,问黑眼镜:“是监狱里那楚哥吗?”他点点头。我问他知不知道什么事。黑眼镜说:“昨天听说他老爹死了,没准是来哭穷的,想弄点钱。” 我看一眼回事的人,他点点头,向台阶下边站着的一个男子努努嘴,示意那就是楚哥表弟。我看躲不过去,只得下了台阶问他怎么回事, 楚哥表弟是个壮实的大黑胖子,三十多岁,面相倒很驯良,见我过来立刻手脚麻利的跪下磕了一个孝子头,我心里烦的要命,闪身躲在一旁。 黑眼镜笑骂一声,伸脚作势要踹他,那小子皮糙肉厚,也不闪躲,居然掉头给黑眼镜也磕了一个。 我问他:“楚哥他老爹怎么啦?”楚哥表弟说:“心脏病犯了,前天半夜过世的。家里凑不出发丧的钱,我表哥在里边哭的什么似的,听说你来了,又做了大当家,他说你心肠好,让我来求求你。” 我啐了一口,说道:“心肠好个屁,他是觉得我好糊弄吧。上次卖给我一条没头没尾的消息,收了十万块钱,这还不到一年就没了?楚哥的老爹也太会花钱了,他不会是每天拄着棍子上公园泡妞吧?” 我背后好几个人跟着凑趣儿,嘻嘻哈哈笑起来。 楚哥表弟说:“姑父老运不济,我哥进了局子,几个婆娘把家产一分,各自带上孩子走了。老爷子着急上火,连着中了两次风,连抢救带住院那十万块钱都花的差不多了,刚缓过来点,心脏又不行了,走后留下的钱还不够买装老衣服的。我哥平时的朋友熟人一个照应帮忙的都没有。” 我说:“找我管个屁用,老子又不是开银行的。你表哥做人不地道,出卖兄弟,所以大伙才不帮他。我是小生意人,也没什么能耐,我给你拿一万块钱回去,凑合着把老爷子送走得啦,想风光大葬,等楚哥出来自己操办吧。”回头管王盟要钱,那小子怒气冲冲的瞪着我,双手把包捂在怀里不放。 我气不打一处来,喝道:“黑爷,你替我踹他两脚。”黑眼镜乐的露出一口白牙,朝王盟身边凑了两步。 王盟有点怕黑眼镜,立刻伸手掏出一捆钞票递给我,把脸转到一边去生闷气。 我把钱交给楚哥表弟,那个人还算识趣,接过钱说几句感谢话就走了。 身后那些人开始小声嘀咕,我也不理他们在议论什么,反正不是夸我就是贬我,硬起头皮只作听不见,径自上了黑眼镜的吉普车。 有几辆车已经在前面开道,王盟坐在后面的车里,兴奋的一直咧着嘴笑。大队人马摆成一道长龙,浩浩荡荡沿街道向酒店驶去。 我有点做梦的感觉,西湖边上一家古董店的小老板,怎么忽然变成了前呼后拥的江湖大佬,这对我来讲到底是吉是凶还真不太好说。 等我们到了酒店,已经快中午了,餐厅门前张灯结彩,撑起巨大的充气拱门,倒有点像办婚宴的意思。 我心里说难道二叔遇到了合适的姑娘,打算在这儿给我娶媳妇?问黑眼镜是不是走错地儿了,他说没有,指着台阶上一伙正翘首盼望的老头子让我看,二叔和三叔都在那群人里。 我走过去打招呼,二叔把那些人介绍给我,都是九门之中的元老。三叔八成是被申斥过了,脸色不太好看。 刚聊了没几句,小花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气急败坏的说:“这下可崴了,秀秀乘我没注意和霍小玉到清风山比试功夫去了,现在怎么办?” 第二十章 悬棺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三叔脸都绿了,问道:“那两个丫头去探悬棺啦?”小花点点头,脸色比三叔还吓人。 二叔和所有老头子都凑上来听,每个人面部表情都很凝重,只有我觉得莫名其妙。 小花对我说:“她们俩早上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一直别别扭扭,我就离开不到半个小时功夫,去关照一下搭戏台的事,这两姐妹就打赌去清风山探那座悬棺,说谁先攀上去拿到棺材里边的东西谁就做掌门,省得让你为难。” 我说:“她两个这么胡闹才真让我为难呢。悬棺不是在武夷山吗,咱们这儿啥时候也出了悬棺了?” 三叔插嘴说道:“大侄子,你是不知道,咱这城外六十多里还真就有座山上有个悬棺,在离地面百十米高的悬崖上,是个鸟都不拉屎的鬼地方。真他妈邪性,这些年去探那座悬棺的几拨人都出事了,没一个成功上去的。” 我一听脑袋都大了,说道:“那咱们还在这磨叽什么,快去追呀,叫人给霍家的长辈送个信。黑爷、花爷各带两名弟兄跟我先走,看能不能拦住她们。派几个办事可靠的人准备登山工具和物资随后送过去,要是实在劝不住我们就跟着上去照应一下。”说完看着二叔,他冲我点点头表示赞同,让我们赶快去,他们随后就到。 小花说他对那座山最熟,我就让他领路;自己仍旧坐黑眼镜的吉普车,王盟也想跟去,被我拦住了。 黑眼镜亲自驾车,一路上笑个不停。我说:“你是不是发癫了,两个大姑娘玩命真有那么好笑吗?” 他说:“我不是笑那个,我是觉得你忒命苦。我师父当了多少年家也没这么多烂事,你头天上任就大发利市,我看你将来一定能火。” 我说:“少跟我提这个,我正后悔早上没把当家位置传给你呢,你再说我马上就传。”黑眼镜一听咯咯笑起来。 车开到半山腰就上不去了,我们只好下来步行。小花在前边找路,一面给秀秀猛打手机,秀秀始终不接。我让他试着联系霍小玉,他赌气装没听见。 黑眼镜说:“现在的姑娘脾气都倔得很,电话里是劝不回来的,我们还是找到人直接拉回来就是。” 我让小花问一下装备和人手调动得怎么样了,估计他是打给了我三叔,长篇大论地探讨各种细节,不时想起什么就叮嘱半天,过了半个钟头才收线。 我忽然想起来,告诉他叫那边带几台对讲机过来,小花马上掏出手机打再次回去,还没唠叨完,衣袋里又有铃声闹起来,这货身上居然佩了双家伙。 我有点想笑,这世上有人离开烟酒活不了,有人离开情人或毒品活不了,小花应该属于离开手机活不了的那类人。 往前走了大概二三十米,我们发现了路边树丛里藏着的秀秀和霍小玉的座驾。 小花回头和我交换一个眼色,我让他快点找路,小花看来真是急了,一边打电话一边在草丛里寻找两个女孩留下的足迹。 追踪了一阵,他忽然取出一根短棍,一节一节抽出来变成长杆,像盲人一样拿在手里拨打草丛,随即拐上路边小径,沿着斜坡分花拂柳的往密林深处走去,脚步越来越轻快,我在后面发足疾追,仍然跟不上他。 一路都是上坡,我已经有点喘不上气,黑眼镜伸手到背后托住我,嘴里啧啧有声,说道:“这位解当家还真有两把刷子。”我被他一托之下轻松许多,好不容易缓上一口气,说道:“你也很了不起。” 小花很快没入一大片长草之中,如果没有黑眼镜指引,我们几乎找不到他的踪迹。翻过山坡,路径变得一直向下,身边是越来越茂密的树丛,脚下净是乱石,等到终于磕磕绊绊的钻出那片树林,我发觉置身在一条光线幽暗的山谷里,远远看见小花还一直往前走,姿态轻盈得宛如凌波微步,转过一个弯人就不见了。 我体力透支得厉害,衬衫几乎湿透了,黏黏的沾在身上。黑眼镜差不多是夹着我往前走,后边跟着的几个伙计也都气喘如牛。终于过了那个转弯,小花站在不远处的一片开阔地上,用西装的衣襟扇着脸,神态凝重的仰望着面前一堵峭壁。 那是一座赭红色的百丈悬崖,风化得很厉害,岩缝里稀稀拉拉长着羸弱的植物,山壁向外倾斜着,人站在下面会有种压迫感,觉得岩壁随时都会塌下来。 距地面八九十米高的地方有一处天然形成的横向裂缝,架子上搭着已经发黑的木板,应该就是悬棺的位置。 石壁上垂下两条绳索,两个女孩子都穿着很专业的攀岩服装,已经爬上去大约两层楼高了,我不禁有些佩服霍家的女人,居然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做完了准备工作。 我赶紧挥手大声叫喊:“两位女士,能不能先下来,有什么话可以好好商量。” 秀秀在上面冲我一笑,问道:“你今天不是要登基么?不去赴宴,来这里做什么?” 我说:“好妹子,你们俩跑到这来玩命,让我怎么赴宴,能不能下来咱们聊几句?” 秀秀笑着说:“你别急,我很快就下来,你在那儿等我一下,我还得想想一会跟你说些什么才好。” 我说:“你尽管想,不过挂在半空中思考问题一定很累,还是下到地面想比较稳当。” 霍小玉望着我一直没说话,这时忽然轻轻巧巧地从绳子上溜下来,走过来说:“大当家的,对不起了。我们姐两个胡闹,连你的酒局都给搅了。”我说:“没关系,你们俩别出事比什么都强。” 黑眼镜瞅了小花一眼,轻描淡写的问道:“解当家,人家这位姑娘都下来了,你不是连自己老婆都管不了吧?” 小花气得脸色铁青,向上面吼道:“秀秀,你怎么回事?老大的面子你都不给吗?”秀秀有点不高兴,朝他翻个白眼,一声不响的滑下来,走到我另一边站住。 我发现她瘦得厉害,圆圆的脸蛋塌出一对很深的酒窝,眼睛显得更大了。 秀秀拉住我一条胳臂晃来晃去,笑道:“吴邪哥哥,听说你生病了,你瘦了好多呢,人倒是变漂亮了。” 我冲她苦笑说:“看来我们俩减肥都成功了。还没恭喜你订婚呢。我以后是叫你嫂子呢,还是叫你妹子?要不干脆叫你嫂妹子吧。” 秀秀向站在一旁的黑眼镜斜了一眼,笑道:“叫妹子就好。吴邪哥哥,你从哪弄到一只功夫熊猫当保镖?看着怪有趣的。”我还没反应过来,霍小玉已经噗的一声笑出来,秀秀自己也捂住了嘴。 我看了一下黑眼镜,白净的面孔配上墨镜,真的很像熊猫,忍不住放声大笑,小花也有点撑不住,四个人顿时嘻嘻哈哈乐成一团。黑眼镜用手指敲打着胳臂,似乎自己也觉得有趣,露出一口白牙,悠然自得的看着我们几个。 大家笑过一阵,气氛似乎有些缓和。我趁机劝道:“两位女士能否赏我个面子,咱们回去平心静气的好好商量,大家喝一杯酒,没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对吗?” 秀秀撅起嘴说道:“你偏心眼儿,我不回去。已经定下来的事为什么还要再商量?我的掌门位置是祖母生前指定的,有人不满意为啥不早点提出来?现在又来找借口说三道四,吴邪哥哥,你觉得我像神经病患者吗?” 我忙说不像,让她别多想。转头看着小花,希望他能劝劝秀秀,小花把脸转向一边,假装没看见。 黑眼镜忽然说:“在下觉得两位姑娘身手都很不凡,既然已经来了,比一比也没什么不好。有我们这些老爷们在这儿戳着呢,能出什么事?不如两位就比试一下,谁赢了谁就是掌门,很合道上规矩。你说呢,老大。” 我说:“你能不能别掺和了?还嫌不乱怎么的。” 小花略一沉吟,过来对我说:“我也觉得这死瞎子说的有理,反正来都来了,要不就让她们见个真章,谁先拿到棺材里的一件东西就算赢家,咱们一局定胜负,省得多费口舌。” 我根本没什么兴趣理会霍家的内部纠纷,只想把两个女孩子劝回去了事,现在五个人中他们四个倒成了一伙的,一起反过来劝我,不由得有点头大。 有心任由他们胡闹,转念一想,这悬崖绝壁的,万一出点意外我这个所谓的老大可脱不了干系,只得耐着性子劝道:“两位女士,你们知不知道这好好的大山为什么不起陵墓,偏要费那么大的劲儿把死人葬到悬崖绝壁上去吗?” 黑眼镜答道:“那还用说,为了防着我们这种人呗。”霍小玉一听就忍不住笑了。 我笑道:“那也不尽然,考古学家为了研究这种另类的墓葬形式,曾经专门发掘过悬棺,里边几乎没有值钱的随葬品,连死者遗骨保存的都不完好。我和花爷也探过这类山洞,里边除了一堆陶罐,没有任何金银财宝,对吗?”说着就看小花,他点了点头。 秀秀问道:“你是说悬棺另有奥秘?”我点点头说:“正是。” 他们几个一齐望着我,等我继续说下去。我想趁机休息一会,就走到路边石头上坐下,摆出马上开讲的架势,那四个人急于知道下文,乖乖地围了过来。 我心里暗笑,盼着霍家长辈能快一点赶过来解围,一边在脑中搜索有关悬棺的信息,秀秀忽然问道:“小吴哥哥,你不是在拖延时间吧?” 我吓了一跳,赶快说:“当然不是,我在想怎么措辞才能不吓到你们两位姑娘。” 霍小玉说:“我们都是土夫子的后代,没那么容易被吓到,你就直说吧。” 第二十一章 飞狐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对秀秀和霍小玉说:“咱们的老祖宗最重视人死以后的归宿,自古以来都讲究入土为安,土葬是最正统的殓葬方式。 像这种把死人安置在悬崖绝壁的做法要冒很大风险,不光劳民伤财,棺木保存得也不妥善,你们知道为什么还有人愿意这么干吗?” 霍小玉说:“当然是为了让死者尽量靠近神明,早日升天。” 我说:“那都是故弄玄虚骗人的,如果真有这种说法,为什么秦始皇要‘穿三泉’,把陵墓建到五百米深的地下去呢?难道他是想尽快下地狱?” 秀秀忽然开口道:“吴邪哥哥,我看你倒像在故弄玄虚,你也想要骗人的吧?” 我没想到她这么不留情面,一时间张口结舌。 黑眼镜哈哈大笑,冲小花摇了摇头,做个同情他的表示,小花白了他一眼。 我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你说的不错,我是想拖延一会时间,等你家长辈过来商量一下,你们俩玩命的事,我一个外人可不敢擅自做主。 不过我现在说的也不全是废话,我想利用这点功夫给你们俩讲一些悬棺的事,让你们心里有所准备,免得上崖以后遇到危险措手不及。” 秀秀低着头说:“我知道你是好意,我最近很多事烦心。婆婆走后已经没有能管理家事的长辈了,否则还用我这么为难么?” 我腾出地方给她坐,说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祖母的事我也很难过。” 秀秀眼圈都红了,轻声说:“还没谢谢你替我把婆婆带出来……” 我头皮发紧,生怕她当着我的面哭出来,赶紧拉回话头说:“不用客气,咱们还是说说悬棺吧。” 小花一直站在秀秀背后,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忽然竖起拇指对我表示赞许,我没理他,接着讲起来。 我说:“悬棺一般都安置在离地七八十米以上的悬崖上,依着山势原有的缝隙略加修整,上面也就三四个平米大一块地方。棺材的外形和大小都很像江南水乡的乌篷船,所以也有人管它叫船棺。 因为要吊上悬崖,船棺本身分量已经够重了,里边不可能放太多陪葬品。 棺材进洞后,就连转身的地儿都没有了,根本搁不进去额外的东西。黑爷刚才说这种葬法是怕我们这些土夫子惦记,其实送葬者真正要提防的是棺材里面那位。” 黑眼镜啧了一声表示惊讶。霍小玉问道:“你是说棺材里的死人有问题?” 我点头道:“没错。被钉进船棺送到崖顶去的,都是些有粽子体质的家伙。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些人死的可能有点古怪,家人担心他们会尸变作祟,所以才不惜血本,把棺材吊到高空安葬,不让死者接触到地气。 粽子其实就是我们平常说的僵尸,胳臂腿儿都不能打弯,那悬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就算真的尸变了也爬下不来,也就不能危害别人,不过咱们要是自己送上门去,人家还能客气么?” 霍小玉和秀秀望着我,同声说道:“哪有此事?你肯定是在骗人。”这回她们俩倒是出奇的意见一致。 我向来不太敢和女性较真,在大学里曾经有过一次惨痛经历,就算你真是正确的,最后也得闹得灰头土脸,决计说不过她们。 只好打个哈哈说道:“我爷爷是个老土夫子,他留下几本笔记,提到过悬棺的一些怪事,我只是在引用我老太爷的说法,要是真错了也是他在骗你们。 刚才我三叔也说了,这些年几拨探悬棺的人都出了意外,说不定上面真有古怪,你们两个姑娘家,干嘛非得去接近那种恶心东西?比点别的不好吗?” 霍小玉问道:“那比什么呀,难道让我们俩做十字绣?” 秀秀赌气说:“不比别的,就要比这个。我这个当家人做得实在太憋屈啦,辛辛苦苦收拾残局,每做一件事都是为家族着想,就这样也不讨好,背后给人叫成精神病。 小花为了帮我连自家的事都顾不上,不知丢了多少笔生意,还要被指责贪图霍家财产。我今天要是就这样回去了,会更加给人瞧不起,还不知道说我什么呢。小吴哥哥,要是你处在我的位置,你会回去吗?” 我摇摇头,一时无言以对,忽然觉着小花活的也很不易,感觉自己对他有点刻薄了。转脸向他望去,小花也正看我,似乎想冲我笑笑,结果只抽动了一下嘴角。 霍小玉叹道:“世上真有僵尸作祟吗?我可不信。”秀秀冷笑一声说:“少见多怪,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霍小玉也不生气,转头问我:“老大,你见过僵尸没有?” 我说:“这回算你问对人了,我和僵尸特别有缘。你说的僵尸我们管它叫粽子。如果把我约会过的粽子划拉到一块儿,可以组个团租台中巴去旅游啦。” 霍小玉很向往地说:“那多好啊,我连一个粽子都没见过,真想看看到底长什么样。” 我知道她不相信我的说辞,倒也无计可施。小花冷冷地斜睨着她,一言不发。 黑眼镜忽然指了指山口说:“三爷来了。” 我们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三叔果然率领十几个伙计,搬着大包小包的装备上来了。两名中年妇女夹在当中,一见到秀秀和霍小玉就大呼小叫的扑上去,一人拉住一个不住口的埋怨起来。 三叔带的都是自己和小花手下的人,我有点担心双方力量不均衡,如果两个女孩冲突起来,我一个人控制不住局面,向黑眼镜望了一眼,他对我微笑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没过几分钟,山路上又有一队人马上来,正是黑眼镜的手下。 我松一口气,心说总算该来的都来了,你们尽管去闹吧,只要别在我面前打起来就阿弥陀佛了。走过去招呼三叔,问他二叔怎么没来。 三叔说:“你二叔临时有要紧事,过不来了,你们劝的怎么样?两个丫头肯回去么?”我摇摇头回答说恐怕没戏。 三叔把一个背包递给我,说是王盟叫他带来的。我打开一看,里边除了二叔给我的那对猎刀,还放了吃的和一个装满咖啡的保温壶。 小花走过来,把刚才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三叔略一沉吟,说还是问问霍家长辈的意见。谁知道那边两个老的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其中一人嗓门尤其洪亮。 我们三个听得心烦,赶忙躲到一边。三叔过去劝了几句没人理睬,气的大吼一声,把几个女人都吓了一跳。 等他们全都安静下来,三叔说道:“那悬棺的厉害刚才我侄子已经都和你们俩说了,还有一件事他肯定不清楚,我以前带人来探过一次,对这里的情况知道得更详细。 这绝壁上有一种个头比猫大点的动物,前后腿之间各长着一片肉翅,能像鸟儿一样飞来飞去,速度快的吓人。 那玩意住在崖顶,就好像是天生保护悬棺的,如果有人攀着绳子上崖,它们就会飞出来用利爪剪断绳索,阻止人们靠近,当地人管这叫飞狐剪绳。 我手下一名兄弟就是这么掉下来送命的,当时我们十几双眼睛看着飞狐从岩缝里出来,一个来回就把绳子剪断了,大伙在地面上干着急够不着。这可不是我吴老三瞎掰的,你们俩丫头可得给我想好喽。” 秀秀淡然说:“既然都过来了,也不能就这么回去,我们可以带上暗器防身,生死各安天命吧。”这女孩子经历了一场人生变故,性子刚硬冷漠了许多,慢慢已经有些霍老太的风骨了。 三叔看着霍小玉,如果她这时候打退堂鼓,自然就算输了。那知霍小玉十分镇定,略一思索,点头道:“我赞成秀秀妹妹的主意,咱们一局定胜负,有危险反而更刺激。” 我有点自惭形秽,心说现在的女子可比我这个老爷们强悍多了。转脸征求霍家两个长辈的意见,她俩竟也点头了。 既然所有人都赞成比试,我也不好再说别的。于是把秀秀和霍小玉叫过来,让两人带上调好频率的对讲机,随时与地面保持联络。 又叮嘱道:“你们俩记着,你们不光是竞争对手,还是姐妹,两个人要互相扶持。 上面有很多预想不到的危险,必须是公平竞争,谁也不许人为的给对方设置障碍。我们大伙在下面盯着呢,如果有谁威胁到对手的安全就立马出局、懂了么?”两人都郑重点头答应了。 我对她俩说一声:“好运。”抬抬手,表示比赛可以开始了。 秀秀忽然走过来,在我腮帮上啄了一下,说道:“小吴哥哥,谢谢你了。”我脸皮发烧,不敢去看小花的表情,做贼似的点点头。 霍小玉略一犹豫,走过来扳住我肩膀,在我唇上用力印下一吻,发出啧的一声。 我有点心动过速,气急败坏的推开她喝道:“你们两个丫头搞什么鬼?老子又不是奥运吉祥物。”秀秀那个惹祸精在一旁掩着嘴笑了。 霍小玉满不在乎的朝众人耸一耸肩膀,转身向崖下走去。 我问小花和黑眼镜,能不能想办法在崖下掩护她们,阻止那些飞狐袭击。 黑眼镜做了个开枪的手势。我连忙说不行,这里离市区太近,别惊动了官府。再说子弹贴着崖壁乱飞也容易误伤。小花像变戏法似的掏出弹弓,对我一扬,黑眼镜吹了一声口哨。 我叹了口气,对小花和黑眼镜说:“你们俩最好给我看紧点,别让她们出了事。” 小花点点头,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副弹弓,举着问黑眼镜:“会用么?”黑眼镜乐滋滋接过去说:“会!我两岁那年就能用它打鸟了。” 小花显然不相信,撇着嘴问道:“就你那眼神?还打鸟?”黑眼镜不以为忤,瞅着他笑得更欢了,一边伸出手抓了几下。小花会意,掏出一袋铁弹子递给他。 说话的功夫,两女已经爬上去十多米高了,那哥俩不再斗嘴,都仰起头,专心注意上面的动静。 两个女孩越爬越高,速度渐渐慢下来。我也集中注意力看着她们攀岩的动作,不再理会身边的事物。 霍家的功夫以柔韧灵巧见长,很适合攀岩。她俩个显然都受过专业训练,动作十分娴熟。 霍小玉身子强健、后劲十足,向上爬时腰臀扭动的曲线分外撩人,举手投足都带着股盗墓萝拉的泼辣劲儿。 秀秀轻灵的像只小猫,身体挂在绳子上几乎没有分量,比霍小玉更能讨得便宜,已经领先了大约一层楼的高度,怪不得小花始终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两女越爬越高,人影已经变得很小。我脖子仰得发酸,刚要低头活动一下,忽听黑眼镜说:“不好,出来了。”我急忙抬头看,他已经嗖的一声,一弹射了上去。小花也立即开弓,发出一串连珠弹。 上面立刻有动物发出尖叫声,我抬脸细看,半山腰果然有几只风筝大小的黑影,像遥控飞机一样绕着两女所在的山壁盘旋,模样和三叔刚才形容的十分相似。 其中一只突然俯冲下来,正对着秀秀头顶的方位。小花和黑眼镜大声吆喝,两弹齐发,那东西惨叫一声,从崖顶翻滚着掉下来,在山壁上撞了几下,最后重重落在地面,溅起一蓬尘土。 其他几只一惊而起,继续绕着崖壁迂回飞旋,伺机进攻。我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干着急帮不上忙。 黑眼镜一副悠闲自得的神情,哼着小曲儿,绷紧弓弦对着崖顶瞄来瞄去,慢慢调准角度,一弹发出,又一只飞狐嚎叫着从上面坠落下来。 小花也是弹不虚发,一串弹子出手,那些飞狐连连哀叫,四散逃开;他的手劲显然不及黑眼镜,不能一击致命,只是把那群小小剪刀手吓跑了而已。 我三叔嘿了一声,走过去接过小花的弹弓,瞄了瞄准,嗖的一弹射出去,中弹的飞狐猛然向上一跳,身体撞在岩壁上,惨叫着从上头栽下来,落在地面扑腾几下死了。身体肥肥的,差不多有成年的家猫一般大小。 其他飞狐见势不妙,纷纷向悬崖后面撤退,三叔和黑眼镜同时开弓,把飞在最后的一只也打下来了,那些小兽知道厉害,飞过崖壁不再出来了。 第二十二章 探洞 没有了飞狐的干扰,崖壁上下的人都安下心来,秀秀距离悬棺的位置已经不到五米远了,打开对讲机说道:“各位,我要进去开棺啦。老大,你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我说:“没什么特别的,小心保护好自己,那洞外的搁架恐怕已经朽了,你们不要碰,直接踩着洞壁石头进去。”秀秀答应了,回头往下边挥挥手,俯身钻进洞里。 霍小玉虽然加快了速度,还是比秀秀晚了一步。可能心情有点低落,到了悬棺洞口,伸手扳住洞壁上的岩石,一言不发地猫腰钻进洞去。 我们在下面都紧张万分,伸长脖子想看个究竟,我发现小花的站的位置很好,就挤到他旁边看。黑眼镜也自来熟的挤在另一边,和小花脸贴着脸。 秀秀在对讲机里说:“洞里地方很小,只放了几个随葬的罐子,棺材是用整根楠木刳成的,果真是个小船的样子,不过已经朽的不像样子了,我要开棺啦。” 小花说:“仔细点,当心里边有机关。”我听他声音都发抖了,显然十分担忧。 霍小玉说:“不用担心,我在旁边照应,我会一直开着对讲机,你们可以听到开棺的声音,有什么不对赶快提醒我们。” 我手里捧着对讲机,几个人都凑过来听,里面传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应该是在撬棺材盖,随后听见一声大响动,棺盖被掀到一旁,接着是秀秀的声音说:“棺材里差不多是空的,尸体早烂没了,只剩下几根骨头,尸体脸上盖着一面铜镜,我拿到啦!”紧接着霍小玉就惊叫起来,然后两人都没了声音。 小花当时脸就白了,大声问道:“出什么事啦?”连问几声,秀秀都没答应。我吼道:“霍小玉,上边出什么事啦?你赶紧说话。” 霍小玉嗓音都发紧了,轻声说:“秀秀不见了,一下就从棺材后头掉下去啦。”我们几个顿时如五雷轰顶,除了小花以外,几个人都面面相觑。 小花脸色由白转青,冲着对讲机大吼道:“霍小玉,你对秀秀做了什么?” 霍小玉说:“不是我,我发誓我什么也没干,我都没碰过秀秀……”忽然哽咽起来,抽泣着说:“我到后面去看看,能不能救她出来。” 我说:“你看一下秀秀掉在什么地方了,把情况告诉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几个这就上去。” 小花说:“我先上,时间长了恐怕秀秀有危险。”我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体力空手根本爬不上去,瞅了黑眼镜一眼,他心领神会,对小花说:“我跟你一块去。”小花点点头,两人火速换好登山服,带齐装备、拿了对讲机向崖下走去。 我放心不下,跟在后面反复叮嘱。小花说:“别唠叨了,你先在下面坐镇,我装好吊篮接你上去。”我说:“先救秀秀要紧,别在上面和霍小玉冲突,有事回到地面再说。” 小花答应了,我又给黑眼镜递个眼色,他点头微笑,做个ok手势让我放心。 霍小玉这时传话下来,说棺材后面石板风化的很厉害,被秀秀踩成两段,下面是个黑洞,手电照进去一点光亮也没有,可能很深。她说着开始大声喊秀秀的名字,里面一点回应也没有。 我有点心烦意乱,告诉她不要擅自行动,呆在原地等人上去救援。嘱咐三叔照应着崖壁上那哥俩,防备飞狐又回来剪绳。 自己也去换好登山服装,收拾应用的装备往背包里塞,暗叹自己命苦,闷油瓶的下落已经是我的一块心病,这两个丫头偏偏又来捣乱。 小花和黑眼镜上崖的功夫,天上日头慢慢开始偏西,我看下手表,已经是午后三点多了。 中午没来得及吃饭,此刻肚子饿的咕噜噜直叫,黑眼镜老娘包的馄饨早就消化的无影无踪。 我拿了个军用折凳坐在路边,翻出王盟捎来的食物,里边大部分都是零食。尽量挑些能填饱肚子的吃下去,心说:奶奶的,你当老子是来这里春游啊!净拿这些不管饱的东西糊弄我。 点手叫过站在旁边的三叔,吩咐他派人下山给大伙买点吃的。 三叔立刻打发两名手下去了,忽然回过味来,指着我骂道:“你个小兔崽子,竟然使唤起老子来了,我看你这老大的架子快摆到天上去了。” 我笑道:“你还不是活该,要是没你这老东西瞎搅和,我这时候正窝在铺子里喝着西湖龙井,跟人下棋扯淡呢,何至于担惊受怕的蹲在这里受清风?” 三叔无言以对,骂了句你他娘的,不再出声了。 霍家两个女眷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我身边转来转去。我始终不给她们好脸色,免得她们哭天抹泪的来跟我罗唣。 小花上崖速度极快,比黑眼镜早一步爬到洞口,独自钻进去查看,用对讲机报告里边的情况,跟霍小玉说的大致相同。 原来棺材下面是个山洞,上头盖着石板,年深日久,已经风化得像一片桃酥。秀秀开棺时正好踩在上面,石板受力吃不消了,终于裂成数片,人立刻就漏了下去。 小花对着洞口大喊了几声,下边没人答应,不知道秀秀是昏过去了,还是已经死了。 他有些迫不及待,说要下去看看,我知道拦不住,只能嘱咐他注意安全,让黑眼镜在上边尽力策应。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对讲机里传出小花的声音,说山洞大概有十六七米深,底下是个四通八达的天然洞穴,有十多具白骨,全部都是人类。没看到秀秀的踪影,只有一部摔烂的对讲机,恐怕还得往里找一找。 我一听头皮就有点发麻,赶紧说:“你别自己探洞,里边不知道什么情况,一个人实在太危险了。先装好吊篮把我拉上去,我和黑爷陪你下去,三个人可以相互照顾,免得再出意外。” 小花没反对,爬回棺洞和黑眼镜一起动手搭起简易的活动钢架,霍小玉也上前帮忙,三个人共同把船棺移到架子上,推到洞外靠着崖壁暂时存放,腾出洞口架好定滑轮,垂下登山吊索。 小花的手下过去系好篮筐,我让他们把我时才收拾好的装备放进去;叫过黑眼镜盘口里两名管事的伙计,让他们带上武器装备随后跟来。又嘱咐三叔给我们打包食物和清水。 随后我跨进吊篮,和装备包挤在一起,负责拉绳子的几名兄弟一起用力,吊篮缓缓向崖顶升去。 我趁空用对讲机寻问小花,他在洞里看见的尸骨是什么状态,有没有被野兽咬过。 他说那倒没有,骨架外形都很完好,有坐有卧,感觉像在洞里困死的。 我叫他别担心,没见到秀秀也许是好事,说明她还能走动,既然洞中没有野兽,暂时不会有危险,我们人多,应该很快找到她。 刚一接近洞口,我就打了个冷战,感觉里边寒气逼人。这时候是五月份,本来天气已经相当热了,洞内却一派阴森肃杀,看来这地方倒真很适合安放棺木。 黑眼镜把我扶出吊篮。我对霍小玉说:“你先下去和你婶婶呆在一起,省得她们担心,我们找到秀秀就回来。” 霍小玉摇摇头说:“我不下去,秀秀是我眼看着出事的,我没尽到做姐姐的责任,不能这么就走开。我跟你们一起去找她,我保证不拖大家后腿,你们几个都是男人,万一秀秀受伤了也不方便照顾。” 我想想也是,就用目光征求小花的意见。小花在做探洞准备,一面留心下面动静,见我看他,就点点头,霍小玉连忙向他道谢。 小花对攀岩极为专业,早已在洞口架好绳索,他刚才下去过一次,我就问他洞里的情况,他说下边就像一块被老鼠啃过的奶酪,到处都是洞眼,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我说:“那就别去太多人,免得走散了难找。”让刚上来的伙计留在洞口接应,我们四个下去找人。 小花射飞狐的时候在黑眼镜面前输了一阵,这时想挽回面子,连安全绳的锁钩也没挂,打起几支冷烟火丢进洞底,趁着下面流光溢彩的当口,单手捋着绳索飞身跃下,身体一路绕着长绳盘旋,姿态轻盈曼妙,恍如风飘雪舞,大有仙人临凡的架势。 黑眼镜果然很会凑趣,伸长脖子仔细观看,满脸心旷神怡的表情,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我看他那副垂涎欲滴的丑态,忍不住心里暗骂:你奶奶的,还敢暗示老子是gay,你自己看一个老爷们跳崖就花痴成这样,真他娘的变态。 小花落地后,冲上面打个信号。我知道自己下崖的姿势肯定比狗熊好看不了多少,犯不着在他俩面前现丑,就说我来殿后,问他俩谁先下去。 黑眼镜自告奋勇,双手拉住绳子,老老实实的滑了下去,居然没有趁机卖弄一番。 霍小玉在旁边赞道:“老大,你这个手下功夫真不赖,本事肯定在小解之上。”我问道:“这你都看得出来?” 她微微一笑说:“我也是乱猜的,这个人举重若轻,举手投足不带半点花架子。他走路的姿势总让我联想到布鲁斯?李,一定是受过名师指教。” 我知道布鲁斯?李是老外对李小龙的习惯称呼,没想到黑眼镜会厉害到那种程度。 半开玩笑的问道:“黄飞鸿出无影脚之前会先摆个金鸡独立,蜘蛛侠高空落地后那个平沙落雁的造型不知道有多潇洒。功夫高手不是应该多点花样才能显出大家风范吗?” 霍小玉哂笑起来,答道:“高手对决讲究出手的力量、速度和准确性,五花八门的POSS除了耽误时间没任何用处,只会给对手造成可乘之机。 你在这边金鸡独立,早被人家一脚踹回老家去了。这个瞎子动作如此利落,近身搏击一定占尽便宜。” 我听了忍不住暗笑,心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等你真见到连说话和表情都一样利落的那才叫高人呢。 闲话的功夫黑眼镜已经落到地面,往上冲我们晃晃手电。 霍小玉第三个下去,抓着绳子爬了几步,仰起脸给我一个微笑。 她脸蛋上还留着哭过的痕迹,文艺小说里管这叫做梨花带雨,看得我那颗小心肝直扑腾,忽然想起刚才那深深一吻,忍不住脖子又发起烧来。 霍小玉落地后,用力向我挥舞手电。我知道自己该下去了,整理好装备,把三叔准备的食物也塞进包里。取出头灯戴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洞外。 这会儿是差五分钟五点,夕阳已经烧成了金黄色,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缓缓下降,火焰般的晚霞铺满了西天一角,正被晚风吹得慢慢飘散开去,幻化成一丝丝、一缕缕的云,粉红橙黄的弥漫了半个天空。 再过个把小时,天就会全黑下来,看来我今晚不会有时间睡眠了。 我嘱咐黑眼镜那两个手下注意安全,告诉他们没我的允许不准放任何人进洞,免得再生意外。最后检查一遍安全绳的保险扣,这才捋着绳索慢慢向下滑去。 第二十三章 地下迷宫 拉着绳索下崖看上去轻松,其实还是挺有难度的。 下到三四米以后,绳子会晃得越来越厉害,挂在半空中的人像海上的扁舟一样左摇右摆,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晕船的感觉。 像解语花那般一跃而下,对我来说无异于自杀。我甚至都不考虑学黑眼镜,他下崖的方式看似轻松,连霍小玉也证实了那是需要一定功夫底子的。 谁晓得那条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安全绳能不能禁得住我下降时的体重? 我还是用自己总结出来的老办法,两只脚尖轮流点着洞壁借力,不让身体晃得太厉害,同时小心翼翼的控制着下降器,一小段一小段的往下溜。 潘子从前告诫过我,攀岩的时候身体不要太垂直,否则几股登山绳缠在一起容易打结,我一都直记着,下崖时尽量把腰弯成弓形,利用臀部的重力寻找平衡点,虽然姿势不够潇洒,不过比较安全。 黑眼镜一直在洞底下转悠,等到我安全落地,他才若无其事的走开,去查看那些白骨,饶有兴趣的伸手摆弄,就差没掏出手机合影留念了。 我活动着酸麻的膀子跟过去,问他是不是也和小花一样,觉得这些人是困死在洞底的。 黑眼镜说:“这些家伙都聚在洞口附近,看来的确是想爬上去,他们身边没有攀岩工具,说是困死的倒也在理。” 我说:“上边洞口原本是给封死的,这些人不知道从哪儿进来的。他们会不会是当初安放悬棺的工匠,被主家给灭口了?” 黑眼镜摇头说:“他们的坐姿不像是从上面扔下来的,这些人兴许是咱们同行。前些年风传这山里藏着一座古墓,是西汉一位诸侯的陵寝,有小孩在山上玩还捡到过石雕残片,我师父看了,说是汉代画像石。 那座墓藏的太隐秘,进去踩盘子的都空手而回,找不到玄宫的具体位置。有一伙外地人进山以后就失踪了,再也没见出来,没准这就是他们的尸骨。”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黑眼镜咧嘴一笑说:“这里是咱们的地盘,四阿公老早就盯上这个大肥斗了,就是一直找不到入口,打这座崖墓主意的人都逃不过他的法眼。我那几年专门负责监视来探穴的各路好汉,不管是谁发现了玄宫入口,咱们也得大大分它一份好处才算公平。” 我说:“倒斗界的一哥不是在你们盘口里吗,四老爷子怎么不善加利用?让你师父出马不就行啦,何必去借别人的光?” 黑眼镜叹了声气,摇头说道:“我师父对这个斗没兴趣,老爷子跟他唠叨了好几次他都不理不睬,逼急了就瞪眼睛,我们这儿没人管得了他呀!(乃介话素说给谁听涅?魂淡!)要不是今天这场意外,可能永远也发现不了这个山洞,找着小丫头以后咱们应该到处转一转,见到地宫入口就顺手发它一笔。” 我说:“地宫入口只怕没那么容易进,秀秀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肯定受伤了,先找到人再做打算吧。” 黑眼镜把手指关节掰得咔咔直响,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干不干随你。反正过几天我得回来探一探,俺师父说西汉风气时兴厚葬,里面好东西肯定不少,没准还有金缕玉衣呢。” 这时解语花和霍小玉已经在附近搜寻了一圈,回来跟我们俩汇合。我问有没有什么发现,两人都大摇其头,小花说:“附近没人。” 霍小玉说:“我下来的时候看见对面洞壁上有飞抓留下的痕迹,秀秀摔下来时可能已经采取措施自救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不知道她落地以后为什么走开了。” 小花蹙着眉说:“不太可能,从上面掉下来只是一眨眼的事,哪有时间取飞抓。” 黑眼镜慢慢踱过来说:“飞抓印虽然是新的,不过看方位不像小丫头抛过去的,可能碰巧洞里有人,出手救了她。就是猜不透那个人为什么把她带走了,难道是看小丫头年轻美貌、想带回去做压寨……”还没说完,我怕又惹恼小花,赶快伸手捅他一下,黑眼镜嘻嘻一笑,闭上了嘴巴。 小花担心秀秀的安全,没心情和黑眼镜斗嘴,只是横了他一眼,对我说:“我刚才看了一下,这里能够让人通过的洞口一共有五个,两个是储藏室,放着很多空罐子,没走出多远就到头了;另外两个洞口里的蜘蛛网都是完整的,不像有人进去过的样子。我觉得秀秀走这条路的可能性最大。”说着一指那个比较宽敞的洞口。 我朝小花说的方向望了一下,那里明显更像是一条通道,如果秀秀出于某种原因选择离开,走那条路的可能性的确相对较大。 于是说道:“咱们就走那条路看看,别忘了留下记号,这洞里路线太复杂了,别回头走不出来。” 小花点头答应,我就用对讲机把情况通知三叔,告诉他我们要进里面去找秀秀,约好隔半小时和他联络一次。 三叔叮嘱了几句,让我们注意安全不要冒险。 我怕重蹈那几具尸骨的覆辙,吩咐黑眼镜那两个伙计在上面好好看守,有情况及时通报。又叫他们把绳索收上去,等我们回来时再放。 小花情绪有点焦躁,一言不发的理好行装,带头钻进山洞,掏出荧光笔在洞口石壁上做了标记,我和霍小玉紧跟着他,黑眼镜自觉留下来殿后。 这个洞属于标准的溶洞地貌,内部结构四通八达,道路弯弯曲曲、玲珑剔透,不禁让人联想起传说中的地下迷宫。 我们走的这一条应该是主干道,两侧有数不清的岔路和分支,搞得我这个平时连逛商场都会迷路的人眼花缭乱。 洞壁上怪石突兀,越往里走就越是阴暗潮湿。我们几人一路过来,不时被凸起的石笋绊到脚。 洞顶也是忽高忽低,矮的地方猫着腰才能钻过去,奇形怪状的石钟乳长长短短的刺下来,好几次我都不小心撞到脑袋,头上好几块地方都火辣辣的,估计也快跟月球表面一样坑坑洼洼了。(天真同志的脑袋呀!) 又走了一段路,我就发现这个洞里并不消停,远处不时传来奇奇怪怪的叫声,显然是些我们不太熟悉的穴居生物,至于有没有危险就更加难以判断了。 岩壁不时变换着形态,有时如刀砍斧剁,有时却又光润圆滑。有一段山洞异常潮湿,洞壁上糊满了粘液,沾着密密麻麻的透明虫卵,叫不出名字的小虫来来往往在上面游走,看得人几欲作呕。(俺写的时候有点恶心啊!) 我不时招呼一声,叫他们不要间隔距离太大,万一走散了,又要费力互相寻找。目前的情况已经够糟糕了,我实在不想再出别的差子。 一边走一边后悔自己耳根子太软,就不该同意两个丫头来探什么悬棺。如果秀秀真出了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霍家那两个婆娘交代。想一想就很头痛。 顺着溶洞搜索了大约一百多米,我们把经过的每一条岔路和洞口都仔细翻了一遍,始终没发现秀秀的踪际,小花脸色越来越难看,嘴唇都咬的发白了。 我正想安慰他几句,一旁的霍小玉忽然扯开嗓子大喊:“秀秀!你在哪里?”洞里拢音,叫声远远地送出去,撞在洞壁上又反弹回来,听上去说不出的怪异,把我们几个都吓了一跳。 看我们一齐瞅她,霍小玉尴尬的解释说:“也许秀秀就在附近,听见我们喊她自己出来也说不定。” 小花刚要开口,忽然山洞深处传来一阵劈劈啪啪的怪声,我们谁也听不出是什么动静,只是本能的觉着不会是秀秀,正仔细分辨,猛然就有东西从发声的方向冲了出来。 黑眼镜说声不好,一把抓住我的后衣领向地下按去,用力过猛,我一个趔趄扑倒在地,膝盖重重的磕在一块石头上,疼的直咧嘴。 只听空中一片扑扑啦啦的翅膀拍击声,多得数不清的飞禽尖叫着从头顶极速掠过,带起的劲风扫得人后脑勺直发麻。 我们几个狼狈的趴在地上,忍不住悄悄回头张望,借着手电光认出是一大群蝙蝠。 可能因为在溶洞里长年见不到阳光,这些蝙蝠通体雪白,翅膀几乎透明,每只都长着一对血红的小眼睛,一见之下立刻就能让人联想到吸血鬼这个字眼。 等了差不多十分钟它们才全数过完。我们纷纷爬起来拍打衣服,那些蝙蝠一路不停的排泄,每个人身上都中了好几弹。小花恶心的直想吐,黑眼镜额头中弹,一边擦一边喃喃咒骂。 我心有余悸,嘱咐他们说:“这些蝙蝠是嗜血的,吸过猎物的血后身体会变成红色,它们的唾液里含有麻醉剂成分,如果被三四只以上的蝙蝠咬了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我们得谨慎点,谁也别再大呼小叫了。” 霍小玉说:“真对不起,我不知道洞里有这么恐怖的东西,它们是被我的声音吓跑的,会不会再回来呀?” 黑眼镜喃喃说:“谁知道,这玩意不好对付,还是别去招惹为妙。” 这时对讲机里传来三叔的呼叫,说刚有一大群蝙蝠从洞口冲出来,差点把瞎子那两个伙计撞下悬崖,问我们这边有没有事。 小花说了遇到蝙蝠的经过;黑眼镜忙着询问两名手下受没受伤;几个人同时大声嚷嚷,对讲机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我没插嘴,在一边静静听他们进行四方会谈。黑眼镜我比较放心,所以一直留意三叔和小花的对话。 三叔忽然低声说了几句切口,小花显得十分意外,用同一种切口向他不断询问,似乎在确认什么事。 我心中狐疑,正想责问他们俩搞什么鬼,三叔忽然叫我:“大侄子,那山洞里多半有蛇,你们可得多留神,别给长虫当了点心。要不叔给你派几个人进去增援吧?” 我十分清楚三叔和小花讲的绝不是这些话,既然用上了切口,那一定是想瞒住我,再怎么追问他也不会说实话。 心里有些不满,口气难免就强硬起来。对他说你先不要轻举妄动,需要人手我会通知你的。又问他凭什么这样肯定洞里边有蛇。 三叔被我伤了自尊,哼一声说道:“傻东西!有蝙蝠的山洞必有蛇虫,食物链你懂不懂?” 我怕他再跟我啰嗦,赶忙答应一声收了线,小花和我商量:“这么找效率太低了,要不咱们分兵两路,速度可以快一倍。这瞎子先借给我,你和辛迪一路。”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傻乎乎的问他谁是辛迪。霍小玉笑嘻嘻地说:“是我,我的洋名叫辛迪。不过我还是愿意你叫我小玉。” 我心里有点不踏实。知道小花这么做不全是因为秀秀,三叔那几句黑话肯定给了他什么暗示,他听了以后就要分开行动,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些猫腻,只是不知道他想摆脱的是我还是霍小玉。 我心想既然耍心眼不是你们叔侄二人的对手,那就干脆直截了当好了。黑眼镜应该听得懂那几句切口的意思,于是转脸问他。 黑眼镜有些意外,表情略显尴尬,小花更是紧张的望着他。 黑眼镜嘬了一下牙花子,字斟句酌地说:“三爷和解当家说的是他们俩之间的私事,我觉得告诉你不太合适。不过我是来保护你的,怎么分我也是跟你一路。” 小花似乎松了口气。我知道黑眼镜没说实话,不过他既然是闷油瓶的徒弟,应该不会做什么不利于我的事,而且在三个人当中,我能够信赖的也只有他了。 我假装考虑了一下,对小花说:“洞里地形太复杂,如果咱们四个也失散了就更麻烦,还是一起行动,宁可多花点时间,如果秀秀没有被人劫持,应该不会走的太远。” 小花又建议说:“不如听三叔的,再叫几个人进来帮忙,总比我们四个找的快一些。”我不放心的就是三叔,当然不会答应。小花见劝不动我,转脸去看黑眼镜。 黑眼镜说:“这洞里情况不明,别急着喊人进来,万一死几个又得张罗钱赔安家费,俺可不像你家大业大的。我们自己先摸一摸,那些乌合之众只会跟着瞎捣乱。” 霍小玉问道:“哎,我怎么听着有人像在说我呢?” 黑眼镜不置可否的冲她一笑,走过去对小花说:“你要是心急想一个人走也由得你,我得确定老大安全了才能跟你去。要不然咱俩换换位置,你上后面压阵,我来探路。” 小花狠狠瞪他一眼,赌气道:“随便,反正我说话也没人听。” 我劝他道:“你不用太心急,常言说关心则乱。探路的事交给黑爷吧,他在洞里比你眼神利落,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线索。” 小花没再出声,默默跟在我身后,我觉得他目光有点闪烁,好像很紧张的在盘算什么事。 第二十四章 虫灾 (上) 黑眼镜害怕再碰上蝙蝠之类有攻击性的生物,让我们跟他离得远些,自己拿了把特大号的强光手电,很潇洒的反手握着担在肩膀上,猫一样无声无息地在前面探路。 他那对招子夜视功能颇为良好,手电差不多就是个摆设。 除了黑瞎子眼睛不喜见光外,我们三个全都戴了最新款的LED头灯。 这个款式比从前的更加小巧轻便,而且具有不错的防水防震功能,电池盒可以卸下来挂在腰带上,减轻一些颈椎的负担。 灯头是长方形的,具有180°全视角照明,高度也可以自由调整。充一次电大概能连续用两三个小时,可以腾出双手做其他事。 黑眼镜每遇到一个岔路都会亲自钻进去查看,从一个洞口进去,忽然又从另外的地方冒出来,不时自言自语道:“这里也没有,那里也没有,这小丫头片子到底躲哪儿去啦。” 我问他有没有看到什么标迹,秀秀肯定知道我们会来找她,应该留下线索才对,他说目前还没发现,问小花有没有和秀秀事先约定什么暗号。 小花还在为刚才的事儿生闷气,冷冷答道:“约什么?我又不知道她会掉下来。”黑眼镜吃了瘪,似乎也不怎么介意,只是嘿嘿一笑。 又走了一段路,洞口越来越狭窄,气味也变得相当难闻。 霍小玉说:“怎么这个味儿,洞里该不会有什么野兽吧?” 黑眼镜忽然有所发现,做个手势让我们停下。 小花顿时紧张起来,抢上前去问道:“看见什么了?”黑眼镜做个噤声的手势,向洞顶指了指。 我也跟过去,朝他指的方向一看,只见那处溶洞顶上布满了细细的裂缝,缝隙中密密麻麻的垂下无数白色蝙蝠,用尾巴勾着岩缝倒挂下来,全都纹丝不动,似乎正在沉沉入睡。 我们看得心惊胆战,不约而同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慢慢向后退去,生怕不小心惊醒这些恐怖的吸血恶魔,真要是惹得它们一拥而上,我们四个不给吸成人干才怪。 忽然有一只蝙蝠动了动,像是睡得不太安稳,吱吱叫了几声,一翻身从洞顶落下,噗的一声摔在地上,立刻有东西把它裹了起来。 仔细一看,原来是许多外壳华丽的小甲虫,在手电光下颜色金灿灿的,个头比黄豆大不了多少。 蝙蝠被包围后不住挣扎嘶叫,不过它的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太久,小虫毫不客气的一层层覆盖上去开始叮咬,就像变魔术一样,很快蝙蝠的皮肉就消失殆尽,接着便无声无息了。 那些虫子并不善罢甘休,随即钻进骨骼缝隙里进行更深层次的清理工作,看样子它们很明白一粥一饭、得之不易的道理,不打算浪费任何一点食物。 用了不到十分钟,那只拳头大小的蝙蝠就在我们眼皮底下被雕成了骨架。 霍小玉伸手掩住口鼻,眼里满是厌恶之情。 死蝙蝠的血腥味很快招来大批猎食者,争抢着往有食物的地方远动。我们脚下是一层厚厚的蝙蝠粪便,小虫不停的从底下翻上来,整个地面不停蠕动,仿佛一瞬间有了生命,看起来诡异万分。 黑眼镜悄声骂道:“我日它爷爷的,这玩意太霸道啦,估计吃个大活人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呐。” 我刚要搭话,突然觉得裤腿上有东西蠕动,低头一看,一个迷你的虫子军团已经爬上我的裤子,正在四处寻找进攻的路径。还有更多后续部队在向我脚边集结,整个蝙蝠洞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显然我们被当成了下一个猎食目标。 我叫了声:“见鬼!”立刻跳脚想甩掉它们。 由于地面的虫子实在太过稠密,一脚下去耳边传来无数细微的噼啪声,是甲虫被踩爆以后发出的。立刻有绿色的肠子伴着暗红的粘液流出来,那种滑腻的感觉实在是难以形容。 小虫似乎完全无所畏惧,只一眨眼功夫,空出来的地方马上又被新来勇士的占领了。它们毫不客气的踩在同伴的尸体上,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我觉得它们应该是在进行无声的宣战。 小花怔了一下,顺着我的目光往下看,立刻发现了自己腿上密密麻麻的虫子,大叫一声直跳起来,伸手勾住了黑眼镜的脖子。 黑眼镜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地双手一托,将小花横抱在自己怀里。 这家伙先是愣了一下,忽然又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副灰太狼抓到喜洋洋的表情,如果不是害怕惊醒熟睡的蝙蝠,估计就要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这些虫子原本只有豆粒大小,吃过蝙蝠肉的那一批身体却大了数倍,开始我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谁知道那些升级版的虫子忽然振翅鼓噪,发出眩惑人心的嗡嗡声,突然间全体起飞,轰炸机一样向我们四个直冲过来,地面步兵立即配合行动,海水涨潮一般蜂拥而至。 我们都有点吓傻了,没料到这些微型杀手攻击性这么强;它们个头虽然很小,但是由多个强悍个体通力合作,组成了一个完美的超级生物军团,,完全有能力战胜比自己大上数千倍的猎物,非洲荒漠上常常上演的蚂蚁吃大象节目就是很好的例子。 霍小玉最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赶紧跑!”自己转身就逃,我们几个跟着她冲进一条岔道,豁出老命全力狂奔,谁也顾不上做什么狗屁记号了。 背后的嗡嗡声越来越响,虫子组成的杀手军团正在紧追不舍。我们这些一百多斤的大活人,那个跑得稍微慢上一步,只怕立刻就会沦为这些小虫子的人体盛宴。 黑眼镜抱着小花跟在最后,因为额外负重已经有点见汗了。喘着粗气对我说:“吴哥,我包里有瓶白酒……” 我心念急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即站定脚步,等黑眼镜跑过来时伸手从他包里抽出酒瓶,用牙齿咬开瓶盖,一边后退一边把整瓶酒尽数泼在地上,打起一个火折子扔过去,火苗呼的一声蹿起老高,火中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马上有股焦臭的味道扑鼻而来。 趁着火焰还能替我们顶上一阵,我赶紧撒腿狂奔,一直跑到听不见任何虫声才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猛然发现洞里竟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奶奶的,用不用每次都来这么一回呀?”我当时脑袋就大了,忍不住喃喃咒骂起来。把附近所有岔路都找了个遍,那三个没义气的混蛋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连点踪迹都没给我留下。 这恰好是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一幕,一个秀秀失踪已经够受了,更何况第二个失踪的还是我自己? 我不知所措,一阵恐惧袭上心头,差点就要像霍小玉一样扯开嗓子大喊大叫了,幸亏有些忌惮那群刚被甩掉的虫子杀手,这才勉强忍住。 一时间别无它法,只能顺着山洞慢慢向前找,边走边用对讲机呼叫,来来回回的这么一阵折腾,早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可能是因为进入洞穴太深,超出了无线信号的覆盖范围,对讲机里除了嘶嘶的杂音以外什么也没有,就连三叔那边都没了动静。 山洞里一团漆黑,只有头灯照到的地方才有一小片光亮。突然间我好像被所有人都抛弃了,有种强烈的与世隔绝之感,仿佛整个世界都离我而去。 我极力克制着内心的不安,独自往前寻寻觅觅。山洞里空荡荡的,我可以清楚的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远处回荡。身边找不到什么能够做记号的东西,我在地上捡了块带尖儿的石头,沿路刻下些简单的标记。 走了一大段路,山洞慢慢变得规整起来,有人工修葺过的痕迹。我掏出手电配合着头灯仔细查看,发现墙面凿痕纹路优美,洞顶的弧线也很柔和,地面铺了大块青条石,和山洞里的石灰岩质地有很大区别,显然是从别处运来的。忽然想起黑眼镜时才说的,那个藏在山腹中的地下玄宫。 第二十四章 虫灾 (下) 事实上,国人的炫富心理是亘古未变的。 就像现代人在网上晒收入、亮名车、炫耀爱马仕皮包一样,西汉初年刚刚开始流行开山造墓,当时不少富有的诸侯王都选择跟风,虽然工程耗费巨大,旷日持久,但讲究的是个王者气派,雄霸一方的封疆大吏是不会心疼那几个钱的。 皇叔刘备那位著名的先祖――中山靖王刘胜的地宫就是六十年代在一座山腹里被发现的,虽说尸骨已经腐坏了,但包裹在尸体外面的金缕玉衣却依然莹润如新,地宫里面的殉葬品更是数以万计。 这种风气一直延续到唐代,大唐一十六位皇帝、包括唐太宗在内,都是把陵墓秘密建在山中。 看来这山洞果真有点蹊跷,难道我竟是误打误撞走到地宫里来了? 我心情多少有那么一点忐忑。虽说无意中发现地宫对土夫子来说是天上掉馅饼、而且正好砸在嘴上的幸事,但是地宫里那些活动的附属品我可实在消受不了。 胖子对此曾经有过经典评价,说唐僧是容易遇到妖怪体质,而我是容易遇到粽子体质;没有他和闷油瓶在身边保驾,当真遇上什么古怪,绝对是九死一生。 我有点退缩,刚才冒险进洞是担心秀秀发生意外,这节骨眼实在没心思节外生枝。我这条命是欠着人家闷油瓶的,完全没必要浪费在这里,就算要死也得去死在终极里,那才是我的天命归宿。 没道理让闷油瓶无限期的替我在那种鬼地方遭罪。 我心里开始打退堂鼓,预备退回到有无线信号的地方去,再用对讲机联络他们,最不济也要和三叔通上话,打听一下他那边有没有小花的消息,然后再确定下一步怎么走。 刚才老头子被我训了一顿,估计这会儿还在生气,不过事到临头还是得厚起脸皮求他,谁让那老家伙冒充是我三叔呢。 心里虽然这么盘算着,脚步仍在一直习惯性的往前行进,地面上越来越湿,渐渐的开始出现积水,如果这里真有古墓的话,那附近一定会有相应的地下排水系统,否则这么潮湿的地方实在不适合安放棺椁。 远处洞里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像有个不通音律的人在随意敲打琴弦,大概是水珠从洞顶滴落到岩石上的回声。 越往前走越多陈旧的蛛网,飘飘摇摇的像破棉絮,通路几乎都被封死了,而且在黑暗中极不容易被发现,一不小心沾得我满身都是,看起来这地方应该有好多年没人来过了。 寻常的球形蛛网谁都见过,也就是由蜘蛛先向周围的连接点吐出几条放射状经线,随后用一根螺旋丝一圈圈连接起来,形成纬线,完成后的作品看起来像个八卦图的样子。 我小时候去农村亲戚家做客,曾经亲眼见过一只蜘蛛结网,整个过程优美的如同一曲华尔兹独舞,从始至终大概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这里的蛛网却是乱七八糟的多维网格状,好几层黏在一起,图案完全不知所谓。如果站得稍远一点,可以看到上面奇奇怪怪的古怪花纹,似乎杂乱之中又有章可循。 头灯用了这么长时间,光线已经越来越暗,我停住脚步换上备用电池继续走。 怪里怪气的蛛网从我身边一片片的掠过,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很像血迹干透以后的颜色,配上那些古怪的图案总让人联想到不太好的东西。 我看的心烦意乱,忍不住伸手将一片拦在路上的蛛网撕烂,却忽然觉得面门上一凉,整张脸都被沾着粘液的柔丝包住;我大惊失色,急忙用手乱抓,好容易才把那团黏乎乎的东西甩到一边。 飘飘下坠的蛛网忽然间弹起,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蜘蛛冲出来阻击,迅速朝我面门撞来,我一掌拍出去,那货飞快逃走,在对面石壁上略一借力,随即投进黑暗之中不见了。 我还没回过神,另外一只又向我撞来,只觉得脸上一痛,反手把那蜘蛛打落,摸了摸脸颊,手上蹭了一道血印,看来还是被咬了。 脸上木木的没什么痛感,我心里却越来越觉得不安,记起先前那蜘蛛逃走时并没带着蛛丝,是像蚱蜢一样靠弹跳和滑翔前进的。 被这么古怪的东西咬了一口,也不知道会不会中毒;要是变成蜘蛛侠也就罢了,(乃想啥美事涅?吴超人、邦德邪先生!还蜘蛛侠!!)如果因此一命呜呼,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这是什么邪门的鬼地方,再走下去真不知道还会遇上什么玩意。 正准备掉头往回返,忽然看到岔路上荧光一闪,走过去仔细看,正是解语花留下的标记,一朵小小的梅花,下边有个箭头,似乎无意间我走对路了。 知道他们三人就在附近,我心里安稳了不少,顺着箭头所指的方向往前追踪,很快在转角处发现了新的标记。 心里暗想:这俩小子总算有良心,虽然没回来找我,还记得留下路标。看来他们是循路往地宫里走了。 一个人在洞里乱蹿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我想尽快赶上他们,不知不觉加快了步子。追到第五个标记时有点发懵,我几乎是在一路小跑,早应该赶上他们才对,可是走出这么远却没见到半个人影。 我停下脚步细细回想,发现自己好像每次拐弯都是左转,心里咯噔了一下,暗想:莫非我一直在同一个地方转圈?犹犹豫豫又走了一段路,赫然看见我刚才撕破的蜘蛛网就挂在不远的地方。 我顿时就凉了半截,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解语花在耍我,他留下这些假标记,目的是为了甩掉我,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瞎耽误功夫。 按道理小花没必要这么做,他要是不想我帮忙救人,在崖下直接回绝也就是了,我脸皮再厚、性子再无聊也不至于强行跟着进来。 想来想去毛病还是出在我三叔身上,进洞以后他给小花的那通暗示肯定别有玄机,是一件不能让我知道的事。让我奇怪的是他俩好像并不瞒着黑眼镜,而且黑眼镜也没打算阻止他们,甚至还帮着他们打马虎眼。 难道这小子竟然叛变啦?想想他刚才抱着小花时脸上幸福的表情我还真有点不托底。 不过解语花再漂亮他也是个大老爷们,要说一见钟情似乎不太可能,能让黑眼镜一分钟都没耽搁就改变立场的会是什么事呢? 正在原地发呆,突然后背给人重重撞了一记,我吓得跳起来,撞我的人更是惊声尖叫,是个女子的声音。 我立刻转身拉开架势,却发现撞到我的是霍小玉。 她看上去比我还要紧张,显然也受了惊吓。脸上蒙了一层油汗,左手抓着块尖石头,右手反握匕首,神情十分狂野,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的吓人,两道眉毛的斜线更是触目惊心。 我们俩面面相觑了一会,她扔掉石头过来抱住我,喃喃说:“吓死我了!”我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他们俩呢?” 霍小玉摇摇头说:“我被他们给甩了,跟着解语花的标记兜了好几个圈才发现不对劲,对讲机也没信号。我觉得那哥俩有事瞒着咱们。” 我点点头,即使她不提醒我也猜得出来,而且极有可能是三叔授意他们这么干的,只是想不出原因。 霍小玉又道:“我想重新找条出路,结果闯进一个蛇窟,里面全都是小蛇,幸亏逃得快,不然小命都没了。” 自从经历过蛇沼那次狂蟒之灾以后,我对蛇一直心有余悸,想像着无数条蛇缠在一起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问她蛇窟在哪里,霍小玉伸手一指,说要带我过去看看。 我对蛇窟根本不感兴趣,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忙摇摇头说:“还是不要去了。” 霍小玉冲我一笑说:“我刚才一个人在洞里乱走,碰巧发现了秀秀的藏身之处,她在那边一个洞里。腿受伤了,走路不太方便,我这才回来找你们你去接她。” 我喜出望外,问道:“真的?那你运气可真不赖,咱们赶紧去接秀秀,这个洞里太邪性,我是一分钟也不想多呆了,越早离开越好。” 霍小玉好像有点为难,说道:“上秀秀那儿一定要经过蛇窟,不然到不了……” 我心里犯怵的要命,又不好意思在女性面前示弱,总不能说让她一个人回去接秀秀吧?只好硬着头皮叫她头前带路,两个人走进一条小小岔道,霍小玉停住脚步,指着一个洞口告诉我就是这里。 那个洞原来是封死的,不知道被什么人扒开了一个豁口,石块胡乱堆在地上。 洞里十分平整,显然也是人工修造的。我打着手电向里张望,只见一条巨蛇盘在几米开外的地方,上身直立,头部已经完全膨胀开来,虎视眈眈的盯着外面。 我倒吸一口凉气,急忙缩回身子,瞬间吓出一头白毛汗。(就是三叔常用的那种白毛汗哦。) 霍小玉咬着我耳朵轻轻说:“没事,那只是一座蛇形雕像,真蛇都在一个大洞里面呢,只要别惊动它们就没危险。” 我心里说奶奶的,要是万一惊动了该怎么整啊?又壮起胆子探回头去,大蛇果真是一动不动。 霍小玉拿手电照着那蛇让我看,果然是一座很逼真的蛇形图腾。加上底座有一米多高,蛇首高昂,头部以下膨胀起来的部分隐隐约约有一张人脸,相貌虽不十分凶恶,目光却很刻毒,我只和它对视一眼,就感觉心底阵阵发凉,仿佛被看穿了所有的秘密。 我回头望着霍小玉,等她说明怎么过去,她伸手指一指嘴唇,意思是不要出声,掂了掂手中匕首,蹑手蹑脚走进洞里。 我仗着胆子跟在后面,心说跟蛇玩躲猫猫实在有些胡闹。眼光一刻也不敢离开那条大蛇,生怕它突然活过来发动攻击。 那蛇也好像在留神我的一举一动,无论我走到哪里,冷酷的目光都一直紧盯着我看。 我被它瞅得发毛,尽量把身子贴紧洞壁,离那家伙越远越好。忽然觉得雕像底座部分好像在移动,仔细一看不要紧,原来是无数条小蛇在上面相互缠绕、缓缓游走,连吐出的信子都看得清清楚楚,背上不觉惊出一层凉汗。 山洞不是很长,走到一半时就和大蛇遭遇了。我们互相间的距离不到一米远,那张面孔的表情显得更加生动。 我在它冷冷的逼视下收回目光,只盼着赶快走出它的视野,找到秀秀就离开此地。那哥俩都是亡命徒,既然打算单干,爱怎么折腾由得他们去。 挨过了蛇形雕像身边,倒是没发生什么意外,蛇窟中上百条男女老少的蛇好像对我们并不太感兴趣,优哉游哉的自顾活动身体。我心情略微放松一点,步子也慢慢顺畅起来。 霍小玉回过身,似乎要对我说什么话。我突然觉得有只手从下边伸上来,野蛮的用力揉搓我大腿根内侧。 我吃了一惊,正要看看是谁在调戏我,霍小玉此时却眼露凶光,低吼一声,扬起匕首往我腿上猛插下去。 第二十五章 见面 (上) 我的神经系统临时反应不过来,当即目瞪口呆。 只听噗的一声,一截蛇头咕噜噜落到地上,我顺着匕首斩落的方向看去,两尺多长的无头蛇身正顺着我的裤腿缓缓向地面滑落。 原来这条蛇不知何时游到我脚边,无声无息的缠到了腿上,要不是霍小玉眼尖,我的老二这会儿恐怕已经交待了,心里一阵后怕,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被斩落的蛇头并不马上就死,血淋淋的在地上翻来滚去,附近几条蛇立刻警觉起来,纷纷起立,冲我们这边翘首张望,嘶嘶的吐着信子。 霍小玉朝我一摆手,拔腿就往蛇洞深处狂奔,我不敢耽搁,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跟在后面。 忽然背后嗖嗖几声轻响,蛇群开始发动攻击了,巧的是几条蛇都是冲着我的背包去的,帆布又厚又硬,加上我跑动的惯性,蛇牙一咬不中,纷纷掉在地下。 其中一条蛇十分狡猾,百忙之中缠到我腿上,被我发疯似的一脚蹬开,那条蛇重重摔在地上。我暗叫一声侥幸,当下连头也不敢再回,没命的朝前奔去。 洞里全是白色雾气,能见度极差,幸好没再遇上蛇虫袭扰,我们很快就跑完了全程,来到一个像极了水井的圆柱形空间里。 霍小玉毫不迟疑,伸手撑着洞壁向上一蹿,随即叉开腿蹬着两边的石头,几下就爬了上去,探头下来低声叫道:“快上来!” 这个竖井也就三米多高,不过徒手爬上去我还是没什么把握。无奈面对着一个小媳妇,我又不能像跟胖子那样耍赖说:你拉我上去。只得模仿霍小玉的动作,硬着头皮跳起来,用手脚撑住洞壁,颤巍巍的往上爬。 霍小玉等得心急,在上面一个劲的催促。我一紧张,变得更加笨拙,脚一滑差点掉下去。 那婆娘二话不说,探身下来薅住我的头发用力往上拉,我疼的大叫起来,不过终究是借上几分力道,手刨脚蹬的爬上洞口。 我上去以后没理霍小玉的催促,坐在洞边空地上喘了一会,拿手揉着火辣辣的头皮,心里暗暗做了个备忘录,提醒自己出去以后别忘了把发型换成圆寸。 这个洞的上面一层别有洞天,虽然同样一片漆黑,不过地面十分平整干爽,显然经过人工修葺,当真是地宫通道可也说不定。 霍小玉在前面领路,轻声说道:“那瞎子说洞里有座古墓,你说这里像不像地宫外面的甬道,咱们去找找入口吧,我听说你很厉害,已经倒过好几座皇陵了。” 我有几分意兴阑珊,在黑暗中答道:“这里也有可能是故意设计出来的迷道,我没你说的那么厉害,不过是跟着高手跑跑龙套罢了。咱们今天又不是来摸金的,还是老命要紧。救了人赶紧回吧,别忘了我是个病号,这时候早该上床睡觉了。” 霍小玉轻声一笑,说道:“那好吧,我们去接完秀秀就走,你留神别现在就睡着了。”让我拿手电替她照着墙壁,循着自己刚才留的记号慢慢找路,我在身后跟着她。 霍小玉忽然又问:“那天在电话里我们不是约好第二天面谈吗,你怎么不守信用?你那位小伙计可真是不客气,一见面就把东西硬塞给我,我不收他就黑起面孔,最后还逼着我给他打了张收条。当时我都难为情死了。” 我肚里暗笑,说道:“王盟有点死心眼,他是按店里规矩做的,不是针对你,别往心里去。” 霍小玉说:“我才不和那傻子计较呢,我是生你的气。”接着就开始控诉我:“人家在铺子里白等了两天,还要看你伙计的脸色,连杯茶也没得喝。你干嘛一直避而不见?我又不能强迫你按我说的做,你连当面交代几句都不肯? 你的几位同行见我整天赖在你铺子里,你自己又不露面,再看你手下对我那副臭德行,都以为我被你始乱终弃了,在门口转来转去的等着瞧热闹,有个姓徐的胖子还满同情我,给我出了好多整你的馊点子哩。” 我眼前浮起老徐幸灾乐祸的肥脸,有点忍不住想笑,道歉说:“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躲你,那两天给一些破事缠住了,好不容易才能脱身。” 霍小玉又说:“幸亏后来我婶婶打电话通知我,说你已经到了长沙。我急急忙忙的赶过来,正好碰上你的接任仪式,你当时为什么对我那么傲慢?” 我不想把在三叔家的遭遇告诉她,更不愿提起小花假扮我的事,只好干笑两声说:“别再提那些事了,我走到这一步都是被逼无奈,说出来也没多大意思。” 霍小玉冷笑一声说:“不说我也晓得,你前两天被解语花掉包了,好像今天才换回来。你平时慈眉善目像个睡不醒的佛爷一样,他那戏子的凌厉眼神可瞒不了我。” 我心说好个厉害丫头,叹了口气道:“罪过,我怎么敢比佛爷。小玉,你知道我这个老大有职无权,不被人欺负已经不错了,实在帮不了你什么。秀秀上崖比你快了一步,而且拿到了彩头,我也只能判她胜出,你别再和她争了,行吗?” 霍小玉回头看了我几秒钟,用掌背轻轻触摸一下我的脸颊,说道:“你要是想收拾解语花,我做了掌门就可以帮你,瞎子好像也是你的人,以我们三家的力量,在老九门可以所向无敌。”说完目光炯炯的望着我。 我垂下眼睛,再叹了口气,心里暗暗惭愧,连一个小妮子都比我这个须眉男子有魄力,我这老大当不当可真没什么劲儿。 霍小玉等了一会,也轻叹一声,说道:“我不会让你为难,我认输就是了。” 我见她如此痛快,略微放了点心。说道:“你要是暂时不想回纽约,我可以让秀秀在盘口替你安排个职位,这点面子她还是会给的。” 霍小玉说:“那谢谢你啦!秀秀要是不肯我就到你铺子里去打工,把那个坏小子王盟挤走。”说着咯咯笑起来。 两个人一路闲聊,比适才独自乱闯不知要好过多少倍。大概走出一百多米,甬道拐了个弯,前面影影绰绰出现一个入口,两扇石门已经斜斜歪歪挂在一边,看样子很久之前就已经坏了。 霍小玉说:“到地方了。”拉着我走进去,我立刻眼前一亮,好像进入了神话中的地下仙宫。 如果把刚才的通道比作走廊,这个洞就是一间巨大无比的客厅,不过温度极低,让人觉得好像进了一个大冰窖。 地面有个很大的水潭,整间溶洞里灌满了水,除非驾船通过,否则只能原路返回。我伸手入水试了一下,只觉冰寒澈骨,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洞里才如此寒冷。 往四下一看,只见洞壁岩峰耸立,怪石峥嵘,无数条水流沿着石壁上的沟槽流向地面,悄无声息的汇入水潭之中。一道地下河由这里发源,向溶洞深处缓缓流去。 山洞面积实在太大,手电和头灯加在一起也照不出多远,不过我居然能看得见洞里大致情形,心里有点奇怪,回头把疑问和霍小玉说了,她指着头顶让我看。 我这才发现洞顶斜上方有条近百米的天然裂缝,露出宽宽的一片夜空,几颗星星朝洞里喜感的眨着眼睛。 在这地狱般的深洞里忽然见到青天,我禁不住念了声佛,安全感油然而生,心情也随即好了起来。四下张望,并没见到秀秀的人影。 我问霍小玉:“秀秀呢?”她做了一个西方人常有的动作,摊开手说:“我也不知道,刚才还在这儿呢,是不是嫌冷躲起来啦?往前走有一间石室,咱们去那里找找看。” 水潭黑幽幽看不出深浅,我们俩不敢贸然下去,只能紧贴崖壁、踩着潭边的石头小心翼翼往里走。 越走前面水声愈响,我打起手电往出声的地方照去,只见一挂瀑布凌空直下,像一条银色的巨龙,夭矫灵动,飞腾入水。潭中的水被瀑布一激,漫起半天水雾,氤氲朦胧真如仙境一般。 我从没有离得这么近观察瀑布,被那震耳欲聋的气势所折服,不禁生出几分敬畏之情,忍不住驻足观赏。 霍小玉告诉我石室就在瀑布后面,秀秀多半在那儿休息,冲我招招手,低头钻进水幕。 我紧随在她身后,暗暗惊叹此处竟然还有个跟花果山一样的水帘洞。正想问她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霍小玉早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 第二十五章 见面 (下) 我加快脚步赶上去,被瀑布的水一浇,顷刻之间就变成了落汤鸡。水帘后面石笋多的令人咂舌,到处都是青苔,我一步一滑的往前走,见到洞口就立刻冲了进去。 洞里边有几级台阶,上去以后是一间六角形石室,地方不大,倒是十分干爽。 石室看上去非常古老,墙面颜色发黯,雕刻着式样繁复的花纹,室中间摆着石桌石椅,燃着半截蜡烛。 里面仍是不见秀秀踪影。霍小玉说:“哎呀,这丫头又跑到哪去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找她。”我说:“我和你一起去。” 霍小玉说:“不用,你不是病号吗?坐那儿歇会吧,我去去就来。”走到门边回头对我说:“我帮你把门带上,可以暖和一点。” 我实在是累得够呛,坐下以后就不想再动,叮嘱道:“那你小心点。”她点点头,嫣然一笑转身走了。 石门关上后,室内果真暖和不少,隆隆的水声也随即远去。我坐在石桌前对着烛光,倦意渐渐涌上来,两手支着额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朦胧之际有人从背后伸手到腋下想拉我起来,我以为是霍小玉带着秀秀回来了,急忙睁开眼睛,面前一片漆黑,蜡烛已经熄了。 刚要打开头灯,忽然一只手无声无息的将我拦腰抱住,用力往后一拽,我踉跄着撞在一个人怀里,双臂都被抓牢了,拖着向后退去。 我拼命挣扎,想摆脱身后的控制,那人反而更加用力箍住我。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响,夹杂着女子的说话声,是霍小玉回来了。我刚要大喊,就被他一把手捂住了嘴,食指和中指牢牢夹住了我的嘴唇。 这个动作对我神经系统的冲击不下于一次小型中风,我惊喜交集,脑袋里嗡嗡作响,问自己:闷油瓶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守卫终极吗?小哥出来了!!莫非三叔和解语花他们要瞒我的就是这件事? 我的心几乎都要炸开了,叫了声小哥,因为嘴已经被他抓牢了,只发出个不太清楚的音节。 那人凑在我耳边嘘了一声,我马上停止挣扎,安静下来。他似乎很满意,松开捂住我嘴巴那只手,在我肩头拍了拍,拥着我慢慢退到墙边。 感觉他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会儿,好像开启了什么机关,背后的墙壁欠开一道窄缝,随后他就推着我一点点挤了进去。 我们俩刚刚藏好,石室的门就开了,几束手电光在室内乱晃,一个声线不错的男中音问道:“人呢?你把他安置在哪儿了?” 霍小玉答道:“就是这里,我让他在这儿等我,怎么会不见了?”声音透出困惑,我猜出他们谈论的应该是我,心里隐隐有点不安。 男人显然很不高兴,哼了一声说道:“毛手毛脚的,这点事也做不好,你这些年在训练班都干什么吃了?”言语间十分不客气。 霍小玉有些委屈的说:“我出去时特意把门关好了,他从里边打不开的。人一定还在这儿,把探灯都打开找一找。” 那男人立刻说:“不行,姓张的在这里,别暴露了目标。所有人都把手电关掉,戴上夜视仪各处去搜,一定要给我找到。” 我心里顿时七上八下,暗骂道:你个奶奶的,姓张的是指小哥么?这些人难不成是闷油瓶的对头,想抓住我去要挟他?霍小玉竟然是他们一伙的,怪不得小花说她想对付老九门,我几乎被她骗了。 此时那伙人已经遵照命令关了手电,室内重又陷入黑暗。我站在疑是闷油瓶的那个人身边,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听着杂沓的脚步声在室内各处走来走去,那些人似乎已经戴上了夜视仪,在石室里搜寻我的踪迹。 我身后的人微微动了一动,好像掏了个东西握在手里,轻轻摆弄一下,从缝隙丢了出去,紧接着伸手捂住我的眼睛,把自己的脸埋在我背上。 只是一刹那功夫,他那只手就变成了半透明的鲜红色,有点像小时候不懂事,用手捂着眼睛看太阳那种感觉。耳边随即响起爆炸声,很强的白光从那人的手指缝里泄进来,晃的我眼前金星乱舞。 那伙人立刻乱成一团,好几个人同时破口大骂,慌乱中有支枪走火了,一梭子子弹打在石壁上,弹壳叮叮当当到处乱飞,领头的男子低声呵斥,语气十分严厉。 我猜是背后那人使坏投了一枚闪光弹,夜视仪可以把极微弱的光线放大近千倍,闪光弹正是专门用来对付它的克星。 刚才那一下爆炸够这些人受的,视网膜受到如此巨烈的强光冲击,恐怕好几个时辰内眼睛都不能视物,一想到他们像瞎老鼠一样在山洞里到处乱窜的模样,我就忍不住心里暗暗好笑。 趁着外面混乱的机会,背后的人推着我开始在黑暗中迅速移动,一只手始终捂着我的眼睛。 通道很窄,我两侧肩膀不时撞到墙上,用力挣扎,低声喝道:“放手,你捂住我眼睛干什么?” 他一言不发,夹着我走的更快了,直到拐过一个弯才停住脚步,把手从我脸上移开,随既关了手电。 我只来得及看到他蒙在脸上的黑布,根本没机会辨认是不是闷油瓶本人。当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说道:“少跟我装神弄鬼,关了灯我也知道是你,快打开,我有话问你。” 那人在黑暗中似乎看得见东西,使出一招金丝缠腕想摆脱我,我不知道哪来的神力,五个手指扣得像铁箍一样,咬牙切齿的说:“这回你休想甩得掉我。” 忽然觉得他另一只手悄悄搭上我的肩头,我立刻警告他:“不许碰我!你要是敢像上次那样把我弄晕了就跑,老子醒过来立马自杀,就在这儿死给你看!” 那人在黑暗中轻笑一下,扯一扯被我抓住的胳臂,示意我跟着他走。我见他不再打算摆脱我,就痛快的跟在后面,始终不敢松开他的手腕,生怕刚一放手人又不见了。 磕磕绊绊走出一段路,又拐了个弯儿,通道逐渐变宽,感觉像是在一直往上。后来脚下变得不太平坦,好像又回到了洞穴部分,周围逐渐有了些微光,可以看到身边的景物。 第一件事就想瞅瞅被我抓住的人是不是闷油瓶,谁知他把脸蒙的严严实实,而且始终不拿正面对着我,连他的眼睛也看不见。 我耐着性子说:“小哥,我知道是你,你把脸上那玩意拿下来让我看看。你什么时候从终极里出来的?” 那人不答话,拉着我走到洞口。外面是一条长长的斜坡,他塞了一件兵器给我,伸手指着前面,意思是让我下去。 我说:“我哪也不去,除非你跟我一起走。”他在黑暗中摇摇头,轻轻推了我一下。 我忽然灵机一动,扔下那口刀,腾出手去扯他蒙脸的黑布,他反应像闪电一样迅速,伸手叼住我的腕子拧了一百八十度。 这下我们俩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古怪局面:我左手扣住他右腕,右腕则被他的左手抓牢;四条手臂像跳交谊舞般套在一起,两个人后背贴着前胸,他呼出的气息吹得我后颈直发痒。 我多少有点处于不利位置,刚才手臂被拧过来时身体也跟着转了九十度,抓住他右腕那只手这时背在身后,已经使不上劲了,对手稍一用力就能卸掉我的掌握。 我摇摇欲坠的站在洞口边缘,如果抓住我的不是自己人,这时只要轻轻一推,我就会直接从坡上滚下去。 我打算赌一赌运气,咬着牙说:“你想磨叽到什么时候?你要是小哥就赶快承认,你知道我不会这么放你走的,你要不是就干脆把我推下去,莫名其妙的抱着我干什么?” 他略微犹豫了一会儿,我还以为有门儿,刚要继续开导他,那家伙忽然抓起我的手让我抱着头,一个扫堂腿将我撂倒,然后真的把我推了下去。 第二十六章 老张 我恍惚成了影片里被最终干掉的大反派,连惊叫都没来得及,就痛快淋漓的从坡顶一路翻滚下去。 这一场景我在影视剧中已经见过无数次,却从没想到自己会有幸成为主角,一个人打从高处滚下来会发出如此震撼的3D音效,倒是我真没料到的。我完全刹不住闸,直到被什么挡了一下才算停住,最先着地的部分是我的嘴和半边下巴。 我以狗啃屎的经典造型趴在地下,给摔得七荤八素,一口气憋在胸口,连骂街的劲儿都没了。 挡住我的是个女人,她被我撞得仆倒在地,惊叫起来,身边传来一阵骚动。 两支手电立刻在我脸上晃来晃去,随即有人认出我来,黑眼镜的声音问道:“是你呀,你怎么这个姿势从上边下来啦,摔着没有啊?” 原来除了霍小玉之外,所有的人都聚在斜坡下面,我刚才撞到的人是秀秀。她这时正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满脸诧异地看着我,招呼了我一声。 我右侧额角在石头上垫了一下,肿起个鹌鹑蛋大的筋包,木木的都不知道疼了。秀秀惊叹起来,伸手帮我往回揉。 小花打开一盏手提式强光灯,望着我的狼狈相禁不住心花怒放,做出很夸张的痛苦表情调侃道:“吴老大,现在又没过新年,你玩什么狮子滚绣球啊?” 我全身上下火烧火燎地疼,心里窝着一股子邪火,忍不住生那个闷油瓶子的气。我不过是随口开句玩笑,他竟然真的把我从坡上推了下来。 这道斜坡足有45°角,差不多已经达到了金字塔的斜度,从上面滚下来实在不是件好受的事。这算他娘哪门子的见面礼?连我二叔都怀疑我和他是情人,老子亏心不亏心。 总算那混蛋还有点良知,动手之前先把我双臂拉起来护住头脸,我被他摆弄的像一只大虾,滚下来时还好没伤到要害部位,不过肩膀和腰背都被凸起的石头磕了无数下,浑身淤青肯定免不了,估计最少也得疼上一个礼拜。 忍不住就拿小花撒气,咬牙切齿骂道:“喵了个咪的,你还有脸问我?山洞里那些左转左转的标记是怎么回事?算你小子有种,昨晚上还是冤家对头,今天就使美人计把老子的人给策反啦?” 黑眼镜咧嘴笑起来,解释说:“老大,咱可没造反,是三爷用对讲机告诉我们洞里有自己人在办事,让我和花爷过去协助一把。我们俩不方便带着你,又担心你在洞里乱跑遇到危险,就在那附近做了几个标记,想困住你一小会,完全没有恶意啊。” 我拿眼睛斜他,问道:“你看我像唐僧吗?怕我给妖怪吃了?你们俩合起伙来拿老子开涮,是不是某些人在山洞里搂搂抱抱弄出感情来啦?” 秀秀听得莫名其妙,竖起柳眉质问小花:“怎么回事,谁和谁搂搂抱抱?你和辛迪干什么啦?” 小花张口结舌,半天才道:“你听他乱讲,小吴多半是脑震荡了,我和辛迪能干什么。”黑眼镜盘膝坐在旁边,伸出一只手托在我脑后,笑得花枝乱颤。 秀秀瞪他一眼,怒道:“臭熊猫,有什么好笑的?”黑眼镜单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不敢再笑了。 我见秀秀误会了,赶紧说:“别瞎猜,你家先生没和霍小玉怎么样。你还好吧,从洞口掉下来受伤没有?” 秀秀把缠着布条的手举给我看,回答说:“不要紧,只受了点外伤。” 我看她衣服撕破了好几处,上面还有血迹,忙问:“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怎么会没事儿?该不会是练成金钟罩了?” 秀秀气乐了,说:“运气好呗,我掉下来的时候也当自己死定了,碰巧有个男的从对面崖壁上往下爬,拉着绳子荡过来挡了我一下,我撞到洞壁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上,就死死抓住不放,虽然受了伤,总比摔下去要好一点儿。 本来想在那儿等你们,不过洞底全是骷髅,我有点害怕。正好那人让我帮一个忙,我就跟他到这来了。” 我心里奇怪竟会有这么寸劲的事情发生,忙问她:“救你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秀秀说:“是一个东北口音的廋高个,黑衣蒙面,看不到长相。本想打听他姓名住址,以后有机会好报答人家,他也不肯多说。”随后指一指小花和黑眼镜,“后来他们俩过来,四个人碰了面,我才知道那人姓张,是咱们自己人。” 我一听黑衣蒙面,不就是我在上面遇到的那家伙么?忙问道:“你跟那个人打了半天交道,觉得他像是小哥吗?” 秀秀有点意外,仔细想了想答道:“应该不是吧,碰巧同姓而已,你怎么会认为是他?” 我说:“我刚才和他们俩跑散了,一个人到处乱闯,遇到了霍小玉,她撒谎说知道你在哪里,骗我进了一间密室,想把我交给一伙全副武装的陌生人。” 他们三个一听都惊叹起来。 我接着道:“后来有个很像小哥的蒙面人悄悄出来搅局,投了一颗闪光弹,那伙人都戴着夜视仪,一下就给晃瞎了。我们俩趁乱从密道里逃出来,听那伙人的话茬好像他也姓张,我想看一下他到底是不是那个闷油瓶子,结果被那混蛋从上面推下来了。” 小花一听就乐了,用力拍自己大腿。秀秀说:“你看见脸了吗?” 我说:“上面太黑,他又老是捂我眼睛,不过我敢肯定就是那狗日的。你们几个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眼镜道:“你遇见的是老张,他从东北过来替师父取件要紧东西。那老张是我师父的亲兄弟,难怪你会认错了。” 小花一边替我检查全身骨骼,一边转脸对黑眼镜低声笑道:“什么认错了,他就是想那老闷想疯魔了,遇到谁都觉得像小哥,也不看清楚就开始调戏人家,八成是惹得老张恼羞成怒,把他从上面扔下来啦。”黑眼镜一听哈哈大笑。 我气不打一处来,破口骂道:“你们两个重色轻友的驴蛋,有了危险只管自己逃命,连老子的死活都不顾了。你俩倒是给我说一说,骗的我在那里转圈,自己跑到这来干什么?” 小花神情有点尴尬,解释道:“老张这次是秘密行动,本来只有瞎子和你二叔知道,他们俩昨晚就分工好了,瞎子负责宴会上保护你,二叔带人策应老张,连我和三叔都给瞒着。 不想老张被霍小玉他们那伙人盯上了,一路耍了好多花样都甩不掉,那丫头是他们的眼线,恐怕今天这出探悬棺也是她用激将法搞出来的。”秀秀一听低头不语。 小花接着道:“三叔也是到我们进洞以后才得着信,他怕老张应付不来,让我和瞎子过来帮忙,免得东西到手再被人给截了胡。我们没时间解释,只好把你和霍小玉都甩了。” 我说:“什么老闷派来的人,我看那根本就是他自己。” 秀秀插嘴说:“我可没骗你哦,那个人虽然也姓张,不过年纪很大了,是一位东北大叔,口音好像赵本山。” 我问秀秀:“你确定是本山大叔救了你?小哥可是影帝,又擅长易容术,装起别人很有一套。” 黑眼镜说:“如果真是我师父的话,怎么好意思把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扔下来?” 我想一想就笑了,反问道:“有什么不好意思?那才是他的一贯作风。在山东鲁王宫我们刚认识没多久,我被尸蹩攻击,他不去收拾尸蹩,反而一脚把我踢进水里;后来西沙船上救阿宁那次,他拿我当踏脚凳子使,踩得老子差点吐血;有一回还把我从树上踹下地,理由是怕我被蛇咬了,你师父就爱这么没深没浅的胡来。” 黑眼镜揉着鼻梁呵呵笑起来,嘀咕道:“打是亲骂是爱呀。”我听了就啐他。 小花哼了一声说:“那还对人家念念不忘?我看你就是个被虐待狂。”伸手把我从地上拖起来,说道:“你可以起来啦。又没摔断骨头,赖在地上装什么大象?” 我吸着凉气爬起来,活动一下手脚,对小花说:“既然是过来帮忙的,咱们干嘛还坐在这里闲扯,让他一个在上面对付那群人?” 小花道:“谁说他是一个人?你二叔的人都在上面,老张一直带着他们大摆迷魂阵,防备对手下来捣乱,地宫就在这片区域,我们几个负责寻找入口。” 我有点担心,说道:“那伙人装备很不一般,听声音超过一个排。还配备了夜视仪和冲锋枪,真正交手老张他们怕要吃亏,三叔说没说对手是什么来头?” 小花略一犹豫,答道:“一言难尽,以后有空慢慢告诉你吧。”黑眼镜说:“怕他什么,咱们也不是吃素的,丫挺的敢在山洞里开枪,子弹弹回来不一定死的是谁呢。” 秀秀安慰我道:“你别担心,老张刚才不是用了闪光弹吗?那些人现在和瞎子没什么区别。”说完看着黑眼镜直笑。 黑眼镜自己也笑,说道:“姑娘这话没错,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找地宫入口吧。越快找到老张越能安全脱身。”我听他说的有理,就催促他们赶快行动。 他们仨在我的催促下收拾好装备。我的背包丢在那间六角形石室里了,没了负担,倒是一身轻松,幸好摔下来时头灯没有碰坏,手电也还在我衣袋里。 我看秀秀的背包沉甸甸的,就接过来替她背着,秀秀也不客气,只是冲我微微一笑。 我们佩戴的几盏头灯亮度不够,只能照到附近一小片区域。小花和黑眼镜各举一盏一千瓦的强光探照灯照亮,这才能够看清洞里的大致模样。 这处山洞空间很大,像一道规模宏伟的地下大峡谷。 两侧峭壁全都高逾百米,地势也是变化多端。我们所过之处,头顶净是横七竖八的石梁,岩壁上好些个黝黑的洞口,几道泉水从崖顶流淌下来,渗入地面缝隙当中。 洞底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隙和黑洞,当地人管这叫天坑,据说最浅的也有一到三百米的深度,掉下去绝无可能生还,我们几人互相提醒,走的加倍小心。 这里更像是一座石灰岩的原始森林,高低错落的石笋茂密异常,有些已经和洞顶伸下来的石钟乳连在了一起,看上去奇形怪状。更怪的是居然还有些极细的石藤在上面缠绕纠结,美则美矣,只是处在这样的环境里让人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岩壁上生着大丛的石花和石芽,很像海底的珊瑚礁,诡异的是在灯光下居然还有五颜六色的反光。 地面坑坑洼洼相当难走,不时遇上幼小石笋绊脚或是一道石梁拦路,还得堤防着暗藏的天坑。 再往后走崖壁上的水渐渐干了,一条数米宽的地下河支流截断了去路。 小花从背包里掏出登山绳打了个活结,甩过去套住对岸一根水桶粗的石笋,用力拉几下试试结实程度,把绳子的另一头交给我,正要拉着绳子下水,黑眼镜在后面说:“不就一条小河吗,还用这么加小心。” 解语花回头瞪他一眼道:“小河怎么啦?下雨还有淹死人的呢。” 我站在岸边替他拉住绳子,小花走的十分艰难,河水一直没到他腰部,他用了大概十分钟才蹚过对岸。 下一个轮到秀秀,我有点替她担心。 黑眼镜颇有绅士风度,把背包取下来拎在手里,对她说:“妹子,我背你过去吧。”表情十分正经,居然没有嘻笑。 秀秀朝他望一眼,说自己可以。小花叫道:“水下全是暗流,你别逞强,让他背你过吧,要不我还得蹚回去。” 秀秀想一想,就点点头,两手扶着黑眼镜肩膀向上一跳,双腿夹在他腰部,黑眼镜就势托住秀秀膝盖,说了声谢谢,也不知道是谢秀秀还是谢小花。 我在一边忍不住想笑,用了好大劲才勉强控制住脸上肌肉的走向。等黑眼镜蹚过对岸,就把绳索在腰间缠了几圈系好,学着他的样子双脚跨进水中,拉紧绳子慢慢往对面走。 河水非常清澈,但是冷冽刺骨。一直没过我大腿根,冷得我有点抽筋,幸好腰里拴了绳子才没给强劲的暗流冲到下游。 上岸后,三个人都冻得直发抖,我更是控制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只有秀秀一个人身上还是干的。我们一面继续赶路,一面留意着周围是否有地宫入口。 经过一道岩缝跟前时,有股很强的风吹到脸上,我转头一看,发现有条阶梯直通岩壁顶端,夹缝里有可以攀爬的石磴,虽然一侧安装了防护铁索,看上去还是十分险峻。 第二十七章 悬崖顶上的九宫迷局 我们几人对视一眼,小花更像在自言自语,喃喃道:“这里能是地宫入口吗?” 黑眼镜转过脸看着我说:“好像有点太高了吧?” 我心里也拿不准,慢慢摇了摇头表示不好说。秀秀说:“你们在这儿休息一下,我爬上去打探打探。” 我觉得三个老爷们在下面卖呆,却让一个刚刚负了伤的女孩子去探路有点不妥,赶紧说那可不行。 小花说:“在这站着更冷,还是我先上,发现入口你们再来。” 我想了想说:“我和你一块去,有什么状况两个人也好应付。”小花说:“那样也好。”理了一下装备,抓着铁索开始向上爬,我等他先上去一段以后,也随后跟着上崖。 这条索道差不多有三层楼高,宽度刚好容得下一个人的身体,踏脚石蹬的间距很大,每上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我手足并用,一边爬一边猜测这条路究竟通到什么地方。 索道顶端是一个人工削成的的大平台,三面围着高耸的石壁,面积虽然不小,仍感觉十分局促。 小花一到崖顶就四下查看,想找到地宫入口。我比他慢了几步,爬出一身透汗,倒是一丁点都不觉得冷了。 台子表面还算平整,放一个直径大约两米的金属圆盘,看上去非常厚重。圆盘一圈套着一圈,是由几个大小不一的铁环拼接而成的。每个铁环上面都铸满了古老的纹饰,中间夹杂了许多数字,不过看上去很混乱,不知代表着什么意思。圆盘的最外面一圈,有五个脸盆大小的太极阴阳鱼图案。 我觉得这玩意不会凭空放在这里,说不定是个机关,类似于科幻片里开启星际之门的装置。伸手推了推,又去摆弄那些突起的阴阳鱼,试着旋转按压,圆盘纹丝不动。 小花绕了一圈没发现地宫入口,走回来看我摆弄圆盘,我问他对这玩意有什么看法,他仔细端详一阵,掏出手机开始按键。我说:“你干什么,是想打场外求助热线吗?这里好像没信号。”小花瞪我一眼说你闭嘴。 我走到他身边,发现这家伙在做算数,又是加法又是乘法的还挺复杂,得出一个答案就用记号笔写在地上,一共写了五组数字,随后在地上列出一个算式,用计算器辅助做更加深入的计算。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抬起头,跟我说这是一个九宫格迷局。我佩服的五体投地,问道:“你竟然懂得九宫八卦?”解语花摇摇头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九宫八卦,我只是在做数学题,先得出答案,然后证明答案的准确性……”说着拉开架势准备给我解释。 我赶快摆手说你不用给我说,老子是数学白痴,开始学代数以后就没及格过。高考的数学试题都是求一个资深的补习老师给压中的,靠死记硬背答案才得了七十六分,你说了我也听不懂。 小花对我嗤之以鼻,说你这家伙连数都不识还敢经商?我说:“你别看老子不懂几何代数,实用数学可好着呢,去市场买菜那些小贩都糊弄不过我。”那小子听了就笑起来,说瞧你那点出息,除了欺负王盟就会算计小商贩。 随后走到圆盘跟前驻足细看,找到第一组数字伸手按住,开始拉动圆环旋转,一直转到第二组数字所在的位置停住,再转动第二组数字去对应第三组,如此循环了五次,圆盘上的次序全都被打乱了,图案看上去反倒比之前规整了许多。 小花似乎很满意,迈步上去站在其中一幅太极图上,一阴一阳,两脚各踩一半。阴阳鱼受到压力往下一沉,咔哒一声,整个嵌入平台的凹槽里。 下面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刚才还纹丝不动的阴阳鱼开始旋转起来。我吓了一跳,想拉他下来,他冲我摇头微笑,张开双手掌握平衡,原来这个大石台是中空的,里面藏有机关。 随后更加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平台侧面刀削一样整齐的岩壁突然开始移动,上面部分慢慢向后退去,出现了一层一层的石头台阶,我不禁目瞪口呆。台阶一共出现十级,随后自动停住了。 小花指着身边一个太极图说:“你也上来。”我依言踏上去,这次机关只发出响声,却没有开动。 我意识到可能是顺序不对,看着小花等他示下。小花冲我一笑说:“我弄错方位了,换到另一边试试。” 我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在耍我,一边问候他大爷一边换好位置,机关重新开启,岩壁再次慢慢向后缩去,又平移出十级台阶。 我一看有门,连忙吆喝黑眼镜和秀秀上来帮忙,他们俩上崖以后分别站了两个位置,余下一个空位我们把背包摞在一起压上去。 十几分钟后,一架颇为壮观的楼梯出现在崖顶上,一直延伸到我们原先看不到的高处。 那哥俩重新打开手中的强光手电,顺着这条新鲜出炉的楼梯一路照上去。秀秀眼神好,数了数台阶的数目,告诉我们共有四十九级。 其实那圆盘上共有五个阴阳鱼,本来应该是五十级台阶,最上面那级稍微宽一些,设计成一片小平台,正对着绝壁上一座像小庙似的建筑,剩下的七七四十九级台阶正好应了中国传统的生死轮回之数。 那座庙其实是一道凌空的门户,飞檐之下有两扇黑沉沉的大门。我看的虽不十分真切,但也能猜出那多半与传说中的山中古墓有关。 小花向黑眼镜丢个眼色,瞎子会意,打起一支冷烟火丢下悬崖,稍停片刻又扔下去一支。 不到五分钟,我就听见铁链铮铮作响,有人在迅速沿索道向上移动,快得让我怀疑那不是一个人,而是其他善于攀爬的灵长类动物。 我们四个全都目不转睛的望着崖边,很快一个人的上半身露了出来,正是那黑衣蒙面的老张。 老张上崖后并未停步,把一个背包放在我们附近,正是我刚才丢在六角形石室那个,冲我们挥了下手,直奔楼梯方向去了。 刚才听了小花那番解释,我本来已经相信了他是闷油瓶的弟弟,但那个身影勾着背的步态如此熟悉,我当时就有点失控,想都没想一声小哥已经喊出口了。 他听见叫声似乎迟疑了一秒,身子顿了顿,不过并没回头,一阵风似的仍旧向上去了。 我差不多完全疯了,从九宫盘上跳下来拔腿往楼梯方向追去,边跑边叫道:“你奶奶的,你给我站住。” 蒙面人根本不理会我,照旧发足疾奔。他上楼的速度快若闪电,一步跨上去五六个台阶,人影动了几下就已经冲到门口,真有点移形换位的感觉。 只见他伸手在门上一推,那道门欠开一条窄缝,他立刻闪身进去,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之中。 九宫盘上少了一个人,其中一幅太极图逐渐旋转归位,楼梯开始以看得见的速度往回缩,前边的路马上就要断了。 我不理小花他们的大呼小叫,加快步子狂追不舍,一心想在楼梯撤回之前赶上那人。 奔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缓步台已经和大门分开了一米多宽的距离,我顾不上考虑里边是什么状况,纵身往里一扑,一个跟斗翻进门槛。 落地前我特意向左偏了一下,想让肩膀先着地,顺势前滚翻卸掉一部分冲力,免得这一跤跌得太狠,谁知道竟然歪打正着,眼眶重重撞在一个人膝盖上,脑袋立刻嗡了一声,疼的眼前一阵发黑。 我撞到的正是那个黑衣人,我的反应系统立即先于中枢神经开始工作,来不及爬起身,先一把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脚踝。 黑衣人并没挣脱,显然是故意在这里等我。这时低下头对着我,揭开了脸上的黑布。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感到失望。黑布下面是一张我从未见过的脸,相貌颇为清隽,年龄和我三叔相仿,一看眼神就知道是个精明人物,不过肯定不是闷油瓶,多半就是小花他们口中的那个老张。 看我对着他直发愣,老张鉴貌辨色,朝我笑了一笑,伸手捏住脸皮上下左右拉扯了几下,说道:“我没有易容,这是我的本来面目,张起灵是我哥。” 他原是个一本正经的中年人,此刻脸上忽然现出各种怪像,我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忙竭力忍住,一时不敢断定这人是不是易容后的闷王。 我自己当初假扮三叔的时候,面具就是扯不下来的。不过人家已经声明没有易容,我总不能像小顽童一样撒泼上去撕他的脸,只好点了点头。 这老张虽然看上去也有五十好几了,身材却没走样,跑动时灵活的像个小伙子,五官轮廓和闷油瓶颇为相似,说他俩是兄弟倒也真有可能。只是老张神态十分开朗,一看就是个乐天派。 从前大家族里三妻四妾、子祀众多,长幼之间年龄差距过大,几代人下来,有怀里抱着的爷爷、长胡子的孙孙也不算希奇,不过弟弟比哥哥长得还着急倒是真没见过。 那闷油瓶遭遇奇特,一直容颜不老,总不能要求他的兄弟也和他一样。要说这人是三十年后的闷油瓶,我倒是绝对可以接受。 老张冲我笑笑,伸手给我,问道:“你是小吴兄弟吧?我哥提起过你。”我握住他的手站起来,捂着撞得生疼的眼眶,一边悄悄打量他,接着他的话头问道:“他是怎么说我的?” 老张道:“我哥说他有个姓吴的小兄弟,家住杭州,是西湖边一家古董店的老板,有难处可以找你帮忙。” 我有点不相信,问他:“他真是这么说的?他没提醒你我有点呆,还挺难缠,让你躲着我点?” 老张摇头笑了,说:“他说你很可靠,如果真有过不去的难关,我可以完全信任你。”我有点感动,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张拍拍我的肩膀说道:“吴老弟,多谢你们几位帮忙,你的背包我给你放外面了。我进地宫取件要紧东西,咱们就此别过。那伙人马上就要追过来了,你们替我再挡一阵,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冲我一拱手,转身要走。 我一把拉住他,急道:“你等一下。”老张站住脚,用探寻的目光看着我。 我倒有点期期艾艾起来,问他:“那什么……,你哥哥,他没和你一起来吗?他在终极里还好吗?” 老张说:“在那里边也不能说好,还算过得去吧。我现在没时间多说,如果一切顺利,到了外面我去找你,咱哥俩好好聊聊,现在你先到外面平台上去帮着照应一下,拜托了。” 我说:“张大哥,要不我跟你去吧?地宫里说不定也有危险,我可以替你望风。” 老张说:“你还是在外面盯着,那伙人不好对付。他们配备了重火力,有你在多少会留些情面,不至于出了人命。” 我听得莫名其妙,猜不出我如何会有这么大面子,莫非我还有什么情报价值,那些人一见到我就要抓活的?见他急着办事,也来不及详细询问,只好等到以后再说。 老张对我点点头,转身顺着甬道向地宫里面去了,奔跑的背影完全看不出他是个五十来岁的半大老头。我有点纳闷,心说这张家人都够奇怪的。 等老张走的不见踪影了,我才从地宫里出来。小花他们已经找了些大石块压在石盘上,把楼梯又修复好了。 我下去的时候,他们仨正坐着休息,黑眼镜低头在背包里翻吃的,还一边感叹糟蹋了他那瓶好酒。 我的包时才丢在六角形石室里,老张已经帮着拿回来了,里边有我让三叔准备的食物,当即取出来分给他们。 秀秀看里边有薯片就笑,问道:“你怎么还带着零食?又不是小朋友上幼儿园。” 我解释说:“是王盟放的,他是个标准的小宅男,整天窝在铺子里抱着电脑啃这些玩意。” 秀秀伸手向我要,我递给她说:“当心别吃胖了,你肯定不想和王盟一样变得圆滚滚的。”她听了咯咯笑起来。 小花看了下手机,叹道:“已经这时辰啦,外边好戏怕是该散场了。” 黑眼镜笑道:“你这个大轴不在,哪来的什么好戏呀?都是你要《夜奔》闹的,结果我们奔到这么个鬼地方来了。” 小花瞟了他一眼,轻声说:“不会让你白忙活,出去以后我请你喝酒。”黑眼镜一听顿时喜笑颜开,贼兮兮的冲小花拱手说多谢。 我看他俩不再闹别扭,心里倒也高兴,忽然想起还有一壶咖啡,忙拿出来四个人分享。 王盟那个保温壶的壶盖是一个杯子形状,我斟了一杯给秀秀,我们仨老爷们就轮流对着壶嘴直接灌。 我一边啃压缩饼干,一边把老张关于那伙人的话转述给他们,问他俩谁知道老张到底来找什么,那伙寻晦气的又是什么来头。 小花推说不知道,然后就装作很专注的吃东西不理我了。 黑眼镜干脆不搭腔,只摇了摇头,嘴边挂着惯有的微笑。他眼睛躲在镜片后面,完全看不出情绪变化。我一看就知道他们俩都了解内情,显然故意不肯透露,不由得心里有气。 这种情况下却又不便发作,如果当真搞摩擦,我只怕要以一敌三,就算光是斗嘴我也说不过他们。秀秀虽然和我挺亲,但作为未婚妻必会向着小花。 黑眼镜虽然是我带来的,进洞后却忽然站到了解语花一边,两个人显然达成了某种共识。 我在蛇沼已经见识过他的亡命徒本色,就算真能确定他在搞鬼,也没实力跟这样的人翻脸;闷油瓶不在,整个老九门只怕都没人收拾得了这块猛料。 我咬了咬牙,心说两个狗日的,老子暂且不跟你们计较,等出去了慢慢找后账。 第二十八章 夜话 小花吃完最后一块饼干,用纯净水细细漱了口,操一口京片子说道:“趁这会子没事,你们眯瞪会儿吧,养养精神,说不定回头真要同那些人交手。我习惯熬夜了,一到晚上人就倍儿精神,我替大家伙放哨。” 我一口气折腾了十多个小时,连累带吓早就油尽灯干,就差没吹灯拔蜡了。是几个人中最想睡一觉的,听他这么说正中下怀。 看他的确不像太困,就说:“那偏劳你了,有事喊我们。”当即拿着背包当枕头,寻个角落睡倒。 秀秀也走到十几步开外的地方,独自闭目养神。 黑眼镜向后一仰,就势躺在原地,枕着双手翘起二郎腿。这家伙睡觉也不肯摘下墨镜,谁都不知道他是醒着还是睡了。 小花靠在崖壁上,抽出短刀放在手边,把几盏大灯都关了,只留下小手电调成弱光。一方面是为了省电,另一方面也不易暴露目标。 经过一天的摸爬滚打,刚才还被老张像保龄球一样从坡上滚下来,我浑身上下酸痛无比,感觉自己又快要病倒了。 难得有个机会休息一下,顾不上再想别的,一躺下就直接睡过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个激灵,自己把自己吓醒了。 自打上回病愈后,我经常这样在入睡之际突然惊醒。 有个搞医的朋友说是因为身体虚弱,睡着后心跳过缓,大脑误以为机体濒临死亡了,马上采取措施自救,用生物电刺激中枢神经,迫使全身器官回到苏醒状态。和急救室里医生用除颤器对病人电击是同一个道理。 惊醒后通常要过一阵子才能睡得着,我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视线对着小花那边,看他在干些什么。 小花倚在一处崖壁上,身体半躺半坐、两条细腿伸的远远的,悠闲的左右晃动,捧着手机在那儿玩游戏,还不时偷空向崖下瞄上一眼。看他手指一划一划的动作,好像是在玩愤怒的小鸟。 过了一会,他收起手机,站起来伸几个懒腰,在平台上来回溜达,好像在寻找什么。有一刻功夫朝我睡觉的地方凝神注目,半晌才转身向悬崖边走去。 我觉得这小子实在可疑,自打进洞后他就一直在搞小动作,等他走出去一段路,我也悄悄爬起来,尾随在他身后。 崖顶光线幽暗,我不敢开灯,摸黑尾随着前面那一点微光。小花没料到身后有人,走走停停,一直来到崖边一丛石笋前面才站住了脚,回头看看,接着就钻进里边去了。 我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出来,心中更加疑虑,咬咬牙掏出手电,用一只手捂着调成弱光,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那丛石笋前边。刚要伸头往里看,突然一束强光迎面照在脸上,晃的我睁不开眼睛。 小花举着手电从石头后面转出来,脸上带着明显挖苦的笑容,问我:“怎么,老九门新上位的总瓢把子,你有偷窥男人撒尿的癖好?” 我知道又被他耍了,气的半死,强词夺理道:“当然不是。这又不是你的私人卫生间,我就不能方便一下?” 小花也不争辩,只说:“尽管进去方便,我在这等你。”我只好也走进去拉开裤子放水,出来见他盘膝坐在崖边,就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小花向远处默默望了一会,忽然说:“我还以为自己前几天弄错了,原来你性取向真有问题。” 饶是身在在暗处,我还是禁不住脸上发烧,低声骂道:“奶奶的,你少胡说,我才不是来看你撒尿的。我是觉得你小子行迹可疑,担心你又犯上作乱,老子现在是你的领导,监督一下都不行么?” 小花看我气急败坏的模样就笑了,问道:“原来是信不过我,跟过来检查工作的。我说小三儿啊,你觉得我在这么个破山洞里能背着你干什么?” 我说:“你少管我叫小三儿,老子又不是谁包的二奶。我要是知道你想搞什么,早就动手收拾你了,你最好别惹我,要不咱们新帐老账一起算。” 小花忍俊不禁的看着我,笑道:“你可是越来越像老虎屁股了,碰都碰不得。小爷我不就是拿了你的戒指玩一下,亏你还好意思从杭州赶过来追杀我。” 我叹口气道:“我又没真的杀你,咱们两家好歹是亲戚,你还是我三叔的亲侄子,我哪下得去手啊。不过你要是一直这么玩我,咱们恐怕做不成朋友了。” 小花伸手在我肩膀上用力捏了几下,说道:“别介呀,朋友还是要做的。就算有事瞒你,我也绝对不会坑你,我一直当你是我仅有的朋友。” 我朝他笑道:“我是你仅有的朋友,那你害怕起来怎么钻到别人怀里?” 他把脸拧到一边去乐,过了一会才说:“情况紧急,一时慌不择路。我打小就最烦小虫子,一看到心都揪揪起来了。哎,我想问问你,我在你心里到底重不重要,我和老闷要是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我被他搅得困意全消,信口笑道:“你小子整天冒坏水算计我,还指望老子先救你?小哥根本不用别人搭救,我们不连累他就不错了。” 小花问:“说真的,要是你妈和小哥你只能救一个,你会选谁?” 我斜着眼瞪他,骂道:“你奶奶的,这算什么狗屁问题。眼看着自己老娘淹死去救别人,那我还能算是个人吗?就算全世界都掉水里,我也得先捞我妈。” 小花皱起鼻子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孝子,为了老娘连情哥哥都不要了,表婶知道一定感动。” 我说:“你别老是胡搅蛮缠,干嘛非得把我和小哥往那上头扯,我欠他的不只是一条命,如果真有必要,我愿意陪他一起死,不过我不能拿自己老娘的性命还人情。” 小花叹了一声说:“想不到你个缺心少肺的傻货还挺多情的,怎么就没人对我这么蝎蝎螫螫的好呢?” 我说:“你就这么看我?缺心少肺、还傻货?” 小花想想自己倒笑了,说道:“你对老闷那么上心,我都有点嫉妒了。” 我答道:“他为了我把后半生都搭进去了。要是十年期满你们剩下的四门里没人肯去接手,小哥就得终生守在那里,以他的性格绝不会扔下个烂摊子走人的。 我得替他想个脱身的办法,你这么聪明,手段也比我高,能不能帮我一把?” 解语花说:“你个没良心的。其实我们一直在想法子帮你,三叔一次一次玩命去探查真相,你不会认为他光是为了好玩吧?他觉得自己亏欠你们家的,一直在设法补偿。 只不过我们在考虑怎么让你不必进去,老闷的法子比较直接,干脆替你去了。哎,要是早知道你会感动得一塌糊涂,不如我当初咬咬牙替你去算了,那你整天眼泪汪汪想着的就会是我了。” 我问他:“看来你知道的比我多,那里边到底什么情况?你能不能给我交个实底,我有时候担心的觉都睡不好,总怕他在里边突然死了。” 小花说:“不是瞒你,我真的不清楚里边什么状况。一味担心也没用,想开点吧。你这次冒险进来帮我救人,算我和秀秀欠着你的。以后老闷的事有用得着的地方,要人要钱我们两家都没二话。 那瞎子不是老闷的徒弟么?他肯定也会帮忙,咱们四门联手,还有什么事办不到?” 人家都讲到这份上了,我也无话可说,两个人静静坐了一会,我掏出烟点上,用手掩着火头悄悄过瘾。小花忽然伸过手来,从我嘴上把半截香烟取走了。 我嫌他多事,啧了一声刚想抢回来,却见他自己叼上了。我说:“你这又抽烟又喝酒的,嗓子受得了么?” 他微微一笑,问我:“你当真没听过我唱戏?不知道我嗓子什么样?”我摇摇头,见他笑容变得有点失落,就说:“咱们见面机会太少,等这次出去,我好好捧你一回场,送个大花篮给你。” 小花一听就郑重其事的嘱咐我说:“我要纯白色百合花,要大大的一篮子,最好有三分之一的花苞,我喜欢听花瓣绽开的响声。里边记得加六七枝紫玫瑰,两种香味混在一起才好闻,不许拿月季花充数。” 我忍不住发笑,问他:“你这是跟我玩冷幽默还是当真的?这么矫情,比女人还难伺候。”小花脆脆的笑了一声,却不答话。 我接着刚才的话头低声问他:“哎,你是不是真觉得我有点那个?昨晚在会馆喝酒的时候,瞎子一个手下把我当成兔爷了,那死瞎子居然也怀疑我和他师父有一腿。” 小花没说话,眼睛亮亮的看着我,把只吸了两口的烟又塞回我唇间。 过滤嘴湿嗒嗒的沾了不少口水,不常抽烟的人才会搞成这样。我感觉有点恶心,怕他多想,没好意思扔,赶紧几口吸完,兑了个火换上支新的。 小花忽然道:“我也不能确定。”我没听懂,问他:“你说什么?”他说:“那天晚上我故意把咱俩都灌醉了,想试试你到底是不是喜欢男人,调戏了半天你都没反应。” 我笑道:“你胆子不小,要是老子真好那口,还不直接把你给办了?” 小花不以为然,切了一声说:“胡吹什么大气,你当时醉的像一滩泥,还不一定谁把谁办了呢。”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自己好那口啊?还一个劲往我身上扯,我怎么会醉成那样,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狗日的没趁机占老子便宜吧?” 小花像耗子似的叽叽一笑,说道:“本来泡茶的时候我是想给你下点药的,不过你好像挺警觉,一直贼眉鼠眼的看着我,我就没敢动手。 等到喝酒的时候我发现根本不用下什么药,你那点小破酒量还不如个好老娘们,灌饱了就睡,酒品倒是不错。 本来小爷顺便临幸你一下也没啥不好,不过我有正事要忙,没那么多时间了。你他妈的廋成这样还死沉死沉的,背你进下水道可把我累惨了。” 看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小花继续总结道:“你刚才叼着我的烟头好像不太舒服,平时一见到美女眼睛就变数码的了;不过那老闷实在太奇怪了,而且对你又那么好,换成我说不定也会动心的。” 小花的判断通常都很准确,我听了心里有点窝得慌,忙问他:“你丫什么意思?我到底是不是Gay?”小花说:“我觉着你应该是正常的。不过你这小子有点呆,一不小心爱上了个男的。” 我愣了半晌,喃喃说:“你们每个人都这么乱扯,老子以后真没脸去见小哥了,他要是信以为真,说不定把我当成无耻之徒……” 小花靠过来,搂着我安慰道:“你放心、人与人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人们都是和喜欢自己的人亲近;如果某人对你深恶痛绝,就算他没表示出来,你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感。” 我说:“你少跟我来心理分析那一套,我就想知道你趁大伙都睡了一个人跑到这干什么?” 小花还没答话,突然砰的一声,崖下一颗照明弹冲天而起,紧接着砰砰砰又是三颗,整个山洞顿时亮如白昼。 我和小花本来坐在黑暗之中,这时猛然被暴露在舞台中心,看上去格外突兀,就好像大戏突然提前开场,而我们这两个搬道具的还没来得及撤下去。 第二十九章 交火 小花扑上来抱住我往旁边一滚,一排子弹全部打在我们俩时才坐过的地方。 我惊出一头冷汗,伏低身形慢慢往后退。忽然见小花紧贴地面,冒着弹雨在往前爬,大概是想去看崖边发生了什么情况。 下边几支冲锋枪不停向上扫射,不给我们一点喘息的机会,火力压得我们俩抬不起头来。 我隐约猜出是霍小玉那伙人,一把手抓住他的衣服,低声喝道:“还往前上,你不要命啦?” 解语花回头粲然一笑,眼中映出来的全是火光,神情狂野的像一头豹子,皱皱鼻子对我说道:“没事。” 我心说:有人拿枪对我们扫射,怎么会没事?你他娘的简直是自杀。正打算按住他,解语花突然直直的向后退了数尺,速度快的超乎想象。 我大吃一惊,心想这是哪门功夫?正要寻问,却见小花骂了一声,伸脚向后踹去。原来是黑眼镜悄悄从后面掩上来,扯着腿把他拉了回去。 我们四个人凑在一起。小花分析说:“下面这么强的火力压制我们,恐怕是在掩护同伴上崖,得想法子挡住他们,这些人上来可就坏事了。” 我说:“火力这么猛,简直像正规军抢滩登陆。咱们就几把刀子,拿什么挡啊?留着最后抹脖自尽还差不多。趁他们这会没上来,赶紧撤进地宫里避一避再说吧,对方这样打法,未必会留我们活口。” 他们俩江湖经验比我老到,都见过大阵仗,知道我说的不错,也只能点头同意。那伙人显然在跟我们玩真的,敌强我弱,只能躲过一时算一时了。 秀秀早已经把装备都收拾好了,我们不敢起身,只能趴在地上匍匐前进,像壁虎一样四脚着地往台阶上爬去。 子弹一排接着一排扫过来,我们几个背上全都蒙了一层尘土和碎石,小花爱干净,一边爬一边像小狗一样来回晃动抖去头上的土。 索道的铁链声响的很急,那伙人正在全速上崖,离我们越来越近。黑眼镜忽然停住,对我们说:“你们先上,我在这挡一会儿。” 我们三个齐声叫道:“不行!太危险了。”他满不在乎的笑笑说:“不分开行动咱们全都得扔在这儿,别耽误时间了。” 我也知道这节骨眼没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像电影里那样推来让去谁也不肯先走,最后只能一起留在这里。几个人当中他的身手最好,多少还有点逃生机会。 于是对他说:“你小心点,实在不行就投降吧,答应给他们带路好了,千万别把自己搞死了。”黑眼镜咧嘴一笑,点了点头。 小花叫了声:“瞎子!”黑眼镜转头看他。小花做了个飞虎队行动时的约定手势,黑眼镜心领神会,微微点头。突然间掏出枪一跃而起,一匣子弹全部打在那条索道附近,悬崖边火星飞溅、碎石乱迸,底下立刻有人破口大骂。 我们也没工夫再学蜗牛一步一步往上爬了。秀秀呼喝一声,三个人同时跳起来顺着台阶向上狂奔,面临生死关头,速度几乎比那老张还快。 黑眼镜麻利的单手换了弹夹,变魔术似的又拔出一把同样的枪,双手砰砰梆梆的左右开弓;一边还击,一边掉头冲了回去。 我们跑到一半崖边就有人露头了,黑眼镜甩手一枪,砰的一声,那人一个筋斗倒翻下去,整个洞里都响彻着他长长的惨叫声。 崖下火力更加猛烈,一时间长枪短炮、点射连发,全部冲着黑眼镜站的位置招呼过去。 只见他就地一滚,猫腰扑到石盘跟前,一边还击,一边伸脚踢开那些石块,台阶开始慢慢还原成崖壁。 可能因为有人中弹,攀崖的人不敢再贸然露头,一味开枪乱射,两下里就这么僵持着。 我们借着这点机会像疯了似的冲进地宫,小花一上来就立刻放下背包,取出飞抓和绳子;秀秀手脚麻利的在旁边帮忙固定,小花系好绳子,呼哨一声,示意黑眼镜撤退。 黑眼镜拆完石头,一边开枪一边倒退着向后撤离,退到一半距离开始拔腿向崖边狂奔,地宫大门悬在离地面三层楼高的地方,小花看黑眼镜跑近了,急忙抖开绳子冲他甩过去。 谁知道黑眼镜并不伸手去接,而是借着一路狂奔的惯性,脚尖点着崖壁直蹿上来。 我感觉就像在欣赏一场精彩绝伦的跑酷表演,不知道瞎子这手纵云梯功夫是不是闷油瓶教的,如果答案肯定,那我也要认真考虑一下拜他为师的问题。(真是个小天真。就你那一百八十斤大体重还纵嘛云梯?) 只见黑眼镜几步就蹿上了一大半,脚下力道仍丝毫不减,动作简直比吊威亚拍功夫片还要潇洒,如果不是处在生死一线关头,我几乎就要大声喝彩了,旁边的秀秀已经忍不住兴奋的尖叫起来。 差不多就在同时,那伙人已经攻上崖顶。第一个上来的人还没站稳就立刻举枪扫射,一梭子子弹打过来,崖壁上火星乱溅,一颗子弹正中黑眼镜背心,当的一声大响,击中了别在背包外面的工兵铲,黑眼镜吓得魂飞魄散,身子一顿,整个人向下落去,我们三个齐声大叫起来。 突然有人把我重重推到旁边,一条黑影狂风般从地宫里卷出来,拉住绳子像大鸟一样向崖下扑去,中途遇上黑眼镜,伸手抓住用力向上一掷,看他衣着打扮正是闷油瓶的弟弟老张。 黑眼镜像麻袋一样被抛了上来,扑通一声落在地下,一支枪甩出去老远。 老张顿时成了那伙人的靶子,几把枪一齐冲他开火,他荡着绳子悠了开去,百忙中掏出一个手雷似的东西朝人群里一扔,借着绳索晃动的惯性贴着崖壁左躲右闪。 黑眼镜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趴到门槛上举枪还击,顷刻间同下面的人交上了火。亏他摔得如此狼狈,居然有一只枪还没脱手。 老张扔出去那东西一落地就开始冒黄烟,我以为又是闪光弹,急忙闭上眼睛。却听下面一片嘈杂,那些人又咳又骂,原来是颗烟雾弹。 我和小花趁机拉住绳子把老张拽上来,他刚一站稳立刻又投了一颗烟雾弹,随即招呼我们关门。 四个人一齐用力将两扇大门合拢,老张扳动机关轰然放下自来石。这下我们算是暂时安全了,不过也可能困在地宫里出不去了。 黑眼镜左腿中了一弹,鲜血顺着裤腿流到地上。我取出药箱替他处理伤口,幸好子弹只是从大腿外侧擦过去,在皮肉上开了一道血槽,没有伤到骨头。 用酒精消完毒,我把几层黄药布按在伤处,四面拿橡皮膏固定。怕他一会跑动时脱落,又担心伤口继续出血,就把所有的绷带全都给他缠在伤处。 觉得还是有点不够结实,正要再找些能当布条用的东西,小花已经脱了外衣,把里边穿的白衬衫割成条条,蹲下身帮黑眼镜牢牢捆好。 黑眼镜满脸陶醉的瞧着他,吸着鼻子,嘁嘁喳喳说了声谢谢。 秀秀看我们弄完了,走过来拿纸巾把黑眼镜裤子和地面上的血迹全都擦净了,随后点了一把火,把那堆带血的东西烧了。 黑眼镜笑道:“我说妹子,咱们都快死了,你还这么环保?” 秀秀冲他一笑,解释说:“我祖母说的,年头越老的墓中越是有古怪。这里都一千多年了,如果真有什么东西阴魂不散,沾到鲜血就会成气候,万一开始作祟,咱们两面受敌,你又瞎又瘸的能对付得了么?” 老张呵呵笑道:“这闺女说的不错,在古墓里还是小心为上。你们三个小子记住在地宫里可不许随地乱方便,当心童子尿走了阳气,让鬼物缠上了可没人管你。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些走吧。”说着带路往地宫深处走去。 我们一听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收拾好东西跟在他身后。我心想他和闷油瓶性格反差这么大,真能是亲兄弟么?于是就忍不住问他。 老张笑着说:“我们俩是货真价实的同胞兄弟。老弟呀,你没听过龙生九子、种种个别吗?再说我哥也不是天生就那付性子,他是给训练成那样的。” 秀秀在后面接口问道:“张大哥,我怎么觉得你应该是哥哥才对呢?” 老张又是一笑,答道:“我哥从小离开家,有些很奇怪的遭遇。这些年一直没见老,那张小脸瞅着比我儿子都年轻,他回家的时候我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秀秀捂着嘴直笑,低声说:“我怎么觉得你在背后占你哥便宜呢。”老张一听也大笑起来。 我看他说话时有些感慨,显然对他哥哥挺有感情的,不禁为闷油瓶高兴,一向独来独往、没人心疼的小哥也有家人了,总归是件值得欣喜的事。 我们心里都很清楚,身后那道门也挡不了太久。那些人杀机毕露,完全不似土夫子争夺明器,倒像来找我们报杀父之仇的。 他们寻到楼梯以后多半会上来打开石门,追进地宫赶尽杀绝,所以谁也不敢耽搁。 黑眼镜受伤以后腿有点不给力,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偏又速度飞快,惹得秀秀不住发笑。 顺着墓道急行军大约五六分钟,我们来到一道石门跟前,一堵铜汁浇筑的金刚墙迎面拦住了去路。 黑眼镜走到门前刚想往门缝里扒眼,老张一把将他拉住,喝道:“别碰,当心触动了伏弩。” 黑眼镜吓得缩了一下脖子,问道:“那咱们从哪儿进去啊?” 老张说:“跟我下盗洞。”说着走到墙角边蹲下,移开一块方砖,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露了出来。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我心说这个老张真不愧是斗王的兄弟,我们分手也就两个小时左右,他居然绕开金刚墙打了个盗洞,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家学渊源吧。 老张示意黑眼镜先下去,随后是小花、秀秀和我。他自己留在最末一个善后。 我学着前边几个人的动作先把脚放下去,盗洞开的角度很好,有点像小时候玩的滑梯,不用费什么劲就一滑到底,也就三米来高的深度。 洞底是一条极窄的夹缝,周围全是石头。他们三个人已经有些拥挤,我下来后更是连转身都困难了,四面都没有出路,我们只能直直的傻站着等老张。 老张下来以后,费力的蹲下身去,我们四个被他挤得像鱼罐头一样紧贴在一起。只见他抠住夹空堵头的一块石板,用力向上抬起,露出一个小洞,回头向我们招招手,自己猫腰先钻了进去。 我离他最近,第二个跟着过去;另一头空间也是同样狭小,所以头灯光线显得很亮,这里也是两面石墙夹着窄窄的过道,老张踩着墙壁向上爬了几下,推开头顶一块石头,双手扳住洞口,引体向上钻了出去。 我学着他的动作,没费多少力气就爬上洞口,老张在地面接应,把我们一个个拉到外边,前后不到一刻钟,我们已经站在金刚墙的另一边了。 ☆、第三十 章 连珠弩和积石屋 小花和黑眼镜打开强光灯查看环境,发现我们站的地方是一处雄伟的长廊式建筑,空旷幽深有如欧洲中世纪的大教堂,大厅两侧排列着巨大无比的廊柱,中间是一条宽阔的走道,足可以并排开过两台解放牌大卡车,墙面和柱身都斑驳陆离,一付饱经沧桑的模样。 (这货已经很卖力了,把三叔的解放牌大卡车都弄来啦。) 老张把盗洞盖好,对我们说:“秀秀姑娘,还有你们三位小哥,这里的地面有些蹊跷,方砖下面藏着机关,千万不能随意踩上去。我在前面带路,你们踩着我的脚印走,从这里到冥殿一路上恐怕有十几处杀人机关,记住别碰任何东西。” 我们赶忙答应。秀秀听他管我们叫小哥,嗤的一声笑了,用手捂住嘴巴,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我。我知道她多半也听小花讲过有关我和闷油瓶的那些胡说八道,有意打趣我,冲她一乐,也不在乎。 老张完全不懂这些女孩家的心思,自顾掏出一个盒子打开,拿出里边的小布包,有点像我做拓本时用的拓子,往两只鞋底上各拍几下,仔细瞧了瞧地面的方砖,从左侧头一根柱子算起,小心翼翼的踩在第五趟的第二块方砖上。 我们等他跨出几步,才排成一队跟上去。 我和老张相距大概两三步远,看他脚步零乱,踅来绕去的,倒有点像道士作法时的踏罡步斗,就差没拿一把桃木剑掐诀念咒了。 只见他走走停停,不时回头看一下身后的路线,修正眼前方位,我们四个人亦步亦趋的跟着,像一群鸡雏跟在老母鸡身后,如果此时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一定会觉得我们这群家伙相当逗趣。 他拍在鞋底上的大概是石灰粉之类的东西,每走一步都留下个淡淡的白印,方便后面的人踩着前行。脚印的浓淡恰到好处,我们几人走过之后,足迹就完全看不出来了,那伙人即便追进地宫,也很难发现我们踩过哪块地砖。 因为需要不时校准方位,我们走的相当缓慢,跟在最后的黑眼镜有些不耐烦了,一个劲往前挤。小花恼火起来,回身重重推他一把,怒道:“你乱挤什么?”黑眼镜措不及防,一个踉跄,右脚踏错了位置,只听嗖的一声,一簇弩箭从黑影里射出来,眨眼功夫就到了黑眼镜面门。 小花大喝一声,一个扫堂腿过去,黑眼镜立刻被铲翻在地,弩箭是躲过去了,眼看肩膀就要碰到地面,我和秀秀都忍不住大叫起来。 老张大吃一惊,伸手按住我和秀秀的后脑勺,喝道:“全都蹲下。”话音未落,四面八方已经有十几簇弩箭朝我们所在的位置射过来。我和秀秀吓得猫腰抱在一起。 小花不慌不忙从袖筒里挥出一根短棒,几下拨开飞到近前的弩箭,趁黑眼镜将倒未倒之际伸脚一勾,笑嘻嘻俯身抄住他的后腰,两个人像跳探戈结束时的亮相一般,脸对脸摆了个香艳无比的POSS。 第二波弩箭夹着风声从我们头顶飞过,黑眼镜贼兮兮的冲小花一笑,嘀嘀咕咕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小花用棍头在他额上一戳,低声让他去死。 我拿手电照着往弩箭射出的地方一瞧,看见有几根柱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个小方孔,这才确信这地方果真藏着杀人机关。 老张站直身子对我们说:“别浪费太多弩箭,给后面的人留点。”我们都嘻嘻哈哈的答应了。 接下来的路走的更加小心,穿过大厅用了比正常情况下多一倍的时间还不止,差不多半个小时我们才走完全程,来到一间长方形石室当中。 这间室内空空如也,只看到对面墙上两扇严丝合缝的巨大拱形石门。 黑眼镜用手电照着几步开外的石门,瓮声瓮气的问道:“这应该是到了冥殿入口了吧,师叔,这门里还有没有机关哪?” 我们这才发觉,此处实在太过空旷,说话的声音像被音箱过滤了一般,听上去雄浑异常。 老张点点头说有。让我们站在原地等着,自己走到石门跟前,伸手在门上细细摸索。 我留神观察他的手指,虽然十分灵巧,但长度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这才相信他真的不是闷油瓶。 老张和我们第二次会面之后,就没有再用黑布蒙脸,那条小黑巾被他随意打了个结系在颈上,看着有点像孙悟空取经路上带的那条围脖。 看着老张饱经沧桑的面孔,我突然想到闷油瓶如果正常发育,应该比他还要老一点,忍不住问道:“张大哥,你哥有老婆么?”脑补着闷油瓶管一个陌生的小老太太叫老婆的场景我就忍不住想笑。 老张正全神贯注在门上寻找机关,见我问这个有些意外,顿了一下答道:“没有,我哥不到六岁就离开家了,还没到娶媳妇年龄呢。” 那三个人听了不约而同露出讪笑,估计是联想到了我和闷油瓶的绯闻。 小花在背后用力咳了一声,我知道他想干什么,回头瞪他一眼说:“气管不好一边打扫去,别把吐沫星子迸我身上。” 那小子本来是想拿我开涮一下,被我这么一说反倒没词了,尴尬的笑了起来。 我不再理他,继续跟老张聊天,问道:“你哥一直都没回过家么?你父母也不给他说个媳妇啥的?” 老张说:“我哥的事不能由父母做主。他一出生就被选中,成了家族的掌门人,一应生活起居,如何说话做事、接受什么样的教育,都由族中众位长老监督,要按照祖制分毫不差的执行。成年后长老们会给他物色合适的人选做妻子,父母是没有发言权的。” 他和我说话的时候并没闲着,似乎对门上一只浮雕三足团龙产生了兴趣。 那条龙的身体盘成了很古怪的八字形,一颗巨大的龙头从身体的空隙当中伸出来,两只前爪分别向左右探出,各自抓住一个周围环绕着火焰的圆球,后足踏着一朵祥云,龙的尾巴有点奇怪,好像是金属打造的,用一种类似镶嵌的手法装在龙身上。 古时候龙凤图案只有皇族才能使用,四爪金龙和五爪金龙是皇帝本人的专利,这条龙有三个爪,看来地宫里埋着一位诸侯的传言应该是准确的。 老张的手指在龙身上细细游走了一遍,尤其那条龙尾研究了很长时间。随后招呼秀秀过去,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秀秀点头答应。 老张又对我们几个人说:“想办法找些石头来,要平整点的,越多越好。” 我们一听都有点抓瞎,时才一路过来,大厅里既干净又整齐,没有堆放任何杂物,而且这里的地面有古怪,不能随意走动,想找石头实在有些难度。 正想问他要石头干什么用,忽然远处传来天崩地裂一声巨响,整间大厅都跟着晃动起来,我们被震的东倒西歪,头顶砂石下雨一样掉了一身。 大家互相望了一眼,都猜到是那伙人在用炸药爆破,目标肯定是最外面的那层地宫大门。 幸亏距离足够远,我们受的波及并不严重,我觉得头顶砂石落的有点太多,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好像很重要,急切间却又无法抓住重点。 忽然发现石室门口有块地砖被爆炸声震动,欠开了一道缝。我灵机一动,问老张:“老哥,这地砖能不能撬下来当石头用?” 老张一听大喜,急忙点头说主意不错。在旁边指点我们哪里的地砖可以撬,我们三个人一起动手,没多长时间就挖下来几个平方的地砖,堆了好几大摞,老张指挥我们搬进室内,沿着墙壁两侧放好。 老张让小花和黑眼镜站在左侧墙边,我和他站右边,对秀秀说:“可以开始了。” 秀秀按老张的指点伸出手指按住浮雕蟠龙突起的两个眼珠子,右手五指扣住龙爪上的一只圆球,最后高高抬起左脚,足尖邸住龙尾的火焰,做了个莫高窟飞天的造型,回头朝我们微微一笑。 老张十分满意,说:“很好,就这样站着别动。”我们几个一看她那模样都有点想笑,这种动作需要身体有很强的柔韧性,难怪老张会选择我们当中唯一的一位女性。 黑眼镜评价道:“这要是再拿个琵琶就更像回事了。师叔,秀秀姑娘在那跳舞,我们做点什么呀?” 老张说:“一会秀秀姑娘启动机关,屋角上墙壁和顶棚之间会裂开一道缝,你们就赶快把石头填进去垫结实,不然一会儿屋顶就要塌了。” 说着吩咐秀秀开始,秀秀在龙眼上连点三下,随后用力按进去,一阵细微的响声过后,门上那对石球开始向不同方向转动,秀秀急忙用两手分别握住,不让圆球转的太快。 我发觉头顶又有细细的砂石流出来,刚才脑中闪过的念头渐渐开始明晰起来,不由得心里有些慌乱。 像这种开凿于山体当中的崖墓,墓室结构几乎全部都是石头,就算受到爆炸震荡,也不应该落下来这么多砂石,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上面有个积石屋。 所谓积石屋其实是专门为盗墓者布置的一种绝杀机关,通常设在主墓室门前正上方的屋顶上,也叫蒙顶石层或贴顶石层。 说白了就是在屋顶上做一个夹层,里边填满开山凿洞时剩下的废弃石块,最大的可能上百斤,小的也有十斤八斤,一旦有人开启墓门,触动了相连的机关,积石层立时三刻就会兜头砸下,杀伤力威不可挡。 盗墓者遇到这种情况不是当场拍成肉饼,就是被堵在墓室里慢慢困死;有的积石屋还同时附设拦腰石层和卧底石层,防止盗墓者被困后从其他方位打盗洞逃生。 秀秀现在做的事可能就是先触发机关,然后尽量延迟开启速度,给我们留出一定时间破解,看来老张事先发现了这道陷阱,瞧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应该有把握应付。 正想问问老张我们是不是在对付积石屋,却被他推了一把喝道:“别发呆了,快递给我石头。” 我回过神来一看,墙角果真开始出现裂缝,碎石落得像下雨一般。 小花和黑眼镜正像耗子搬家一样忙不迭拿起石头往墙缝里塞,我赶紧也搬起石块递给老张,他一边动作迅速的堵墙缝,一边喃喃念叨:“果真是个呆子。” 我知道是在说我,不过自己在这种时候走神,也难怪人家埋怨,只能装作没听见,一言不发的闷头干活。 墙缝越裂越大,头顶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咔咔声,我们几个紧赶慢赶才跟得上进度,秀秀在门边叫道:“你们快一点,我要抓不住啦!” 我百忙之中朝那边看了一眼,只见秀秀的小手拼命抠住两只圆球,手背已经爆出青筋,金属的龙尾也开始慢慢翘起,如果不是秀秀拼命用脚踩住,龙尾翘到九十度位置,里面暗藏的机关就会被触发,到时候恐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们几个。 老张说:“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我听他语气镇定,才略略放了一点心。 幸亏我们准备的方砖足够用,缝隙每扩大一点,我们就马上用砖塞住,墙缝一共裂开了半尺左右,终于停住不动了。老张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秀秀说:“闺女,这回你可以放手了。” 秀秀调皮的冲老张眨眨眼睛,问道:“你能确定?我放了手积石层不会落下来吗?” 我吃了一惊,心说这丫头竟然如此博学。老张也有点意外,望了秀秀一眼,彬彬有礼的说道:“暂时不会有事,姑娘尽管放心,刚才让你受累了。” 小花和黑眼镜忙的出了一头汗,拍着身上的土走过来,全都望向老张,等他指示下一步怎么走。 老张还没说话,外面又是震耳欲聋一声爆炸,我们头顶再次泥沙俱下。声音比先前近了许多,估计那伙人在用同样的手法对付金刚墙。 我们互相望一眼,心里都有点紧张,这虽然是座石墓,到底也禁不住这么一次次的爆破,万一真的塌方了,我们两伙人恐怕都得留下殉葬。 老张说:“大厅的机关还能替咱们挡一会儿,积石屋也挺不了多长时间,能有一半人活下来就算他们造化了。马上进冥殿,这些人武器精良,不必和他们正面冲突。” 黑眼镜问道:“咱们回头怎么出去呀?” 老张沉吟一下说:“进棺室,取了东西从虚位出去。”我想了想,发现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黑眼镜半路出家,不知道虚位是什么,等了一会,见没人发问,只好开口问道:“师叔,什么叫虚位?” 秀秀说:“虚位就是墓穴里留出来的风水宝眼,特意不给封死,用来藏风聚气的,你连这个都不懂,还是斗王的徒弟呢!” 黑眼镜嘿嘿一笑,说了声“惭愧”,又道:“是俺自己没好好学,你别找借口攻击咱师父啊。” 老张从工具包里摸出一捆铁签子,七扭八扭的弄成了一把拐钉钥匙,递给黑眼镜说:“开门。” 黑眼镜干这个倒很内行,慢慢顺着门缝把钥匙伸进去套住自来石,我和小花在两边帮着用力,三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一点一点把顶门的自来石抬起来。 石门开了一道缝,老张却不忙着进去,从包里拿出一盏火油灯点上,用长杆挑着伸进去转了几转,过一会看油灯依然亮着,他才点点头,示意我们可以进去了。 我们合力把石门向里推开,这时身背后的大厅里已是人声鼎沸、乱成一锅粥,我们在这里都能听见羽箭的破空声,显然那伙人吃了不小的亏。 忙乱中夹着零星的枪响,不知道那些人在射击什么,不过似乎真的有人闯关过来了,脚步声离这边越来越近。 老张摆摆手让我们赶快进殿,他自己留在最后,我看他似乎匆匆往大门上写了几个字,一进冥殿就立刻叫我们关门,重新落下自来石。 第三十一章 冥殿 我问他:“张大哥,你刚才好像在门上写了字?” 老张说:“积石屋太过狠毒,我想提醒他们一声,不要长时间站在下边。” 解语花笑道:“老哥,你这么个提醒法,不是和诸葛孔明在华容道布局捉放曹一回事么?那些人哪会信你的,恐怕要死的更快。” 老张摇头叹道:“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信与不信都在各人的造化。”我听了暗暗点头,觉得这老张确非等闲之辈,只怕他的见识和气度都不输于闷油瓶。 我们几个算是暂时安全了,各自打开探灯,开始查看冥殿布局。这是一间简单装修过的洞室,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 墙壁打磨的平整光滑,涂了层色彩鲜艳的红漆,正对门的供桌后面悬着两幅富丽堂皇的九霞锦帐,墙壁靠近地面的踢脚部分绘有万字不到头的纹饰,齐腰高的墙面镶嵌了整整一圈画像石,大约有一米来高。 我对这类东西格外感兴趣,留神欣赏了一下靠门处那几块,表现的好像是大禹治水和周公辅佐成王的故事,太远的地方来不及过去细看。 只觉得画面布局颇有大家风范,气韵生动活泼,人物动势飞扬流畅,的确称得起上乘之作。 这些画像石大约三四块组成一个故事,画面均采用阳刻阴线的手法,雕工十分精湛。 我禁不住心痒难搔,这整整一间屋的画像石,每幅到了外面都称得上无价之宝。虽然不敢奢望撬下来几块据为己有,要是时间充裕的话,我倒是极想把它们仔仔细细的拓印下来,光是卖复制的影印本只怕就够我和王盟乐上好几年的了。 正对着那些画像想入非非,一边的黑眼镜忽然惊跳起来,原来他不小心撞上了墙边一根半人高的雕花铜柱,回头看发现附近还有一根,每个柱头上都立着一尊奇兽。 我们全被吸引过去看热闹,那两只奇兽差不多有狼狗大小,身体像马,生着四个蹄子,脖颈以上却长着人脸。 模样都是暴突大眼、双耳招风、一口尖刺刺的獠牙。一只脖颈奇长,神态之间竟然很有几分女性的妩媚,另外一只好像是公的,头顶上有对羚羊似的尖角,背后竟然还生了翅膀,相貌特别凶恶。 黑眼镜问老张:“师叔,这是啥玩意?” 老张笑呵呵的答道:“这叫镇墓兽,是护卫棺椁的神物。通常坐镇棺室入口附近,一只两只不一定,有的墓里还有放三四只的,照这么看来,地宫棺室应该就在附近哪。” 解家所属的下三门平时以经商为主,专门负责地下销赃。小花身手虽好,却极少亲自倒斗,这时看到古墓里的一切都觉得十分新奇。 兴高采烈的伸手往那镇墓兽头上拍了几拍,笑道:“这俩东西好像是一对儿,倒比那些守门的石头狮子还威风,回头我把它们弄出去,放在大门口看家。” 秀秀啐他一口,笑骂道:“你要作死了,用镇墓兽看家!” 我和黑眼镜一听都大笑起来,正准备拿小花调侃一把,突然间门外传来闷雷般的隆隆巨响,声如万马奔腾。 我们身后的殿门被震的不住晃动,脚下的感觉就像站在戈壁滩上,忽然有群野骆驼紧贴着你身边跑过去一样,我们双腿都像风中树叶般瑟瑟发抖,倒不是吓的,而是被那声音频率震动得不由自主。 还没来得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有一股浓烟顺着门缝倒灌进来,瞬间弥漫了半间墓室,发出干辣刺鼻的味道。 黑眼镜骂道:“你妹的,这是地震了么?还是那群鸟人又炸墓门?” 老张叹气说:“是外面的人触动了机关,积石层落下来了。” 我们都惊的有些呆了,没想到积石层威力如此巨大。幸好当时的工程设计者十分靠谱,如果这座墓室也属于豆腐渣工程,一墙之隔的我们恐怕也得跟外面那些亡命徒同归于尽了。 我突然想到霍小玉,这丫头虽然想算计我,但是我还不至于希望她死;那么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无论做过什么,也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无声无息地结束在这阴暗的地宫里。 我真希望她没有和那伙人在一起,或者见机得早,能侥幸躲过巨石压顶。回过头去打量秀秀,发现她也正望着我,两个人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同样的表情。 老张说:“这回外面真是出不去啦,咱们抓紧时间找找棺室入口,别等到缺氧就麻烦了。”他这一提醒我们都有点紧张,几个人开始分头在室内各处寻找入口。 我走到供桌后方那两幅帐幔前面,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线索,用手一撩,刚刚还光鲜亮丽的织物忽然倏的一下从我指间滑落,瞬间就无影无踪了。 我正要大惊小怪,低头看到地面上有两堆灰烬,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两幅帐子挂了一千余年,分子结构早就起了变化,因为墓室空气静止不动,所以还能保存完好。 我们进来后到处走动,锦缎遇到新鲜空气就开始氧化,又加上积石层掉落时那一下巨震,足以让刚刚还流光溢彩的锦帐顷刻间就灰飞烟灭。 (老吴同志很不厚道,帐子明明素乃亲手弄坏滴,还想往别人身上推?) 我踮起脚尖绕过这堆千年的古老灰烬,走到供桌背后查看。 里面空间不是很大,放置了大批的陪葬箱,高高的堆成几大摞,箱板歪歪斜斜,已经朽烂得不成样子,轻轻碰一下都有一泻千里的可能。 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腐土,应该是烂掉的随葬品,当中散落着一些小东西,发出刺鼻的味道,所有一切都没有移动过的痕迹,看来还没有倒斗的前辈光顾过这里。 我心里有点疑惑,找到老张问他:“张大哥,你觉不觉得这里有点奇怪?” 老张正在施展他家传的本事,用手指和一面墙壁在做亲密交流,听见这话就回头看着我,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说:“这里既然是一座诸侯墓,杀人机关都做的这么大手笔,怎么会没有殉葬的车马仪仗?也没见墓主的兵器铠甲,咱们一路过来连个殉葬坑也没见到,你不觉得奇怪么?” 老张点点头,说到底是读书人想的周到,老弟你感觉是什么情况? 我老实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这里只是疑冢?” 老张也有点疑惑,说:“应该不会吧,我哥很肯定这是一座诸侯墓,咱们先找到棺室入口,进去看看再说。” 我说:“一般情况下棺室应该在这间冥殿的正西方,你现在能确定方向吗?” 老张取出罗盘定了一下位,向一面墙指了指。我一看正是黑眼镜发现镇墓兽那面墙,心中一动,拉着老张就往那边走。其他几人见我们俩有所发现,都急忙跟着过来。 我对老张说:“如果有门的话一定在这面墙上,你在两尊镇墓兽中间这块地方找一找。” 老张略一思索,夸赞道:“不错,聪明。”立刻动手开始摸墙,我们全都屏住呼吸看着他。 过了一会,老张似乎有所发现,把一个地方重新摸了一遍,说道:“有了。”掏出小铲子,在那里凿了几下,一块带着红漆的墙皮掉下来,里边露出一条窄缝。 我们都取出工具上前帮忙,沿着缝隙慢慢向外扩展,很快就露出一方和墙壁伪装的一模一样的大石板。老张拿小铲子剔去缝隙里的泥土,用铁钩探进去勾住石板两侧,几个人合力向外一拉,石板轰然倒地。 让我们意外的是,石板后面还有一道木门,挂着锈迹斑斑的大铜锁,门上的漆膜大半剥落了,还能勉强看出残留的红色。 两扇门之间的空挡积了一尺多厚的泥砂,我们开始像考古人员一样动手清理,不知道是谁用劲稍大了一点,木门立刻歪歪斜斜的朝里面倒了下去。 黑眼镜这次倒没有鲁莽,转脸问老张:“师叔,这道门有没有机关陷阱啥的?” 老张说:“应该没有了。”点上灯伸进去试了试,见空气没有异常,我们几个才鱼贯而入,秀秀一看之下立刻惊叹一声。 这座后室比前殿稍小一些,分成左右两间,主色调依然是红色。墙壁距地面大约两米高的地方有一排七寸左右的方孔,已经做过填塞处理,涂抹了同样颜色的红漆;对面一堵墙同样的位置有也一排这样的方孔,估计是安放棺椁时搭建起吊设备支架留下的痕迹。 小间布置成盥洗室模样,里面放着沐浴用的大铜盆和盛水的铜壶,还有许多零星物品及精致的小杌子,看样子是依照墓主人生前的习惯摆放的。 大房间更像是起居室,屋当中铺着厚厚的地席,安置着坐垫和一张小书案。上面有铜灯、熏炉和各式器物。南侧靠墙有铜镜和梳妆台,旁边摆放了一大排首饰匣和各种各样的女性梳妆用品。 北侧是巨大的汉白玉棺床,一具两米多高,长约三米的红漆柏木棺椁停在上面,用金粉绘满了式样繁复的图案,棺身最醒目的位置画了只金色凤凰。 我们都觉出哪里不对劲,互相看了一眼,老张说:“糟糕,看这模样可不像是位封疆大吏的墓室啊。吴老弟,汉朝可有女性诸侯吗?” 我想了半天,脑子里没任何印象,摇摇头说好像没有。看老张一脸忧心忡忡,就问他:“会不会咱们走错了地方?小哥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 老张掏出一张有些发黄的厚纸,展开来说道:“我哥给我一张图,我就是按这上面的路线找进来的,难道附近还有个一模一样的古墓?” 我们几个人都围过去,见是一张手绘的地宫图,从纸的颜色上看已经有些年头了。 我一眼就认出字迹是闷油瓶的,大概是他在陈皮阿四盘口那几年绘制的,线条酷似儿童的涂鸦,笔触稚拙却很传神,颇有几分毕加索的风格。 黑眼镜也说:“这肯定是我师父画的,从前我一个人去倒斗的时候师父就画这样的图给我。”看来他也没少见过闷油瓶这类作品。 根据陈皮阿四当初的推断,闷油瓶多半是发丘中郎将的后裔,擅长观察山脉的走向测算风水位,并以此作为依据确定古墓的位置。 当年闷油瓶大概悄悄探过这个地宫,还特意画了一张地图留念。对地宫不感兴趣只是装出来的假象,他显然不想把这座汉墓拱手献给陈皮阿四,看来小哥还是满鸡贼的。 图上所绘的地宫路线跟我们走过的完全相符,连各种杀人机关标的都很准确,不过图形画到地宫前殿的大门口就截止了。 闷油瓶当时可能只是探了下路,并没有真正进来,这里只是他作为储备的一个地方,有点像田鼠给自己多掏一个洞穴,放点过冬的粮食在里边,需要的时候再去挖出来。 小花一直没出声,抿起嘴巴轮流看着我和黑瞎子。 我们俩对着地图想了半天仍是没有头绪,黑眼镜忽然说:“刚才小姑娘一进屋就好像发现不对劲了,你是不是瞧出啥了?” 秀秀见我们一起看她,就说:“我也没发现什么,就是觉着这地方像女人住的。中国古代好像从没册封过女性诸侯,会不会是哪位诸侯的夫人?” 老张猛然一拍大腿,说道:“可不是,咱们都糊涂了,到底还是女孩家有见识!这里八成是一座夫妻合葬墓。我们不小心走到墓主老婆屋子里来了,这可真是有点失礼啊,哈哈。”我们一听他说都跟着笑了。 秀秀红唇翘起,向老张甜甜笑道:“我一个小丫头片子,哪有什么见识?顺口蒙对了呗,张大哥就是会说话。小妹我能不能问一句,你来这里究竟要找什么宝物啊?” 老张说:“在场的都是自己人,说出来也不打紧,我要找的那件东西虽然小,却是大大的有名,那是一件调兵信物,你们岁数小,可能不太清楚从前的事,郭沫若老先生写过一出历史剧,六七十年代很流行……” 他还没说完,我和小花就立刻想到了,齐声说:“你说的是不是《盗虎符》?” 小花又紧接着追问道:“你是要找春秋战国时期信陵君和如姬合谋从魏王宫里盗出来的那块虎符?” 老张望着我们几个,肯定的点了点头说:“正是。” 第三十二章 虎符 这么一来我就更觉得奇怪了,问老张:“你哥让你来盗虎符?那东西古时候或许能够调兵遣将,现在早成文物了,小哥拿它派什么用场啊?” 老张苦大仇深地说:“不知道啊,我哥从小话就少,他这次回家更是沉默寡言,一直都不给俺好脸色,我不敢问他。” 我听了觉得有点搞笑,心里说:这么一位五十来岁的大老头子竟然也怕闷油瓶,看来丫还真是六亲不认。 秀秀女孩家心态,最爱打听小道消息,急忙问道:“张大哥,你哥哥为什么不喜欢你?” 老张挠挠头说:“我哥也没不喜欢我,小时候他对我挺好的,我还记得他背我上山掏鸟窝,烧鸟蛋给我吃。这么多年没见,可能是生疏了。 他从小就一个人在外闯荡,吃了不少苦,家里人什么也帮不了他,最近二十多年我们几乎没有他任何消息,都以为他不在人世了。”说着就长叹起来。 秀秀在一旁同情的听着,也跟着悠悠的叹了一声,随即拿话安慰老张。 我见他俩个忽然像闺蜜一样聊起家常,禁不住有点好笑。 脑补着一个小男孩背弟弟上山掏鸟窝的情景,想来想去却总是面无表情的闷油瓶背着胡子拉碴,比自己老了三十来岁的老张,实在忍无可忍,就站到一旁去乐。 黑眼镜凑过来捅我一下,悄声问道:“偷着乐什么呢?咱们是不是得快点啦,别耽误了正事。” 我点点头,正要夸他想得周到,却听黑眼镜又说:“好不容易碰到个大肥斗,总得捞点油水,俗话说贼不走空嘛,摸明器还得不少时间呢。” 我看他贼性不改,跟胖子一个德行,就把准备夸他的话咽回肚里,回头询问老张接下来是不是该找东西了。 老张有点困扰,沉吟说:“如果这里真是墓主老婆的棺室,恐怕不会有虎符之类的殉葬品,我哥应该不会整错呀。咱们东西没拿到,反而被追兵给困在墓室里了,就算那伙人全部都被积石屋干掉了,如何逃出地宫也还是个麻烦事。” 黑眼镜愣了一下,问道:“师叔,你刚才不说从虚位也可以出去吗?” 老张有点心虚,面露难色对黑眼镜解释道:“老弟呀,刚才是俺判断有误。墓里头只有一小块地方是风水宝眼,必须墓主人亲自坐镇,才能保证风水流通、子孙昌隆,这里多半是夫人的陪葬墓,那会有什么虚位呀。” 小花不知道是受惊过度,还是当真觉得好笑,呵呵的乐出了声。秀秀也有点惊讶的望着老张。 黑瞎子当时就蒙圈了,扶了扶墨镜问道:“大哥,你这不是消遣我们吧?咱几个现在可都给困在里头啦,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出去那可毁了,俺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娘呢。” 小花一听又嗤的一声笑出来,问道:“怎么论起哥们来啦,这么快就吓糊涂了?你放心死吧,老娘我替你照顾着。” 黑眼镜吸了一下鼻子说:“罢了,咱还是想自己照顾。” 老张说:“别怕,俺就算打盗洞也带你们出去。先看看棺材里有没有我哥要的东西,他给我下了死命令,拿不到虎符,不知道会怎么收拾我呢。” 黑眼镜苦着脸说:“这里都是石头,怎么打啊?早知道带上雷管和炸药好了。” 小花眨了眨眼睛,对黑眼镜说:“张大哥说有办法,你就别瞎担心了,就你一个人的命值钱不成?” 我见老张这家伙如此忌惮他哥哥,倒也觉得有趣,实在想不出那个闷油瓶子有什么可怕的。(魂淡!你当然不用怕啦,反正挨小哥削的不会是你。) 于是说:“既然小哥的图上画的就是这里,咱们还是先找一找,找不到再想别的办法,棺材里就算没有虎符,也总能发现其它线索。” 老张点头同意,说就怎么办吧。我们走到棺椁边上,黑眼镜和小花二话不说掏出家伙跃上棺床,一头一尾对面站定,摩拳擦掌准备开棺。 老张连忙摆手叫他们稍等,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个纸卷,抽出四支短香点上,对着棺木恭恭敬敬拜了一拜,口中念念有词的嘟囔起来。 黑花二人相对做了个鬼脸,不知道老张在闹哪样,手扶棺椁等他下令。 我知道老张隶属于北派,那边的土夫子下斗规矩颇多,先要拜祭墓神,同时请求死者谅解,多半有一套复杂的程序要走。 竖起耳朵细听,觉得他既像诵经又似念咒,倒有几分灵隐寺里僧人唱梵音大悲咒的韵味,看他态度虔诚,也不敢发笑,只能在旁边静静等候。 老张拜祭完毕,在地上撮起个小土堆,把香插好,又从工具包里取出一盏莲花灯,倒了一点灯油,点燃放到墓室东南角。 这又是土夫子倒斗的另一个规矩,只要是这盏灯灭了,就表示墓神菩萨不允许门下弟子染指这里的东西,不管得没得手,都必须收起家伙立刻离开。 我心里有点嫌他作怪,暗想:你既然接了你老哥的死命令,对那块虎符志在必得,又何必整出这么些个调调来,难道那盏灯灭了你真的会走么? 老张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说道:“墓神菩萨赏不赏饭的话其实都是哄人的,莲花灯镇在墓室里是为了监测周围环境是不是安全,那灯里的油是特制的,如果棺材里的气味有毒,火苗就会变成紫色,万一发生尸变,灯火会预先变成暗绿,咱们也好有个防备。”边说边拿出短斧和撬棍,在手里反复掂量,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我见他那个小包并不是很大,竟能源源不断地从里边掏出各种需要的道具,颇有些哆啦A梦百宝袋的意思,不由心中纳罕。 不过他磨磨唧唧的做派实在不像倒斗世家出来的,闷油瓶从前开棺可是说劈就劈,一分钟都不带含糊的。于是问他:“张大哥,你以前不常开棺吗?” 老张摇头苦笑道:“老张家解放后就不干那营生了,咱们都奉公守法,以务农经商为业。我哥虽然读考古学博士,也是为国家做事的。我小时候学过一些本事,真正下斗这还是头一回。” 此言一出我们全都目瞪口呆,黑眼镜差点从棺台上掉下来。本以为遇到老张,就算没有闷油瓶那些神乎其神的本事,总归也是有位高手傍身,而且他刚才的表现也的确令我们刮目相看。 没想到老张竟然是头一回下斗的愣头青,一时间四个人面面相觑,全都哑口无言起来。 黑眼镜这么一会儿功夫连受两次打击,当时就有点晕菜;根据我这两天的观察,这家伙虽然胆大包天,但行事却又相当谨慎,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足以纵横阴阳两道,既能久负恶名,却又一直安然无恙。 今天黑瞎子是完全信任老张,把他当成师父闷油瓶一样来服从的,等到不顾一切随他冲进地宫,先是出路让人给堵死了,然后再发现来的地方也不对,这时候老张竟然又爆料说自己是第一次下斗,实在是有点让这小子接受不了。 老张察言观色,见我们几个表情有异,就呵呵笑道:“别急,俺虽然头一回下斗,也不能把你们几个小青年搁在这里头,实在不行俺还有备用的杀手锏呢。”说着拍一拍他那个百宝袋。 小花笑道:“是啊,咱们一定能想办法出去,瞎子还要养他老娘呢!”回头问黑眼镜:“哎,我说你才二十多岁,你老娘怎么就八十了呢?” 黑眼镜咧嘴一乐说:“俺老娘去年才过完六十大寿,说八十不是感觉上口吗?”大伙一听都笑起来。 老张在笑声中跃上棺床,对我们说:“诸位,咱们现在就要开棺了啊。这活儿不干净,是男爷们干的,女孩子就别伸手儿了,小吴兄弟你和秀秀姑娘在边上看着就行啦。” 我心说这敢情把我也当女的了,秀秀忍不住先乐出来,叽叽呱呱对老张说:“张大哥,小吴也是男的呢。” 老张说:“俺知道,不过吴老弟是读书人,做做参谋就行了,再说这上面人太多也站不下。” 一提到开棺,我不由心里头怵得慌。就凭我这副容易遇到粽子的破体质,万一棺材打开,一个千年女粽子扑出来,没准头一个要吃的就是我,不到万不得已我还真没打算亲自动手。 那老张虽是闷油瓶的兄弟,可是谁也不能保证他就一定有老闷宝血,再加上这厮露面以来的种种坑爹表现,我还真有点信不过他。胖子和闷油瓶都远在千里之外,出了事我都不知道该找谁哭去。 当即对他们一乐说道:“你们几位代劳吧,我给你们录像。”说着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对着棺材。 黑眼镜埋怨道:“老大,你这不成心给哥几个上眼药么,干这事你还录像?万一回头给人家当证据拿了,咱们可是得跟那楚光头作伴儿吃牢饭去啦。” 解语花说:“连这个都不懂,难怪你赚不到钱!小吴拍的不是你,他要把开棺过程录下来,万一碰上好东西带出去,有照片和录像为证可以多赚好几倍,不然现在造假这么高明,你说是汉代的东西,谁信你?” 黑眼镜恍然大悟,赶紧冲我抱拳拱手。又转脸去腻小花,甜甜问道:“花儿,你咋懂这么多?”小花气得拿白眼珠狠狠翻他,秀秀在旁边见那瞎子又在作怪,忍不住乐出声来。 我不由得偷偷看了秀秀一眼,见她真是很开心的样子,心说这丫头倒是不肯吃醋。 上边三人开始研究如何开棺。汉代的棺椁大多是木制的,用斧劈最痛快,有经验的土夫子一般都知道从哪里下手,往往几板斧就解决问题。不过那样一来棺木就毁了,对死者颇为不敬。 北边的高手通常不会那么做,他们讲的是个盗亦有道,再肥的斗也只取一两件东西,而且绝不再走第二回,更加不愿意糟蹋损毁墓中设施。 我怕老张有所顾忌,于是对他说:“张大哥,那层外椁已经朽了,再过两年自己也得塌,劈了也不打紧,内棺要是撬得开,咱们就尽量不用斧子,宁可多费点力气,给棺主留个囫囵的睡觉地方。” 一边说就把已经开裂的地方指给他看,意思是从那儿下手会省事不少。 老张深以为然,点点头,走到外椁侧面站定,我以为他还有许多繁文缛节要搞,谁知道他这回倒很沙棱,麻利的挥起那把短斧。 外椁其实经朽的很严重了,老张手起斧落,几下就劈开一个大豁口,黑眼镜和小花撬棍伸进去一别,椁板就稀里哗啦的散开了,露出夹层里的殉葬品和一口棺木。 我们几人一个比一个好奇心重,全都挤过去看热闹;我让秀秀帮忙打着手电,对着棺木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棺材被半尺多厚的椁板保护的相当完好,用料是上乘的阴沉木,颜色黑沉沉的,上了足有四五十道本色大漆,用指关节轻扣声若金铁,质地仍十分坚硬。 棺身上用朱漆书满了一种陌生文字,兽首人身的舞者夹杂其中,样貌和神态十分诡异,虽然看着有点吓人,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勾着人想去仔细看个究竟。更令人奇怪的是,棺材两侧各挂了三把生锈的大铜锁。 这已经是我们第二回在这座墓中看到锁头了,通常墓室里是没这玩意的,就连历代皇帝的的梓棺也是用几枚大钉将棺盖封死,古人还由此引申出一个成语:盖棺定论。我看着那几把铜锁不由得心里直划魂儿,正想开口询问,秀秀已经先说话了。 秀秀问的是老张:“张大哥,这棺材怎么加了六道锁,会不会里边是个粽子?”我一听头皮都麻了,忙拿眼睛看老张,听他怎么回答。 老张倒没显出惊慌,淡淡说道:“不要紧,你们都别动手,遇到古怪由我处理。”抬了抬下巴,示意黑花二人准备开棺,那哥俩对望一眼,一起点了点头。 老张不再犹豫,短斧在手中调了个方向,改劈为砸,只用三下就击落了三把铜锁,飞身跳上棺盖,把另外三把锁也砸开了。 马上就要开棺了,我们几个的神经全都紧张起来。 第三十三章 开棺 棺盖经过很专业的密封处理,锁头去掉后仍然无法打开。老张像木匠一样,伸开五指在棺盖侧面量好尺寸,拿斧背在几处地方轻轻敲打数下,接合处现出一道缝隙,小花和黑眼镜把撬棍插进去同时用力,棺盖发出嘎嘎的声响,慢慢被抬起数寸。 我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举着手机拍摄他们开棺的全过程,忽然有股说不出的异味扑面而来,我不小心吸进去一大口,呛得眼泪都下来了。秀秀一连退了好几步,伸手捏住鼻子。站在棺床上的小花和黑眼镜都立马捂住半张脸,把头转向一边。 老张动作飞快,从百宝袋里摸出个小瓷瓶,往黑花二人口里各塞了一颗丹药,叮嘱道:“压在舌头底下,别咽了。”随后自己也含了一颗,又跳下棺床给我和秀秀服了药。 丹药刚一入口,就有股刺鼻的辛香味直往脑子上蹿。我本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已经快要吐了,让药香味儿一冲,忽然就感觉清爽了许多,那股臭味似乎减淡了不少,胸口也不那么难受了。 那哥俩都扶着棺材缓气儿,半天黑眼镜才说:“我日他爷爷的,这里边味儿可真冲。” 老张说:“里边儿的主看样子不简单呐,我一个人来就好了,你们俩先下去,离棺材远一些,当心别中了尸毒。” 小花说:“就这么个封闭的小屋子,要真有尸毒在哪儿也跑不了,我们俩还是留在上边帮你吧,顺便瞧瞧热闹,我还从没亲手开过棺呢。”黑眼镜原本打算听老张的,见小花这么说就没动地方。 老张呵呵一笑,说声有人帮忙更好,给黑花二人打个手势,让他俩托住棺盖两头,三人同时发力,豁朗一声,几百斤重的棺盖被掀了起来,顺着棺身慢慢滑下去,靠在棺材旁边。 这副棺木差不多两米高,去了盖也还有一米五、六的样子,再加上棺床的高度,站在地面除了棺材帮什么也看不到。 我知道小花说的不错,这间墓室的大门已经被积石层封死了,老张没找到隐蔽的出口之前,如果真有意外发生,站在上面还是下面区别都不太大,干脆也豁出去了,当即爬上棺床,站在黑眼镜旁边,把镜头对准棺材里面。 秀秀一看我上去了,忍耐不住也跟着爬上棺床,站在小花身边往棺材里看。 现在棺盖是完全敞开的,一股更加猛烈的臭气立刻扑面而来,我被呛的差点一个倒仰翻下棺床,伸手扶住棺材帮才勉强站稳,回头看看那哥几个,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老张屏住呼吸,掏出一瓶药酒递给秀秀,比划着让她喝。秀秀到底是盗墓世家出来的女孩子,这当口也不矫情,接过去仰脖灌了一大口,老张随后让我们也都喝了,剩下的自己一口气喝干,把瓶子一摔,转身对着棺木准备动手。 我们最先看到的是油腻腻的裹尸布,像个蚕茧一样包着尸体,脖颈的位置加了一道刻着铭文的金箍,泛着暗黄的金属色泽,隐约可见下面是个人形,上身出奇的膨大,像是藏了不少陪葬品。 我被那口药酒顶的有点上头,晕乎乎已经闻不出香臭了,忙半个身子探进棺材里去拍特写。 老张伸手把我拎回来,自己飞身跃上棺木,使了招童子拜佛,一腿虚盘,单腿稳稳的蹲在三寸厚的棺材帮上,随即弯下身用小刀沿裹尸布的边缘轻轻划开,那些层层叠叠的丝织品早就被尸油浸透了,变成厚厚的一个硬壳,没费多大劲就从尸体上分离开来,看着有点像埃及木乃伊的人形的内棺。 不知道是嫌麻烦还是出于别的考虑,老张没有打开那道上了锁的金箍,而是横着划上一刀,单独揭开死者面部的裹尸布。 底下露出一张青铜面具,并没有黑眼镜一直期望的金缕玉衣,这多少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 老张小心翼翼的取下面具,死者的面孔露了出来。模样有些惨不忍睹,不过还能看出是位女性,戴一顶价值不菲的金冠,用金箍牢牢固定在下巴上,五官都已经烂成了黑洞,嘴巴张成恐怖的O形,仍残留着皮肉的头骨和牙齿都变成了暗褐色,竟然呈现出中毒而死的特征。 我们几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古代宫廷历来都是明争暗斗,毒死个把人也不算怎么稀奇。老张见死者头边有个长方形盒子,估计里边放的是印信之类可以表明身份的东西,就伸手取过来,如果棺中真有虎符,放在这里的可能性最大。 盒子打开之后,里边一叠书札之类的东西瞬间就化成了飞灰,碳化物里掩着五花八门的小件器物,老张仔细翻了一遍,也没见类似虎符的东西,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看盒里有个金丝编结的绳圈,就用一根手指挑出来,感觉分量很沉,原来下边拴着颗小金印。把印上的泥搓干净,用狼眼照着仔细辨认,上面有四个篆字,秀秀把脸凑上来瞧了瞧,念道:“窦夫人印,这女人原来姓窦。” 我把金印递给老张,他看了一下,问我:“西汉的诸侯王当中,有谁的夫人姓窦吗?” 我回答说:“应该有不少吧,汉文帝的皇后姓窦,她就是后来汉景帝的母亲,汉武帝的祖母,那位西汉最有名的窦太后。这老太太在她孙子当政时期权倾朝野,窦氏一族都借了太皇太后的光,不少窦姓女子嫁入王室,成为刘姓诸侯的后宫,这位夫人说不定也是其中之一。” 老张说:“那就靠点谱了,看这排场和金印应该是正室夫人,不过死的好像有点不对劲。”把盒子盖好放回原处,又去棺材当中寻找。 土夫子在尸体上摸金,一般都是遵循从头到脚的原则,老张也不例外。 头部一带没找到东西,他就开始动手往下搜检。裹尸布揭开,尸体竟然身穿大红色殓衣,外罩一袭金丝网衫,当真像渔网一样紧紧缠绕着尸身,给人一种五花大绑的感觉。 我心里暗暗有点奇怪,恍惚记起我爷爷好像说过,古时候湘西一带有大红袍的说法。就是给凶祸横死的亲人穿一件红衣下葬,据说可以避免起尸作祟,难道是毒死这位窦夫人的凶手怕她化成厉鬼复仇,才给她如此穿着? 不过我爷爷说过,大红袍的前胸后背一定要画上符咒才有灵验,想凑上去验证一下,却被老张摇头制止了。 他轻轻提起一样奇怪的东西给我看,是一条细细的索链,软软的却极为坚韧,很难说清是什么质地,上面挂了许多青铜小铃铛,将女尸的脖颈、双手和双脚牢牢襻在一起。 秀秀有些好奇,问老张这铃铛是做什么用的,老张回答说是锁魂铃,防御尸变的。小心翼翼的把铃索放回原处,似乎生怕弄断了。我看老张不愿意多说,也就没追问下去,把锁魂铃与大红袍联系在一起,心里也有几分明白了。 尸身没做过任何防腐处理,连最基本的衔口垫背之物都没有,显然当初有人希望死者尽快化成枯骨,不幸的是这副棺材是上好的阴沉木,而且封闭的极严,尸体过了一千多年还没有烂完,不过也很快就要成泥了,难怪会臭成那个样子。 女尸的殓服破损的很厉害,如果没有那件网衣包住,恐怕就要散架了,胸前挂着好大一串玛瑙项链,陷在暗红色的血肉当中,一眼望去上面最少点缀了五种以上宝石,玛瑙在当时是很贵重的,这串项链应该相当值钱。 老张目的不在摸金,所以没去理会那串项链,而是从双肩一路向下寻找,在死者左臂上发现了龙凤纹的纯金臂釧,右手上是一对羊脂美玉的镯子。 这种玉色泽纯净洁白,质地比时下流行的翡翠碧玺之类的硬玉疏松一些,最容易受到污染。随死人一同下葬后,随着尸身开始慢慢腐烂,白玉长期浸在血肉里,渐渐形成了暗红或浅褐色的血沁。 我十来岁的时候,国内曾经流行了一阵佩戴血沁古玉的热潮,价格炒得和若干年后的兰花、藏獒一样离谱,到后来冒充血沁的狗玉、羊玉都纷纷出炉。 我爷爷当时手里正好有一块带沁的老玉,引得不少收藏家纷纷上门求购。其实细想想,把从死人身上得来的东西戴在身上,而且是血肉里浸过的,还真是挺恶心的。 我正在胡思乱想从前的那些事,老张又找到一枚青玉手握、几只戒指和大量五铢钱。尸体下半身纵向散落着大量的玉环、玉佩和金珠等物,估计是穿在饰带上的装饰品,绳结早已经烂掉了。 女尸双腿朽的很严重,像被白蚁蛀空的干木头,轻轻一碰就化成泥尘,簌簌的散落在棺材里了。 老张不太理会那些随葬的珠宝首饰,发现了就顺手搁在旁边,一心在棺材里寻找虎符,不过看样子希望越来越渺茫。 黑眼镜等得有些气闷,看棺壁上镶着一排碗口大小的玉璧,就试着伸手往下抠,我被他的举动吸引过去,无意间发现棺材内壁上有许多字迹,凑上前细看,竟然是墓志铭,急忙把手机交给秀秀,让她继续拍摄,自己掏出眼镜戴上,打着手电趴到棺边去读墓志。 墓志是用小篆书写的,行文相当简略,我手边没有相关的工具书,有两三成的字都不认识,只好加上一些猜测,勉强可以理解大概意思。 上面说墓主人窦氏出身于名门望族,是太后的亲族,人品十分贵重。十四岁就嫁给了长沙王刘某为正妃,生有一子两女,那位王爷是当朝皇上的亲兄弟,很受兄长爱护。 长沙王的名字取得相当冷僻,我研究了半天也不能确定读音,只好跳过去往下看。 后来窦夫人的王爷丈夫死了,继承人年岁还小,皇帝就委托弟媳窦夫人管理长沙国的事务,抚养子女长大成人。 年轻的长沙王即位后,窦夫人闲居宫中,开始迷恋黄老之术,召集长沙国的方士协助她炼丹修道,希望能长生不老,据说真的炼成了长生丹药,窦夫人服食以后身体发生了奇异变化。 这一段言辞比较隐晦,虽然没有明显的冒犯之语,但是颇含贬义。我读到这里忽然明白了,原来这位窦夫人并非被人毒死,而是服食丹药过量而死,古代方士所炼的不死金丹主要成分是铅和汞,刚开始服食可能会觉得身强体健,不过毒性聚集多了,早晚有毒发身亡的一天。 我觉得文字中好像还隐含了另外一层意思,暗示窦夫人生命的最后时光似乎已化成了妖孽一类,在长沙王宫中为害,怪不得死后要身穿大红袍下葬,罩在外面的金丝网衣和锁魂铃也就可以解释了。 继续往下读,后面一段含糊其辞的说窦夫人无疾而终,年轻的长沙王按照母亲生前愿望,在其父的灵宫右侧为窦夫人修建了一模一样的地下宫殿,并且在两陵之间开凿了一条相连的隧道,以便夫妻永远相守云云。 墓志最后说窦夫人薨逝后,方士们都自愿追随夫人共登仙界,长沙王体谅他们拳拳忠心,将这些人安葬于墓道两侧,让他们永远保卫王妃陵墓平安。 我猜测这恐怕就是好听的说法,事实可能是长沙王恼恨这些方士蛊惑自己的母亲,将他们全部处死殉葬了。 第三十四章 双头龙 我研究墓志的这段时间,老张已经把棺材整个翻了一遍,没发现任何与虎符有关的线索,神态显得有点沮丧,跳下棺材,问我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把墓志的大概意思对他讲了,说道:“既然墓志上也说这是一座合葬墓,咱们就想办法找到那条连接两陵的通道,进长沙王的墓室走走,虎符十有八九在他那里。” 老张听完连连点头,跳下棺台开始着手测算方位。我也跟去看他摆弄罗盘,秀秀走过来问我:“我想拿一匣首饰作纪念,行吗?” 我回头一看,那哥俩已经在顺手牵羊了。小花给所有的陪葬首饰都拍了照,看样子是打算把东西带出去;黑眼镜把镶在棺内的十六片大玉璧全部撬了下来,整理成两大摞,正伸手到背包里去腾地方。 我看了忍不住暗骂一声:两个狗东西倒是挺会抓紧时间。心想既然那两块料都自作主张动手了,当然没有理由不让秀秀拿,不过出于礼貌,我先询问了老张的意见。 老张说:“大伙冒着危险进来,自然要带点彩头出去。至于明器嘛,也别太贪心了,每人选一件中意的就好了。 咱们是客,总得给主人留点情面,别把人家的东西都拿光了。一个妇道人家,死了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再说这位夫人可是不简单,千万别把她惹恼了。” 我们听他说的不伦不类,连秀秀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知道北派倒斗向来谨慎,很少像我们南派这样无所顾忌,走到哪儿都跟鬼子扫荡一样,拿不走的也都糟蹋了,老话儿管这种行为叫做不给同行留饭碗。 我向来不太赞成南派如狼似虎的做法,而且也不愿意驳了闷油瓶兄弟的面子,于是对他们三个说:“张大哥说的有理,咱们尽量别损坏墓里的设施,每个人挑件中意的带上就行啦。这里是汉墓,随便取点东西都会价值连城,咱们还有正事,别耽误太多时间。” 他们三人都点头同意。我和秀秀说:“女士优先,你第一个挑。” 秀秀动手前对着棺椁福了一福,祝道:“前辈,小女子明年就要出嫁了,想借您一匣首饰充充门面。 您是位王妃,财大气粗,想必不会吝惜,小女这厢谢过啦。”说完走到梳妆台前,从一排材质各异的首饰匣中选出一只,捧着走回来。 我们见这小丫头做事如此干净利落,心里都有几分佩服。黑眼镜问:“妹子,你不打开看看吗?想不想知道王妃娘娘赏的什么?” 秀秀自己也挺好奇,于是点头说好,把匣子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打开,我们几个都围上去观看。 黑眼镜第一个觉得奇怪,伸手拿出一件玉器举在手里问道:“这是个什么呀?”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怔,秀秀首先反应过来,涨红了脸蛋,喃喃骂道:“真不要脸。”随即把头转到一边不说话了。 (嘟嘟童鞋和其他小童鞋读到这里请把眼睛捂上,下面一段别看啊!) 我这时也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原来是一件造型逼真的白玉双头阴甴茎,几乎和实物一般大小,两个头呈V字形向上挺起,下面由荷花底座相连,花瓣之间的触须都雕得根毫毕现。 这件器物工艺十分精美,绝对是写实风格的;用料是上好的和田玉,颜色莹润剔透,通体没有半点杂质。说实在的,如此材质的美玉在古时也是相当罕有,用来雕成这么个玩意,真是有点暴殄天物。 黑眼镜对那东西颇有兴趣,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观赏,嘻嘻笑道:“这家伙有啥用啊?这女人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会不会是照着她老公生前的模样雕的,闲了就拿出来看着过过干瘾……妹子,你还要不要,不要咱可要了啊。” 秀秀赶紧摇头说:“我才不要呢,你留着吧。” 黑眼镜往盒子底部翻了翻,发现还有一卷绘在生绢上的春宫图,用手一碰就零碎了。另有几束五彩丝带和一些叫不出名目的小玩意,就准备连盒收起来。 我连忙劝他:“哎哎,这是那女人的体己,她生前多半用过的,你拿它干什么。不是前天早上还张罗着缺钱花吗?怎么不去摸点有用的东西,这个还是给这位夫人留着吧。” 他们几个听我这么说,都转过头看我,小花问道:“你知道这东西的用途?” 我说:“这好像是古时候的一种闺阁秘戏,叫双头龙。那时男子三妻四妾,又满足不了她们,妻妾们寂寞了就用这物件取乐,不过是个假凤虚凰的玩意儿。 这需要两个女人一起合用,底座上的小孔是穿带子的,把器物绑在上面那个人腰上,两个要好的女子可以互相满足,也有的是夫人和通房丫头一起用。这下边的荷花骨朵也是有讲究的,那些突起的花瓣的用处,不用我说你们自己也猜的出来。” 黑眼镜听了一阵骇笑,小花骂了一声说道:“怪不得都说脏唐臭汉,这婆娘连死了都不肯消停,下地狱还想着找乐子呢。” 老张道:“话也不是这么说,俺觉得这还算好的,总比拉个小伙子陪葬要强多了吧。” 黑眼镜对我说:“老大,你蛮有学问的,连这个都知道。”我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学问,我是无意间从一本古书上看来的。”那小子追问道:“是本什么书啊,能不能也借我看看?” 小花啧了几声,含讥带讽的冲我和黑眼镜微笑。 我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淡淡说道:“愿意看我回杭州就给你寄过来一本,不过是介绍历代奇技淫巧的晚清笔记,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书店里都可以买到影印本,千万别想成《金瓶梅》,你会大大失望的。” 老张笑道:“既然如此,这盒东西还是给夫人留着吧,秀秀姑娘再去挑点别的。” 秀秀有点恼羞成怒,脸蛋红红的,坚决不肯再去选东西,说自己什么都不要了。 小花说:“好好的呕什么气,不中意重选一件就是了,小吴是行家,让他替你挑。” 黑眼镜也劝道:“是啊,妹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我把那具双头龙盛起来放回原处。替秀秀挑了支七寸长的羊脂玉发簪,由一个精巧的掐金乌木首饰匣盛着,贵气得很。秀秀赌气不接,我就悄悄给她塞在包里。 我让老张选件东西,他摇摇头说:“我下斗之前连香都没烧,不能拿明器,你们几位随意吧。我得尽快查出长沙王棺室的位置,找到墓志上说的那条通道。” 一边说着话,按照罗盘所指的方向,小心翼翼的绕开地面的殉葬品走到一面墙下,拿出胶皮小锤各处敲打,寻找通道出口,我看他心思不在明器上面,也就不勉强他,寻思一会碰到好的悄悄替他拿着也就是了。 小花对梳妆台附近的东西嗤之以鼻,他原本相中了棺中那些首饰,不过既然老张已经发话说每人只能拿一件,他也不好意思再去动了。到别处转了一圈,从案上那套酒器当中选了一只青铜方尊捧回来,说自己就要这个了。 只带走一块玉璧显然满足不了黑眼镜,那家伙有点没主意了,搓着手问我:“老大,我该拿点什么呀?” 我环顾四周,想替他挑一件值钱些的东西,出手时又不能太惹眼,倒是着实有点伤脑筋。棺床附近放了几口朱漆箱子,一般越是靠近棺椁的陪葬品越是贵重,我决定先去那里找找。 打开一看,箱子里是全套的精美漆器,这东西在汉代十分珍贵,皇族才有资格使用,虽然这套食器到了外面会是天价,但是单独取走一件,价值决难令黑眼镜满意,只得放弃了再找别的。 好不容易寻到一个长条形小匣子,打开一看,里边是一柄尺把长的水晶如意,衬着黑色丝绒,虽然是上千年前的器物,晶莹剔透的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现代工艺的施华洛世奇品牌。 我大喜过望,合上盖子递给黑眼镜。他却有点不领情,苦着脸看我,不肯伸手去接。 老张看不过眼,劝道:“这是件好东西,还不快点拿着。” 黑眼镜摇头说:“这不就是水晶吗?百货商场里有的是,我还是拿件真正的明器吧,像花爷挑的那种。” 我见他真不喜欢,就往自己包里一塞说:“你小子就是不识货,跟胖子一样没品味。你不要我自己留下了,我重给你挑一件。”转身又去其它箱中寻找,翻了四五个箱子,弄得满身满手全是灰,终于在最后一口箱子里发现了好东西。 那是一只纯金大盘,直径大概有九寸左右,正面镶着大颗的红绿蓝三色宝石,且不论工艺和年代,单只是那块金子的分量就价值不菲。 我正想拿给黑眼镜炫耀一番,忽听老张大喝一声别动,我还以为他在说我,赶快转头,却见棺材附近乱了起来。 惹祸的正是黑瞎子,那家伙对我选的明器不太满意,看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合适的,就自己到棺材附近寻摸,最后不知怎么相中了女尸所佩的金冠。 那顶金冠是用极细的金丝编的,边沿上镶了一圈缟玛瑙和绿松石,本来应该是件值钱的宝贝,不知什么原因,那东西看上去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漂亮或是奢华,反而有些怪异。 老张搜检尸体时只是对着金冠注视了一会,连碰都没碰,金冠一直静静地呆在女尸头上。刚才他一发现黑眼镜去打那金冠的主意,当即就大声制止,让他千万别动,不过黑眼镜手快,金冠一眨眼功夫就已经给他摘下来了。 不过这小子要是能预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估计打死他也不会这么干了。 金冠离开女尸头颅的一刹那,墓室的灯光忽的一下就变暗了,东南角那盏莲花灯原本只有豆粒大的火苗,此刻呼的一声窜起老高,整个房间顿时变成了鬼气森森的暗绿色。 我们全都吓了一跳,同时转头去看那火焰,就在一愣神的功夫,背后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我一哆嗦,急忙回头看,发现棺室的门竟然关上了。 第三十五章 活尸 棺室的门板刚才进来时被我们撞坏了,整扇倒在地上,门口根本就有没人,那扇门完全没有可能突然间自己关起来。 我诧异的要命,一时间分辨不清是什么状况,只听老张说了声:“不好,要起尸了!”话音还没落,一旁的棺材里就开始有动静了,我掉过脸一看,女尸当真耸了耸肩膀,呼出一口黑气,棺材上方立刻笼罩了一片似烟非烟的紫色轻雾,空气中发出淡淡的腥臭气味。 这场景实在是有点诡异,偏偏封闭的墓室里忽然起了一阵阴风,吹得尸身上那件红色殓衣的下摆轻轻飘动,摄魂铃也有规律的铮铮作响,仿佛那具死去了一千多年的女尸真的要复活了。 虽然不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我的心脏还是控制不住的开始狂跳,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有那么一刻功夫,我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正想问老张有没有看到同样的情景,冷不防那女尸连弯都没打,直上直下嗖的一声从棺材里竖了起来,就那么无遮无靠的悬空站着,大红袍的下摆空荡荡垂在下方,仿佛里面还有双腿一样。 原本拢在金冠里那头枯槁的长发这时也披下来,遮住了半张面孔,看上去当真是鬼气森森。 旁边黑眼镜嗷的一嗓子,一个筋斗从棺床上翻下去,撒丫子冲到老张身边,掏出枪就要冲那女尸开火。 老张一把抓住他说:“你小子少惹祸,那可是千年老粽子,能用枪打么?你冒冒失失的胡来,别连累大伙跟你一起送命。” 黑眼镜急道:“哎呀大叔,这鬼地方连个门都没有,叫你说的好像咱们还有活路似的。” 老张答道:“也不一定非得死,想法子把金冠给她戴回去!”一边说一边冲我招招手,示意我到他那里去。 我吓得腿都软了,马上点点头,不敢直接穿过墓室走过去,倒退着靠到墙边,贴着墙壁慢慢往他们那边蹭。 黑眼镜看了看手里的金冠,有点半信半疑,问道:“师叔,你是说俺拿走这个东西惹她生气啦?” 老张收起罗盘,抻出藏在背包里的鬼头刀,脊背靠墙站着,眼神变得像老鹰一般锐利,密切监视着女尸的动静,答道:“你小子恐怖片看多啦,尸体可不知道什么叫生气。这女的亡灵没散,是一具活尸。” 黑眼镜头一回听到这说法,吸着凉气问道:“什么叫活尸,是不是鬼呀?” 老张说:“活尸不能算鬼,只是没死透的人。估计它是被生前服用的长生丹药定住了元神,魂魄一直不散,身体虽然已经烂了,千年之前那口气可还在。” 我被他说的毛骨悚然,心想这可真是开眼界了。连一千年前的活人都见到了,不知道这具活尸回头会不会突然开口跟我们打招呼。 黑眼镜又问:“师叔,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不会是又蒙我们吧?俺瞧你和李向阳一样,有点狡猾大大的。” 老张一笑说:“这次没骗你。它那顶金冠里装了锁魂钉,是道教某个小支派里秘传的一种很阴毒的法器。戴上以后钢钉插入脑中,可以镇住魂魄,不让她死后继续闹腾,网衣和摄魂铃也都是这个用处,你摘了她的帽子,就等于替活尸解脱了束缚,她当然要起尸作祟了。” 黑眼镜听完连忙把手中的金冠翻过来,里面果然竖着一根钢锥,长约四寸,上面镌刻了铭文和符咒,看样子老张的判断没错,这位窦夫人生前果真有些古怪。 老张往女尸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女尸似乎脾气不错,半截身子在空中静静的漂浮着,好像并不具备攻击性,我们对她评头论足,也没见她有所反应,完全不像有智慧或者有知觉的样子,也不似恐怖片中的厉鬼那样乖戾暴躁。 只不过这具活尸一直没闲着,好像仍有呼吸一样,嘴巴里不断发散出丝丝缕缕的轻雾,在尸体周围凝结成越来越浓重的黑紫色雾瘴,映着墓室中绿油油的灯光,看起来有些阴森可怖。 其实,真正的威胁就来自她所放的这些黑雾。 老张刚才说过,那盏长明灯里的油是特制的。一旦尸变火苗就会发绿,如果遇上毒气,灯光则会变成紫色,现在整个墓室的灯光都是绿的,活尸周围笼着一团紫雾,看来两种情况都让我们赶上了。 再过一会儿,墓室里的尸毒达到一定浓度,我们就会慢慢神志不清,直至昏迷,在不知不觉中丧命,虽然没有被僵尸或女鬼攻击那么恐怖,结局却是同样悲惨的。 老张说:“现在这具活尸正往外放尸毒,一定得把金冠给她戴上,让她回棺材里好好躺着,要不然毒气越聚越重,咱们可挨不了多长时间。” 我一边听着他俩的谈话,一边战战兢兢的贴着墙往他们那边移动,双腿控制不住瑟瑟发抖,这回倒真是吓的。 刚刚走近那扇自动关起来的墓门,门板突然在我背后“砰砰砰砰”的山响起来,我措不及防,吓得魂飞魄散,叫了声我的娘诶,一头撞进老张怀里。 老张伸手扶住我,低声笑道:“别怕,是小解和秀秀,他们俩出去溜达,被关在外间了。”我这才松了口气,四下一看,墓室里果真只剩下我和老张、黑眼镜三个人,小花和秀秀都不见了。 门那边有人大声询问出了什么事,我听出确实是秀秀和小花的声音,暗骂那两个混蛋作怪,什么时候不好敲门,偏要等我路过的时候敲这么大声。 走过去扒着门缝说:“别敲啦,里边诈尸了,你们俩急着进来一起喂粽子不成?赶紧找出路逃命去吧,我们仨就快吹灯拔蜡了。” 小花在外面叽叽咕咕笑道:“有你在场果然不同凡响,这种事都能赶上,快点开门,我们俩得瞧瞧热闹。” 老张叫道:“外面暂时比较安全,你两个先在那儿呆着吧,等我和小吴、小黑料理完女粽子再给你们开门。” 我就问他怎么个料理法,老张说:“咱们死马当成活马医,用避邪驱鬼的法子试试,我贴几道符看能不能镇住它,你们俩帮我打下手。”我心里说,你接下来不是想要跳大神吧,老子才不会替你敲鼓。 只见老张对着黑眼镜耳边嘀咕几句,瞎子就笑嘻嘻走过来抓住我肩膀,和老张一左一右把我夹在当中。 我看他俩笑得不怀好意,心里有点发毛,暗想不是要拿我祭奠粽子吧,忙问:“你们要干什么?” 老张抓住我一条手臂说:“对不住啦老弟,借你胳膊使使。”不容分说撸起我的袖子,照胳膊上抹了一刀,我都没来得及疼,血唰的一下就出来了。老张提起鬼头刀将两面都涂上了血,又飞快掏出一沓子画了符咒的黄钱纸,每张都按到我伤口上沾一下。 我忽然明白过来,忍不住勃然大怒,骂道:“我日你哥的,你拿老子当公鸡用?”黑眼镜在旁边挟持着我,一听这话当场笑得弯下腰去。 老张自己也忍不住乐了,解释说:“不好意思啊,这里没别的活物,只能委屈你了。俺哥说你服过麒麟竭,血里面有驱邪成分,正好歪打正着。” 取完血放了手,让黑眼镜替我敷药包扎,自己一阵风般在墓室里兜了一圈,往棺材帮上贴了八道黄符,又转到墓室东南角,蹲下身在莲花灯里注满了油。 我知道老张也是被逼无奈才拿我开刀,事态紧急也不能太过计较。等他回来就问:“老哥,你这不是玩赖吗?哪有给长明灯续油的道理,难不成那些点蜡烛的土夫子等一根蜡烧完了还要再换一根?” 老张笑道:“人命关天,顾不上那么多啦,总比灯灭了大伙死在这里要强。祖师爷只说灯一熄就要走人,可没说不许往灯里添油。” 我们俩听完他的一番诡辩都乐了,想不到老张关键时刻比胖子还能胡诌。黑眼镜捧着金冠问道:“师叔,符也贴了,我现在过去给她戴上帽子,她不会发飙吧?” 老张皱眉望着棺材方向,就在我们忙乱的功夫,女尸周围的的毒雾越来越盛,托着尸体不断升高,头部眼看就要碰到墓室穹顶了。 黑眼镜说:“升的这么高,有点够不着啊,得想法子把它拽下来。” 老张想了想,从包里掏出飞抓,往钢钩上挂了几张符,点燃后对准女尸甩过去,飞抓带着惯性在女尸颈部绕了几圈,老张用力一拽,就稳稳的勾住了,双手交替扯动绳子,开始慢慢向下拉。 女尸下降了一两尺,忽然停住不动了,老张手上加力,女尸竟然开始反拽,双方暗中较劲,绳索越绷越紧。 我和黑眼镜看着有些不对路,赶紧过去帮忙,三个大老爷们一齐用力,仍是拉不动女尸分毫。小花在外间拍着门板大声说:“快点给我们开门,我和秀秀也来帮忙。” 老张掏出斧子递给黑眼镜,让他去把墓门劈开。 棺室的门本来已经朽得厉害,刚才被一阵阴风吹得立起来,正好卡在门框上,黑眼镜几斧子下去,门板裂开一道口子,小花踹了几脚,门板再次倒下,这回的模样恐怕是再也关不起来了。 两个人回到棺室,解语花二话不说,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短棍,秀秀用登山绳在棍头拴了一个活套。小花那根短棍有点像裘千仞的假宝剑,长短可以自如伸缩,这时一节节的拉出来,就成了一把蒙古人常用的套马杆。 小花把自制的套马杆扔给黑眼镜,让他从侧面套住活尸。黑眼镜把金冠交给秀秀拿着,打了声呼哨,笑嘻嘻轮开套马杆去捉那活尸,试了好几次女尸都轻轻飘开,总是差了一两寸距离。 小花数落他手比脚还笨,又拿出一条绳子打了个活结,让黑眼镜闪一边去瞧自己的。 他的准头我是知道的,应该完全没有问题,谁知道这次小花竟也失手了,套索在女尸头顶抛来甩去,总是擦身而过。 黑眼镜趁机报复,在边上冷嘲热讽,不住口的说着风凉话,解语花恼羞成怒,勉强忍住才没有发作。 老张忽然回过味来,说:“等等,我好像忘了一件事。”把牵住活尸的绳子交给我,嘱咐我不要松手,取出几根桃木签串上符咒,像投飞镖般一根根甩出去,在女尸胸前布了一个北斗七星阵。 接着又转到背后依样画葫芦,再插了七张符。对黑花二人说:“这回行了!” 第三十六章 鬼把戏 黑眼镜这次挥出套杆,一下就套中了,双手一拧,牢牢锁住女尸颈部,老张那道辟邪符好像还真有些作用。小花也甩动长索,从另一边套牢女尸。 我们三个人鼎足而立,牢牢抓稳了绳子。我把绳索在手上缠了几圈,岔开双腿扎好马步,上身尽力向后仰,拿出当年在学校里参加拔河比赛的劲头。 解语花喊了声号子,我们仨大喝一声同时发力,女尸被我们从半空中又拽下来两尺多,在距离棺材大约一人高的地方再次停住,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们。 我们仨闷住一口气,拼力拉紧绳子与那女尸相持。女尸静默了一会儿,忽然全身一震、开始反击了。 只见它那半截尸身不停震动,金丝网衣和摄魂铃随着节奏发出颤音,响声越来越摄人心魄,大红袍渐渐鼓胀开来,随着阴风猎猎起舞,像吃满了风的船帆,我把吃奶的劲都拿出来与它相抗,女尸仍在一寸一寸的上升。 那哥俩也都拼了老命向下猛拽,我和黑眼镜膀大腰圆还能支撑一阵,解语花身形纤弱,最先绷不住劲儿,挣的额上青筋都爆出来了。秀秀一看忙把金冠往地上一放,跑过去帮他拉住绳子。 老张见势不好,鬼头刀“嗖”的一声出了手,像飞镖一般挂着风声直奔女尸脖颈,“叮当”一下脆响,正巧斩在颈部那道金箍上,女尸分毫未损,钢刀弹开,翻了个身直冲黑眼镜头上去了。 黑眼镜骂了声“我靠!”,赶快往旁边一跳,我和解语花被他拉的站不住脚,跟着向前挪了一步。 这一来女尸立刻占了上风,身体又是一震,这次却没上升,而是慢慢转动起来,同时发出若有若无的低吟,仿佛在诉说什么,我凝神倾听,只觉脑中忽悠一下,好像困极的时候忽然挨到枕头,瞬间就睡过去了。 突然耳边有人暴喝一声,啪的一下,老张把一道符拍在我额上,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发现小花、秀秀和黑眼镜也被他贴了黄符。 老张对我们吼道:“不要去听那声音!拉紧绳子!” 我们四个人立刻照办,不过刚才那一疏忽,主动权已经不在我们手里了,女尸越转越快,我们被它扯的收不住脚,像被人牵上磨道的毛驴,开始往同一个方向绕圈小跑。 我见势不妙,脚掌用力撑住地面,拼命往后打千斤坠,鞋底都快磨漏了,还是停不下来,渐渐控制不住双足离地,整个人被绳索牵着向外荡了开去,女尸还在不断加速,不到一分钟光景,我们四个人就旋起一米多高,像在游乐园坐旋转飞椅一般绕着女尸飞舞。 小花忽然放声大笑,秀秀起哄似的跟着尖叫。黑眼镜吹了声口哨,扯开嗓子对老张喊道:“师叔,我们怎么办哪?要不要松开手?” 老张说:“傻小子,千万可别松手!你转的这么快,松了手不撞个脑浆迸裂也得让后边的人把你屁股踢成两半,等我想想办法。” 说着拿起秀秀放在地上的金冠,跃起来一个后空翻,双足在墙上一蹬,朝墓室穹顶斜蹿出去,伸手扳住上面横梁,来回悠了两下,使一招珍珠卷帘翻身上去,像猫一样顺着横梁往前爬,慢慢接近了女尸所在的位置。 女尸似乎有所察觉,立刻发出一声嘶叫,长发根根直竖起来,裹住尸身那团浓雾当中隐约现出两盏小红灯。 我有点纳闷,仔细一看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那两盏红灯竟然是女尸的一双眼睛。当即语无伦次的大叫起来,提醒老张留神。 老张一言不发,迅速爬到女尸头顶位置,双腿攀住横梁,使一招金钩倒挂,上半身倒仰着翻下来,双手捧定金冠往女尸头上扣去。 女尸似乎越来越有灵性,呼的一下头发倒卷上来,灵蛇般缠住老张手腕,一阵嗤嗤的声响过后,我们立即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 老张吃痛嚯的叫了一声,金冠脱手摔落,他倒是临危不乱,探身往下一扑,伸长右臂百忙中把金冠又抓了回去。 女尸长发悠忽而至,再次去缠老张手腕,似乎要抢夺那顶金冠。 老张在半空中一个腾挪,像体操运动员一样转了360°,躲过女尸长发偷袭,随即左手挥出,手里已经多了一个火折子,一阵滋滋的声音过后,女尸的长发被烧断不少,它倒也十分精明,立刻收了头发向下一缩,转的更加快了。 女尸这一下降,老张在上面有些够不着了,当即把金冠往梁上一搁,单脚勾住大梁,整个身子都倒挂下来,施展小擒拿手与那女尸缠斗。 老张这回留了心眼,左手始终抓着一个火折子,遇到头发攻击就用火去烧,他身边似乎带了不少那玩意,一个用完马上又掏出一个。右手则劈削缠打,招数十分狠辣,如果对手是个活人,恐怕早就被他打晕了,偏偏那女尸艮皮烂肉,挨上几下拳脚一点都不在乎,只是有些忌惮火折子,一味避开老张左手的攻势。 老张吃了一次亏,也不敢赤手空拳去碰它头发。一人一尸激战良久,都刻意攻击对手薄弱环节,双方互有损伤,两条身影之间不断冒出缕缕青烟。 斗了大概有十多分钟,女尸头发烧得所剩无几,肩膀和手臂也都被老张偷空贴了符咒不能移动,眼看就要落败了。 老张右臂挥出,以掌做刀斜肩带背砍落,女尸突然向上一弹,呼的吐出一口黑气,老张躲闪不及,急忙闭气,伏在梁上半晌动弹不得。 我们在下面齐声惊叫,干着急帮不上忙,四个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半空中,冷不防棺材后面的一堵墙这时忽然间四分五裂,竟然不声不响的塌了,墙面上露出一个大洞。 我惊得目瞪口呆,心说这女尸越来越厉害,连墓室的石墙都给它弄成这样,老张只怕未必对付得来,我们多半是要留在这儿了。 谁知道洞口里忽然亮起几束手电光,一个高个子黑衣人从里面钻出来,竟然是我二叔,身后还跟了两个同样装束伙计。 我又惊又喜,急忙大声叫他。二叔看我们空中飞人的模样有点惊讶,问是怎么回事。我和小花、秀秀七嘴八舌告诉他开棺诈尸的经过,黑眼镜一言不发,双手抓紧绳子闭着眼睛,似乎已经转晕了。 二叔听完点点头,仰起脸问老张有没有事,老张屏住气不敢出声,冲我二叔打个手势。 二叔对我们说:“你们四个先撤吧,我们仨在这帮忙就够了。”老张趴在梁上也朝下面摆手,示意我们快些离开。 小花问:“二爷,你有把握吗?这女粽子可厉害得很呐。”我二叔回答说:“不妨事,我这两名兄弟都是定点爆破专家,实在对付不了就炸了这间墓室,把粽子封在里面,你们快些离开,到下面等我们。” 黑眼镜说:“二爷,你得先让这破玩意停下来,咱们都给转晕啦,怎么下洞啊?” 我二叔说:“我也没法子让它停下,你转到洞口前面,松开绳子顺着惯性跳下去就是了,洞里是个斜坡,可以一直滑到底,只要角度掌握好了,别撞到墙上就没事。” 黑眼镜一听就慢慢伸开双腿,转了两圈调整角度,第三圈经过那个墙洞时双手一松,整个人直溜溜的投进洞里,一路欢呼着滑下去了。 接下来就轮到我,转到第四圈我才找准方位投进洞里,小花紧跟在我后面,一路直着脖子大叫,他的好嗓子这下充分发挥了优势,又长又高的调门还带着几分韵律,震得我耳朵都快聋了。 我感觉好像打了个长长的滑梯,随即跌进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几秒钟后小花一头撞到我胸口上,我被他顶得头晕眼花,差点背过气去。 正躺在地上尽力调匀呼吸,小花已经爬了起来,两只手在我身上乱摸,我缓过一口气对他说:“滚开!你还能不能有点正行?” 小花似乎有点伤自尊,搡了我一把说:“别那么敏感,眼下没工夫调戏你,借个火用用。”我掏出打火机点燃,小花抓起我拿着打火机的手,像火把一样举着四处照。 我骂了一声,他理都不理,寻到掉在一旁的手电和背包,不客气的把我的手扔回来,举着手电开始四下打量,突然嚯的吸了一口凉气。 我问他怎么了,小花悉悉索索掏出探灯打亮,像样板戏中的李铁梅一样高举起来照着前方。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原来我们站在一个长方形的山洞里,整个洞底全是白森森的人骨,数百个骷髅头瞪着黑洞洞的大眼窝瞅着我们,整个就是一万人坑。 黑瞎子趴在离我们俩不远的地方,手里抱着个骷髅头一动不动。这家伙有点转晕了,估计正在墨镜后头翻白眼呢。我问他受伤没有,他咧开嘴冲我笑笑,说没事。 随后秀秀也下来了,看到满洞的白骨惊呼起来。我问她上面情况怎么样,秀秀说老张还在对付粽子,我二叔和两个手下在准备雷管炸药。 我有点不放心,扯开嗓子朝上面大喊,问他们什么时候下来,我二叔在上面答话,说料理完粽子就下来,让我们不要着急。 我过去把黑眼镜扶起来,他靠在我身上打赖,哼哼呀呀的唠叨说:“老天爷,上面多少值钱的明器呀,没顺一件就走了,这趟可赔到家了。怎么就不小心惹了那个女鬼,俺老黑可真是山里头的梅花鹿——点子背呦。” 我看他那熊样气的想笑,把那块纯金大盘取出来塞给他,在场的都是行家,一见到宝物眼睛里都不由自主放出两道贼光。黑眼镜当时就心花怒放,再次露出灰太狼的笑容,接过去就再也不肯撒手了。 第三十七章 黑暗之中的尖叫 我们在洞口附近清理出一小块地方,我拿出食物和水分给他们,四人围坐成一圈休息,吃着东西,等候我二叔和老张下来。 我们在洞里的时间已经超过一天一夜,备用电池所剩无几,这时尽量节省,只开了一支手电放在中间,洞里其他地方几乎是全黑的。 四个人悄无声息的坐在一大堆白骨中间,头顶不远处还有一只正在作妖的粽子,着实感觉有些鬼气森森。我嘴里嚼着咖啡口味的压缩饼干,望着空中飘荡的点点磷火,忽然想起一件蛮有意思的小事儿。 本来我老妈一直告诫我不要太早搞对象,去年她自己忽然又着急起来,担心我臭在家里,害她抱不上孙子,托人帮忙介绍了一个姑娘。 女方是一家特级三甲医院的护士,介绍人吹嘘女孩如何漂亮干练、工资待遇如何之高,结果我妈有点吃不住劲了,怕人家看不上我这个小古董贩子,想先去偷窥一下,好做到知己知彼。 我老妈特意选了一个上午,按介绍人的指点悄悄找到医院,打算如果相中了就请女孩吃个午饭,顺便替我说些好话。 女孩是急救大厅的护士,正赶上那天抢救一个危重的车祸伤号,我妈在一旁观察,对女孩的相貌举止和工作态度都极为满意,就等着女护士收工过去搭讪了。 接下来的情况有些出人意料。病人抢救无效一命呜呼了,死者是个外来务工人员,身边只有丈夫一个亲人,那男的哭得像个傻子,什么事都做不了。 女护士和一个同事只好帮忙打电话,张罗寿衣和殡葬车,又跑到小卖店买了毛巾和白酒为死者擦身,帮着那倒霉蛋给死者穿好衣服。 等殡葬车终于离开医院,时间早就过了中午,女护士急急忙忙到水龙头下冲了把手,回护士站吃饭,我老妈则落荒而逃。 整整一顿晚饭的时间,我和老爸都在听她神经兮兮的反复唠叨:“她刚摸过死人,连手套都没戴!就那么洗几下手,连毒都没消!回去就开始吃东西,还用那手抓馒头!” 这件事给我老娘心理造成了阴影,后来她打电话谢绝了那次相亲,人家怎么劝都没用。闹得介绍人十分诧异,不知道女孩如何开罪了我妈。 要是现在她能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就着一大堆骷髅啃压缩饼干,没准当场就得抓狂,一想到这我就忍不住有点犯罪后的快感。 秀秀缩在我肩膀后面,对满洞人骨既害怕又好奇,问谁知道这些死人是怎么回事,我们几个七嘴八舌的议论,都觉得最有可能是埋葬墓工的从葬坑。 古时候生产力低下,又没什么机械化工具,营建大型工程往往是用人命往上垫,像这样规模的陵墓最少也要修上十几年,施工过程中疾病或是意外死亡的人肯定不在少数,按当时的规矩死了人就在陵墓附近选个地方集中掩埋,算是陪葬品的一部分。 汉墓是历代墓葬中陪葬品最为丰富的。大型帝王陵墓中,耳室和灵宫里的物品不算,单是外围的从葬坑就会多达二三十个,里面的殉葬品更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而且每座陵墓都有一个为奴隶或是工匠专设的从葬坑,能长眠在帝王身边,这在当时估计还应该算是一种荣耀。 秀秀小声说:“妈呀,这也太吓人了,咱们还是把手电全打开吧!” 我正想找些话劝慰她,突然远处有人发出一声尖叫,秀秀当时就跳了起来。 那是个女性的声音,像极了恐怖片里常有的那种纯粹发自喉音的锐利嘶嚎,刺的人耳膜几乎穿孔。 我们给这叫声吓了一跳,所有人全都竖起耳朵细听。通常电影里发出这种叫声的倒霉蛋下一秒就会被恶魔袭击,会有更加恐怖的音效传来,偏偏这一次却没了下文,我们等了一会不见动静,感觉反而更加不安了。 我在心里划了个魂儿,这洞里虽然有好几路人马,可大多数是男的,女性只有秀秀和霍小玉两人。莫非刚才叫喊的是霍小玉?能出声就说明她还活着,既然我们是一起进来的,她出了事我们总不能听之任之。 正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忽觉秀秀悄悄捏我胳臂,我转脸看她,发现她也正望着我,似乎有话要说。 秀秀和我想的是同一码事,轻声说:“小吴,会不会是辛迪出事了,咱们过去看看吧。”我点头说好,抽出双刀站起来跟着秀秀往出声的方向走,回头问小花和黑眼镜去不去。 解语花瞪了我一眼说:“废话,你们俩去了我们能袖手旁观么?” 我对黑眼镜说:“要不你留下等我二叔吧,免得他们一会见不到人担心。” 黑眼镜嬉皮笑脸的说:“俺也要去,万一花爷再碰上小虫子啥的,总得有人帮着垫垫脚……”解语花勃然大怒,回头狠狠啐了他一口。 秀秀虽然同霍小玉姐妹不和,毕竟还是有些担心她的生死,这时也顾不上害怕了,打着手电疾步往出声的地方走。黑眼镜见小花生气了,想要避避风头,一路小跑去追赶秀秀。 我和小花并肩跟在后头,趟着洞底杂乱的人骨,寻着叫声传过来的方向追踪,我边走边劝他说:“这洞里很危险,你最好和瞎子联手,他是小哥的徒弟,手底下很有几把刷子。再说现下老九门就属你们两家最有实力,强强联合才能所向无敌,你别总跟他别别扭扭的。” 小花忽然一笑说:“我怎么越来越不爱听你说话,小哥的东西就都是好的?你这算什么,爱哥及瞎?” 我气的乐出来,骂道:“滚你大爷的,少跟我耍贫嘴……”忽然脚下一滑,人向侧面倒过去,小花吃了一惊,伸手想拉住我,没想到我脚下踩的竟然是一块翻板,一带之下两个人全都收不住脚,被那个机关拍到下面,一路惊叫着滚进黑洞之中。 下面有点像垃圾排放通道,我和小花抱成一团直冲到底,这次老天开眼,那混蛋脸朝下趴在地上,被我压了个结结实实。 我且不忙起身,双手撑地望着他笑道:“怎么样,这个骑乘姿势够正点吧?”解语花回头冲我呲牙,拿屁股用力拱我,笑骂道:“你个死同性恋,给小爷滚一边去!” 我哈哈大笑,用力压住他,正要接着调侃几句,突然前边不远处蓬的一下燃起一丛绿火,借着火光看去,这下面竟是好大的一间洞室。 我们俩见那火起的有点怪异,顾不上再开玩笑,急忙跳起来戒备。 举着手电四处查看,但见满目疮痍,地面上半数的方砖都毁坏了,到处散落着雕翎箭,地当中有一大滩液体缓缓流淌,分不清是血还是别的什么,很像刚刚打过一场大战的模样。 远处燃烧着几堆大火,零星散落着一些损坏的枪械,一个人脸朝下趴在离我们十几步远的地方,伸出的双手已经变成了青黑色,从身体的变形程度来看,恐怕是已经死了。 对面一堵墙上全是弹孔,有几处已经塌了,一看痕迹就知道是炸的。我几乎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穿越了时空隧道,一下跑到战后的阿富汗去了。 我俩背靠背慢慢向尸体所在方向移动,想要弄清这里发生了什么,小花忽然用胳臂肘轻轻捅了我一下问道:“哎,你认出来这地方没有?” 我一愣,暗想难道我来过这里,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忽然看到路边伤痕累累的柱子上那些小方孔,心里猛的一翻个,急忙问小花:“这里是不是咱们刚才经过的那间暗藏机关的大殿?” 小花说:“我也觉着像。”说话的功夫,我们俩已经退到那具尸体附近,听他忽然又惊呼道:“老天!你瞧这里还有死人!” 我急忙回头,发现死尸旁边的柱子背后果然还有几个人横七竖八的挤在一起,有两个人中了许多弩箭,看他们身上穿的迷彩服,正是刚才在崖上追杀我们那伙人。 这些人眼下全都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死透了,估计是中了大殿里的杀人机关。 小花让我保持警戒,自己走上去将尸体一一翻过来查看,其中几个人没有箭伤,却是面目漆黑,好像中了剧毒,看来大厅里不只是安装了机弩这么简单。 我心里惦记着秀秀那边的情况,正想催促小花离开,忽然左侧又是一声尖叫,和刚才听到的一模一样,只是更加近了。 我和解语花一起往发声处看去,那地方一片漆黑,安静得有些恐怖。两人对望一眼,小花冲我一努嘴,表示要过去看看,我虽然有些担心,不过也找不到理由反对,毕竟我们就是被那声音吸引过来的,没道理不去看个究竟。 两个人打起手电,小花的护身短棍丢在棺室里了,我借了一把刀给他,肩并肩防卫着四周可能存在的危险,慢慢向发出尖叫的地方走去。 我俩顺着声音走进一条墓道,除了手电照射的地方外,其余都是一片黑暗,似乎隐藏着无法预知的危机,一路上的没见到半个人影,最后被一道门挡住了去路。 我和小花都有点奇怪,搞不清是什么状况,难不成真的闹鬼啦?这时门后又是一声尖叫,仿佛还有厮打声,距离近在咫尺,听着竟然有点像是秀秀。我们俩被刺激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当口怕也没用,如果就这么回去,连我们俩自己都会不好意思。 我和小花交换一个眼色,伸手挽住对方胳臂,向后退了两步,他伸左脚我伸右脚,大喝一声就往那扇门上踹去。 小花平时修习的应该是轻巧功夫,踹门之类粗活不是他的强项,一脚下去,我这边已经有些松动,他那边则全无反应。 两个人换了下位置,再次同时出脚猛蹬一记,咔嚓一声,门轴断为两截,小门轰然倒地,里面竟是一片宁静。 我们俩不敢怠慢,第一时间拿手电往深处照去,眼前是一条又黑又长的墓道,和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几乎完全相同。我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重复感,仿佛被切入了波兰斯基电影《九重门》里那个著名的长镜头。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进入了古墓中设计好的迷道,刚才那几声尖叫多半就是用来引我们上钩的,问题是引诱我们的到底是人还是粽子呢?如果是粽子,那可真的有些麻烦了。 第三十八章 丧尸出笼 估计小花也想到了这一层,站在门口犹豫不决。我叹了口气说:“他娘的,要是小哥在这儿就好了。” 这句话完全是无意识冒出来的,根本就没经过大脑皮层过滤。话一出口,我就直想抽死自己,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恭候解语花的第一轮讽刺和挖苦。 小花这次倒是出人意料的厚道,拍拍我的肩膀说:“放心,咱们不会有事的。” 我说:“但愿如此。你不打算趁机对我冷嘲热讽一下吗?” 小花被我逗乐了,回答道:“你有时候的确挺天真无邪的,其实有人值得你全心全意的信赖是件好事儿,坚定信念是必须的。要不你大喊一声小哥有粽子试试,说不定人家真会赶过来救你呢。” 我心说这大概就要开始损我了,还没来得及答话,身后的大殿忽然乱了套,奔跑声当中夹杂着女人的惊呼和砰砰的枪击声,随后就听见黑眼镜在外面大声骂人。 我和小花都大惊失色,急忙掉头往回奔,刚接近大殿入口,就看到七八个人在追赶黑眼镜和秀秀,那些人步态都有些踉跄,像是已经受伤了。 秀秀显然是给吓坏了,边跑边大声尖叫,黑眼镜一手护住她往我们这边退,不停转过身冲后面的追兵射击。 那些人似乎根本就不畏惧枪弹,不躲不闪的慢慢朝前逼近,仿佛很有把握的样子。我和小花立刻挥刀跳出去帮忙,离得近了才看清楚,对手全都穿着迷彩服,竟然是一直在与我们作对的那伙人。 我心里有些吃惊,原以为他们被大殿里的机关干掉了七八个,已经没什么战斗力了,这会儿居然又冒出来这么多,这到底是多大的一支队伍啊。 不过这些人都赤手空拳,走路的姿势也好像很不利索,面对真枪实弹的黑眼镜,竟然还有胆量追上来,实在是很够爷们儿。我开始惊讶黑眼镜那小爆脾气为什么一味退让,竟没出手撂倒几个示威。 再走近几步我就发觉形势不对了,追在最前边的人我见过,就是趴在大殿地面上那个人,变形的身体和青黑色双手我绝对不会认错。 再朝他脸上一看,那明显就是一张死人的面孔,两个眼珠子早就凝固了,而且几乎努出眶外,古怪的注视着斜上方某个部位,扭曲的大嘴牙床骨都碎了,还在一张一合的运动着。 我脑袋当时就嗡了一声,第一直觉告诉我,没准是古墓里的什么邪物影响了它们,导致那些死去的人起尸了。这他娘的就是生化危机的现实版,我们赶上新鲜的丧尸出笼啦。 黑眼镜一看见我们就大声问:“你们俩跑哪儿去啦?俺到处找不着人,怎么从那边冒出来了?” 小花说:“别提了,我们俩发现一捷径,来不及喊你们就先下来了,这里什么情况?” 瞎子说:“这还用问,没看见起尸了么?”话音未落,一具僵尸就扑到面前,小花大喝一声挥刀劈出,正中僵尸肩膀,接着飞起一脚将那东西蹬开,对我叫道:“小吴,这些丫挺的是什么玩意啊?” 我正全力对付一具冲到面前的僵尸,来不及多想,大嚷着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闹生化危机吧,抄家伙直接爆头,当心千万别给它们啃到肉啊!” 黑眼镜一听,马上对着最前边的一具僵尸脑袋扣动扳机,他那把枪是是瑞士SIG公司出品的P226,老美FBI探员的专用配备,近距离开火时威力极大,砰的一声,僵尸的脑袋立刻搬家,天灵盖血肉横飞的掉在地上,谁知道无头的尸体只是向后一仰,晃了几晃,又继续逼近过来。 我们几乎被那玩意吓疯了,不约而同跳到秀秀前面,各出一脚向那僵尸踹去,僵尸被我们踢出好几步远,嗵的一声仰面倒在地上,双脚仍划动着做出向前走路的姿势。 这时后面几具僵尸陆续赶到,其中一个前胸插了六七支雕翎箭,半边脸焦黑破皮,脑袋已经耷拉到一边去了,却仍是很执着的冲上前来,看上去既诡异又吓人。 黑眼镜掏出另一支枪扔给小花,自己挡在我前面又打爆了两具僵尸的头,我等那些无头家伙一靠近,就刀劈脚踹把它们一一放倒。 秀秀刚才主要是被吓到了,这会儿惊魂稍定,也上来帮忙,她练过拳脚,虽然力气不大,可身手十分灵活,对付行动不便的僵尸倒也没什么危险。 就在我们打斗的功夫,大殿深处黑影里竟然又一瘸一拐涌出一大波僵尸,不知是打斗声吸引了它们,还是这些东西仍然有着人类的智慧,一露面就直接奔我们这边冲过来,除了身穿迷彩服的人马,竟然还有一批古装打扮的。 这情景实在像极了僵尸电影里的桥段,我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眼看僵尸越聚越多,从四面八方慢慢围拢过来,我们纵使有三头六臂也对付不完。 偏偏这时候,小花枪里的子弹用完了,大喊着管黑眼镜要,瞎子说:“没有了,用刀砍吧。” 小花大骂一声,挥刀砍中一具僵尸的脖子,不巧刀锋却被锁骨夹住了,急切间怎么也拔不出来,僵尸拼命扭动着要来抓他,搞得小花手忙脚乱,偏偏另一具僵尸跟着起哄,歪歪斜斜从后面赶上来,伸开两手就去抱他。 黑眼镜把枪一收,呼啸一声旋风腿就上去了,疾风暴雨般连续踢出三脚,全部正中那具僵尸下颌。 那是个刚刚赶来的古装粽子,看样子是古墓里的殉葬者,不知怎的也起尸了,稀里糊涂跟过来打酱油,因为年深日久,肢体已经腐朽不堪,禁不住如此大的力道反复踢打,颈骨咔嚓一声断了,脑袋滚落在地。 被解语花砍中的那个迷彩服粽子不知死活,见黑眼镜从他身边掠过,猛扑上来,张口往他臂上咬去,黑眼镜一拳挥出,将那粽子满口牙齿全部打落,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在一旁放声大笑起来。 黑眼镜自己也笑了,伸手到背包里去掏摸武器,这功夫又有粽子上来凑趣,黑眼镜像袋鼠般跳开,喊了声花儿,小花回手一刀替他打发了。 偏偏被打落牙齿那迷彩粽子格外勇猛,嘶吼着再次扑上来,伸手抓住小花的单刀。小花用力回夺,当胸一脚蹬去,粽子向后一仰,双手仍死死攥住刀锋,反而把他带了个趔趄。 黑眼镜从后面伸出手,抓住刀柄向里一扭一旋,将那粽子的十个手指全都切了,轻轻一抖刀身,断指噼里啪啦掉在地下,握着小花的手顺势再一挥,将粽子斜肩带背劈成两片。 这两把刀在我和小花手里也就是件寻常兵刃,到了他那儿威力却非同小可,更加难得的是运用起来颇为潇洒,颇有几分闷油瓶玩黑金古刀时的风范,我忙中偷闲看了几眼,禁不住心旷神怡。 (老吴同志,请问你这是在意淫么?) 他们俩肩并肩杀得兴起,不知不觉和我们这边拉开了距离。 本来我和秀秀一直躲在后方打扫战场,处理被子弹撂倒的粽子,这时忽然暴露在强敌面前,不免有些手忙脚乱,碰巧我们俩遭遇的是那伙刚死不久的迷彩粽,这些家伙还属于血肉之躯,抗击打能力特别强,秀秀只有一把匕首,又是个女孩子,坚持了十来分钟就累的气喘吁吁。 我也是大汗淋漓,护着秀秀边打边退,一个满脸漆黑的粽子扑上来抓我,被我一脚蹬开。那货一转头看到秀秀,立刻张开手扑上去,秀秀被它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吓得魂飞魄散,啊的一声尖叫,掉头就跑,没留神绊在我腿上,两个人险些一齐摔倒。 就这么稍微一耽搁,立刻围上来四五个粽子,我看实在对付不了,拉起秀秀就跑。正好我和小花刚才发现的那条墓道就在附近,两人快步冲进去,趁着粽子还没赶到,合力把倒在地上的小门扶起来堵住门口,靠着门板不住喘息。 追上来的粽子不见了我和秀秀,又回头去夹击大殿里那哥俩,秀秀扒着门缝大声招呼小花和黑眼镜过来躲躲。 他们俩恶斗了半晌,都有些乏力,眼见身边僵尸围得太多,防御越来越不容易,于是边打边向这边靠拢,我等他们撤到门口,赶快让秀秀帮着把门挪开一条缝,黑眼镜让小花先进来,自己背对门站着,等最前边的一只古装粽子赶上来,手中劈棺短斧用力一挥,将粽子砸得稀里哗啦。 我怕他一个人在外面吃亏,急忙薅住脖领子把他拉进来,几个人合力拖过墓道里的两条大青石,十字交叉顶住墓门。 一众僵尸失去目标,聚在外面稀稀拉拉的撞门挠墙,我们大气都不敢出,尽量躲进墓道深处,一来暂时避避风头,二来商量一下如何才能安全离开。 忽然耳边响起隐约的音乐声,外面粽子一听见动静,立刻又兴奋起来,开始用力撞门,我心中恼火,斥责他们三个说:“你们是不是缺心眼?现在老子要开会,赶快把手机给我关喽。”(俺们单位领导经常这么说哦。) 小花嘿了一声说:“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这里边对讲机都用不了,就算有人打电话你能接着吗?” 我一听也对,就问他音乐声是哪来的,黑眼镜叹道:“会不会是粽子把咱们打败了,在外面开音乐会庆祝呢?” 秀秀指着里面那道门说:“不是粽子,我觉得音乐是从那门后面传过来的。” 第三十九章 远古的乐声 我一听急忙走到那扇门前,把耳朵贴上去,里边果然有细细的音乐声,不过若有若无,很难确定是不是我的错觉,凝神静听了一会儿,音乐似乎又没了,我正有点纳闷,身背后通往大殿那道门忽然砰的一声巨响。 这声音实在出人意料,我吓得差点跳起来,回头望着墓道入口,好像要故意演示给我看,那门又是震人心魄的响了一声,整条墓道都跟着微微颤抖,一看就知道有人在外面大力撞门。 撞门的东西显然比我们当中任何一个都要强大,那道门被它有节奏的捶了几下之后,已经开始向里塌陷,露出几道裂缝。 两条青石原本就是用来顶门的,卡在墓道里十分牢固,估计一时半晌不会被撞开。不过那门本身朽得厉害,已经禁不起推敲了,否则就凭我和小花也不能只用两脚就踹倒了。 那家伙好像有意折磨我们,并不急于求成,只是不紧不慢一下接着一下的撞,秀秀皱着眉头捂住耳朵,我的心也是一下一下往起揪。 大殿里的火堆尚未熄灭,缝隙中映出来的身影格外伟岸,简直就像一名黄巾力士。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看来在此处暂避一时也不太可能了。秀秀说:“天呐,这会不会是粽子王亲自驾临,它抓到我们以后要干什么呀?当点心吃吗?” 黑眼镜乐悠悠的望着秀秀,估计是又想起压寨夫人的念头了。我问他有什么高见,他摆出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模样,摇摇头说没有,管我要了根烟点上,盘膝坐在地上吞云吐雾。 看我瞧着他发呆就说:“能有什么高见,冲进来就打呗,一会你跟着我,别自己到处乱跑。” 我一看他那付屌样就来气,有时候我觉得这家伙就跟闷油瓶一个臭德行,除了没那股子闷劲之外,其他方面都很相似,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色,只不过一个用冷漠自闭对待世人,另一个则彻头彻尾的玩世不恭。这小子其实就是一性格开朗型的闷油瓶。 小花比我和秀秀要镇静,说道:“等着门给撞开再跑就来不及了,给堵在夹道里对我们太不利,要不咱们到那边看看,你对古墓结构比较熟,能不能猜出来门后面是什么地方?”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闷油瓶画的的那张草图,这座古墓像是一个十字架形状,末端为地宫入口,由那里进入墓道,越过金刚墙后就是外面这间大殿,再往里去是灵宫和棺室的所在,就是老张和我二叔他们正对付活尸的那间屋子。 灵宫正门已经被积石屋封死了,我二叔他们是从外围的墓道炸开侧面石壁进去的。我们也是从那里才脱身绕回大殿,不想在这儿又遭遇了粽子召开英雄大会,不知道是不是那具女尸作祟唤醒了它们。 这间大殿是十字架的中心,左右两翼都应该有存放殉葬品的耳室和偏殿,如此才能形成十字交叉的格局,而且帝王陵墓中这些配置都是必不可少的。 闷油瓶的目标只在主棺室里所藏的虎符,所以其它墓室只画出大概形状,没有详细说明。他打发老张来的时候根本料不到我们会进来凑热闹,一起被困在这里陪各路粽子大侠华山论剑。 我在地下简单画了个地宫图形,试着把我们现在的位置加上去,觉得这条隐藏的墓道通往偏殿的可能性极大,就把猜测跟小花说了,问他:“要不打开门看看?最好那边没有粽子,如果腹背受敌,那咱们可就惨了。” 小花略一思索就说:“总比等死强。”回头招呼黑眼镜叫他一起去撞门。瞎子在小花手底下乖的像条小狗,立刻扔掉烟屁股爬起来跟他走。 我对小花说:“还是让我来吧,你那小细腿看不小心撅折了。”小花白我一眼,不过没坚持,向后退了几步,把地方让给我。 我和黑眼镜站到门前,伸手挽住彼此肩膀借力,每人对牢门板一侧,喊了声号子刚要飞脚踹上去,后面黑影里秀秀忽然发疯似的尖叫起来,一声接着一声。 我和黑眼镜吓得差点坐地下,忙问她出了什么事儿,秀秀一头撞到小花怀里,颤抖着声音说:“有鬼,鬼……摸我头发……” 我们几把手电立刻照过去,如果墓道里果真混进来个把粽子还好对付,偏偏秀秀身后空空如也,这一下我们都有点荒神了。 小花赶紧解释说:“对不起,刚才碰你头发的是我,我看上面有根木屑,想帮你拿下来。” 此言一出,立刻遭到我们同声斥责。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秀秀骂道:“死小花,你想吓死人哪!”黑眼镜说:“我说你调戏自己老婆能不能看看场合?再这么闹爷出去可要换裤子了。” 小花还没答话,背后墓道入口又是一声巨响,一块门板被撞断了,落到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我和黑眼镜更不迟疑,喊着号子飞脚往门上踹去,这扇门比较结实,踹到第三下才开,刚冲进第二道门,入口就被粽子攻破了。 我们几个忙着去拖青条石顶门,慌乱中不知是谁重重撞了我一下,我一个踉跄差点趴下,头灯跌落在地,发出稀里哗啦的碎裂声,立刻就灭了。 周围的脚步声乱的听不出个数,我被人推来撞去,一阵忙乱之后终于安静下来,我掏出手电打开,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突然嗖的一声,背后有桩暗器夹着风声飞过来,我来不及回头,急忙俯身躲过。 回头一看,袭击我的竟然是个生物,个头有一只猫大小,从我头边急掠而过,速度快得来不及看清具体模样,一下就冲到对面黑影里去了,不过从映在墙上的轮廓可以看出那东西身体滚圆,还长了四只脚。 我暗叫一声晦气,这玩意速度如此迅捷,只怕比粽子还难对付,正有些六神无主,忽然有人一把抓住我胳臂说道:“你还在这儿磨蹭什么?快点过来!”原来是黑眼镜。 我被他拉着向墓道深处疾奔,不远处停着几道光柱,是秀秀和小花站在那里。这条路通往远处一间墓室,那里大门敞开,鼓乐声正是从室内传出来的,音韵优雅华美,当中还夹杂着鼓点。我们离的越近就越是觉得奇怪,那里面居然灯火辉煌。 这情形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在这千年古墓里听见乐声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背后粽子正在撞门,后退无路,唯有硬着头皮进去欣赏音乐会了。 虽说这些年见过无数离奇场面,这一刻我的心还是剧烈跳动起来。暗暗祈祷,希望随后看到的是人类,哪怕是霍小玉他们那一伙强敌,也比见到一群粽子在里边奏乐要好。 他们也同样紧张,黑眼镜几根手指弹琴似的抚弄着短斧的斧柄,我和小花也都握紧单刀,尽量挡在秀秀前面,屏住呼吸悄悄走进去。 门内是一间狭长的墓室,我们刚一露面,音乐声就停了,似乎演奏乐器的人比较害羞,我倒情愿是自己刚才幻听了。 看模样这里是一间乐器室,地面正中摆了一溜长明灯,煌煌华华烧得十分热闹,两侧靠墙设有巨大的青铜钟架,每侧分三层,每层挂着八只编钟。 右侧钟架前面并排端坐着一队乐工,都是古代装束,不过并非活人殉葬,而是真人大小的陶俑,手里分别拿着各种乐器,那些乐器倒全是真的,小花本身就和艺术沾边,一看到就直咋舌头。 我们见这里没有闹鬼迹象,略微放了一点心,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查看一下有没有出去的路。 小花边走边研究那些乐器,除了两侧悬挂的编钟、编磬之外,乐工手里依次捧着琴、瑟、笙、笛、萧、排箫,另外还有一对大铜缸,小花说那东西叫缶,就是春秋时赵国丞相蔺相如举着宝剑,胁迫秦王当众演奏的那玩意。 我和秀秀都很熟悉那个故事,刚说笑了几句,墓室尽头竖着的一面大鼓突然咚的响了一声。 我们四个吓了一跳,急忙抬头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鼓架前站了一个白衣翩翩的长发女子。 ☆、第四十 章 白衣女人 一看到这个经典造型,我脑子里能想起的就只有白衣女鬼这个词了。 说起来实在滥俗得很,几乎每个无聊的鬼故事里都会有这么一位角色出场,不过看着眼前这个突然现身的白衣女子,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其它字眼来称呼她。 况且古墓里基本上处于封闭状态,空气几乎不流动,如果不是鬼物,她那衣裳又怎么会自己飘动起来的呢? 白衣女子手里拎着鼓槌,回过头直愣愣的看着我们,很显然刚才正是她在击鼓,看见我们来了才住的手。我们被她凝视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的神经绷紧,各自往后退开几步。唯独秀秀反应奇特,不但没躲,反而分开众人向前走去。 我担心她被女鬼迷了,连忙伸手拉她,秀秀甩开我说:“别拉着我,你们都没觉得那女的眼熟么?我得过去看一下。” 我一愣,心说:这么快就被迷住了?小花冲我打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追上去扣住秀秀脉门。 秀秀嚷道:“放手,你们两个傻子抓我干什么呀?小花,你仔细看看,我觉得那是辛迪!” 小花根本不信,反而掉过脸去仔细观察秀秀,看来是想评估一下她的精神状态。 秀秀大为恼怒,扭着肩膀用力挣扎,伸脚想要踹他。小花左右躲闪,我被他们俩扯得像木偶一样晃来晃去。 偏偏神秘女子像是对我们也很感兴趣,开始踉踉跄跄朝这边走来,步态和大殿里那群僵尸一模一样。 黑眼镜立刻身形一晃,跃到我们前面几步,开棺利斧在手指间玩的滴溜溜直转,就等着下一刻给那白衣女鬼开瓢了。 秀秀赶快大喊:“小黑,先别杀她!”黑眼镜似乎觉得这个称呼挺有趣,回头冲秀秀呲牙一乐。 白衣女子好像还有些知觉,蹒跚着停下脚步,阴恻恻的向我们望了一眼,我顿时就觉着脖子根有些凉飕飕的。 四个人中虽然黑眼镜号称瞎子,其实真正眼神不太好的是我。 我眼睛有接近三百度的近视,那么远的距离根本看不清细节,巧的是刚才读墓志戴上了眼镜,一直没机会摘下来,这时和那女人一照面,我立刻就认出了那张五官精致的面孔,竟然真是霍小玉。 这会儿她容颜惨白憔悴,两个眼圈都成了青紫色,五官线条变得十分可怖;昨天她为了方便攀崖,在脑后编了条油松松的大辫子,此刻长发已经散开,乱糟糟的披在肩头,看上去活像梅超风。 登山服的外套也不见了,披了一件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白色长袍,衣袂在风平浪静的墓室里猎猎起舞,看上去和棺室里的红衣女尸好有一拼。 我一认出她就赶紧招呼黑眼镜,我说:“那真是霍小玉,你看看她到底死了没有!” 这时小花也认了出来,急忙放开秀秀,一个劲向她赔罪。秀秀凝视着几米开外的白衣女子说:“你们仔细看她的眼睛,我觉得人还活着!” 我也觉得秀秀的推断没错,霍小玉眼睛虽然发直,但和外面大殿里那些死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看样子她是被墓中不干净的东西迷住了,有些神志不清。 秀秀望着黑眼镜问:“你能不能帮我抓活的?”黑眼镜摇头笑道:“怎么抓?好男不跟女斗。让你们家花爷自己抓吧,谁叫那是他大姨子呢。”说着收起短斧就要走开。 正在这时候,霍小玉突然像野兽般怒吼一声,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向黑眼镜扑去。 黑眼镜吓的一缩脖子,急忙往旁边跳开,不巧脚底下绊到一具乐师人俑,大叫一声摔了个筋斗,后脑勺正好撞在钟架的横梁上,大大小小的编钟晃动起来,整间墓室顿时叮叮咚咚响成一片。 这声音似乎刺激了霍小玉,她开始像疯了似的扑过来,两只手弯成鹰爪一般对我们又抓又咬。 我们不敢同她正面交战,小花和秀秀从两侧包抄过去,牢牢抓住双臂想要将她制伏。谁晓得这婆娘中邪以后势如疯虎,一边发出吓人的嘶吼,一边将那两人像包袱一样甩来甩去,秀秀本来力气就小,这时几乎连脚都站不稳了。 时间一长,他们俩都有点冒汗,秀秀看样子有点支持不住了,好几次险些被霍小玉撂倒。 我只得上去帮忙,正常人如果双手被控制住了,遇到正面袭击肯定会出脚对付,霍小玉却正好相反,双腿硬撅撅戳在地上,耸着肩膀冲上来乱咬,头颈动作灵活异常,我好几次伸手都差点被她咬中了。 如果对手是男的,我早就给他一个窝心脚了,偏偏霍小玉又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媳妇,就算真的变成粽子,这一脚无论如何也踹不下去,急中生智,想从侧面绕到背后先捆住她两条腿再说。 霍小玉似乎猜出了我肚子里的坏水,我刚一接近她就猛然甩开秀秀,一个九阴白骨爪向我抓来,我根本没料到秀秀会松手,躲闪不及,脸上挨了一下,立刻火辣辣的疼起来。 黑眼镜摔了一跤之后索性不起来了,坐在一具人俑大腿上看我们三个折腾,揉着后脑勺呵呵直笑,见我受伤就起哄似的嗷的叫了一声。 小花喊道:“你个死瞎子,还不过来帮忙?你们老大快要归位了!” 黑眼镜撇着京腔吆喝一声:“得令啊!”伸手在钟架上重重一拍,凌空一跃而起,再次踢出漂亮的连环腿。不过他这几脚并没往霍小玉头上招呼,而是借力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稳稳的落在霍小玉背后。 黑眼镜刚一站定,立刻伸手抄住飘舞的白袍下摆,喝道:“全都放手!” 秀秀和小花见他胸有成竹,依言放手退到一旁。只见黑眼镜不急不慌,像摇大绳一样兜兜转转,没一分钟功夫就把白袍拧成了麻花,霍小玉的两只手都被卷在里边,结结实实地反剪在背后,让那袍子七缠八绕,无论怎么挣扎扭动也脱不出来了。 我们几个正要松口气,忽然霍小玉背上白影一晃,似乎有一片衣服从她颈后分离出来,迅雷一般向黑眼镜扑去,我们这才发现那竟然是个活物。 黑眼镜急忙缩头躲过。小花取出弹弓,嗖的一弹射去,白影嚎叫一声,在空中一个折转,逃到屋梁上面去了。 小花随后又是几颗弹丸射出,那白影有了戒备,蹿来蹿去一一躲过,几下纵跃不见了踪影。 黑眼镜赞道:“真是好弓法!”正要回头再对付霍小玉,却见她像被抽了筋一样,白眼一翻,软软的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黑眼镜怕那婆娘输了使诈,并不过去查看,而是伸出右脚把霍小玉身体轻轻挑起来,用手里的长袍下摆十字交叉绕了几下,把霍小玉捆成了一枚粽子模样,随手扔在地下。 小花还是不太放心,取出一条白毛巾把霍小玉的嘴给扎上了,估计是怕她醒后再咬人。 秀秀蹲下身探了探鼻息,又翻开她的眼皮,说霍小玉还活着,问我们有没有法子救醒她,小花说:“让她躺一会儿吧,折腾这半天也够累的啦。这婆娘比我还壮呢,我看她死不了。” 我说:“先别管霍小玉,当务之急是袭击黑爷那玩意,你们有谁看清楚长啥样了吗?没准迷住霍小玉的就是它。” 黑瞎子摇摇头说:“太快了,没看清脸,我觉得不是猫就是狐狸,它一直都伏在这娘们儿背上,和衣服一个色,没看出来。” 秀秀说:“我觉得就是我和辛迪攀崖时遇到的飞狐,袭击我们那些是黑不黑、灰不灰的颜色,这只比那些漂亮,是白的,刚才飞起来的时候我看到肉翅了。” 我一听马上联想到在墓道里偷袭我的不明生物,那看起来过于臃肿的体态,说不定真是肉翅,赶快跟他们几个说了。 黑眼镜听完神色凝重起来,找出弹弓放进外衣口袋备用,又去查看霍小玉的脖子,忽然吸了一口凉气,我们全都凑过去一看,发现霍小玉雪白的颈后有四个小孔,正往外流黏黏的黑水,伤口周围颜色已经发黑了。 秀秀有点紧张,问伤口这种颜色是不是说明有毒,我们都想到了这一层,不过在古墓里也没什么办法 小花戴上准备开棺摸明器的橡胶手套,从伤口里挤了些黑血出来,消毒后敷上药粉包扎起来,至于后续的治疗只能等出去以后再说了。 没想到这么一折腾霍小玉居然醒了,看见我们愣了一下,问出什么事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怔怔瞧着她,如果霍小玉是个男人,这时我肯定要抓紧时间臭骂她一顿,责问她在山洞里为什么要出卖我,不过面对女孩子,我实在没什么底气,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第四十一章 中邪 霍小玉察言观色,挺诚恳的跟我说对不起。 我心想你先是打算把我交给一伙亡命徒,回头轻描淡写的道个歉就完事大吉了?那些人一见面二话不说就开枪,我要真是落在他们手里,这会儿不知道给折磨成什么孙子样了呢。 不过这节骨眼儿也没空和她矫情,于是直接问道:“你效力的那伙究竟是什么人哪?你老板是谁?他为什么想要抓我?我看他好像对你也不怎么客气。” 霍小玉面容惨淡,摇头无语。 黑眼镜凑过去和颜悦色的说道:“妹子,你是老九门的后代,知道吃里扒外是什么下场吧?我们清理门户的法子叫成地仙,就是把叛徒拉到古墓里直接活埋。你现在说实话兴许还能将功赎罪,要不就把你留下陪外面那群粽子。” 我一听差点笑出来,霍小玉和我年龄相仿,最少也比他大上个两三岁,他居然大言不惭的管人家叫妹子,不过由他出面逼供总比我亲自做恶人强,于是走到一边假装欣赏编钟,竖起耳朵听他们俩说话。 霍小玉说:“公司的秘密我不能透露,况且高层决策我怎会知道?我替人卖命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秀秀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你有什么苦衷?买车、买房、读名校、做生意、哪次要钱祖母不是尽量满足你?你名下股份的红利足够你在纽约花天酒地了,又何必低三下四的为人卖命?” 霍小玉神色黯然,垂着头道:“我上大学时做了件错事,被人胁迫加入一个秘密组织,结果连我爸妈都受到牵连。我如果不服从命令或是泄露机密,父母就会遭到意外,不明不白的死于一场火灾或是车祸……你们怎么处置我都无所谓,我反正什么都不能说。” 我听了半信半疑,隐约觉着这些话有点像台词,什么神秘的邪恶组织训练美女杀手,靠威胁和利诱达到各种目的,分明就是《Nikita》的拙劣翻版。这婆娘诡计多端,也不排除她有胡编乱造的可能,多半是想唱一出苦情戏蒙混过关。 秀秀也和我有同样疑虑,问道:“那你们全家回国不就行了,那些人还敢追来不成?” 霍小玉说:“我们家的房子和银行账户都被组织监控了,除非放弃一切,不然绝对脱不了身,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妈,她宁愿死也不会答应的。” 黑眼镜搓着手说:“谁管你那么多破理由,俺听着就像撒谎,你要是再不说咱就不客气了。” 霍小玉说:“你要杀要埋随便吧,我反正都是一死,被你们杀了总比全家人一起死要好。” 黑眼镜贼兮兮的笑起来,问道:“俺要是先奸后杀呢?”霍小玉叫道:“秀秀,你瞧这小子说的什么呀?” 秀秀说:“小黑,你别胡闹。”转脸对霍小玉说:“谁知道你有没有信口雌黄?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些不是谎话?” 霍小玉答道:“奶奶去世我父母都没来奔丧,你一点也不奇怪么?我妈那个人向来不肯在钱财上吃亏,就算她不在乎婆婆,也一定会回来争财产的。其实从去年你们发现张家古楼那时候起,我父母就没有行动自由了,如果我不听话,他们就会替我受罚。” 小花一直没接口,这时忽然问:“不能说你们组织的图谋,那能不能透露一下你这次回来的目的?” 霍小玉说:“我奉命接近小吴,尽量拉拢他与公司合作,必要的时候可以色诱。至于具体要他做什么,我还没接到下一步的指令。我讲的已经够多了,不会再回答任何问题,你们要怎么处置都请随便!” 小花听完就用力清了下嗓子,不怀好意的冲我笑。 我心想原来小花当日并没有危言耸听,这小女子真的包藏祸心,看一时问不出头绪,就说:“这些事出去以后再理论,咱们先想办法躲开外面那群粽子,去那边和我二叔他们会合。” 解语花问霍小玉:“你们不是在大殿里中了机关埋伏吗?你是怎么进来的?” 霍小玉说:“我也不知道,我们用炸药突破金刚墙以后,没走多远就在大殿里遇到弩箭和翻板,伤了好几个人。好不容易突围到墓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去,积石屋就塌下来了。 幸存的人正在想办法,忽然冒出来一群飞狐袭击我们,我们开枪打下来不少,后来没子弹了,就想炸开大殿的围墙逃命,我正往缺口里爬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失去知觉了,醒来以后就看见你们。” 小花推断说:“辛迪失去知觉好像和飞狐有关,刚才那东西一逃开她就醒了,会不会大殿里那群粽子也是因为飞狐附在背上才起尸的?” 我略一思索就觉得极有道理,那些飞狐阻止人类攀崖,很可能因为此处是它们的巢穴,霍小玉等人炸墓惊动了它们,所以才会遭到攻击,那东西吸附在猎物的颈椎部位,往神经中枢里面注射毒素,死人因此起尸作祟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回想刚才墓道里攻击我的那个黑影,也是冲着我后脑去的,幸亏背包帮我挡了一下,不然说不定也和霍小玉一样了。 我慢慢走到墓室尽头霍小玉先前站过的地方,刚一接近那里的鼓架,阴冷的寒风立刻扑面而来,原来左面墙角有根石柱是中空的,一条狭窄的通道像张开的大口,黑的看不见底,冷风正是从那里吹出来的,难怪霍小玉的袍子会猎猎起舞。 我急忙招呼他们过来,几把手电一齐往黑洞里照去,突然里面白光一闪,一只似猫非猫的东西疾冲出来,我们措不及防,大叫着向两旁跳开,那白影片刻不停,一直蹿到梁上去了。 这回我们都看得比较真切,正是刚才逃走的那只白色飞狐。那东西好像并不害怕我们,栖在梁上安静的望着下边,身上的白毛微微抖动,一双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着荧光。 小花和黑眼镜立刻取出弹弓,嗖嗖两声弹丸激射上去,飞狐身形不可思议的晃了一下,幻化出几道白影,看得我们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哪个才是真身。 黑眼镜根本不信邪,飞身跳上钟架,随即向上一跃攀住石梁,横着一腿扫过去,那白狐灵巧的避开,一条短尾扭得风情万种。 解语花在下面配合的极为巧妙,又是一串连珠弹出手,分别射向几个方位,堵住飞狐所有可能逃脱的去路。 黑眼镜一脚落空,身子一旋又飞出第二脚,这回正中目标,那一下分量不轻,飞狐嚎叫一声掉在地下,估计就算没死也得晕上一阵子。 我在地面瞧得惊心动魄,完全没留意身边的动静,这时刚要过去看看白狐到底死没死透,背后忽然一声怒吼,一个粽子眨眼功夫就扑到近前,伸手将我牢牢抱住,张开大口往我脸上咬去。 我大叫一声,拼全力扭头闪避,总算没给那东西咬下一块肉来,被他两条胳膊勒得喘不上气,急切之间只能伸腿向后乱踢,忽然寒光一闪,小花刀锋从我脸畔掠过,将我背后那个粽子砍了。 一颗黑乎乎的头颅从我肩膀上滚落,又腥又臭的粘液洒了我一身,我恶心的差点吐了,急忙用力掰开粽子的双手,把尸体推到一边,这才发现那粽子背后果真伏着半截飞狐的尸体。 原来刚才我们对付白狐的时候,又有两个粽子从通道口里钻出来,一只被秀秀挡住厮杀,另一只就趁机过来咬我。(小吴的肉果真是好吃啊!) 黑眼镜看下面有麻烦,手臂攀着石梁像人猿泰山一样悠过来,双脚夹住粽子头颈用力一扭,咔嚓一声,粽子一个踉跄翻倒,被小花踩住剁了脑袋。 我们在下边大声喝彩,谁知黑眼镜并不落地,蓦地一个转身,飞脚向虚空踢去。我们都不明白他用意何在,目瞪口呆的看着,只见黑眼镜像风车一样旋转,不停的打飞脚,速度完全不似常人所能达到的。 小花看得不耐烦,冲上面叫道:“死瞎子,知道你天下无敌啦,赶紧下来!作什么妖?” 黑眼镜边转边叫:“不行啊,要完蛋啦,我停不下来。”我们一听都忍不住骇笑起来。霍小玉一直被捆着坐在地上,这时突然喊道:“快看墙上,是那东西在捣鬼!” 我们顺着她的视线向上望去,赫然发现又是一个白衣女人衣袂飘飘的现身在墓室墙上。 第四十二章 惑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霍小玉还在不在,见她依然捆着手脚,披头散发的坐在墙角,再转过脸,也就几秒钟的功夫,半空中的白衣女子就不见踪影了。 她刚才出现的地方,那只白狐用前爪勾住石壁上一块凸起,悠闲地把自己的小身板挂在墙上,脑袋颇有韵律地一耸一耸打着节拍,黑眼镜就在空中随着它的节奏忽快忽慢的旋转着。 这情景让我有点头皮发乍,心说莫非遇上狐仙儿了?这畜生难不成已经修炼得跟孙猴儿一样,能够七十二变?转头想和小花研究一下对策,却发现周围黑雾四起,一切都隐没在暮气之中,连他们几个人的声音仿佛都被吞噬掉了,整个空间里就只有我和白狐在对峙。 白狐眼中蕴含着几分狡黠,似乎并不畏惧我这个大块头,忽而尾巴轻轻一摇,墓室中立刻刮起阵阵阴风,所有编钟都叮叮当当的奏响起来,当中夹杂着几声粽子凄厉的嘶吼。 一眨眼的功夫,白衣女子又重新出现了,纤手扶着石壁御风而立,目光静静的注视着我。 她的身体裹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中,长发被吹得不住飘舞,遮住了大部分脸庞,若隐若现的面孔有几分像霍小玉,却又比她漂亮得多。 我从没见过那么圣洁的额头和美丽的眼睛,只看了一霎就感觉有点腾云驾雾。 白衣女子袍袖轻拂,身体骤然向前一扑,我还没来得及惊诧,她转眼已经到了眼前,一只小手轻轻搭上我的肩膀,指尖开始抚摸我的脖子。 我顿时天旋地转,想都没想就伸手回摸。白衣女子的脖颈柔滑异常,刚一碰到,我就觉得手心麻酥酥的,一股燥热顺着腹部向头顶慢慢升起,心脏狂跳得跟擂鼓一般。 白衣女子冲我嫣然一笑,手指弹琴般在我脖子上轻轻划动,轻声说:“你跟我来。”牵着我往外走去。 我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迈出几步,忽然想起还被吊在空中跳天鹅舞的黑眼镜,忙说:“你先把上面那个人放下来!”白衣女人伸手一指,黑眼镜就突然出现在附近的黑暗之中,嗵的一声掉下来,正好砸在地面那个无头粽子身上。 白衣女人做这件事的时候,悠扬的鼓乐声停了一霎,旁边立刻传来怒吼和厮打声。我一怔,头脑有几分清醒,急忙想推开缠住我脖子的小嫩手,谁知接触到的感觉却变了,竟是一只又冷又廋的男性手掌。 我猛然回头,发现闷油瓶站在背后,一只手勾住我的脖子。他身上仍然穿着那件半旧的深蓝色冲锋衣,目光在兜帽的阴影里闪闪烁烁的望着我。 我腿肚子抖得厉害,差一点就飚泪了,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正从头顶袅袅升起离我而去。一把抓住他喝问道:“真是你?我他妈以为你还在终极里,你怎么出来了也不让老子知道!啊?” 闷油瓶说:“别出声,跟我来。”拉着我转身就走。 我正想问他小花和秀秀他们怎么办,突然间脚下踩空,身体骤然失去平衡,撞倒了一大片东西,稀里哗啦的掉进一个黑灯瞎火的洞里去了。 落地时好像摔到一个柴禾垛上,身子下面净是干枯的枝杈,和我的骨头硬碰硬,嘁哩喀喳响起一片断裂声,幸亏我攀崖时戴了护肘和护膝,不然非骨折不可。 我顾不得全身疼痛,爬起来四处摸索,一边大声喊叫小哥,想赶快找到那个闷油瓶子,迟一点恐怕他又跑没影了。 突然面前划过一道亮光,白狐的身影疾飞而过,往坑口方向蹿去。我想都没想就跳起来猛扑,双手一抄,无巧不巧,正好抓住那只畜生的小细脖。 不过我没料到前边几步远就是一堵石墙,刚一抓住白狐,身体就重重撞到墙上,脑袋嗡的一声轰鸣,半边身子和半张脸顿时麻了。 就在我像电影里的烈士一样以慢动作倒下之际,一只手从背后托住我,回头一看正是闷油瓶,我脑袋又是嗡的一声,差点没中风,发狠用力一推,对他怒目而视。 闷油瓶退了一步,有点担心地看着我,他肯定是看出我很愤怒,故意没躲闪,让我推他一下出气。 我又有点心软,立刻就想过去抱住他放声痛哭。不过一想起这混蛋给我耍的那些把戏,不由得又怒火中烧。 他先是煞有介事的在云顶跟我诀别,然后就玩儿失踪,搞得老子心碎了一地,差点就和林妹妹一样魂归离恨天了。随后只过了一个多月,他就若无其事的复出倒斗,居然还敢在古墓里一会老张、一会小张的给我玩双面娇娃。 我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忽然间变得如此荒唐可笑,连他都这样耍我,老子还他娘的能相信谁呢? 一想到这里我就有当场掐死他的冲动,料想他肯定不屑于和我这种水平的人放对,一个人死缠烂打只怕比抱着他哭还丢脸,不过要是就这么忍了,非憋出内伤不可,心里一时郁结不清,恨恨的望着他运气。闷油瓶似乎也无话可说,只是默默的和我对视。 我看他那副熊样就来气,心里说等平安出去以后再好好收拾你。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咱们赶紧想法子上去,你再不出手,那哥几个回头给粽子包圆儿啦。” 闷油瓶居然说:“别管他们,你跟我走。” 我怒从心头起,大声喝道:“走你大爷!咱们还有四个人在上面呢!再说这里是墓室的地窖,你是想要穿墙……”刚骂到一半,猛然醒悟过来,这家伙前言不搭后语,只会让我跟他走,闷油瓶根本没在这里,他的形象是那只白狐幻化成的,我是被它魇住了。 当即十指用力收紧,白狐在我掌心里嗷嗷尖叫起来,眼前的幻像顿时无影无踪。那里有什么白衣美女和闷油瓶,只有我一个人蹲在漆黑的墓窖里,双手攥着一只拼命挣扎扭动小动物。 这情景让我突然间浑身无力,抱着飞狐一屁股坐在地下。这东西能化成人形已经够刺激了,而它竟然变成了闷油瓶,想想就觉得惊悚,难道它能窥测人心,连我头脑里藏着的人物具体什么样都知道,也它娘的太疯狂了吧。 借着上面的一点微光,我仔细打量这只白狐,它也转动眼珠盯着我,我可以感觉出它十分害怕,这让我心里倒有了点底。 忽然之间有点可怜它,手指略微收回几分劲道,生怕不小心掐死了。这么神奇的生物不能随意糟蹋,最好养熟了送给闷油瓶当宠物,他在终极里闷了可以拿出来,让飞狐变成我或者胖子陪他聊聊天。 白狐发觉我手上松了劲,开始用力踢蹬。那玩意虽然只有家猫一般大小,力气却是不弱,偏偏皮毛又软又滑,我被它甩的扭来扭去,累出一脑瓜子汗,好几次都差点脱手。 只觉得肉乎乎的脖子在我手心里越变越廋,白狐已经把身体缩成了玻璃管粗细,正一点点往外挤,眼看就要控制不住了。 我心头恼怒,骂道:“你他娘的还跟我玩缩骨?你以为自己真是张起灵啊!”抓住白狐脑袋用力往鞋底上一磕,那畜生哀鸣一声,登时晕倒。 白狐刚一昏死过去,周围的音乐声立刻就停了,吹得人全身发寒的凉风也渐渐止息,一切在几秒钟内就恢复了正常。 头顶斜上方有个不大的洞口,借着那里进来的微光,我查看了一下周围环境,确认自己掉进了墓室的下层。 这里地方不算太大,估计是上面殉葬品实在太多了,碰巧这下面有个山洞,就顺便把这儿当成地窖利用上了。地面乱七八糟的堆满了类似树枝树干的东西,一时间也猜不出是干什么用的。 我把昏死的白狐揣进口袋,起身测一下洞口的高度,大概有四米多,就算跳起来仍是够不到。 俯身想找一些能够垫脚的东西,这才看清地下那些枝枝杈杈竟然是十多具干尸,青紫色尸皮紧紧包裹着骨架,发出淡淡的霉变味道,有点像做坏了的臭豆腐。 我是碰巧掉在这些东西身上才没受伤,刚才落下的地方一具干尸已经断为两半,另一具脑袋和肩膀分了家,附近还有些支离破碎的残肢,估计都是我干的好事。 心中不免有几分后怕,正考虑着用不用跟它们道个歉,突然觉得脑后被一道冷森森的目光盯住了,我吓得脖子都僵住了,一时间几乎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身正好看到复活的干尸扑将上来。 还没想好怎么应付,背后忽而一阵凉风飒然,干尸竟然抢先发难了。两条枯手贴着我肩头猛然从背后伸到面前,瘦骨嶙峋的躯干重重砸在我背上,发出哐的一声。 我大叫起来,疯了似的双臂乱舞,拼命扭动肩膀挣脱了干尸的怀抱,干尸发出吓人的咔嚓声,咕噜一下,一个生满黑毛的大脑袋掉进我怀里,空洞的眼窝表情狰狞的注视着我。 我吓得魂飞魄散,抖手丢下那个骷髅,连滚带爬的蹿到墙边,回头一看,一具干尸已经给我扯得七零八落,骨头散了一地,并没有复活的迹象,多半是那具干尸碰巧倒下了,正好扑在我背上,看来是虚惊一场。 我抹了一把吓出来的白毛汗,心说幸亏这些干尸没受到飞狐影响,如果他们也起尸作祟,还不直接给我来个瓮中捉鳖。 看来此地也不宜久留,我扯开嗓子朝上面大喊,叫他们顺条绳子下来,那知根本没人理我,只听见头顶上脚步声杂乱异常,似乎有很多人在奔跑和打斗。 忽然洞口上有人掠过,好几个粽子推推搡搡的跟在后面。我一看是黑眼镜,手里轮着铁撬棍正朝最前边的粽子头上猛击,急忙大叫:“喂,喂,我在这里!快拉我上去!” 黑眼镜正在酣斗,匆忙向下瞥了一眼,奋力把另一个粽子踹到墙上,紧接着又是一棍向旁边扫去,身形一晃就不见了。 只听他远远叫道:“我们被粽子包围了,上面没地方站脚,你先在底下呆一会。”听声音人已经在墓室另一端了。 我大失所望,伸长脖子查看上面动静,只见黑影攒动,粽子多到满坑满谷;估计是我们时才顶住的墓道门被突破了,大殿里的僵尸涌了进来,难怪他们顾不到我,看来只有自己想办法脱身了。 这时白狐渐渐苏醒了,在我口袋里开始扑腾,发出嘶嘶的声音恐吓我。 我隔着口袋捏住它后脖子小心提出来,一看它那副凶相心里就有气,真想咔嚓一声拧了这妖孽的小细脖,不过它的毛色与众不同,多半是这群飞狐的首领,如果知道怎么控制它,也许就能平息上面那批作乱的粽子。 当务之急是先要治服它。白狐异常狡诈,而且居然还擅长闷油瓶的缩骨功,寻常绳索只怕捆它不住,万一跑了后果不堪设想,我心里有点为难,脑子转来转去的想主意。 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干脆杀掉,看它没命了还能如何作怪?不过我惦记着要送给闷油瓶,这么好的狐精弄死了未免可惜。 忽然想起背包里有卷胶带,是我上崖前收拾装备时顺手放进去的,这时正好派上用场,先把它捆上再做道理。 第四十三章 谈判 我一算计好,立刻从包里摸出胶带,一只手提起飞狐,不容分说从后腿开始,拿胶带一圈圈往它身上缠,那小东西奋力反抗,不过胶带的粘性正好是它的克星,一沾到皮毛上就再也甩不脱了。 飞狐气急败坏,张嘴朝我手上用力咬下去,我疼的大叫一声,抖手把它掉在地上,那小凶手立刻跳起来逃跑,不过半个身体都被胶带沾结实了,肉翅伸展不开,像快死的鱼一般扑腾几下,身体在地上滚来滚去,小眼睛怨愤的看着我。 我看一眼受伤的手背,虎口处的韧带被咬穿了,两个小洞已经流了不少血,不过幸好颜色鲜红,没有中毒迹象。 急切间也顾不上包扎,先把飞狐牢牢捆好,只留一颗小脑袋在外边转动。我觉得是时候教训它一下了,于是捡起一段枯骨,往它脑门上轻轻敲了一记,白狐嚎叫起来,头一歪晕了过去。 我心里有点奇怪,暗想怎么这样不禁打,伸手探它鼻息,一股热乎乎的气流喷到我手上,原来这小东西在装死。我气的直想笑,用力再给它一下,白狐吃痛不敢再装,怒气冲冲的睁开眼,朝我呲牙咧嘴。 我干脆盘膝坐下,把被我捆得像个小粽子似的白狐放在面前,对它笑道:“尊驾法力高强,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话,现在你已经落到我手里了,咱们俩个谈谈条件。”说完留神看它表情,那小东西倒很有气节,不理不睬的把脸转到一旁。 这一下我心里反而更加有数,知道它真能领会我的意思,微微一笑接着说:“我们只是路经此地,并不想侵占你的老家,你能不能就此罢手,别再操纵僵尸攻击我们了?我们办完事立刻走人,保证不会再来打扰你和你那群狐子狐孙。” 白狐眨巴着眼睛,很专注的听我说话,我又道:“咱们这么斗下去只能两败俱伤,我的人要是死了,我就只好拿你抵命,你觉得这样值得么?你如果同意罢战就点点头。” 白狐默默望了我一会,我以为它还要装傻,正想继续开导,谁知它忽然点了点头。我怕自己看错了,急忙追问道:“你同意啦?”白狐冲我吱的叫了一声,我心中大喜,这一刻我相信它绝对是通晓人类智慧的。 我擦去手上的血,抓住它露在胶带外面的尾巴尖摇一摇,说:“那就一言为定,等出去了我立刻放你,绝不食言。”那小东西似乎对我拉它尾巴非常不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把它从地上捡起来问道:“咱俩的协议最好马上生效,你能不能立刻罢战?” 白狐看我一眼,忽然鼓动两腮,发出悠长的鸣叫,上面立刻就有飞狐回答,接着远远近近都传来呼应,叫声在整个古墓深处久久回荡。 过了将近十分钟,叫声慢慢止息,古墓里变得异常安静。洞口忽然落下一条绳子,我抬头一看,小花和黑眼镜立在上面,两人都脏的像庙里的泥小鬼一般,笑嘻嘻的望着我。 我对白狐说:“老兄,还得委屈你一会,把我们送到外面才能放你。”也不管它乐意不乐意,把它塞进裤腿上一个大口袋里,只露出脑袋,旁边用胶带粘牢,警告它说:“我不伤你性命,你也别趁机咬我,要不我只好连你的嘴也一起粘上,那可不怎么好受。”白狐吱吱叫了几声,也不知是算答应了还是在抗议。 安置好白狐,我就抓起绳子准备往上爬,上边两个人说:“我们俩准备犒劳你一下,你抓稳就行,我们拉你上来。”我一听乐得省点力气,拴了个绳圈踩在脚底,扶着绳子任他们两个把我拉扯上去。 一爬上洞口,我就觉得好像进了恐怖蜡像馆,墓室里挤了大约三十多个粽子,摆着姿态各异的poos,用手去推连晃都不晃,很难相信它们刚才还在张牙舞爪。 小花手里掂着黑眼镜的开棺利斧,对我笑道:“你那只白狐在底下一叫,上面的飞狐立刻全体响应,叫完一通就都从尸体背上飞走了,它们刚一离开,粽子就原地不动了。” 我听了十分欢喜,低头对白狐说:“狐兄,多谢你啦,我们一定会遵守协议。”想到不能把这么有趣的一个活宝给闷油瓶留着,心里未免有些遗憾。 黑眼镜拄着铁撬棍,笑嘻嘻的弯下腰,伸手逗弄只露出个小脑袋的白狐,说道:“俺听见你在下面嘀嘀咕咕的,敢情是和这小玩意在谈判,你们俩这是搞国共合作啦?” 我回答说:“差不多吧,我们俩已经宣布停火了,你最好别动手动脚的搞摩擦,破坏了和平协议当心它咬你。” 小花这时才发现我手上淌血,笑道:“看样子你也付出代价啦?我帮你包扎一下?”我摇摇头说不要紧,取出两片创可贴自己粘好。 秀秀手里提着我借给小花的那口单刀,从粽子堆里挤过来和我打招呼,身后跟着霍小玉。 我看了霍小玉一眼,她那件装神弄鬼的白袍已经脱了,长发草草绾了个髻,看上去倒不那么吓人了。手里握着秀秀的短刀,上身只穿了件黑色紧身衣,胸部颤巍巍的,我不敢多看,连忙把目光移向别处。 秀秀解释说:“刚才粽子实在太多,我们照顾不过来辛迪,只好暂时放开,让她自己保护自己。”我点点头,一时无话可说。 霍小玉虽然是个危险人物,但我们毕竟不是警察,没权利一直禁锢着她,只能尽量小心一点,别被她暗算也就是了。 那婆娘倒很识趣,立刻说:“先前是我不对,你们尽管放心,我们现在共同对敌,我不会再做任何不利于大家的事情。”秀秀盯她一眼说:“你能做到最好。” 和秀秀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两个人,是我二叔那两个手下,刚才过来找我们,也被粽子堵在这间小石屋里,和一群粽子大战了这一阵,也都造的灰头土脸。 这俩小子眼生得很,不是茶楼里的老伙计,估计是我二叔临时从道上雇来的。两人年纪都不算大,其中一个好像还没到三十岁,生一张黄白净子,外表精明干练,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 另外一人略长几岁,人高马大,蓄一部络腮胡子,相貌十分威武,就是长的实在太黑了,我开始几乎怀疑他有非洲血统。 我问他们我二叔和老张的情况,秀秀也很想知道那具活尸怎么处理了。 白脸回答说活尸已经被老张收服,用开过光的捆尸索绑了,强行钉回棺材里。他们四个人离开棺室之前还听见那女鬼在里边敲棺材板呢。 秀秀问:“那你们捆结实没有啊?别再给她跑出来,碰着怪吓人的。” 白脸说:“没问题,我们已经用炸药把盗洞封住啦,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就是可惜了那一屋子的好明器。”说着话不经意的拍拍背包,我估计他们俩也都趁机发了一笔小财。 原来他们处理完女尸下到从葬坑后,没见到我们人影,就四下里寻找,结果意外发现一条密道,老张怀疑是通到主墓室的路,就和我二叔结伴过去探查。 他们俩被派到这边来找我们,约好了一会在大殿对面的暗道里碰头。 我们几个人商议走哪条路合适,白脸说他们是从鼓架旁边那个小道进来的,从那里回去路近一些,也不需要清理太多粽子,我们就决定走那条道,当下从密密麻麻的粽子缝中挤过去,往通道入口方向走。 通道里挤着十多具古尸,飞狐离开以后,它们就纹丝不动的呆在里边,我们只好动手往外拖,让两位女士负责照明,边干活边闲聊天。 黑眼镜和解语花两人搭档,只顾闷着头干活,几乎不怎么搭理那哥俩,净是我和秀秀同他俩瞎扯。 清理完通道里的僵尸,几个人都有点冒汗,就找个避风地方歇气。白脸坐稳后掏出一盒香烟挨个让,秀秀和小花都说不会,我已经习惯性的拿出了烟,连忙说我这儿有烟。 白脸往我这边一看,忽然把自己的揣回去,伸手过来说:“抽你一支好的。”我一听赶快给所有人都发了一圈,除开小花和秀秀,连霍小玉都叼了一支。 刚才大家一直忙着对付粽子,没时间客套,这会得了空寒暄,于是互通姓名。 我先自报家门,随后又引荐小花他们,那俩人对我们都只是微微点头,唯独最后介绍到黑眼镜,两个人都欠身拱手,齐声说:“久仰!久仰!” 黑眼镜脸上挂着和气的微笑,不声不响的点点头。这家伙虽然总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但骨子里却是个强盗,一身的霸气连陌生人都看得出来,所以一向没人敢招惹他。 那黑脸大胡子似乎要向黑眼镜问话,被白脸悄悄阻止了。 白脸报号说自己叫关平,我听了觉得耳熟,狐疑的看他一眼,又看看那黑脸大胡子,暗想:他叫关平,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周仓?那我二叔岂不成了关二爷? 黑脸这时开口说自己叫蒋老四,我仍然觉得不像真名。白脸鉴貌辨色,坦然的冲我笑笑,解释说:“大家都是在道上混的,谁能傻到报出真名实姓?就好比你这位仁兄,刚才说自己叫无邪,自然也不会是你的本名吧?哪有人会叫这种名字的。” 我听了不免有点惭愧,心里说我老爹给我取的名字什么时候成了匪号了?我们几个人除了黑瞎子之外用的全是真名,倒真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黑眼镜自己的烟早没了,把我的烟盒拿过去,一支接一支的猛抽,几乎不不搭理那哥俩,完全没了和小花调笑时那股子甜腻腻的讪脸劲,这回我倒觉得他真像闷油瓶的徒弟了。 从那二人对他的恭谨态度揣测,黑眼镜在道上应该很有名号,看来这家伙想在同道面前保持威严,不肯再嬉皮笑脸的装小丑了。 过完了烟瘾,我就提议咱们到约会地点去等着,免得我二叔他们回来见不到人,大伙都没意见,于是收拾行装出发。 这回由关平和蒋老四领路,我跟在他们身后,小花负责照顾秀秀,黑眼镜依旧殿后,顺便监视霍小玉的一举一动,免得她又出什么妖蛾子。 这条通道又矮又短,宽度不足一米,勉强可以让一个身材适中的人单独通过。洞壁的凿印十分粗糙,地面上到处都是碎石,一看就知道是当初为了施工方便,顺着山体缝隙临时开辟的。 里面恰巧是个风口,一刻不停地吹着强劲的穿堂风,人一进去就仿佛下了冰窖,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刮的生疼,我猫着腰跟在白脸关平背后,全身一阵阵的直起鸡皮疙瘩。 前边两个人都缩紧了脖子一路小跑,估计也是因为在夹道里被冷风呛得难受,急行军大概五分钟左右,我们就接近了通道出口,带路的蒋老四突然间一个急刹车站住了。 我和白脸关平措不及防,一前一后重重撞到他身上,三个人原地挤成一堆,关平有点生气,责问道:“老四,怎么不走啦?” 蒋老四不答话,伸手指着洞口方向,借着微光可以看见他的手在发抖。 我心里顿时感觉不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张惨白的面孔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孤零零的悬在半空中,目光阴森的看着我们。 第四十四章 无题 我当时头皮就麻了,原本只是身上冷,这回连脊梁骨都寒透了。 白衣女鬼和千年老粽子虽然恐怖,毕竟属于古墓里这个可以有的范畴,心理上总算还能接受,但这莫名其妙悬在半空中的一张人脸,实在是太过诡异,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啊。 我勉强控制住想转身逃跑的冲动,从解语花手里要过强光灯,调到最大亮度往那张脸上照去。 这才发现通道入口处站了个女人,刚才光线太暗,头发和衣服与背景融为一体,冷眼看去还以为只有一张脸悬在空中,虚惊了一场。 看清了原来是个粽子,心情也就没那么紧张了。上下打量,见那女人穿着一领黑袍,直僵僵的立在洞口,两条长袖被风吹得不住晃动,死白色的脸上五官发青,表情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凶暴,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我们,活脱脱就是一个索命的冤鬼。 我条件反射的回头看霍小玉,只见她挤在秀秀和小花身后,也在紧张的探头张望。那黑衣女鬼和她时才的白衣造型颇为相配,如果同时出现,倒满可以称作一对女性版的黑白无常。 我们都见过霍小玉被飞狐迷住时的模样,这时再见到一个黑袍的倒也不是特别紧张;不过关蒋二人不知道底细,多少有些惊慌,悄无声息的慢慢往后退,最后竟然把我给推到前边去了。 我要说一点都不怕也是吹牛,不过这黑衣女子充其量也就是一具被操控的尸体,再不然就是个失去反抗能力的普通人,本身并没有什么法力,飞狐离开以后她也不会有什么作为了。 为了印证一下推断的准确性,我回头问霍小玉:“小玉,这女的是你们队里的成员吗?” 霍小玉往前挤上几步仔细看,犹犹豫豫的说:“我也不能肯定,队里只有一个女的,是总部派来的医生,从前没见过面。”忽然发现了什么,指着黑衣女人叫道:“没错,就是她!她鼻尖上有颗小黑痣。” 我一听松了口气,对关蒋二人说:“没事,这女的和刚才那些粽子差不多……”话音未落,黑衣女人却突然活了,厉吼一声,发疯般向蒋老四猛扑过去。 蒋老四大惊失色,闪身跳到我背后,双手抓着我的肩膀做掩护,飞脚向那女粽子踢去。不想脚腕被那女人一把抓住、用力乱扯,一人一粽打在一处,我被他们两个夹在中间,忙乱中挨了蒋老四好几下拳头,一边还要替他抵挡粽子的凌厉攻势,处境狼狈之极。 偏偏通道太过狭窄,其他人想帮忙都插不上手,只能站在旁边观战,那黑衣女粽子比霍小玉还要凶猛,狂风暴雨般的一轮急攻,把我们俩逼得手忙脚乱,蒋老四更是不住口的大呼小叫。 正在不可开交,我兜里的白狐忽然长鸣一声。我吓了一跳,以为不小心伤着它了,急忙低头查看,白狐鼓起腮帮子又叫了一声。 这时对面忽然有了反应,正在和蒋老四厮打的女粽子动作慢了下来,似乎正在倾听,紧接着她背后有个黑影腾空而起,鸣叫几声,翻动着一双肉翅翩然飞走了,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黑衣女子这时像断了线的木偶,拉着蒋老四慢慢软倒在地上。 我赶紧从他俩当中挣脱出来,拼命喘了几大口气,肚里暗骂这姓蒋的龟儿没有义气,关键时刻竟然拿老子做挡箭牌,怪不得黑瞎子不愿意理他。 躲到一旁掏出白狐看它有没有受伤,白狐默默望着我,眼里已经没了先前的敌意,我冲它微微一笑,帮它理了理挡住眼睛的一撮长毛。多亏这老兄仗义出手,替我们赶走了那个不执行停火协议的飞狐,否则还不知要闹腾到什么时候呢。 蒋老四这时也爬起来,悻悻的朝那女粽子踢了两脚,嘴里不住喃喃咒骂。 白脸关平走过去探那女人的鼻息,又摸她脖子,对我们说道:“已经死了,呼吸和脉搏都没了。”弯腰把尸体拖出洞外。 我们随后也出了山洞,走进大殿和墓室中间的夹道里,对面墙上有几处豁口,从那儿出去就是地宫大殿了。 豁口附近聚集了不少粽子,都是正打算往夹道里进攻的,后来操纵它们的飞狐突然离开了,这些古尸就被留在原地,正好挡在我们出去的路上。 蒋老四也觉出自己在危难之际的行为不太厚道,就自告奋勇去清理那些粽子,说不用我亲自动手,让我歇一会,拉了白脸关平给他帮忙。 黑眼镜被大殿墙背后一排原木架子吸引了注意力,打着探灯踱过去查看究竟。 秀秀和小花检查了黑衣女子的尸身,发现她背部有两处箭伤,后颈被飞狐咬过的地方一片漆黑,也说不清到底是被射死还是被毒死的,估计反正是救不回来了。 霍小玉一出山洞就抱着肩膀缩在墙角。 我说:“你们这次行动损失不小啊,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们组织上到底派来了多少人?”霍小玉低头不语,我见她神态有异,走过去查看,发现她缩成一团,全身瑟瑟发抖,忙问:“你不要紧吧?” 那婆娘倒很倔强,冷的牙齿不住打战,仍是低声说:“没事儿,一会就好了。”她身上只穿了件贴身小衫,估计是在过道里给冻坏了。 我心有不忍,放下背包脱了外衣递给她。 霍小玉表情复杂,犹豫了一下才接过去穿上,低声说:“不算我,一共来了二十个人,分成两队,一半负责监视你们,另一半在追剿那姓张的。” 我一听有些吃惊,老张明明一直都和我们在一起,忙问道:“你们追哪个姓张的?” 霍小玉比我还要惊讶,问我:“原来你真不知道?有个黑衣人在暗中掩护你们,用各种方法骚扰我们,老齐被他气的暴跳如雷,不得已亲自带人去对付他,剩下的人准备跟你们进地宫,没想到在大殿里遭遇了机关埋伏,当场就死了好几个。” 我心中惊疑不定,暗暗思忖:怎么又多出来个黑衣人?莫非闷油瓶自己也来了?难不成洞里真有两个姓张的?试探着问道:“老齐他们抓到那个黑衣人了吗?” 霍小玉摇头说不知道,看我不信就解释说:“老齐走后一直没和我们联系,本来约好了地点碰头,后来我们这边就出事了。” 我问:“老齐是你们的头儿?是不是在六角形石室里教训你的那个人?”霍小玉有点羞愧,默默点了点头。我又问她老齐到底是什么人,她却一味摇头,死也不肯告诉我。 想到还有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在古墓中某个地方活动,我刚放下的心马上又悬了起来,一方面也有点担心那个黑衣人的安全,肚里暗暗盘算一下,就往黑眼镜身边走去,打算套套他的话,如果闷油瓶也在长沙,这小子绝对没理由不知道。 黑眼镜正沿着原木架子往夹道深处走,架子上每隔数米就有口大箱子,箱板大多已经开裂,他似乎对里面的东西很感兴趣,不时凑到缝隙前往里面看。 我被他引的好奇起来,往一口箱子里看了看,里面是放置暗弩的固定卡槽,原来这里是布置大殿杀人机关的地方。 黑眼镜冲我一招手,让我过去给他拿着探灯。我正想问他要干什么,他已经掰开一口箱子上的木板,小心翼翼的卸下连接外面翻板的发射机簧,取出固定在卡槽里的弩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掂量,我也凑上去观看。 那弩子做工相当不赖,弩机和弩臂都是青铜铸造的,上面还装饰有花纹,弩机的箭槽里压了十支铜制短簇,弩臂前端的蛇形承弓器和末端的弩踵是错银的,可以确保在古墓里千年不腐,随时随地射杀入侵者。 黑眼镜对这件古兵器颇为在行,举起来瞄了瞄,扣动悬刀,试着发出一箭,短簇夹着劲风激射而出,插在十余米开外一根原木上,箭杆深入数寸。 我不禁赞叹一声,对他说:“再弄几张出来,咱们出去的路好像不太安全,这玩意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黑眼镜一听就马上去找,看了好几个箱子,弩箭卡槽里都是空的,我说:“空的也要,外面大殿地上有的是箭,回头捡一些装进去就行了。” 黑眼镜依言挑了几张完好的弩子拎在手里,悄悄问我:“你怎么知道不安全?那婆娘给你交底啦?” 我压低声音对他说:“他们有两路人马,最少还有十个人在古墓里追杀你师父,人家真枪实弹,万一碰上了咱们总得有点应手家伙抵挡。” 瞎子斜了一眼霍小玉,问道:“这都是她和你说的?”我一言不发,默默看着他。黑眼镜心里有点没底,笑道:“你怎么能肯定他们追杀的是我师父?” 我说:“操,这时候你还想瞒我?从斜坡上把我推下来的肯定没别人,老张绝对不会干那种没谱的事。” 黑眼镜嗤的一声笑了,说:“其实我师叔也挺不靠谱的,等你见到他自己去问问吧,俺是啥都不知道。”我正想接着跟他矫情,白脸关平在通道附近招呼我们,说可以出去了,我只得和黑眼镜调头往回走。 第四十五章 蛇声 在洞里和黑眼镜相处了这两天,我对那厮的性格多少也有了一些了解。这家伙胆子挺大,行事却颇为谨慎,最爱唠唠叨叨,却不会透露半点有用的信息。 这一点他比闷油瓶要厉害,小哥有时候被我逼急了,还是会不小心泄露一些秘密的。 威逼利诱这一招在黑瞎子身上完全不奏效,我现在身为老大,又不能向比自己小着好几岁的下属死缠烂打。看来只有小花才收拾得了他,那双水波盈盈的吊梢眼冲他一瞪,狗日的立马俯首帖耳。 这会儿大殿里的火堆早已熄灭,到处一片漆黑。我们打开强光灯查看,见还有不少粽子留在原地,摆出各种静态造型,有的做奔走呼嚎状,有的似乎在仰天长啸,全都纹丝不动,颇有些行为艺术的范儿,已经完全没有了时才追杀我们的那份嚣张。 我们看外面没什么异常,就从刚清理出来的豁口中爬过去。 霍小玉他们的人因为死去时间不久,尸体还没完全僵化,不能像千年古尸般屹立不倒,这时复又横陈地上,经过时才的一番激斗,这些人的模样看上去更加惨不忍睹。 小花走过去在一具具尸体上翻捡枪械弹药,估计他也听到了刚才霍小玉说的那些话,想弄件趁手的家伙防身。 我心里暗笑,平时清高如神仙一般的解当家,关键时刻竟然也和胖子一样务实。让秀秀拿着电筒帮忙照亮,在地上拾了不少弩箭,帮着黑眼镜一支一支压进弩机的箭匣里面,剩下的塞进背包侧面的小口袋里备用。 这种弩箭比我们熟悉的雕翎箭要短粗一些,通体用青铜打造,因为尾部没有羽毛,飞行过程中不太容易保持平衡,射程也就二十米左右,不过更加锋利强劲,近距离杀伤力比羽箭要大很多。 弓弩装好后我和黑眼镜各拿一张,剩下一张秀秀说她想要,小花走过来把从尸体身上找到的短枪给了秀秀防身,自己带起那张弩子。 关平和蒋老四领我们走到大殿对面的一根柱子后头,那里有个隐蔽的盗洞。 关平说,地宫大门已经被霍小玉那伙人炸的面目全非,他俩和我二叔赶到时正好又发生了二次塌方,入口全部被巨石堵死了,他们只好重开了这个盗洞。 从洞口钻进去,里边又是一条夹道,和适才经过那条几乎一模一样,墙边同样设置了施放暗器的机关。 我们仍然排成原来的队形,由关蒋二人在前面带路,顺着夹道走了一小段,随即拐进一个阴暗潮湿的洞穴,洞里边全是石头,地势忽高忽低,磕磕绊绊极不好走。 我留神了一下行走的方向,发现和进来时正好相反,就问白脸关平咱们是不是要离开地宫,他回答说:“没错,二爷说地宫里太危险,叫我们到外面平台上等着他。” 我一听打心眼里不情愿,把两个半大老头留在地宫里我实在是不太放心,再说还有那个被追剿的黑衣人,到底是不是闷油瓶呢?不过我二叔都已经吩咐下了,他人又没在场,我想反驳都无从谈起。 再者我们五个人在地宫里折腾了近两天两夜,总共只吃了两顿干粮,几乎没合过眼,这时都乏累不堪,既然黑眼镜和解语花都没提出反对意见,我一个人也不好坚持留下,只好先出去再说。 我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兴许过不了多久我二叔他们就出来了呢,等我见到老张,一定要把小哥的行踪问个明白。 原本从大殿到地宫正门的路并没有多远,不过被老齐那伙人一通胡搞,最近的那条路已经废了,现在只好从大殿侧面的山洞斜穿出去,绕道进入地宫外围连通各从葬坑的人工甬道。 那里真真假假的墓道多达上百条,已经形成一个迷宫般的网络,是专门设计出来迷惑企图进入地宫的盗墓贼们的,所以又称作迷道。 这些道路迂回往复四通八达,如果能准确掌握方向,理论上是可以循路绕回地宫门前的,不过路程要远上好几倍,而且极容易迷失在墓道里。 这一路都是关平在做前导,不时停下来用指北针修定方位,边走边计算路程长度,寻找洞壁上暗藏的指路标记。 关平说方法是老张教给他的,那些暗记据说是当初造墓工匠们悄悄刻下的,以备封墓后逃生之用,这些甬道的另外一个用途就是为工匠们自己留条活路。 在迷道里走了大概二十分钟,脚下路面变得松软平坦起来,空间也越来越开阔,我们像耗子一样在狭小的隧道里钻了这么久,早就气闷之极,此刻都各自拉开距离舒展身体。 我一直背着几十斤重的装备,这时把背包取下来拎在手里,让麻木的双肩休息一下。我的外套刚才给了霍小玉,只穿一件贴身衬衣,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脖子一凉,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背后,紧接着一条长而且滑的活物从上向下游去。 我一惊,像弹簧般直跳起来,马上意识到那是一条蛇,立刻开始原地乱蹦,想要把它抖掉。 那蛇反应极其迅速,嗖的一声卷住我的手臂,我只来得及看到一张生满了倒钩尖牙的大嘴猛扑上来,手电就啪的一声掉在地下,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黑暗中左臂传来剧痛,那蛇刚一咬住我,身体就立刻一圈圈缠绕上来。我目不见物,只觉得冰凉滑腻的蛇身好像绳索一般,将我的双臂和躯体牢牢捆在一起,越是出力挣扎,它就收的越紧,幸好不是缠住脖子,否则这会儿我早已经窒息了。 那蛇的力气极大,勒得我胸口一阵阵发痛,我有些惊慌失措,开始扭动肩膀、双臂全力向外扩展,企图挣开蛇身的束缚,恐怕再被它多勒上一会就能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了。 我的反抗似乎让蛇感到紧张,它已经觉察到我的体积太大,很难整个儿吞咽下去。蛇是不能够像鲨鱼、虎狼一样撕咬猎物的,于是放开了我胳臂上的肌肉,开始慢慢向肩头移动。 蛇类是靠红外线侦查猎物方位的,完全不需要借助灯光。 此刻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它正摸黑在我周围游弋,嘶嘶的向我脸上吐着信子,似乎在品尝空气中活食的味道,也许下一秒钟就会发动第二次攻击。我忽然有点奇怪,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过来帮我一把? 一开始留意到身边的动静,我立刻发觉情况不妙,周围的洞里到处都是蛇声,我附近的黑影里也有人在激烈厮打,忽然上空砰的一声枪响,我和蛇都吓得一哆嗦,远处头灯光线摇晃得几乎发散开来,让人更加眼花缭乱。 看样子我们几个被蛇群同时攻击了,不过别人的情形可能比我要好一些,他们起码还有头灯可以借点光亮,而我现在和真正的瞎子没什么区别。 心里正有几分绝望,突然听到很细微的一声轻响,身上束缚立刻就松了。我一获得自由马上抽出单刀,另一只手晃亮火折子,原来是黑眼镜跃到我背后,用一把伞兵刀替我解了围。 我借着火折子剩下的余光找到手电,急忙又去帮助其他人。黑眼镜操起弩子,把附近寻隙进攻的几条蛇都钉在了地下。 旁边不远处白脸关平也被一条巨蛇缠住了,正狂呼乱叫拼命抵抗,蒋老四在替他解围,双手抓住蛇尾用力拉扯,被大蛇甩得在墙上弹来弹去。 我赶上两步,刀锋平着插进去用力一勒,那条蛇转眼间首尾分家。关平已经有点窒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脖子拼命咳嗽起来。 解语花两口子比较幸运。刚才是秀秀第一时间发现危险,跳上洞壁突起的岩石,开枪轰掉了企图扑咬小花的那条大蛇,小花用弩子把随后赶来的两条蛇也给射死了。 黑眼镜是我们当中最机警敏捷的,而且夜视功能极强,一点都没受伤。 剩下的几个人就有些点儿背,蒋老四被大蛇甩到洞壁上撞破了脸皮,我和白脸关平都中了头彩,关平脖子受伤,我左臂被咬出两道深深的大口子。 小花检视被我们干掉的大蛇,发现都是三米以上的大家伙,背后生着漂亮的网状花纹,仔细看过蛇口里的尖牙,告诉我们不必担心,这种蛇叫网纹巨蟒,是完全无毒的。 我和关平都松了口气,幸好攻击我们的是无毒的蟒蛇,否则这会儿我们俩怕是已经结伴走在去奈何桥的路上了。秀秀取出酒精替我们消毒包扎,我这时才忽然发现,我们当中少了一个人,霍小玉不见了。 第四十六章 蛇影 我有些担心,怕那婆娘真被网纹蟒蛇给抓去了。我们俩先前曾经路过蛇窟,她要是真给蟒蛇拖到那里,恐怕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急忙问刚才闹蛇的时候谁看见霍小玉了。 黑眼镜说:“也许是趁乱脚底板抹油了吧,勾结洋人吃里扒外的下场她比谁都清楚,留下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我说:“好歹也是一条人命,你们有谁亲眼看见她逃走了吗?”几个人都摇头说没注意。 我说道:“地宫附近有个蛇窟,最好能确认一下她没给蟒蛇捉到那去,咱们四个一起进来的,总不能看着她死在这里。” 小花说:“那丫头身手比你强得多,你都没事,她又怎么会死?她做了那么多坏事,心里自然有鬼,我们又不能真拿门规处置她,溜了大家干净。你要实在怜香惜玉,我和瞎子陪你各处找一找。” 秀秀说:“我也去,先别提那些门规不门规的啦,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出去怎么和叔叔婶婶交代?倒像我害了她似的。” 关平和蒋老四时才被蟒蛇吓得不轻,两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这时惊魂稍定,正坐在石头上休息,听说我们要去蛇窟救人,立马跳起来反对。 黑眼镜鼻子里哼了一声,转头看着他俩,那两人似乎有点惧他,都不敢和他对视。我赶紧捏了黑眼镜一把,叫他冷静。 关蒋二人都不是职业土夫子,刚才见面时我二叔介绍过了,说他们是定点爆破专家,山洞里到处都是石头,不适合开盗洞,估计是为这个才请的他们。 从一路上经过的那些盗洞看,这二人的手艺确是非同一般,比老齐那群乌合之众胡乱放炮不知要强过多少倍。他们都是拿劳务费给我二叔打工的,和霍小玉萍水相逢,犯不着为了她陪我们去冒生命危险。 于是打圆场道:“也不必大家都去,那些蟒蛇已经走了,这里还算安全,你们二位在这儿歇一会,留神点身边的动静,我们去附近找一找,很快就回来。” 关蒋二人一听都大摇其头,看样子不敢单独留下,但是也不情愿和我们到蛇窟去。 我对他们说:“反正这山洞里也不适合久留,不如你们俩先到约会地点去,省得我二叔见不到人心急,沿路给我们留下点记号,我们一找到人就马上出去跟你们会合。” 关蒋二人犹豫不决,黑眼镜说:“少在这儿磨叽,你们要不就自己走,要不就跟着来,难道让人送你出去不成?把老爷性子惹上来,宰了你们拖去喂蟒。” 关蒋二人看劝不动我们,低声商量了一下,关平说:“还是一起走吧,互相有个照应。” 黑眼镜‘切’了一声说:“谁要你照应……”我觉得当前危难之际,不宜自己人之间内讧,急忙掐了他一下。黑眼镜疼的直吸凉气,揉着胳臂喃喃说道:“老大,你怎么跟个老娘们似的,掐人这么疼。” 我肚里偷笑,也不理他,招呼几个人带起装备,取出几只火把分给众人,准备靠近蛇窟的时候点上。这玩意照明效果虽然不如强光手电,油烟味又很呛人,但是蛇虫都惧怕明火,带在身边必要时可以作为武器防身。 黑眼镜把弩机里装满了箭,从我手里接过一支火把,我知道他要打前锋,就叮嘱他待会注意安全。 解语花点起大灯查找蟒蛇留下的痕迹,发现它们是向右侧一个岔路口里去了。 我们当即排好队形,黑眼镜和我在前边探路,小花护着秀秀走中间,关蒋二人留在最后。 出发之前我把飞狐交给秀秀,让她先帮忙保管,我和黑眼镜一会也许要与蟒蛇狭路相逢,怕万一不小心伤了它,再说兜里揣着个活物也不方便动手。 飞狐在我口袋里一直很安分,忽然发现自己被转手有些紧张,唧唧叫了几声。 秀秀连忙抚摸着脑袋安慰它,像抱小狗似的把它搂在怀里,飞狐在我这儿可没受过这么好的待遇,当即就安静下来,偎在秀秀胸前不闹了。 蟒蛇出没的山洞是一道天然裂缝,没经过人工修整,里边净是怪石,有些几乎把洞口都封住了,只能侧着身子硬挤过去。地面有一层松软的浮土,我们一路追踪上面的蛇印,拐了两个弯,见到一个长方形入口,用手电照进去里面仍是一片漆黑,光柱好像瞬间就被吸收了。 我叫他们先停步,点燃了手中火把,和黑眼镜慢慢走过去,刚刚接近入口,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气,我们俩只看了一眼,就被里面的景象震惊了,这里简直就是个血洞。 这是一个方形斗室,比电梯间大不了多少,室内三面墙上挂满了黏糊糊的暗红色液体,正缓缓的从上往下流淌,里面夹杂着各种颜色的碎块,有点像加了肉沫的番茄酱,地面上更是狼藉不堪。 我跟三叔他们混了这几年,还是见过一些血腥场面的,可是眼前这副场景仍旧让我胆寒,一时间能想到的形容词只有恐怖两个字了。 举着火把仔细审视,从墙上血液迸溅的痕迹和走向看,应该是有一具血肉之躯在这里被炸飞了,那些淋淋漓漓往下淌的正是肢体、内脏的碎块。我不敢猜测这到底是人类还是动物的残骸,只觉得全身冰冷,腿肚子一个劲哆嗦。 黑眼镜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从墙上取下一小片沾了血的白色硬物,拿在手里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了半晌,随后递到我面前。 我仔细辨认了一会,发现那是多半块成年人类的下颌骨,断口处不太规整,更加确信了刚才的判断。 后面四个人看我们俩站着不动有些奇怪,蒋老四扯开嗓子问:“兄弟,是不是前面没路啦?” 黑眼镜掉头往回走,摆手道:“里面没人,到别处看看吧。” 小花问:“里面是什么东西,怎么这股味儿?”伸长脖子远远往里瞅,黑眼镜摇头说:“别看,看了准后悔。” 关蒋二人不信邪,也可能怀疑我和瞎子有什么猫腻,从我们俩身边硬挤过去走到门口,一见到里边景象就愣住了。 黑瞎子嘿嘿一笑,举着火把四下查找蟒蛇留下的痕迹,忽然背后‘嗷’的一声,关平弯着腰大吐起来,哇啦哇啦呕了一地,引得我的胃部也一阵阵痉挛,强忍着才没跟他一样。 小花和秀秀也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立刻就转身回来,五官都纠结到一块去了。 蟒蛇的痕迹爬到一处岩壁附近就消失了,给人的感觉好像是穿墙而去了,黑眼镜啧啧几声,有些困惑。 解语花是追踪高手,走过去只看一眼就发现了门道,抬手指指上面。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人多高的石壁上有个圆形洞口,大概比水桶略粗一些,里面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 石壁光滑异常,徒手绝难爬得上去。小花对黑眼镜说:“我上去看看,你托我一把。” 黑眼镜二话不说,立刻背对石壁蹲了个马步。小花伸手扳着黑眼镜肩头,左脚踩着他膝盖、右脚就要往肩膀上跨,我急忙叫道:“当心,那洞里可能有蛇!” 小花吃了一惊,右脚一滑、整个人出溜下来,正巧扑在黑眼镜怀里,被那家伙牢牢抱住。小花伸脚乱蹬,正要斥责,突然上面‘倏’的一声,一条黑黑的东西掉了下来,灯光中可以看出正是一条网纹巨蟒,不偏不倚落在小花肩头,开始一圈一圈的旋转缠绕,将他和黑眼镜结结实实绑在一起。 我来不及细想,赶紧上去救援,举起手中火把往那蟒头上猛戳。 蟒蛇惧怕火焰,不住躲闪腾挪,忽然放开黑花二人,闪电一般向我进攻,一口咬住我拿着火把的手臂,蟒身立刻缠上我的肩膀。 我顾不得手臂巨痛,为了保命只能丢掉火把,双手用力叉住蛇头,和它扭打在一起。那巨蟒体重超乎寻常,力气又大得的吓人,我把它扛在肩上颇为吃力,踉踉跄跄一个重心不稳,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第四十七章 蛇攻 我摔在地上与蟒蛇滚成一团,小花和黑眼镜也好不到那儿去,攻击他们的蟒蛇刚一被我引开,上面洞里立刻又滑下来两条,幸亏他俩已经有了防备,黑眼镜没空再吃小花豆腐,只得放了手,二人各自跳开抽出兵刃。 小花恨的够呛,百忙当中踢了瞎子屁股一脚。黑眼镜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泼皮行为,一边对蟒蛇挥舞火把,一边咯咯直笑。 蟒蛇刚一落地,立马就竖直了身体,张开巨口作出威吓动作,准备伺机进攻。 上面洞里这时又有巨蟒探出头来,嘶嘶地吐着信子,顺着洞壁游过来增援。但却有些惧怕两人手里的火把,不敢贸然近身,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安全距离,不过并不打算退却,只是静静等待机会,黑暗中一对对蟒眼闪着恶狼般幽幽的绿光,慢慢移动方位对二人形成合围之势。 小花和黑眼镜不敢怠慢,举着火把挡在面前,不时调整所站方位,以免被蟒蛇包围。那些蟒蛇体积实在太大,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多,蛇类攻击速度比我们快上好几倍,两个人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更不用说腾出时间来管我了。 关平和蒋老四看我这边有点吃紧,忙冲上来援救。 黑脸蒋老四是个死心眼,刚才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这回还是不长记性,仍旧空着一双手去揪蟒蛇尾巴,这条大蟒比刚才偷袭我们那些长了一倍有余,力气大的惊人,尾巴甩起来像鞭子一样,用力一卷一挥,把蒋老四抽了个嘴啃泥,半天没爬起来。 关平捡起我落在地上的猎刀,咬牙朝蟒蛇身上乱砍。那大蟒吃痛,卷着我在地上翻滚,关平恰巧绊在我脚上,一个趔趄收不住刀,险些招呼到黑眼镜大腿上。 黑眼镜正全神贯注和蟒蛇对歭,听见风声闪身躲避,大蟒立时占了上风,闪电般近身攻击,瞎子肩膀被咬的鲜血淋漓,气的大声咒骂。 秀秀站的离洞口较远,没遭到蟒蛇袭击,这时一只手抱着飞狐,另一只手掏出枪对准缠住我那条蟒蛇,只是洞里地方十分狭窄,我们俩又不停扭打,秀秀把枪口瞄来瞄去,却不敢扣动扳机。 就在我们手忙脚乱的功夫,上面那个洞里还不断有蟒蛇在向外爬,小花大叫:“用炸药!快炸了上面那个洞!” 关蒋二人略一愣神,随即明白过来,上面那洞口是个蛇窝,刚才偷袭我们的蟒蛇多半也是从那里出来的。这两个人都是爆破专家,一提起用炸药脑子瞬间灵光起来,二话不说马上动手。 关平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封C4塑胶炸药,就是电影里老美特工定点爆破时经常用到的那种,方方正正比一盒火柴大不了多少,麻利的装好电子起爆器、设定了爆炸时间,上面红色数字立刻开始闪烁。 蒋老四大声吆喝着让我们躲避,甩手把炸药扔进石壁上那个黑洞里,里面立刻传出一声闷响,火光夹着硝烟冲出来老远。 我们头顶仿佛下了一阵肉冰雹,还带着体温的蟒蛇碎块被气浪卷出洞外,噼里啪啦像雨点般掉下来,弄得每个人满头满脸都是,洞里立刻漫起浓浓的血腥气,地面上的蟒蛇被血的味道一刺激,变的更加狂乱,连秀秀手中的飞狐都不住口的嘶叫起来。 蛇洞虽然被炸了,我们的麻烦却并没有过去。 黑花二人与四五条蟒蛇相持,那些畜生配合十分默契,其中两条一味佯攻,吸引二人注意力,其它蟒蛇寻隙进犯,黑花二人给逼得手忙脚乱,幸亏蟒蛇忌惮他们手中火把,不敢靠的太近,颇有耐心的围在旁边打持久战,如果当真一拥而上,这俩人早就抵挡不住了。 我的上半身被蟒蛇卷在当中,像是给一条超人的臂膀扼住了,骨骼被夹得咯咯作响,渐渐失去反抗能力,感觉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挤出来,却再也吸不进去。 我只觉得心脏跳的都快要爆炸了,两条腿机械地乱踢乱蹬,双手越来越使不上劲,这种状态只要再持续十秒钟,我恐怕就要窒息了。 秀秀看我快不行了,忽然下了决心,咬着牙砰的开了一枪,蟒蛇颈部顿时血肉四射。我全身巨震,右臂像被刚锥猛戳了一下,剧痛深入骨髓,一时间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不过这一枪确实起到了效果,蟒蛇扭动几下,身体渐渐松开了。我全身几乎脱力,一下瘫在地上,汗出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秀秀费了半天劲才拖开蟒蛇尸体,弯腰扶着我坐起来,查看我右臂的伤势,发现并未中枪。原来那蟒蛇皮糙肉厚,无形中起了防弹背心的作用,秀秀这支小手枪的子弹仅有4.6毫米,打进蟒身居然没有穿透,刚才那一下剧痛是被弹头撞的。 我缓过一口气,立刻爬起来加入战斗。既然蟒蛇害怕明火,我们就干脆用火把围攻,秀秀也点起一支火把,四个人慢慢把几条大蟒逼到一个角落里,黑眼镜叫道:“上炸药!快,再给它们来一下!” 关蒋二人干这个极为专业,只用了十几秒功夫就准备好了炸药,关平叫道:“各位,十秒钟准备!”话音一落挥手把塑封包扔进蛇群。 我们这时候已经顾不得恐惧跟肮脏了,六个人像疯子一般冲进几步外那个血洞,只听身后一声巨响,跑在最后的我和蒋老四被气浪直接掀翻在地,顿时又是一阵血肉横飞,溅得我们俩满身都是。 我狼狈不堪的爬起身,肩膀上挂着一截蟒蛇肠子,忽然想起僵尸电影里的经典桥段,拈起来送到嘴边做了个咬噬动作,几个人立刻恶心的叫唤起来。黑眼镜咧嘴大笑,像在德云社听相声般长长的‘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蒋老四探头出去看动静,只说了声:“我靠!”秀秀问:“怎么样,安全了吗?”那家伙答道:“好像都死了。” 我们几个人重新出来,现在外面也是一片血肉狼藉,视觉震撼力绝不下于最初见到那个血洞。 我猜测那次爆炸也应该和蟒蛇袭击有关,只是闹不清为什么有人死在里面,难道是为了掩护同伴甘愿牺牲自己,留在里边吸引蛇群,充当人体炸弹?会是老齐他们那个团队的人么?这种念头想想我都觉得很壮烈。 我们查看了一下周围地形,并没找到其他通路,刚才被炸掉的洞口实在太小,霍小玉肯定进不去,她应该没在蛇洞附近。 黑眼镜拿火把照着洞壁,发现到处都是裂隙,不时有东西在里边蜿蜒蠕动,看来蟒蛇并没死绝,随时有可能再次集结,发动新一轮攻势,我们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几个人顺着原路往回返,都加快脚步,想尽早走出这个鬼地方。 秀秀边走边抚摸飞狐,轻声和它说话,我这才想起那小东西还跟我们在一起,应该找个机会放了它才是。这样一个小小生灵都能信守承诺,我要是违背誓约也太说不过去了。 于是我和秀秀商量,怎样才能不弄得太疼把飞狐身上缠的胶带取下来,秀秀说她要考虑考虑。 匆匆走出一大段路,我们进入到一个圆形的山洞里,这个洞有好几条岔道,关平又拿出指北针定位,我们趁机坐下休息。几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外伤,这时正好处置一下伤口,至于破伤风针和抗生素,只能等出去以后再说了。 秀秀找了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把飞狐放在上面,取出刀小心翼翼的割开胶带,一点点用手往下撕,尽管十分小心,还是带下不少狐毛,小东西疼的唧唧直叫。 我们俩花了不少功夫才把胶带清理干净,飞狐身上仍是黏乎乎的,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和秀秀,我怕惹它生气,强忍着才没笑出来。 秀秀想了想,又拿出小剪子和小梳子,像理发一样开始替飞狐修剪,飞狐蓬松的毛发被剪掉薄薄一层,变得苗条整洁起来。 秀秀干得十分卖力,石头上堆起越来越多的狐毛,小白狐左顾右盼,似乎颇为满意,剪到最后,那小丫头忽然恶作剧起来,顺手替白狐梳理了一下额前长毛,给它剪了一个齐刘海,看起来颇像旧时农村里刚过门的小媳妇。 我吓了一跳,生怕这种轻率举动惹那小狐仙发飙,谁知飞狐视线忽然开朗起来,竟是十分高兴,用力抖了抖白毛,像小狗一样摇着尾巴,凑上前用头蹭秀秀的小手。 秀秀也很感动,捧起飞狐不住亲吻,竟然问我:“小吴,咱们把它留下吧,它好像喜欢我!” 我说:“那是必须的,谁能不喜欢你?不过我和它有过约定,不能食言呐,一定要放了它才行啊。” 秀秀撅起小小红唇,执拗道:“说不定它愿意跟我在一起呢!” 我心里觉着不妥,只得耐着性子劝道:“妹子,这飞狐在古墓里住了上千年,已经有半仙之体了,它是靠吸食其它动物骨髓为生的,你拿什么养它?再说它也是一方领袖,还有那么多狐子狐孙等它领导呢。” 第四十八章 放生 秀秀对我的说辞颇不以为然,把飞狐往怀里一抱说:“你看辛迪刚才跑那么快,像给吸了骨髓吗?再说这小家伙很懂得区分善恶,说不定专咬坏人呢!我带回家以后只给它吃鸡肝和火腿肠,好好管教,慢慢就不会咬人了。” 我一听就有点头疼,心里说这可是一只狐精啊,你以为是养条哈巴狗?还喂鸡肝、火腿肠,亏你想得出来!买一袋狗粮岂不更省事?小女娃爱心泛滥起来往往不可理喻,再加上我早已经筋疲力尽,脑子都不太灵光了,也想不出什么有理有据的话来驳斥她,只好重重叹了两声气,希望解语花能自觉一点,开口管管他未来的老婆。 秀秀见我抱着脑袋不做声,就说:“你要是不说话我就算你答应啦!你说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 黑眼镜这会儿已经包扎好了伤口,踱过来笑眯眯的问:“妹子,听没听过放羊娃和小狼崽的故事?” 秀秀一边替飞狐梳理皮毛一边说:“没有啊,你想给我讲讲?” 黑眼镜说:“讲什么啊,这故事你肯定早就听过。放羊的小子在山里捡了一对狼崽,觉得挺好玩,就想带回去当小狗养着,长大了教它们看羊,当天晚上母狼就带了整个狼群把他家给围了;你要是把这狐狸精带回去,没准那一大群飞狐都得跟你到长沙老盘口安家,你有那么多鸡肝和火腿肠喂这群小毒虫吗?” 我一听就忍不住捂住脸偷笑,秀秀瞪了黑瞎子一眼说:“我不信!我觉得你就爱胡说八道。”虽然嘴里这么说,我看她表情有点纠结,显然也很担心那种情况真的发生。 小花正在整理药箱,头也不抬的对秀秀说:“还是把飞狐交给小吴处置吧,前天就是因为你太固执,执意要上崖和辛迪比试功夫,老张和二爷定好的全盘计划都给你打乱了,害的小吴差点给老齐抓去。你知道这几家盘口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来救你?欠那么多人情债,我们将来拿什么还?” 被霍小玉用激将法骗来探悬棺是秀秀的一块心病,听小花揭她疮疤不禁有些气结,怏怏不乐的和飞狐对视了一会,看样子是舍不得,正在进行心理斗争,最终还是走过来把飞狐放到我怀里,赌气说:“还给你吧!” 我暗暗松了口气,也不敢表示什么,怕万一说错话那丫头又改变主意,急忙带着飞狐离开。 飞狐安稳的伏在我肩上,一直回头望着秀秀,秀秀有些难过,把小脸转向另外一边。这个山洞比较开阔,我尽量往远处走,想和飞狐私下聊几句,问它一些事情。 我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感觉自己的做法有点傻,不过还是忍不住要问问它。飞狐在墓室里曾经变成了闷油瓶的模样,连衣服都是他经常穿的样式和颜色。 开始我还没太往心里去,后来仔细回味,觉得这家伙多半在古墓里见过闷油瓶,而且不止一次,否则怎么连说话的声音和神态都模仿的惟妙惟肖?最让我奇怪的是,它怎么会知道我认识闷油瓶? (老吴同志啊,地球人都知道你和小哥的关系了好不好?老美那边都要把你俩那点破事拍成电影了耶。) 飞狐似乎有点明白我要放它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说:“狐兄,多谢你在地宫里放我们一马,现在我也信守承诺,放你回去和你那些兄弟们团聚,不过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能老实告诉我吗?” 小白狐歪头看着我,那眼神要多无辜有多无辜,我忽然觉得自己真有点不靠谱,竟然指望一只畜生帮我解答心中的疑惑,轻轻拍一拍它背上的毛,把它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做个手势,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白狐恢复了自由,先抖了抖身上的毛,像猫一样四肢着地踱了几步,随即身子一耸攀上洞壁,弓着背跳到和我脸差不多高的地方,扒着岩石回头看我。 我冲它笑笑,问道:“你在地窖里变的那个穿蓝帽衫的人,能再变一次给我看看吗?” 白狐似乎没听明白,默默望着我。我在心里叹口气,觉得自己实在太蠢了,向它点点头,再次挥手叫它快去。 这回它好像懂了,撑起身子沿石壁向上爬行,行动十分灵活,每个起落就是一米多远,很快就攀到我再也够不着的地方,停下来再次回头行注目礼。 我也有些依依惜别,仰起头和它对视。忽然眼前一亮,那个白衣飘飘的绝代佳人又出现了,周身裹在光晕中向我微微一笑,我虽然知道那是白狐幻化的,还是禁不住目眩神迷。 那美人只停留了一霎,转眼功夫就像节日的礼花一样四散开来,半空中落下一朵伞形的五彩阵雨,白狐就在那片耀眼的光斑当中展开肉翅,翩翩向岩洞深处飞去。路经一个洞口时,忽然有嘈杂的叫声传来,一大群飞狐从里面叽叽喳喳的冲出来,跟在白狐身后,一路欢叫着头也不回的去了。 我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掉头往回走,一路上暗暗纳闷。我问它能不能再变一下小哥,谁知道它又变回美女形象,到底是没听懂还是故意炫耀,莫非这狐精是个母的? 慢慢走回休息地点,那几个人已经整理好装备,黑眼镜和那哥俩唠得正欢,经过刚才蛇窟之战,他对那俩人印象显然好了不少,见我回来就问:“怎么告别了这半天?你也舍不得放它走?” 我没敢问他看没看到白狐变成人形,怕万一是我的幻觉,又得被他们取笑一场,只问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关平说就等你了,我们已经找到从前工匠留下的出洞标记,再走一百多米就是安放悬棺那个洞口了。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急忙问道:“咱们不是到地宫外面平台上去和我二叔他们会合吗?怎么自己先出来啦?” 关平一笑答道:“是二爷的意思,盗洞我们都已经打好了,里面人太多反而危险。老爷子说你脾气太犟,一定不肯先出来,他让我们这么骗你的。” 我听了无话可说,就问小花和黑眼镜的意思。黑眼镜站起来伸个懒腰说:“既然二爷发话了,那咱们就出去吧,在洞里闹腾两天两夜,我都困死了,得找地方好好睡一觉。” 小花也表示同意,我想想大伙也确实都太累了,在洞里瞎转也未必找得到我二叔他们,反而耽误时间,就让关平带路。 又往前走了一阵,洞里逐渐传出水声,周围环境越来越潮,空气中发出特殊的恶臭,是蝙蝠的排泄物长期堆集在洞里,经过发酵产生的氨气,我们进洞时就曾经闻到过,这股味道恶心之极,领教过一次的人永远都不会忘记。 我知道要经过蝙蝠洞了,低声提醒他们注意,千万别惊动那些小吸血鬼,这时候再被咬上一口可太不值得了。 我们脚下的路也越发难走,又黏又滑不说,还直往下粘鞋,感觉像踏进了沼泽。我低头拿手电一照,全是和在一起的蝙蝠屎尿,浓稠的像浆糊一般,厚度几乎没过脚面,当时就恶心的差点吐了。 黑眼镜拿手电往洞顶晃了一下,发现几百只蝙蝠挤在一道山体裂缝里,一对对小红眼睛发出点点荧光,蠕蠕的在口里爬来爬去,看样子都很忙碌。不时有一两只扑棱着翅膀飞出去或者从外面急匆匆赶回来,估计现在是它们的猎食时间。 忽然小花大骂着撞到我背上,原来有只蝙蝠在上面突然开始撒尿,正好淋了他满头满脸,那股骚味呛的我连打好几个喷嚏,其他人都大笑起来。 黑眼镜说:“老关,你他娘带的什么破路啊?我们进来时可没有这么恶心。” 关平回答说:“你们走的那条路要经过一个蟒蛇的老窝,实在太危险了,那些蛇这几天屡次被我们骚扰,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老齐那伙人下手太狠,把蟒蛇炸死了不少,它们恐怕记仇了,再进去不被杀光才怪呢。” 黑眼镜问:“这里的蝙蝠怎么净拉稀呀?踩上去也太恶心了。” 蒋老四笑道:“这附近有条地下河,水从另一边山洞渗过来,和蝙蝠粪混在一起了,沤了这么多年,可是种地的上好肥料啊。” 黑眼镜边走边骂道:“他爷爷个鬏子的,老子听着都觉得反胃,我宁可吃化肥农药种出来的玩意。” 我和小花都没吭声,一左一右架着秀秀。地面的稀泥越来越深,已经没过小腿了,我们从散发着恶臭的粪泥中趟过,感觉整个人都在被慢慢往下吸,随时有可能咕嘟一声没进粪水里。 我开始有些担心,蝙蝠洞空间狭窄,到处弥漫着对人体有害的氨气,我们在这臭味熏天的洞里呆久了,不中毒才怪。 正想问关平还有多远的路要走,突然间侧面洞壁上有一道冷风扑面,我对那种细微的嘶嘶声实在印象太深了,立刻就意识到那是一条蛇在对我发动攻击。 第四十九章 带路 这种情况下想闪避肯定是来不及了,旁边的人都大声惊叫起来。蛇类动作比人要快上十多倍,我只能下意识的伸手去挡,豁出胳臂再被咬上一口,总比让蟒蛇咬中我的脸或者脖子要强。 不过蟒蛇的攻击并没有如期而至,蛇头在距离我手臂几寸的远地方忽然停住了。我有点奇怪,急忙后退几步往上面看,见蟒蛇莫名其妙的悬在半空中,身体耷拉着,像是已经死了。 秀秀指着上面欣喜的大叫起来:“是豆豆,他回来救我们啦!” 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心里不免有些奇怪,能瞬间秒杀一条蟒蛇,难不成又是个闷油瓶之流的大神级人物?正想问豆豆是谁,旁边黑眼镜和小花已经异口同声的问出来了。 秀秀说:“就是刚才小吴放生的那只白狐,豆豆是我给它取的名字。” 我们几个一听当场哄堂大笑,秀秀有些着恼,拿眼睛把我们挨个瞪了一遍,怒道:“豆豆这名字是人家临时想出来的,就算不太雅致,也没那么可笑吧?” 解语花和秀秀一块长大,估计早就习惯了小女孩家的这些调调,在一旁微笑不语;我一边笑一边解释我们只是觉得好玩,绝对不是在嘲笑她;黑眼镜乐的气都喘不过来了,弯腰捂住肚子连连摇手。 秀秀对我们不屑一顾,伸出手开始温柔的呼唤白狐。白狐爪子一松,把死蛇扔进水里,飞上附近一块岩石,肚子贴着洞壁,回头向秀秀鸣叫几声,那小丫头顿时眉开眼笑。 这里的山洞壁上布满了裂缝和孔隙,很方便蟒蛇在其中出没,它们世代聚居在此,以洞中蝙蝠为食,维持着自然界中小小的生态平衡。 蛇类原本不会轻易攻击人,今天屡次伏击我们,可能真是像蒋老四说的,老齐那伙人肆意乱炸,把蟒蛇惹恼了,决定除掉我们这些两条腿的危险分子。 刚才那条蟒蛇向我挑衅的时候,它的同类已经在周围布好阵法,做好了全面围剿的准备,谁知道白狐突然出现,杀了带头的那条,其它蟒蛇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四散奔逃,全体蝙蝠也都缩成一团不再出声,洞里顿时安静下来。 看来飞狐多半是这地方的老大,它们是蟒蛇的克星,在山洞里处于食物链顶端,除了人类没有谁能够伤害得了它们。 白狐搔了搔耳朵,向我们摇几下尾巴,扇动肉翅飞出数米远,停在半人高的一处岩壁上,抬头冲这边不住鸣叫,感觉像是在召唤我们过去。 小花用探灯照了一下,发现那里水位线之上一米左右有个山洞,白狐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让我们跟着它走。 黑眼镜说:“老大,这白狐是不是想给我们带路啊?”我回答说:“我也觉着像,看样子这小家伙是一片好心,要不咱们跟它去吧。” 关平测算了一下,摇头说:“不行啊,那边不是出洞的方向。” 黑眼镜举着手电照了照前边的路,只见洞里灌满了臭水,似乎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这里地势一直向下,估计再走十多米远,我们下半身就得整个淹在又凉又臭的粪水里了。 胺气毒性虽然不是很强,闻久了还是会有不良反应,我们眼下已经觉得头晕眼花、呼吸窘迫,再过一阵情况可能会更糟。 我在心里暗暗权衡一番,觉得白狐可以信任,就对关蒋二人说:“还是跟着这位狐兄走吧,这里是它的地盘,路径肯定比我们熟。你带我们走的虽然是正路,总不能让大家在粪水里游泳吧?咱们身上都挂了彩,要是伤口感染了反而不美呀。” 小花和黑眼镜听完都表示赞同,关蒋还是有点犹豫,秀秀说:“豆豆要是真有坏心眼,让蛇杀了我们也就是了,何必费这么大劲带路呢?动物是不会骗人的,我看它是想送我们出去。” 我说:“待会儿我跟着它走前边,你们二位押后,万一真有情况发生,你们掉头往回走也还来得及。”关蒋二人看我们四个意见一致,也就不再反对,点头答应了。 我们趟着臭水走到飞狐所在的洞口,那小狐精得到信任,高兴的跳跃几下,一转身钻进洞里,像小狗一样摇着尾巴一溜小跑在前面领路,不时回头向我抛个媚眼。 我第一个扳着洞口爬上去,里面地方很小,只能四肢着地往前爬,不过地面干净平整,比下面满是臭水的山洞舒服多了。 秀秀紧跟着我,接下去是小花和黑眼镜,关平蒋老四仍旧有些放心不下,嘀嘀咕咕的跟在后面。 爬了大概二三十米远,山洞拐了一个弯,洞口渐渐开阔,可以站直身子走路了。白狐跳到洞壁上跃来跃去,不住和秀秀嬉闹,像个淘气的小顽童。关蒋二人见那飞狐并无恶意,慢慢放松下来,也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飞狐带我们走了近半个小时,路上转了两回方向,有时径直飞进一个洞口,回头发现我们进不去,只得出来重新找路。 第二次转弯时,我听到前面似乎有动静,忽然一束手电光横扫过来,飞狐嗖的一声就窜到黑影里去了。我不知道是敌是友,急忙打手势让后面几个人停下,躲在洞壁的石头后面,想仔细看看清楚。 对面手电光晃了几下,忽然就给人关了,黑暗中有人轻声叫道:“小三爷,是你吗?”竟然是地道的长沙口音。 我一听头皮就开始发麻,暗想:他奶奶的,这是谁呀?平时只有三叔手下的伙计才这么叫我,不过这回我三叔的人都在洞外,难道是蛇沼里那些野鸡脖子追到这儿来啦? 越想越觉得心里害怕,赶紧抄起挂在背包帯上的弩子,准备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给它一箭再说,对面那人隐约看到我要动家伙,急忙喊道:“别开枪!小三爷,我是三爷手下的人哪!” 这一嗓子小花倒是认出来了,忙说:“别动手,是三叔柜上的伙计。”我一听赶紧放下弩子,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三叔呢?” 对面的人听我询问,就打开手电走过来。一共有两个人,前面那个我认识,果真是三叔的伙计,平时负责长沙老铺子柜面上的交易,这回竟也跟着来了。 我问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那伙计说是三叔派他来的,带我们从另外一条路出去,崖墓那条出口已经被三叔带人封死了,那天跟着上山的伙计也都撤走了。 小花问是怎么回事。那伙计说我们几个一直耽在洞里没出来,这几天老九门的人陆续上山探听消息,不知怎的惊动了警方,派警员上山巡查。 幸亏楚哥的表弟得到消息,跑了几十里山路给三叔报信。我三叔立刻命令手下封了崖墓入口,指挥人马逃进山沟,侥幸没给官差碰上,不然老九门可就真要被一网打尽了。 三叔逃出警方视线以后,在山沟里躲了几个小时,把大部分伙计分成几路,悄悄打发下山避风头去了。只留几名最得力的帮手,用对讲机联络我二叔,通知他这边发生的事。 那时候我二叔已经按原计划从另一侧炸开盗洞,和关蒋二人进入地宫了,手下几名伙计留在外头望风,一路用对讲机指引三叔找到他们那里。 我忙问他三叔眼下在什么地方。那伙计说三叔带他们进地宫没走出多远,就有人踩塌了地面,掉进一个坑里。 下面是满满一坑殉葬的古钱,大概能有一卡车,不过大多数已经烂的不像样了,三叔留下几个人在那儿挑好的,让大家发点小财,派他们俩过来找我们,自己带了名伙计进里边寻我二叔去了。 我们听完总算松一口气,幸好大家都没出事,和二叔、三叔的人也都聚到一处了,就让那两人马上带路回集结地。 刚走出几步,突然觉得肩膀一沉,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扑到我背上,两个小爪子牢牢扣住我脖颈。我急忙回头,正巧和白狐打了个照面,那家伙也正伸过头来,小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我。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轻轻拍一拍它的前爪表示感谢。这白狐想必是发现崖墓上的出口给人堵死了,才特意追过来引路,不但省去我们在粪水里那一番艰苦跋涉,还顺便替我们避免了一场恐怖的狂蟒之灾。 萍水相逢,而且是打出来的交情,这飞狐实在是很够义气,比我们这些满口江湖道义的家伙要强得多了。 ☆、第五十 章 莫名其妙的会师 我三叔那俩个手下对飞狐颇有成见,看它和我套近乎,立刻退开几步,与我保持一段距离。 其中一人说道:“小三爷,你胆子也忒大点了吧,怎么和这鬼玩意混一块儿去啦?还让它趴你背上!”白狐一听大怒,立马冲那小子嘶嘶尖叫,呲出一对门牙威吓。 那伙计急忙藏到解语花身后,指着白狐说:“它那两颗尖牙上有毒,专门叮人后脖颈子,被咬的人像吸了毒一样颠三倒四。我们刚才一进洞就被它的同类攻击了,有两三个兄弟当场中招,我们俩上来的时候那哥几个还神叨叨的没醒过来呢。” 另一人也让我看他肩头和胳臂上的伤,苦大仇深的说:“这鬼东西两只前爪跟他娘的剪刀一样厉害,碰到身上一夹一个血口子,幸亏它们后来被远处的同伴叫走了,要不我这条胳臂上的肉都给它剔干净了。” 我听了暗暗好笑,拍拍背上的白狐说:“这位老兄是那群飞狐的首领,我们俩已经达成停战协议,现在是友军了,所以它才把袭击你们的手下给撤走了。” 黑眼镜说:“是啊,这小家伙很讲义气,刚才就是它一路送我们过来的,要不我们几个还在蝙蝠洞的大粪汤子里游泳呢。” 秀秀也笑着说:“你们是不知道,这白狐道行深着呐。它能像孙悟空一样七十二变,刚才还化成白衣美女勾引你家小三爷呢,是不是啊,小吴?” 那几个小子一听,都不怀好意的盯着我看,蒋老四咧嘴笑道:“真的?那美女漂不漂亮,老弟你可真有艳福!” 小花低声笑道:“既然是美女,当然漂亮。不过这位狐仙好像不止会变美女,咱们困在墓室里大战粽子的时候,我好像听见小吴管它叫小哥,还在地窖里唧唧歪歪的冲它发火呢。” 我听了无言以对,只好学着我三叔的模样干笑几声。白狐好像知道我们在议论它,表情颇为自得,勾住我脖子不住搔首弄姿。 这小家伙倒还蛮有人情味,一直都小心收起带尖的利爪,用掌上肉垫跟我的皮肤接触,这时干脆舒舒服服的摊开四肢,像个大风筝一样挂在我胸前不动了。我上身只穿着衬衣,正好有些凉飕飕的,添上这么一件活的毛皮背心倒也不赖。 飞狐带我们走的是一条捷径,见到三叔那两名伙计时,距离我二叔那个入口已经没几步远了。 又走出去不到五十米,就听见一片嘈杂的声音入耳,当中夹杂着机械轰鸣,感觉好像进了大型建筑工地。接着马上看到前方洞口灯火通明,我们几个在古墓里待得太久,难免都有些气闷,这时心急火燎的往前赶,都想早点出去透一口气。 三叔的伙计急忙大声警告,要我们小心别掉下去,抢在最前边的黑眼镜一听立马放慢脚步,几个人聚到亮光处,这才发现出口原来在半空中,距离地面大概三四层楼高的样子。 我们下面是一个很大的半球形空间,估计是在天然岩洞的基础上加工整修了一番,穹顶像个扣着的锅盖,岩壁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孔穴和裂隙,我们这个洞口是在半山腰处,有一根绳子垂到地面,三叔的伙计刚才就是从这里爬上来的。 小花头一个攀住绳子往下滑,其他人也自觉排成一队,我有意留在最后,趁机观察下面洞里的情况。 山洞里人声鼎沸,四个角上都架着照明设备,一台柴油发电机突突突的轰响着,给几十盏上千度的白炽灯提供能源。此外还有气泵和手提式挖掘机,就差没开进来几台大铲车和抓钩机了。 这些调调一看就知道是我三叔的手笔,这老东西连盗墓也弄得跟正规的考古挖掘一样,难怪又被官差给盯上了。 我不禁有些暗暗担心,怕出了事连老张也得跟我们吃挂络。万一那老头子给抓进去吃牢饭,怎么对得起闷油瓶。 二叔和三叔都不在,本来以为会有个管事的伙计过来交代几句,起码让我知道两个老家伙的下落。 不过这功夫现场一片繁忙,有点像电影里看过的大跃进场景,每个人似乎都有公干在身,根本没人过来搭理我们,完全没有几支队伍胜利会师以后,领袖之间热烈握手、互致问候那种激动人心的场面。要是我的那个胖子在场,这会不气的大声骂娘才怪。 我是最后一个下来的,走了几步四下打量。岩壁一侧有个类似煤矿巷道的洞口,两边靠墙立着十多根粗大的原木,不知道是不是修建陵墓剩下的材料。山洞正中略微往里有个长方形大坑,几乎所有人都聚在那里。 坑口的石板已经被掀到一旁,浮土也认真清理过了,几十个人各自手持背囊,正头不抬、眼不睁的蹲在坑里翻检,想必就是三叔手下发现的那个铜钱坑。 小花和黑眼镜的手下也混在里头,他们俩一到地面就直奔坑口看热闹去了。关蒋二人和三叔那俩伙计早就迫不及待,一落地立刻翻出身边可以盛东西的家什,迅速跳到坑里去发财,只有我和秀秀还站在原地。 秀秀对那只飞狐越来越着迷,一直在用各种方法引诱,豆豆长、豆豆短的哄着,想让飞狐到她怀里去。那小东西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围着我的脖子转来转去的和秀秀捉迷藏,说什么也不肯过去,闹得秀秀都有些伤心起来。 我想找个在这里负责的伙计,打听一下二叔和老张的去向,询问了二叔的几名手下,知不知道我二叔和老张往哪边走了。 那帮混蛋似乎已经正式进入倒斗状态,比闷油瓶还要专业,全神贯注在坑里淘宝,根本不耐烦听我废话,有个伙计倒是答了几句,完全驴唇不对马嘴,另几个人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又低声下气去问三叔的伙计,更是没人愿意理我,有的嫌我探头探脑的碍事,毫不客气的挥手令我走开。正有些不知所谓,秀秀忽然拉我一下,指一指旁边放着原木的那条巷道。 我问她:“怎么了?”秀秀回答道:“那个通道里有根发光的荧光棒,会不会我们的人进去过?” 我一听马上走过去查看,里面是一条笔直的长廊,隔不多远地上就扔着一根蓝色荧光棒,发出幽幽的微光,应该是有人走过时留下的标记。 我只好厚着脸皮再去问附近一个伙计。那小子把一枚战国末年的三孔圆足布举到我眼前,瞪着眼睛问道:“这个值不值钱?” 我气火攻心,回答说:“我他娘的不知道!”站起来就走。那小子丝毫也不介意,把那枚铜币往袋子里一丢,低头继续在钱堆里翻找,仿佛我只是一个扰人做事的幻影罢了。 我重新回到坑道口张望,走廊尽头似乎有间没关门的屋子,透出一抹浓艳的暗红色灯光。屋中经过一番布置,隐约像是一间佛堂,里面有许多东西,只是景象十分模糊,我虽然戴了眼镜,还是看不太清楚。 我打算进里面去走一遭,犹豫再三,决定还是不招呼小花和黑瞎子了,他们俩这会早已经耐不住性子,放下身段跳到坑里头,和那群伙计们一块摸钱去了。 刚才在棺室碍于老张的面子,我已经挡过人家一次财路,现在他哥俩趁机发点小财,我没道理再拿自己的事来麻烦他们,否则也太他娘的不识趣了。 第五十一章 再探 我拿定主意,先在各处逛了一圈,熟悉一下洞里环境。 这处山洞有点像街心广场,道路四通八达,除了我准备进去探查的巷道以外,还有好多个路口通向其它洞室。我随意选了一条走进去,穿过几间石洞,来到一座墓室当中。 看过窦夫人棺材上的墓志以后,我大概已经知道了这座崖墓是西汉初期某位长沙王的陵寝。 当时诸侯王的权利很大,诸侯国几乎相当于一个小朝廷,不但有文臣武将,还专门设有丞相一职。 诸侯的地位仅次于皇帝,陵墓的规模也近似于皇陵。周围会附设多个从葬坑,不只随葬兵马仪仗和生活用品,还准许一些朝廷重臣和身份显赫的贵族死后葬于王陵周围,作为一种荣宠,在阴间继续陪伴、辅佐他们的君王。 这里陪葬的可能是一位武将,因为是臣子身份,墓室陈设比较简单。门口立着一对黑黝黝的武士人俑,手持兵刃护卫着棺椁。 随葬品是几副青铜甲胄和一些兵器,我见石案上有个盛印信的匣子,急忙打开看有没有闷油瓶要找的虎符,发现里面只有几支金批大令。 棺木的体积不算太大,看样子只是一棺一椁,柏木棺椁上仰卧着一具真人大小的铁俑,很可能是按照那位将军生前的模样铸造而成的。 屋角燃着一盏长明灯,估计是我三叔进来查看的时候点上的。我仔细瞧那口棺木,没有打开过的迹象,可能是三叔急着去找我二叔和老张他们,没有充裕的时间下手。 我从墓室出来,发现前面还有其他洞室,惦记着要去探那条巷道,就放弃了再往里走的打算,顺原路返回。见秀秀正背着身子蹲在地上整理背包,就没去惊动她,悄悄走到蒋老四身旁。 那家伙看见我过去就咧嘴一笑,把一枚五铢钱和一枚半两钱同时举到我面前,问道:“这两种那个更值钱?” 我说:“不论哪一种,不残不破的你就往袋子里装,这些铜钱年代都差不多,只要皮相好就成,我保你能发上一笔。” 蒋老四一听大喜,急忙低头往袋子里捡铜钱,我说:“和你商量点事,你带的C4炸药给我两包成不?我要到里边去接应一下我二叔,身上没点儿带响的玩意心里不踏实。” 那家伙正在兴头上,人也变得好说话起来,一指身边的背包说:“都在那儿,你自己拿。” 我赶紧谢了他一声,走过去拉开背包,见里边还有十几封塑胶炸药,包装得整整齐齐,按大小规格排列在暗格里。 蒋老四在我身后叮嘱道:“拿几封最小的就够用啦,你不熟悉炸药性能,大的容易出危险,当心别把自己埋到洞子里去了。” 我应了一声。他又说:“记着带起爆器和双面胶,用的时候把炸药粘在爆破物表面,设定好时间就行了。” 我也知道这种炸药破坏力极强,纽扣般的一粒就可以把两寸厚的铁门嘣上天,而且能轻易躲过X光的安全检查,连枪械弹药满天飞的老美都禁止C4在民间流通,生怕落入恐怖分子手中,足以证明这玩意的威力有多吓人。 于是按蒋老四的吩咐取了几包最小号的带起来,又拿了不少起爆器和双面胶。 走出十来步远,看见地上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背包,我也懒得再问是谁的,那些人正忙得热火朝天,问了也未必有人理我,只管打开找了点吃的跟矿泉水,又翻出几节电池,统统塞进自己包里。 做好一切准备,我就打起电筒走进巷道,忽然觉得背后有人,原来是秀秀悄悄跟了上来。 我对她说:“你还是留在这儿吧,我这两下臭把式保护不了你,一个人进去万一遇到危险逃跑起来也方便些。” 秀秀说:“你不用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这洞里的人都忙着,你把豆豆也带走了,我一个人快给闷死啦,干脆陪你一起去找小哥。” 我说:“你这小丫头怎么和花爷一样爱胡说八道,这里哪有小哥?我是去找我二叔的。” 秀秀诡秘的冲我一笑,回答说:“我才不管你找谁,反正人家要跟你一块去。”我知道说服不了她,只好嘱咐她多加小心。 巷道里很暗,手电光柱也变成了幽蓝色,我和秀秀都穿着登山鞋,走在里面连脚步声都听不见,感觉更加鬼气森森。 看得出来这里是纯粹的人工建筑,地面上横铺着大块青条石,两侧墙壁打磨的平整光滑,齐肩高的地方镶了一排神态各异的鬼脸面具。 鬼脸的表情十分生动,我只看了几秒钟就觉得它们的五官在动,好像正冲我挤眉弄眼,赶紧收回目光,告诉秀秀别去看那些玩意。 我们头顶上每隔十多米就有一根檩条,上面架着粗大笨重的椽子,那些长长的吊顶乌沉沉的,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我们走的很快,几分钟后就接近了那间点着红灯的石室,里边地方不太大,果真是间佛堂。正对门口的地方有一张供桌,摆着简单的祭器,上面的佛像大到不成比例,竟然有丈把来高,把屋子衬的越发狭小。 屋中的景象一览无余,我见没什么异常,就打算和秀秀进去。刚迈出两步,趴在我胸前睡觉的飞狐突然醒了,‘嗖’的一下跳起来,一手勾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死死拽住了门框。 我吓了一跳,急忙回过脸看它,飞狐眼神有些焦躁,叽叽直叫,显然是想阻止我进去。 我见它躁动的厉害,于是伸手轻轻抚摸,飞狐逐渐安静下来,但是前爪仍牢牢勾住门框不放。 我之所以敢大着胆子到处乱走,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身边有这只白狐。 这小家伙是古墓中的精灵,不但熟悉所有路径,而且反应异常机敏,有了危险一定会提前发觉,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一架活的GPS兼危险情况报警器,眼下护身符突然罢工了,倒有些出人意外。 我试着扳开它的爪子,飞狐十分生气,冲我厉声嘶叫。我只好抱起它放到门框上,让它先在那儿呆着,自己走进室内。 这是一间长方形屋子,举架很高,四面墙壁都有放置火把的托架,上面有烟熏火燎的痕迹,显然当初曾经使用过。不过现下每个托架都是空的,我环顾了一周,竟然没发现光源来自哪里,不禁心中有些纳闷。 转过脸去问秀秀,她也摇摇头说不知道,我们俩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诡异,这该不会是一间会自己发光的屋子吧。 这间佛堂基本上是封闭的,只有我们进来的那个一个入口,屋里并没有多余的陈设,地面上放着几个蒲团,看上去只是单纯的祭拜场所。 我仔细检查了几面墙壁,没有发现机关或者暗门,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潜意识中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我,这间屋子绝对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这里没准就有一条密道,里面有我一直在苦苦寻找的东西,我的直觉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 我的生活中太多事都没有答案,我越想探查真相,就会变得越加茫然,我实在不能放弃这样的一个机会。 附:正在酝酿闷油瓶小哥的出场,可是一个不肯多说话、又很帅很酷的家伙实在是不好下手啊,生怕万一写歪了被哥迷们直接揍死,那就太不划算了。不过老让闷王暗中乱逛也不是回事,老吴也会发飙的,万一天真也罢工了,俺就没得写啦。 第五十二章 凶兆 佛堂虽然没有其它出口,但绝对不能排除有暗道的可能。 我们平时看过的那些好莱坞寻宝电影里,经常会有这样的情节:男女主角按图索骥,历经艰险找到藏宝洞穴,却突然发现前进无路了。于是聪明的主人公经过一番推理琢磨,从某个最不可能的地方寻出密道入口,顺利找到宝藏。 像我们现在遇到的这种情况,如果遵循影片中的推理原则,密道一定会隐藏在供桌底下或是神坛上的某个地方,我自己都觉着想法有点搞笑,打着哈哈把这个念头跟秀秀说了。 她听了也笑起来,问道:“你怎么和王胖子一样?去探张家古楼那回,他一路上尽给我奶奶出这类破主意。” 我回答道:“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和胖子一起混的太久,不知不觉被那小子传染了。不过你得承认,胖子的想法有时候就是真理。” 秀秀说:“我也愿意相信你那套真理。但愿这位汉朝诸侯能和好莱坞的娱乐片导演想到一块去,咱们俩分头找找吧。”我们俩简单分工了一下,秀秀身形灵巧,跳上供桌去检查神龛和佛像。 我把几只蒲团掀开看了看地砖,见没什么异常便钻进桌洞里,看有没有翻板或是暗门的机关。供桌下面地方狭窄,我只能四肢着地撅在里边,刚一抬头就挂了满脸蛛网。 我胡乱抬手抹了一把,不觉叹了口气。这次探洞千难万险,我的脸实在是跟我遭了不少罪。 先是在瀑布下冷水浇头,钻盗洞时又沾了一层灰,在大殿旁边的墓室里遭遇粽子群殴时,还被飞狐附体的霍小玉在右颊上挠了一爪子,炸蟒蛇的时候更是迸了满头满脸蛇肉,这会儿再挂上一副蜘蛛网,已经跟刚出棺的粽子差不多了,估计扮演丧尸都不需要重新化妆。 我正一边评估自己现在的模样,一边在桌子底下搜寻密道,忽然秀秀在上面喊我,说她在佛像背后找到了暗门。 我一听大喜,急忙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秀秀正站在佛龛的阴影里,用小刀刮佛像背上的土。我笑着说:“你好大的胆子,敢在佛爷背后动刀!” 当即翻身跃上桌面,凑过去一看,佛像背部果真有一扇长方形的小门,怪不得金身要塑的这么大。小门周围的缝隙被人细心的用胶泥抹平,还涂了和旁边相同的颜色,如果不是有这方面经验的机关老手,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于是问秀秀怎么找到的。 秀秀回答说并不是她找到的,之前这个小门已经给人打开过了,它是看到佛像背上的裂纹走向奇怪,仔细查看才发现这个暗门的。 我听了心里一动,没准我二叔和老张就是从这儿进去了。看门上并没有机关或是把手,就掏出小刀,把刀尖插进门缝轻轻往外撬,暗门似乎有些松动,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秀秀说:“这暗门要用机关开启,不是这样乱撬的,再这么使蛮力刀就要给你掰断啦。你先住手,让我想想辙。”说着开始绕着佛像转圈,仔细查看佛座莲台上的每一片花瓣。 我看她颇有行家风范,不禁刮目相看,问道:“你还懂得墨家的木甲术?” 秀秀笑道:“我又不是张家的小哥,学那个干什么呀!我家老祠堂里有一条按古法修建的密室,里边藏一些不方便见人的明器,小时候我跟祖母进去过一回,如果和这条暗道的原理相同,我就能打开它。” 低头找了一会儿,果然发现端倪,扣住莲台上一片花瓣,把下面暗藏的销子拔了,双手用力拉了出来。 那花瓣是青铜铸成的,尾部连着一根粗铁丝。秀秀跳下供桌,像纤夫拉纤一样背着铁丝往前走,看样子相当吃力。一共迈了九步,我听到咔嗒一声,似乎有机关被打开了,急忙看佛像背后的小门,那里却没什么反应。 秀秀拽着绳子对我说:“别着急,机关只开了一半,那儿还有一片花瓣,你帮我拉过来。” 我赶快按她的指点走过去,把另一片花瓣也拉出来,牵着铁丝走到秀秀身边,问她下一步该怎么做。 秀秀接把绳子接在手里,朝我苦笑一下说:“那个暗门已经开了,你快下去吧,自己当心点儿。” 我心里有些奇怪,暗想这个好胜的小丫头怎么突然间临阵退缩了?这也不像她的风格呀。 秀秀见我盯着她看,就叹了声气说:“那扇小门是个活动翻板,一松手马上就会关闭,得有人在这儿替你拉住绳子,你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我应该成全你。” 我心下颇为感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好呐呐的谢了她一声。秀秀有几分不舍地望着我说:“我在这儿等你,你别进去太久,快去快回。” 我再次跨上供桌,回头冲秀秀笑了笑说:“这间佛堂有点不妥,你还是回大洞里去等,记得带上飞狐,万一有事它能护着你。如果不出意外,我两个小时之内一定回来。” 秀秀点头答应了,对我说:“祝你好运!” 我掂了掂手中的刀,心里说兄弟,咱们俩现在孤立无援,万一有事我可就靠你活下去了。深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黑咕隆咚的密道,打开手电照着前面的路。 脚下是一条又窄又陡的小楼梯,阵阵阴风扑面而来。壮起胆子下了两级台阶,暗门在我身后悄然合拢,我右眼皮猛跳了几下,心底开始隐隐打鼓,不知道回来时这扇门还能不能打开,或者我还能不能找得回来,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楼梯笔直向下,我边走边计算级数,一共下了三十九个台阶。搜索枯肠想了半天,也没悟出这个数字有什么寓意,也许只是地势上的巧合而已。 密道在一个小空间折转了方向,又转而向上跋涉,每过二十个台阶就变一次方向,我在每个路口都留下标记,免得回来时迷路。第三次拐弯的时候我眼前一片光亮,头顶洞口竟然露出了青天。 在古墓里困了近三天三夜,这时突然意外重返人间,我心中的激动实在难以言表,忽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像疯子般跑完最后二十级台阶,我第一时间冲到洞口,尽情地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从洞中向外望去,远近的山峦沟壑尽收眼底。 低头俯瞰时我被吓了一跳,发现自己原来处身在绝壁当中,脚下是云雾缭绕的百丈悬崖,旁边的岩缝里生长着一棵老树,把洞口掩藏得恰到好处,却又不影响向外观察的视线。 高处的空气稍微有点凉,同时伴着猛烈的大风,我看看手表的指针,现在应该是上午,尽管天色并不十分晴明,阳光还是刺得我眼睛一阵阵发酸,脑子都有点晕眩起来。 我已经疲累不堪,一屁股坐在洞口,心里满是宁静和惬意的感觉,那是大自然给予苍生的一点点抚慰。从来不曾与世隔绝过的人,是不会体验到这种意境的。 我现在真的开始心痛起来了,我只在墓中呆了三天已经如此,身边还有一群可以相互依赖的朋友,不知道闷油瓶一个人在终极里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个多月时间---没有食物、没有阳光、没有同类跟他说一句话,面对的永远是黑暗和未知的危险,如果是我可能早就疯掉了。 更可怕的是,他还有十年这样的岁月要熬,到时候就算真能活着离开,我也不敢想象无休无止的孤寂日子,会不会把一个人的灵魂侵蚀的像沙漠一般枯竭。 就算闷油瓶的内心已经强大到如佛祖一般澄明静寂,百邪不侵,他的血肉之躯真能承受得了终极里的那种严酷吗? 我开始寄希望于藏在古墓中的虎符,盼着它能解决一切问题,包括终极里面的危机,至少能让闷油瓶脱身出来。为了这个目的,哪怕在地宫里再折腾上几个月,翻遍所有墓室,我也得把虎符拿到手才行。 这时天开始慢慢的阴上来,似乎快要下雨了,空中聚集了越来越重的浓云,被狂风卷的向北急速漂移。 其中一片幻化成翅膀的形状,展开的黑翼几乎覆盖了半个天空,风驰电掣一般掠过长长的天际,仿佛有位傲视一切的死神刚刚飞过去了。 望着巨大无比的黑色翅膀从头顶呼啸而过,我突然间感到极强烈的恐惧和不安,心绪一下变得烦乱起来。 我感觉自己仿佛坐在一艘快要倾覆的船上,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隐隐觉得好像有很重要的人马上就会死去,这股异常清晰的不祥之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站起身找路,觉得自己必须马上去做点什么。 第五十三章 胖子 我时才上来的时候,在阶梯转角处曾经看到一个入口,当时被上面的光亮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没太留心那个地方。 现在想想,造墓者耗时费力在佛堂里开这条密道,肯定不是打算像我这样爬到山顶洞口,面对大自然感叹一番,顺便欣赏外面悬崖峭壁的景色。 这项工程的难度远远超过造一间正规墓室,应该不会是因为好玩,我觉得其中必定藏着什么重大玄机,说不定这里才是古墓中最重要的核心部分---长沙王的长眠之所。 于是立刻起身下楼,准备去探查一下那个洞口。就在我转身离开的一刹那,背后骤然响起惊天动地一声炸雷,天空瞬间阴得像锅底一般,只过了十来秒钟,暴雨就倾盆狂泄。 我感觉这场雨更像是灾难降临的又一个前兆,似乎在冷冷地警示我莫要自不量力。 我定了定心神,试着对自己微笑一下,接住洞顶挂下来的雨水,洗干净手上和脸上的污秽。 如果天上真有某位神祇在主宰我和闷油瓶的命运,那我此刻唯一想干的就是对他竖起一根中指,告诉那混蛋,既然你什么忙都帮不了,那就少管老子的闲事,买点油回家炸大果子去吧。 其实人生处处包藏凶险危机,一切成败祸福都不是人力所能掌控的。 就好像闷油瓶替我去守卫终极,我并没有因此过上幸福愉快的日子,反而是心如刀割,总感觉自己欠了他的。现在我拼老命想帮他脱身,到最后结局也不一定会令人满意。我们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过是为求心之所安罢了。 想到这一层,内心倒也不那么忐忑了,当即打点好行装,拿出飞虎队冲锋陷阵的架势,提着刀一路小跑冲下楼梯,准备趁现在勇气还没消失,赶快进洞去看个究竟。 不出我的所料,洞里果然是条长长的门道,两侧石壁上人工凿痕非常明显,走不多远就看到一座方形石头台基,上面是高大的围墙和宫室。 我并不太感到意外,古人修墓讲究的就是事死如事生,死者的身后待遇要配得上他生前的身份和地位。这座殿堂规模宏伟壮丽,梁架结构正是西汉时典型的建筑风格。 台阶顶端有两扇对开的大铜门,虽然锈迹斑驳,上面的花纹仍清晰可辩。门中间蚀刻着抽象的麒麟送子图,四个角上铸有飞舞的蝙蝠形象,大概是寓意着子孙万代、福寿绵长的意思。 我不晓得这道门能不能打开,把刀身慢慢插进门缝,上下趟了一遍,感觉里面好像并未落锁,用力推了几下,门轴虽然涩滞,倒颇有些松动的意思。 我干脆摆出老汉推车的姿势,弯下腰用肩膀扛住铜门,像牛一样下死力往里顶,铜门发出吱吱嘎嘎难听的声音,慢慢被我推开了一条缝。 (话说吴超人吐槽之海阔天空不靠谱是和胖子有一拼的,既然在七星鲁王宫九浅一深都说出来了,这会儿再来个老汉推车也没啥意外的噻?天真同志一贯把倒斗工作与古代某种秘术结合的很是天衣无缝啊!) 门里边有股子陈年老菜窖的味道,我把两扇门都打开,让霉味往外散一散。为了壮壮声威,索性拿出火把点上,打在手里浩浩荡荡的独自杀进大门,发现里面竟然是个一望无际的圆形大水池,上面架设了许多飞桥,纵横交错地形成了一个路网。 水池正中有一座白石高台,台上是木结构的正方形楼阁,影影绰绰伫立在黑暗之中,和水池形成一个外圆内方的风水格局。 我从前是学建筑的,因为对中国古建筑格外有兴趣,闲时读了不少梁思成先生这方面的著作。记得这类建筑有个专门的称谓,叫做明堂辟雍,是古代帝王颁布政令、接受朝觐以及祭祀天地和祖先的地方,说白了就是帝王的办公接待场所,作用相当于北京故宫的太和殿。 顺着小桥往里走,火把的光亮在这里微如萤火,只能照亮方圆三四米远的所在,我一路留心黑暗中的动静,尽量做到耳听八方。 一进大厅,就看见上方摆着一张书案,案头堆着几卷残帛,墙边架子上更是陈列了如山的竹简。 我本来对这类东西极有兴趣,很想走上前去仔细翻一翻,不过这并不是我此行的目的,我已经答应了秀秀两个小时后就回去,不能把有限的时间耽误在这上面,于是抓紧往各处查看。 大厅四面都有长廊,每条走廊各自附有一厅,每厅都有左右两间夹室,一共为十二堂,象征着一年当中的十二个月。 顺着楼梯爬上第二层,上面的台项中央和四角都有一亭,象征着金木水火土五行,用于祭祀五方天帝。五室之间的四面露台用于观察天象,是监测国运吉凶昌隆的场所。 既然有了这样一座正式的前殿,我猜想里边应该还有对应的后室,再往后大约就到了真正的冥宫了。正盘算着怎么找路往里边去,忽然隐隐听到楼下有人叫喊,那声音我熟得不能再熟,仔细辨认,竟然是胖子! 我当时就有些惊了,胖子竟然在这里!这他娘的怎么可能呢?就算是闷油瓶这当口突然间冒出来,在我面前大跳江南Style,也不会让我感到如此意外。 我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当即撒腿朝楼下狂奔。一边跑一边琢磨,该不会是豆豆那个小混蛋见我长时间不回去,悄悄跟来变成胖子的模样作弄我吧? 这念头一闪而过,立刻被我否决了,就算他是观音大士下凡,也不可能变成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人。更何况胖子骂人的绝技世上无双,除了他自己谁也没本事模仿得这么惟妙惟肖。 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胖子,我不由得心花怒放。当即快步下楼冲出殿外,顺着声音往水塘边一望,小桥上果真有个膘肥体壮的大块头,提着刀一瘸一拐的飞跑,似乎在追赶什么人,边跑边大声咒骂。 我扯开嗓子大喊:“胖子!胖子!你可想死老子了!”撒腿朝他奔过去,一边跑一边做好准备动作,打算跳起来骑上他的大肚子,先给胖子来一个泰山压顶式的拥抱。 胖子停下脚步看着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狞笑起来,横刀在手,摆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大声嚷道:“老张,赶快过来!我逮到这小兔崽子啦。” 我听他口气不像在开玩笑,感觉头上像给人浇了一盆冷水,急忙一个急刹车,在离胖子十几步远的地方站住,想先弄明白我面前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我的那个胖子。 胖子面色不善,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我,神情如临大敌。我赶紧做个手势让他冷静,对他说:“胖子,我是吴邪呀!你不会连我都不认识了吧?” 胖子骂道:“我操你祖宗的,还给我整这一套!你当老子是白痴哪?你要是个老爷们儿就把面具摘下来,跟你爷爷明刀明枪斗一场,看到底谁砍得过谁!少他娘的装成小吴暗算伤人,胖爷爷最瞧不起你这路货。” 我这才发现,胖子的长裤破了个口子,大腿上血淋淋的,显然受了不轻的伤。怪不得丫这么恼怒,看来是有个长的很像我的人算计了他,偏巧我这个倒霉蛋这当口自己送上门来顶缸。 胖子刚才提到面具,我猛然想起在广西扮成我的模样,混迹裘德考队伍中的那个神秘人。那厮最擅长装出一副与人无害的废物嘴脸,骗的对手放松警惕以后突施杀手,当时我就是被他的表相瞒过了,险些丢了老命。 那厮打晕我之后便即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世上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人。事后我多方查询,也没弄明白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和我到底有什么渊源,这次暗算胖子会不会又是他干的? 胖子本来认定我是个西贝货,一直在破口大骂。这会看我愣神,倒有些含糊起来,指着我问道:“你小子到底是谁?” 我一时有想不出什么话来辩解,只能老实答道:“我真是吴邪呀。” 胖子还没说话,忽听身后有人说道:“齐羽那厮奸猾得很,你不要相信他。” 我没料到身后有人,吓得魂飞魄散,生怕他上来动手,急忙快步往另一个方向闪避,没留神绊到翘起的地砖上,一下摔了个屁股蹾,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背靠在桥栏上。 胖子有点想笑,朝赶过来的同伴说:“你看他那个笨样,这没准真是小吴吧!” 我向胖子对面看去,马上松了口气,后来的那人原来是老张。赶快对他说:“老哥,我是小吴啊,咱们刚分开几个小时,你不会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吧?” 老张脸色十分难看,瞟了我一眼对胖子说:“真正的小吴和瞎子、小解他们在一起,一早就被吴二爷打发出洞去了。这个人肯定是假的,下手不必留情。”握着那把份量不轻的鬼头刀,慢慢向前逼近过来。 我大惊失色。闷油瓶的兄弟拿刀要跟我玩真的,我在墓室中见过他的功夫,自知决计不是对手,只能慢慢往胖子身边退。 胖子举着刀有些拿不定主意,我看他表情犹豫,觉得还能再争取一下,就说:“胖子,到底发生什么事啦,干嘛连我也要杀?你不是在巴乃吗,怎么会到长沙来了?” 胖子哼了一声说:“不关你的事!”虽然嘴上硬,却向老张建议道:“要不咱们抓活的,先别砍他,万一真是小吴呢?” 我怕老张反对,急忙抢过话头说:“对呀,真吴邪可不禁砍,你一刀下去我就挂了,千万别乱来啊!” 胖子没出声,似乎在认真考虑。我一看有门,立刻趁热打铁说道:“咱们一起混了那么久,你还不了解我吗?你可以问我问题呀,要是假的一下就问出来了。” 我觉得胖子好像点了点头,老张却咬着牙说道:“所有出口都给我们封死了,你害了我哥还想逃跑?小子,你今天就认命吧!” 第五十四章 铁三角重聚 我听完都有点懵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老张情急之下透露出来的信息内容实在太繁杂了,而且极具冲击性,如果我脑袋里装的是一架CPU,这会可能早已经当机了。 不过人脑的好处就在于反应虽然没那么迅速,却可以处理更加错综复杂、不合常理的情况。老张所讲的,正是我这几天一直在苦苦追寻的全部真相。 首先好消息是闷油瓶的确出了终极,眼下就在这座古墓里;坏消息是他也跟胖子一样给人暗算了,而且伤害他的同样是那个扮成我的家伙!怪不得每个人都冲我来了。 这样一来胖子的出现也就好解释了,既然他连我的电话都不接,那这世上唯一还能调动这胖厮出山的就只有闷油瓶了。 再有就是那个挟持了霍小玉父母,一直操纵她诱我上钩的老齐!现在我百分之百可以肯定,老齐就是齐羽! 说起来齐羽应该是我三叔的同辈人,也曾参加过那支神秘的考古队,后来就不知所终了,其身份比之前的闷油瓶还要诡秘。 本来我和此人没有任何交集,彼此素未平生,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恰恰相反,我们俩却莫名其妙的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据我三叔的描述,我和齐羽相貌极为相似,甚至我的字体都被从小训练成和他一样。我爷爷出于某种原因想把我同齐羽混淆起来,让别人误认为我是齐羽、或者反过来,让别人把齐羽当成是我。 我隐隐觉得这可能是老爷子布的一个局,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和终极有关。不过现在没空追查这些,听刚才的话头,闷油瓶应该是中招了。 这老张本来是位谦谦君子,此刻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估计他哥哥怕是伤的不轻。 闷油瓶一直都没露面,我有点担心起来,想建议他俩先去照顾下闷王,不过这俩货现在把我当成敌人,未必肯采纳我的意见。必须想办法摆脱这二人的纠缠,去看看闷油瓶怎么样了。 我已经被逼到一个死角,再也无路可退,于是举起双手说:“我投降行了吧?你们俩把我带到小哥那儿去,总得问清楚了再杀吧!” 胖子嘴里嘟嘟囔囔的,看样还在进行思想斗争。 老张沉声说:“很好,那你就放下刀子跟我们走吧。”身形一晃又近了几步,鬼头刀封住门户,左手二指引着刀锋,很有几分电影里大侠对阵临敌的风范,显然是把我当成了真正的对手。 我心里有点慌乱。这场误会只怕一两句话很难说清,老张现在明显已经乱了方寸,我的话根本就听不进去,万一被他砍了,让我顶着戕害兄弟的恶名归天,实在是有点冤枉。 看来胖子倒还顾念交情,只能从他那儿寻找突破口了。我一点点往胖子身边靠,对他说:“胖子,你还记得在广西大山里伏击我那家伙吧?你当时能看出他和我有啥区别吗?” 胖子哦了一声开始沉吟,显然是在考虑我的话是否有道理。 我趁胖子走神的功夫,一头撞进他怀里,把那老小子顶了个四脚朝天。胖子真不含糊,刚一摔倒立刻就做出反应,翻手牢牢抓住我的肩膀,另外一只手就去地上摸刀。 我一看狗日的已经被我惹毛了,现在要是不跑准死没活呀。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下死力往胖子大腿上的伤口戳了一手指头,胖子疼的像杀猪一样嚎起来。 我趁他一松手的机会爬起来夺路而逃,知道闷油瓶肯定也在附近,边跑边运足了气力没命的大叫:“小哥,小哥,杀人啦!老张要杀人啦!” 这几嗓子似乎真的很管用,也就是几秒钟的功夫,左前方大约二十米远的吊桥上便亮起一盏小灯,一个廋瘦的高个子男人立在桥头,翘首朝这边张望。 我一眼就认出是闷油瓶,乐的几乎发癫,拿出刘翔百米跨栏的速度,风一般朝他那边冲去,准备先躲到闷王身后喘匀了气,回头再慢慢向他投诉。 谁知道闷油瓶被我跑过的劲风一带,忽的一下就倒了。我吓了一大跳,急忙伸手扶他,心说这敢情是个假人?像小商品批发市场门口的塑料警察一样摆这儿唬人玩的! 不过下一刻我就明白不对劲,我托在他背后那只手又凉又粘,闷油瓶的衣服已经被这种液体浸透了,那种感觉太熟了,不用看我就知道是血呀。 再瞅背上的伤口,当时我的心都凉了,忍不住就想骂老张和胖子这对混蛋,人都成这模样了,你们俩狗日的还到处乱跑去杀人!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老张已经追上桥头,刀尖指着我一步步逼过来,喝令我放开他哥哥。 胖子也从地上爬起来,一拐一拐追过来帮忙,大腿上的刀伤经过我刚才那一下深入加工,这回瘸的更厉害了。要是换成其他场合,我非乐喷了不可,不过现在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闷油瓶失血过多,人已经休克了,直挺挺压在我肩膀上。再不帮他稳定伤势就来不及了,我已经没时间再多说废话,当即抽出刀架在闷油瓶脖子上,冲老张吼道:“站住!你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 老张愣了一下,当即刹住脚步,我看得出来,他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消失了。胖子也已经百分之百认定我就是齐羽,立刻污言秽语的大骂起来,顷刻间把我祖宗十八代全都咒了一遍。 我也只能将错就错,一手揽住晕倒的闷油瓶,命令他们俩马上后退,那哥俩虽然极不情愿,还是在我的不停威胁之下慢慢退了回去。 我等两人一退下吊桥,立刻挥刀猛砍桥上的铁锁,胖子急的哎哎直叫。那铁链历经千年,强度已经不如一根麻绳了,几刀下去就报销一根,剩下一根禁不住桥身重量,只一刀就断成几截,眼见桥面缓缓沉入水里,胖子惋惜的哎呀了一声。 在两人的骂声当中,我半拖半抱的把闷油瓶拽进走廊,老张和胖子眼巴巴的望着我,脸上的愤怒已经转为忧虑。 我关门之前对他们说:“别担心,我给小哥处理一下伤口,假冒我的人还在外头呢,你俩最好想法子解决了他。” 也不理会胖子嚷着要跟我再商量商量,伸手把门从里面插了。附近就是一间厅堂,我把闷油瓶弄进去放在地上,他已经是气若游丝了,再不止住血人恐怕就不行了。 这间厅堂我刚才进来看过,知道屋子四个角上的四盏铜灯里还有油,急忙奔过去用打火机全部点燃,拖过背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下,找出急救箱准备处理伤口。 闷油瓶的情况很不好,上衣已经被血浸透了,我动手将他上身扒光,开始给伤口清理消毒。 刀伤在左边肩胛骨附近,比胖子腿上那条还要长,斜肩带背的砍上去,差一点就连膀子也给卸下来了,里边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看得人心惊肉跳。 我把止血凝胶全部涂上去,一转眼就给冲走了,只能顶着血紧急缝合,不大会儿功夫我的胳臂和手上就全是鲜血,眼前尽是蓝色、绿色的斑斑点点,头也开始一阵阵的发晕了。 勉强缝完伤口,双手抖的已经不听使唤了。包扎的时候血一直在往外涌,我哭的心都有了,把一条毯子折了几折按在闷油瓶背上,自己叉开腿坐到他身后,把前胸紧紧贴在他背上,伸手用力搂住他,希望靠两个人身体之间的压力止住血。 闷油瓶冰冷僵硬的靠在我怀里,脸上罩着一层腊色,唯一证明他还活着的就是全身在微微发抖,这是人体失血过多的正常现象。 他的伤或许并不不致命,在医院里输两包血、打几天吊瓶多半就没事了。但古墓里缺医少药,一直这么流血肯定会死人的。 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孤单单的抱着他坐在地上,身底下全都是他的血,急的开始有点歇斯底里。 闷油瓶忽然躁动起来,不安地喃喃自语,我以为他有什么需求,把耳朵凑上去,只听他反复在说:“别伤了他,后来那个是真的。” 我眼前起了一层白雾,鼻子酸的几乎出水,赶快说:“你别担心,我没事,我在这里呢。” 闷油瓶似乎辨别出我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问道:“吴邪?”我的一串眼泪掉在他脸上,赶快伸手擦了,答道:“是我,你觉得怎么样了?” 他没说话,费力的转动身体,想要看到我的脸,我急忙把脸送上去,一边在心里暗暗欢喜,幸好他这么快就自己清醒了,要不然我真是无计可施了。 我做梦都没想到,老九门一众伙计津津乐道的所谓盗墓铁三角,会在这种蹩脚的情况下再次重聚。 第五十五章 死神之翼翱翔 我原本是坐在闷油瓶背后,这时为了让他看到我,慢慢移出半边身子。 闷油瓶虽然仍极度虚弱,神智却逐渐恢复了。我不禁有点佩服他,流了差不多半脸盆的血,居然自己能醒过来!换成是我,没准已经死得直挺挺的了。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我,胸口微微起伏着,额上不住渗出虚汗,连刘海都打湿了。 我看表情就知道,他是有话要和我说,于是劝道:“你伤得不轻,流了好多血,最好别费气力,闭上眼睛养养神吧。等你能动了咱们就离开这里。” 闷油瓶缓缓摇头,朝我抬起一只手,我怕牵动了伤口再出血,忙抓住他的胳臂按回去。闷油瓶喘了一会儿气,轻声说道:“我跟你说的话很要紧,你一定要听仔细,我没力气再说第二遍了。吴邪,你要完全照我说的做,你答应我!” 我点头说:“你乖乖睡一会,我什么都答应你。” 闷油瓶说:“别打岔,我说完就睡了。”我见他一脸固执模样,只好让他说下去。 闷油瓶说:“你要尽快离开古墓,一刻不停的回杭州去,收拾家里所有能带走的现金和细软……” 说到这儿他停下喘息,我帮他抹去脸上的汗,心下悄悄揣摩他的意思,暗想他这是要干什么!终极里的事需要大笔资金?还是突然想开了要跟我私奔? 过了一会,闷油瓶接着道:“我要你一个人离开杭州,一年之内不跟任何人联系,包括你的家人和朋友,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你要对我发誓、说你一定会照办……” 我开始有些发懵,接着猛然意识到,他这是在与我做最后诀别!当即胸口发凉,一颗心咚的一声,从腔子里直接掉到脚后跟去了。 闷油瓶自知大限将至,他死后青铜巨门无人守护,九门之中那些元老追根溯源,必定要翻回头来,逼我再进终极,所以让我躲起来。 一年的时间,就算是场核爆也该尘埃落地了。到时候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估计也没人再理会我这个临阵脱逃的胆小鬼了。 猛然想起刚才在洞口看到的景象:天际风云突变,一羽飞渡长空的黑色巨翼,还有那个响彻在我耳畔的炸雷。当时还以为是老天爷在恐吓我,现在看来竟是预示了闷油瓶的死亡。 我感觉天旋地转,脑袋嗡嗡的响了起来,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麻剌刺涨得发痛,恶狠狠地对他说:“你不许死!你不能这样对我!” 闷油瓶脸色蜡黄,全身不住颤抖,目光却依然澄明清澈,低声说:“对不起。”我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勾下头,不让他看见我在痛哭。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嗓音里明显带着歉意,轻轻说道:“吴邪,我实在太累了,我撑不下去了……无休无止的生命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更像是一场漫长的苦役,除了痛苦和茫然什么都没有……我就要解脱了,你不替我高兴么?” 我用力拥住他,犹如情人耳鬓厮磨一般,一面没羞没臊地尽情哭着,把眼泪全都洒在他肩上。 闷油瓶再次抬起手,胳臂抖得像寒风中的枯叶,喃喃的叫我名字。我知道他是想拉住我,于是把手伸过去,刚要碰到他,忽然一只肥手把我挡开了。 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老张也站在他旁边,神色张皇的看着他哥哥。 胖子对我说:“你现在别碰小哥,他跟你嘱托后事呢,你只要一答应,丫马上就死了。” 接着转过脸对闷油瓶训斥道:“小哥呀,我可得说你几句,有你这么干的么?要死找个没人地儿死去!你把我和天真召齐了在这死,这不是成心刺激我们俩吗?我告诉你小吴可受不了这个,你一死他非疯了不可。你是不是希望他下半辈子变成个酒鬼或者精神病,像废物一样混吃等死?” 闷油瓶怔了一下,本来目光已经涣散了,这时瞳孔又慢慢收缩回来,不过呼吸却越来越短促,头开始直往后仰。 我突然意识到,他刚才恢复神智只是临行前的回光返照,用最后一点力气把要紧话告诉我,不由更加悲从中来。老张瞧出不对头,蹲下来掐住他哥的人中,焦急的回头跟胖子问主意。 胖子那厮倒是临危不乱,喝了我一声道:“吴邪,别跟娘们似的,你鼻涕都掉小哥脖子上去了!急救包里哪个是强心药,老闷快不行啦!” 我急忙把肾上腺素指给他,胖子麻利的操起一支,照闷油瓶左胸扎下去。闷油瓶全身一震,立刻苏醒过来,不过他一动弹,背后又开始热乎乎的渗出血来。 这会儿我跟老张都拿胖子当玉皇大帝了,我赶紧问:“胖子,小哥又出血了,怎么办哪?”胖子说:“废话,上止血药!” 我说:“我的用完了,全抹上也不太管用。”胖子和老张立马把自己预备的拿出来,我一看差点又哭了,对他俩说:“你们俩省省吧,那一点根本不够。” 胖子皱起眉冲我一挥手,不耐烦的喝道:“你少给我整那哭鸡鸟嚎的动静,让哥哥我想一想。”忽然伸手把自己的背包打开,兜着底豁朗一声倒个底朝天。 我一看真不愧是胖子,各种明器滚了一地。胖子把一个青铜盘子拽到面前,抄起剃刀递给老张,让他帮忙把自己头发剃下来。 老张愣了一下,我也有点发懵,突然想起从前一块儿扯闲篇,胖子曾经说过人头发烧成灰能止血,当时我跟潘子还奚落他来着。于是问他:“胖子,你真相信人发能止血?” 胖子一拍胸脯说:“不是相信,就是那么回事!老张,快!”老张也是没别的招了,当即三下五除二把胖子的头发剃了。 胖子要过剃刀,把我和老张都刮成了秃瓢,看看盘子里那一堆头发,说差不多了,实在不够一会把小哥也剃光好了。掏出打火机将头发点燃,烧成一小堆灰烬。 我们仨扶着闷油瓶,小心翼翼的解开绷带,胖子抓着头发灰很节省的一点点往伤口上洒,老张用白毛巾轻轻按住,过了一会,出血竟然止住了。 三个人都喜出望外,胖子和老张把干净内衣全都贡献出来,撕成条条块块帮闷油瓶捆扎伤处,一会功夫就把他绑得像个粽子一样。 胖子说负压止血这一招很有效,现在有些医院还是会给外科手术病人的刀口上放一件重物,这样伤处就不会渗血,而且更容易平复,叫我抱着小哥再坐一会。 闷油瓶全身冰冷僵硬,昏沉沉的躺在我怀里,我说:“小哥体温太低了,这样下去恐怕不行,快找点东西给他盖一下。” 老张立刻拿出自己和胖子的行军毯,严严实实的把我和他哥包在一起,又在我们俩身边点起几只无烟炉,刚才还阴惨惨的古墓顿时暖和起来。 胖子看自己的小偏方很争气,心中得意非凡,没口子的自吹自擂,就着无烟炉烧好热水,给闷油瓶灌了两片止痛药,随即又开始做饭。 过了一会药性发作,闷油瓶慢慢睡着了。我看他呼吸均匀,略微放了点心。在地上一个姿势坐了这么久,我的腰已经酸的撑不住了,看附近有一根八角明柱,就让他俩把我和闷油瓶一块儿挪过去。 我把后背倚在柱子上,尽量调整成适合的角度,让闷油瓶靠的舒服点。老张歉疚的对我说:“老弟,刚才是我糊涂了,对不住啊!”我朝他笑笑,问他小哥不是在终极里吗,怎么会在这儿受伤了? 老张盘膝坐在胖子对面,掏出根一拃多长的小烟袋,吧嗒吧嗒抽起关东烟。告诉我其实他们两兄弟是一起来的,因为齐羽一直带人阻挠闷油瓶的行动,老张就和他哥穿成一模一样,兄弟俩交叉出现迷惑敌手。 齐羽开始果然上当,以为只有一个人,被他们俩轮流引着各处乱跑,后来终于发现破绽,马上又从外面调配了人手,开始分头追剿。 同时获悉我也在长沙,立刻密令霍小玉把我骗入古墓,打算捉了我作人质,逼迫闷油瓶现身。 正巧我在洞里阻击虫虫大军落了单,被霍小玉一步一步引向齐羽,闷油瓶从那时起就一直悄悄跟着,趁机在六角形石室又涮了老齐一次。 当时老张正和另一队人马较量,闷油瓶急于过去帮忙,而我又咬住他不放,惹得那混蛋呆病发作,把我从斜坡上扔了下去。 闷油瓶原本要亲自探地宫的,发现我也在里面就改了主意,让老张带我们进去,自己不露面,继续打外围,和齐羽的手下周旋。 这里是一座夫妻合葬墓,两座地宫除了规模不同,格局几乎是一样的。 老张虽然是斗王的兄弟,吃亏在经验不足上,没发现两座地宫的细微差别。我们当时被追杀的慌不择路,结果误入了墓主夫人的墓室,不但一无所获,还差点被那千年前的老娘们给干掉了。 第五十六章 墓中闲话 自打在墓室分手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二叔,这时忙问老张我二叔在哪里。 老张说我二叔并没有进来,下暗道时需要有人拉住翻板上的绳子,老张只好一个人进洞。他走的路线与我相同,一进大厅就遇上了闷油瓶和胖子。 听到这儿我就问胖子:“我说摸金校尉同志,你不是解甲归田了吗?老子三天两头打电话你都不接,怎么小哥一叫你就屁颠屁颠往这跑,你个势利眼!” 胖子正用行军锅在无烟炉上煮粥,头也不回的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胖爷是为你来的长沙。那天你神叨叨给我发个短信,我还以为你被小哥弄疯了,打电话跟你二叔问你的情况。 前几天他又给我打回来,告诉我你被解语花算计的事,说你三叔也和那小子是一伙的。老子怕你一个人吃亏,这才重出江湖来给你助阵,刚出飞机场就发现一个人背着小包在我前面走,背影特像老闷,我追上去一看,真他娘的是小哥!” 我一听有点奇怪,问胖子:“你说小哥坐飞机,他有身份证吗?” 胖子对我的问题一点都没兴趣,随口胡扯道:“谁知道,小哥神通广大,没准是扒飞机翅膀上过来的也说不定。他一见是我就问要不要跟他去倒斗,我顺便就答应了,最近手头紧,正好赚点外快。” 我转过脸看老张。老张有些尴尬,朝我无奈的一笑,说他哥的事从来不跟他说,他也不敢多问,让我等他醒了自己打听。 我只好又问胖子打那儿进来的,是不是和我们一样,走的佛堂那条密道。 胖子摇头说不是,接着就吹起来,说他们走的那条道除了他和小哥别人谁也过不去。 这一下我和老张都来了兴趣,急忙问他怎么回事。 胖子说:“那条密道可真他娘的刺激,两边墙上全是像佛龛一样的小洞口,一个洞里坐一粽子,地上还放着两架八卦炼丹炉,小哥说那些都是从前为长沙王炼长生不老药的术士,在那给他殉葬的。 我们俩一走进去那些玩意就开始活动,好像要起来招呼我们。幸亏有小哥在前边开路,哪个家伙不老实小哥就照它脑袋上拍一掌,被拍了以后就坐着不动了。哎呀,这小哥没准真是个粽子王。” 我想起在窦王妃棺材上读到的墓志,就告诉胖子,那些术士是给夫人殉葬的,顺便把我们的遭遇跟胖子说了一些。 我们几个人闲话的功夫,胖子已经用炒米熬好了粥,打开两听牛肉罐头,倒进锅里一起煮。这种绿皮的军用罐头特别实惠,里面百分之八十都是瘦肉,加热以后香气四溢。 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顿像样的饱饭了,和那哥几个一样,把压缩饼干揣在兜里,饿急眼了就掏出来啃几口,用矿泉水漱下去,餐餐如此,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这时忽然闻到肉香,肚子立马不争气的咕咕叫唤起来。 胖子乐了,示意老张赶快吃别客气,对我说:“叫你那腐败肚子先等会儿,小哥吃完才能轮到它。”拿军用饭盒盛了几勺热粥,倒动着两只胖手端到闷油瓶面前,叫道:“小哥,快醒醒,咱们要吃饭饭了。” 见闷油瓶没动静,就伸手拍他脑门,把闷油瓶的脸颊捏的一张一合,同时扯开嗓子大声吆喝。 闷油瓶受伤的时候尤其能睡觉,胖子弄了半天才总算有点反应,闭着眼睛咕哝几句,往我怀里缩了缩。 胖子见闷油瓶嘴巴在动,急忙凑过去竖起耳朵,结果还是什么都没听见,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我坐在闷油瓶背后,看他口型好像是说要睡一会,就说:“吃完再睡,你流了不少血,需要补充能量。”闷油瓶喃喃的说自己不饿,我说:“不饿不行!你没听见胖子说我们俩要排队么?你吃完才能轮到我,我都快饿死了,你赶紧吃!” 闷油瓶无奈,只好睁开眼睛,答应吃一点。我对胖子说:“快,快,小哥要用膳啦,把你那御粥献上来。” 胖子在一边张口结舌,转头问老张:“我说你听见小哥出声了吗?这天真小子是不是武林高手啊,会那个武侠小说里的传音入密……” 老张正准备吃饭,听了胖子的话转过头一笑。我说:“你少废话,快点伺候老大吃饭!晚一点他又睡过去了。” 胖子听了挪一挪大屁股,坐在我们俩对面,叮嘱道:“小哥你清醒一点啊,等下咱们要喝粥,当心别呛着了。”说罢舀起一匙热粥吹几下,送到闷油瓶口边。 闷油瓶十分配合,乖乖的张嘴咽下去,几口热饭下肚,身子也慢慢暖和起来,不再瑟瑟发抖了。一连喂了十多匙,胖子再把粥送过去,他就摇摇头,表示不吃了。 胖子劝道:“人是铁饭是钢,你尽量多吃,伤口也好得利索些。”话音没落,闷油瓶忽然头向旁边一歪不动了。 胖子大惊,说这他娘的几个意思?刚才还好好地喝粥呢,怎么一下子就死了? 老张正蹲在无烟炉前吃饭,听了胖子的话当的一声,手中饭盒掉在地上,急忙连滚带爬的冲过来。 我赶紧说:“没事,没事,小哥还喘气呢。他这会全身都热乎起来了,肯定死不了。” 胖子定一定神,试试闷油瓶的呼吸和脉搏,松了口气,说:“哦,原来是睡着了,我还以为死了呢。” 老张觉着胖子有点不靠谱,又亲自测了一遍,确定他哥真是睡着了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我闻着那碗粥的香味,忍不住口水直流,对胖子说:“你赶紧喂我两口,老子快虚脱了。” 胖子刚才犯了错误,这时急于表现,忙说:“别急,哥哥给你兑点热乎的,再挑几块肥肉。就凭胖爷这手艺,再加上小哥的口水,保管鲜的你连舌头一块吞下去。”回到锅边又盛了半碗过来喂我。 我实在饿得狠了,就着胖子的手狼吞虎咽一顿猛造,吃完后全身开始冒汗,感觉头上好几个地方有点火辣辣的,想了想就问胖子:“胖子,我怎么头疼呢?” 胖子连看都不看我,把剩下的汤汤水水划拉到自己饭盒里,一边往嘴里填饭一边说:“头疼啊?没事,许是刚才被小哥吓的,等会胖爷给你找两片止疼药吃吃。” 我骂他:“吃你个头,死胖子!你是不是剃头的时候在老子头皮上开了两个口子?” 胖子听了把羹匙往饭盒里一摔,瞪眼冲我骂道:“都怪你个狗日的自己,谁让你一个劲催我。你催个屁!胖爷的手艺都给你砸了,老子一世英名全毁你这脑袋瓜子上啦知道不?给我记住喽,出去以后不许说这头是我剃的,听到没有?唵!” 我已经好一阵没和胖子斗嘴了,一听就忍不住发笑,说你个死胖子,哪来的这一大堆歪理邪说。 老张估计从没见识过这类无厘头谈话,惊得目瞪口呆,饶有兴趣的瞧着我们俩。 当初我们仨在巴乃分手时一片愁云惨雾,胖子没过门的媳妇死了,闷油瓶更是一副今生永不相见的架势,原以为就这么散了,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古墓里重逢闲话。 虽然闷油瓶受伤了,毕竟人还活着;胖子瘦了一大圈,连后脖子上那两条肉岗都只剩了一道,不过他有心情跟我扯皮,就说明已经缓过来不少了。 我问胖子出去后有什么打算,是回北京重操旧业,还是继续在巴乃照顾岳父。 胖子叹了一声说:“阿贵这老混蛋把老子当摇钱树了,又是翻新木楼,又是娶儿媳妇,坐吃山空啊。我也想回北京挣点钱,云彩的妹子还在昆明上学呢。不过咱们在新月饭店那件公干还没了呢。小哥把人家鬼玺抢了,本来以为张家古楼的事一完,霍婆子就出面替咱们摆平了,谁能想到那老婆子死了,现在回去能不能有麻烦哪?” 我想了想就对胖子说:“别急,这件事我也有份,等出去以后问问小花和秀秀,他们俩应该了解内情,秀秀现在是霍家掌门了,也许能帮得上忙。” 第五十七章 苏醒 胖子一听大喜,立马就要跟我讨论具体细节,偏巧这时闷油瓶醒了,迷迷糊糊地扭动肩膀,想挣开我的手,我急忙说:“别动,你伤口还流血呢。” 闷油瓶慢慢睁开眼睛,撑着地面要坐起来,低声说:“血已经止住了,你可以放手了。”我手上加了几分力道,说你别乱动,闷油瓶烦躁起来,开始用力掰我的手。 我被他搞得有些恼火,骂道:“你奶奶的,你以为我愿意给你当椅子用啊?死沉的屁股一直顶住老子敏感部位,害得我都有点想入非非了。” 胖子一听就乐了,凑过来问:“天真你小子是不是趁机揩油了,要不小哥怎么忽然不让你抱了?让胖爷瞅瞅,血止住没有。”老张也过来帮手,两人一同扶起闷油瓶,他背后的血渍颜色发暗,已经开始变干了。 胖子评价说:“到底是小哥厉害,这么快就止住血了,刚才小吴急的没辙,救人的法子多少有点涉黄,冷眼一看好像你们哥俩在断背哪。”说完哈哈大笑。 我骂他:“断你大爷,还不给小哥弄个舒服点的地方躺下。” 老张显然也知道断背是什么意思,尴尬的咳嗽几声,把嘴边的笑容掩饰过去,俯身铺开睡袋,跟胖子一块把他哥哥扶上去,尽管两人小心翼翼,闷油瓶还是垂着头不住喘息,估计是牵动了伤口。 我纹丝不动抱了他几个小时,这会儿全身都木了,像长毛绒玩具熊一样,伸手伸脚的坐在原地不能动。 胖子一回头发现我的怪相就乐了,接着又看到我身上的血,咂着嘴说:“可惜了这么多宝血喽。小吴哇,这身衣服你可千万别扔,留着当工作服,以后下斗穿,能防粽子啊。”。 我说:“你别废话,快点帮我活动活动,我这胳膊腿都麻啦。”胖子过来替我按摩了半天,周身关节才慢慢舒展开来,血脉一开始畅通,手脚立刻像过了电般麻痒难当。 我摊开四肢躺在地上,跟胖子和老张说:“得找几根木头做个担架,小哥的伤口太长,背着他恐怕又要出血,咱们得离开这里,尽快把他送医院去。” 两个人都表示赞成,只有闷油瓶不同意,强打着精神摇摇头,说一定得拿到虎符才能离开。 我看他那副模样就劝道:“大哥,你不想要命啦?你中的那一刀都砍到骨头了,别以为自己没事了,你能活蹦乱跳是因为胖子给你打了针强心剂,现在是肾上腺素在起作用,再过一会你就瘪茄子了。” 胖子笑道:“哎呀,小吴,这几个月不见,你从哪儿学会这么多屁嗑?” 我斥责胖子说:“我这儿批评教育小哥呢,你少跟着打岔,咱们不能太惯着他。” 那胖厮一听就嘿嘿直笑,急忙说:“这话对头,小哥是得教育教育。”转脸对闷油瓶说:“小哥呀,不是胖爷我帮着天真说你,你挨的那刀可着实不轻啊,差一点就成独臂大侠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次你得听小吴的,咱们先出去把伤养好了,回头再来取虎符不迟。” 闷油瓶眼睛谁也不看,仿佛自言自语的低声道:“不行,虎符一定得先拿回来,绝对不能落到齐羽手里,谁不想去尽管留下。”说着费劲的伸手撑地爬出睡袋,颤巍巍的坐直身子,拖过背包找衣服。 他昏睡了几个时辰,刚有些缓过来,这一用力汗又下来了,脸色煞白,抓着外套的手一个劲发抖。 老张忧心忡忡的叫了声十一哥,抢上去扶着闷油瓶,一边帮他套衣服,一边回头悄悄对我打眼色。 我明白老张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开口劝劝他哥。只看了一眼闷油瓶的表情,就知道不可能劝得动他,这货只要是拿定了主意,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于是冲老张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其实我也清楚,齐羽这次出尽血本、不遗余力的争夺虎符,那东西肯定至关重要,闷油瓶向来不会做没有目的的事。于是叹口气跟胖子说:“还是做个担架吧,咱们抬着小哥下斗!” 胖子从来都不怕事大,立刻点头赞成,说道:“重伤不下火线,真是咱老八路的传统,这主意不错,我马上去整几根木头回来。”说完拿着刀要走。 闷油瓶叫住胖子说:“不需要担架,我可以自己走,你过来再给我打一针。” 我吓了一跳,赶紧说:“那可不行,肾上腺素又不是止痛片,过量会出人命的。用药以后呼吸心跳和血液循环全部加速,血压也会升的很高,万一伤口大出血怎么办?” 闷油瓶没理我,冲胖子打了个手势。胖子有些拿不定主意,犹犹豫豫的把手伸向急救包。 我瞅着他那副凡人不理的熊样,不由恨的牙根痒痒的,实在懒得继续怄气,对胖子说:“你先等一等。”坐到闷油瓶跟前和他商量,我说:“强心针不是乱用的,你刚才已经打过一次了,马上再打弄不好会脑溢血。你先在担架上躺着,帮我们指指路就行了,等遇到意外情况,非得你亲自出手再打针好不好?” 那小子犯起倔性,低着头说:“我没事,不用坐担架。” 我斥责道:“不用个屁!你有本事站起来自己走到门口给我看看,瞧你现在这德行,有二级风就能吹倒了,还在那儿逞能。” 闷油瓶想了想,总算点点头。胖子松了口气,提着刀出去了。 第五十八章 闷哥与小童 两个都是老吴的粉丝啊! 胖子出去以后,少了个插科打诨的人,气氛霎时变得凝重起来。闷油瓶安静的坐在睡袋上,垂着头一言不发,周身都弥漫着冷幽幽的气息。 我担心他在生我的气,只好没话找话,问他要不要喝点水。闷油瓶摇摇头,眼睛盯着一处地面,看上去心事重重。 自从云顶天宫分别以后,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牵挂他的安危。因为想的次数太多了,在我的记忆当中,这个人已经变得无比亲切,差不多超越了我所有的亲人和朋友。 眼下我们再次重逢,他就坐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我却突然发现,原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依旧那么遥远,闷油瓶仍是一个我永远不能猜透的迷题。 外面隐约传来乒乒乓乓的敲击声,应该是胖子在伐木。这座明堂是木质结构的,弄几根做担架的材料倒还不算难事,就只盼这小子别发起狠来,连房子也一并拆了。 我想打破沉寂,试探着问道:“你在终极呆了这么久,里边的情况应该都摸清了吧?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闷油瓶看我一眼,默默摇头。我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竟连几句托词都免了,只好又问:“虎符的事能说吗?那东西是不是和终极有关?” 他点点头,没精打采的说:“别再打听了,这些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出了古墓就快回杭州去吧。” 这回轮到我彻底无语了。这些天几乎每个熟人见了面,都要拿我和他的关系打趣一番,听的多了连我自己都觉得,我们俩虽然没发展到基情,至少兄弟之情还是很深厚的。 不过从他苏醒后的表现来看,他其实很抗拒我,连正常的肢体接触都相当反感,黑瞎子信口胡诌的他师父在暗恋我云云,完全是在扯臊。 我在他心目中,充其量是个缠人的毛头小子而已。他替我进终极也并非因为感情,多半是认为我这种草包真的无法胜任那个角色,会把本就已经混乱的局面弄得更加糟糕,他不过是出面收拾残局罢了。 我有几分歇斯底里,忍不住想要狂笑。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镇静,尽量用平和的口气问道:“你真觉得我那么废物,连一丁点大事都承担不了?” 闷油瓶听出声音有异,抬起眼睛看我,一见我的发飙状态,就伸过一只手覆在我手背上,冰冷的手指让我逐渐安静下来。老张掏出小烟袋,默默走到隔壁屋中去抽旱烟,留下我们俩单独交谈。 闷油瓶静默了一会,沉着嗓子低声说道:“终极里的事几句话很难说清,也没有跟你讲的必要。我现在的处境就像是掉进了泥淖,再怎么挣扎也只会越陷越深,趁你还没被牵扯进来,早一点抽身回去吧。和我一道呆久了,你也会拔不出来的。” 我说:“有这么多朋友帮忙,大家一起努力,也许可以摆脱终极的麻烦呢?再说这件事也和我有关,我愿意跟你一起承担。” 闷油瓶目光转向一旁,神情冷的像块冰,皱着眉说:“你什么也承担不了。别为我的事瞎操心,没必要两个人都陷进去,那样不值得。” 我气不打一处来,顾不得老张就在附近,提高嗓门喝道:“你既然不希望我参与这件事,干嘛把九门提督的戒指传给我?你自己不是有个好徒弟吗?在外面躲着我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在古墓里遇上了,竟然都不肯赏脸见我一面!你就那么烦我?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兄弟?我看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还敢把我从斜坡上推下去,哪天我得好好打你一顿!” 闷油瓶听我说要打他,愣了一下,表情纠结的望着我。门口忽然有人嗤的一声笑了,接着另外一个声音也跟着笑起来,回头一看,两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躲在外面听窗根,竟然是小花和黑眼镜。 我又惊又喜,忙问:“你们俩怎么来了?” 小花又是一笑,款步走到近前,冲闷油瓶拱拱手,说别来无恙,你可让人家想得好苦哇!一边说一边贼眉鼠眼的瞟着我。 闷油瓶没接话,直截了当的问道:“吴家的二爷和三爷都在干什么?齐羽已经跟进来了,我们现在急需人手。” 小花摇头道:“我们在大殿遇到了粽子,又被蟒蛇袭击,耽误不少时间,没和二爷、三爷碰上面,两位老先生神出鬼没,也不知带人跑到哪儿去了。本来在外边等着跟他们会合,结果又发现小吴不见了……” 说着转向我埋怨道:“你下密道也不叫我和瞎子,万一遇上危险连个帮手都没有。秀秀那丫头还替你保密,一直等过了两个小时去给你开门,没见到人才开始着急。豆豆也担心的直跳脚,要不是秀秀抱着不放,可能早就跑进来找你了。” 这时正好胖子夹着几根木头回来了,忙问谁是豆豆,是不是小吴的对象?小花当即添油加醋把飞狐的事给他们说了,胖子边听边大惊小怪,连闷油瓶兄弟俩都一脸惊讶。 黑眼镜跟我说:“那个小东西实在有点奇怪,好像只对你一个人忠心,小丫头待它那么好也没用。” 老张说:“那是动物的一种本性,越是凶猛的畜生越守信用。就像烈马只允许主人骑乘,藏獒单听牧人的指挥一样,它们会自愿降为奴隶,全心全意服从战胜者,其他人还是驾驭不了它们。” 小花听了冲我挤挤眼,小声说:“你小子可真走运,已经有两个大腕级别的粉丝啦。”我想想我的两个所谓粉丝,一个比一个更会折磨我,只能冲他一阵苦笑。 胖子招呼我过去帮忙做担架,我刚一伸手又被他斥退了。说看着眼晕,让我上一边歇着去。 我时才替闷油瓶处理伤口,沾了不少血在双手和衣服上,当时顾不上擦,这会已经干透了,两只血淋淋的红手颇像恐怖片里的杀人魔王。黑花二人这才知道闷油瓶受了伤。 黑眼镜在师父面前变得很乖,默默走到闷油瓶身边盘膝坐下,轻声问:“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胖子哼一声说:“你师父差一点就变成神雕大侠杨过了!你说重不重?不过咱们还是得抬着小哥继续战斗,绝对不能让齐羽那贼厮鸟抢了先。” 黑眼镜点点头,说一会由我和花爷抬着我师父吧。胖子冲小花一努嘴说:“哎,小妖精,过来给你胖爷帮把手。” 我一看没我什么事,就想到外面洗洗,于是问道:“我想洗洗手,那水塘里不会有毒吧?” 闷油瓶摇头说:“那是从溶洞里引来的活水,洗手没问题。不过齐羽可能还在附近,你别走太远了。”胖子插嘴说:“齐羽早被我和老张赶跑了,倒是水塘里没准养着什么怪鱼,留神别给叼进龙宫当点心呐。” 我开玩笑说:“放心,要是我真被水怪叼去,一定在岸边留一只鞋做标记;如果把手电或者打火机掉在路上,那就表明我是被同类抓走了,你们可以按线索找到我。”说着离开屋子,顺长廊往水边走。 这座明堂虽然是在池塘中心,不过台基相当高,站脚的地方是够不着水的。我进来时路经正门,只有那里的台阶较低,最下面几级离水面很近,于是沿着长廊往那里去。 走到一半发现前边有火光,一愕之下才想起来,我进门时曾经点了根火把给自己壮胆,后来看到里边是木质的殿阁,担心把房子给烧了,所以就没拿进去,顺手插在廊前的一根青铜灯架上。 原打算回去时带走,后来被胖子和老张追杀,再下去忙着给闷油瓶处置伤口,一通忙乱,早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 我算了下时间,已经过去近五个小时,不禁有点奇怪,这又不是特制的奥运火炬,怎么会如此耐用?烧了这么长时间还没熄灭,该不会是被古墓里的神秘力量给做了啥手脚吧。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前面拐角处映出一个人影,短小的四肢费力的一摇一摆,看动作是在爬楼梯。 我当时就吓懵了,心里说我靠!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就算是光与影的错觉,也不可能有这么矮小的人哪,难不成是古墓里殉葬的童子起尸作祟? 看那东西的身材比例,又完全不像孩童,反而更加酷似微缩版的成年人,仔细一琢磨就发现,实在像极了真人比例的洋娃娃,而且是恐怖片里成了精的那种。 我本能的要往回走,没想到腿都软了,刚转身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地板发出砰的一声响。 那小身影此刻已经爬完楼梯,正站在大门前犹豫,听到声音就调头朝我这边走来,姿态有几分僵硬,真的像极了西方恐怖片里的杀人玩偶。 当时看那部电影的时候,我更多是感觉好玩儿,此刻那个恐怖的小影子一点点的逼近过来,我才明白了什么叫怕得要命。 那小煞神仿佛故意折磨我,动作不紧不慢,然而却又一刻不停的往前走,我看着它投在地面的影子,马上就要走到长廊转角了,我觉得自己简直都快疯了。 第五十九章 遇袭 那个小小的身影行动颇为谨慎,走到转弯儿的地方就站住了,微微侧着头倾听这边的动静。 我立刻紧张起来,把狼眼手电关了,当做短棍握在手里,这侧的走廊光线较暗,如果那小鬼敢摸黑过来,正好给它一个迎头痛击。 我现在用的这把是战术手电,纯钢外壳坚硬无比,灯头部分有一圈锯齿状的攻击头,近身肉搏是一件不错的兵器。 虽说以大欺小还使用武器,听上去有些不够光彩,但是总好过被这小鬼干掉;要是新上任的九门提督头一回下斗就被粽子灭了,而且还是个身高不足一尺的小粽子,传出去恐怕所有人都得笑出鼻涕,届时连我二叔、三叔也都得跟着我抬不起头。 就算我闭了眼以后不怕丢丑,追悼会上给我致词的人也为难哪,难道说老吴同志高风亮节,爱惜古代的祖国花朵,情愿献出自己的宝贵生命? 既然这小鬼不肯老老实实的死,非要起尸作祟,我把它打回原形也不能算过分;再说这也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以大欺小,它要是活到现在估计比我爷爷的爷爷还要老呢。 最初的慌乱过去以后,我逐渐冷静下来。那小粽子身量矮小,待会一碰面肯定会着重攻击我的下盘;索性我也不站起来了,蹲在地上反而更容易收拾它。 当下目不转睛的盯牢目标,右手抓牢电筒,左手掏出个火折子。这是我从老张那儿得来的灵感,鬼物应该都惧怕明火,关键时刻可以晃亮了烧它一家伙。 那小东西似乎也在做准备,转着小脑袋听了一会,忽然肩头一耸,好像发现了什么,移动脚步开始继续向前走。这次它没再停步,地上的黑色小身影一点一点的移出了走廊转角。 我有些心跳加速,全力做好出击前的准备。等那小家伙摇摇摆摆的从转弯处露出头来,我一看当时就傻眼了。这个神神叨叨,把我吓了个半死的小粽子,竟然是那只飞狐。 豆豆看见我十分高兴,立刻恢复了本来面目,四爪着地如猛虎下山般几个纵跃,一头扑进我怀里,叽叽喳喳的叫着,用脑袋使劲拱我。 我放下手电把它拎起来,举到面前骂道:“你奶奶的,你明明能飞会跳,干嘛不学好,非得装成人样玩直立行走?你是不是想故意吓死老子?真它娘的是个混蛋呐!” 飞狐似乎没留意我在说什么,两只前爪勾着衬衣在我身上爬来爬去,不住掀动小鼻子嗅我胸前的味道,抬起头唧唧直叫,神情仿佛有点紧张。 我明白它是被我身上的血腥味惊到了,于是对它说:“我没事,是我的朋友受伤了。”飞狐不知道听没听懂,仍是唧唧叫个不停,尖爪在我衣服上乱挠。 我替它顺了顺毛,轻轻抚摸几下,小家伙才逐渐安静下来,挺和气的仰头看着我,居然还赏脸冲我摇了摇尾巴。我忽然想起自己是来打扫个人卫生的,于是站起身,带它往前门方向走去。 飞狐爬起来跟着我,像个小顽童似的蹦蹦跳跳,没走多远又开始故技重施,用一对后脚着地,趔趔趄趄的走起八字步,还不时打算抱住我的裤腿往上爬。 我把它甩开,它就在我脚边乱窜,我差一点被绊了个倒栽葱,只好拎起它的后颈,把那个小身板甩到肩膀上,让它老实在那儿呆着,准备一会带回去给胖子他们显摆一下。 刚过转角我就发现,我插在灯柱上的火把早已经烧完了,很可能是熄灭前的一点火星正巧掉进下面的灯盘,里边的残油被点燃了,这会儿着的正旺。 古墓中的长明灯据传是用人鱼油膏做灯油的,有人说那是一种早已经灭绝的鲛类脂肪,一盏油可以持续燃烧五千个小时以上。 我猜测这所谓的人鱼油膏,很可能是精炼过的鲸鱼脑油,虽然远远达不到燃烧五千个小时,不过肯定比寻常油料耐用,而且燃烧时气味芬芳,又适宜长期贮存,最适合作为长明灯里的燃料。 既然附近不存在什么灵异现象,我心中也就坦然起来,把飞狐放到灯杆上抱着,自己走到池边选了个地方蹲下准备清洗。 水面上映出个光头小子,穿一件乌糟糟的圆领衬衫,我顿了几秒钟才认出是我自己,不由得有几分好笑。 我活到三十几岁,这是头一回剃光头,没想到感觉还算不错。仔细端详一番,脑型周正天庭饱满,只是身上的衣服稍微脏了点,不知道的看我穿成这样,一定会把我当成《越狱》的粉丝。 记得有人在网上闲侃过,说衡量一个男子是不是帅哥,不能光看这厮脸蛋是否漂亮,发型够不够撩人,剃成光头以后才能见出真章;现代医学可以将鼻子垫高,下巴削尖,水泡眼加工成欧式美目,颅骨的形状却是任何一名整容医生也改变不了的。 看来老纸基本上还能将就混进帅哥行列,想到此处不由得对着水面沾沾自喜、臭美得瑟了一番。 池水稍微有一点浑浊,是因为里边溶进碳酸氢钙的缘故,看来闷油瓶说的不错,的确是从溶洞引过来的地下河水,虽然不能饮用,洗洗应该是安全的。 我脱掉上衣,连头带脸彻底洗了一通,又撩水把身上的血迹都冲干净了,最后卷起裤腿坐在岸边,脱下鞋袜泡一泡我那双捂了三天的臭脚。 本来衣服也该洗了,可惜这次下斗事起仓促,没带替换衣物,在这冰冷的墓窖里穿着湿衣服,想想就觉得难受,只好算了。 我一边双足交替搓脚上的泥,一边把袖口和衣领有血渍的地方浸湿了,简单搓上几把,拧干后凑合着穿回身上。 飞狐在旁边等的不耐烦了,滑下灯杆摇摇摆摆走过来,轻轻拽我衣服。我说:“别着急,咱们马上就走。” 那小家伙却忽然翻上栏杆,用力鼓动肉翅起飞,绕着我头顶不住盘旋。我张开双手唤它下来,它冲我叽叽喳喳的叫了一阵,随即调转方向朝来路飞去。 时才追杀齐羽的时候,明堂外的大铜门已经被老张关死了,估计当时那老小子气急败坏,打算跟老齐同归于尽,连断龙石都放下了。 飞狐一面自如的展开肉翅滑翔,一面调整角度绕开大门,从院墙顶上飞掠而过,我大声喊它,那小鬼远远的回头,冲我鸣叫两声,一阵风似的飞走了。 我估计它可能是秀秀派来打探消息的,见到我平安无事就回去报信,早知如此就该写张字条给它缚在脚上,免得秀秀担心。 这功夫我脚上的水已经晾干了,怕里面那哥几个等的不耐烦,迅速穿好鞋袜起身往回返,刚到转角附近,就听见胖子的大嗓门在远处喊我。 我急忙深吸一口气,正待出声,暗影里突然挥出一记老拳,正巧击中面门,顿时打得我眼前金星乱舞;慌乱之际见前方人影闪过,立马抬手还击,谁知又有人从后面将我拦腰抱住,用力猛拽,随即一下把我掀到墙上。 我拼命挣扎,极力想甩开身后那双手。无奈一条胳膊被反拧住了,关节痛的像要撕裂一样,急切之间根本挣脱不了。 那人死死的把我挤在墙边,一记左勾拳打在我肋下,我疼的一缩,肩膀霎时被他扳转过来,照我眼眶上又是狠狠一击。 我狂怒之下想都没想,手电筒冲他脸上挥去,刚巧砸中对手鼻梁,那小子惨叫一声,痛得弯下腰去。 我平生之中,从未尝试过用如此血腥暴力的手段对付别人,更没想到下手之际竟是如此痛快淋漓,一连在对手脸上揍了四五下,那家伙一声不响的倒了下去。 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攻击我的是什么人,我就再次被人从身后抓住了,正是迎面给了我一拳的那个人。 那厮手劲比我大得多,将我双臂猛然扭到背后,在我屁股和大腿上连踹了好几脚。 我刚想反腿赏他一记无影脚,谁知背上先重重挨了他一招穿心掌,顿时痛彻心肺,腿一软趴在地上,手电摔出几米开外,砸在在一根青铜灯柱上,霎时间四分五裂、零件散落一地。 那个人看来十分精通搏击。我刚一倒下,他就立刻用膝盖顶住我脊背,将我双臂反剪到身后,这一来我再也使不出力气,只能乖乖被他按在地上。 好在胖子已经赶过来了,底气十足的大嗓门伴着嗵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正要扯开喉咙大叫,后面那人伸手抄住我的下巴。我心说不好,这狗日的该不会要拧我脖子吧?幸好他只是捂住我的嘴,向同伴低低的喝了一声。 那个几乎被我打烂的倒霉鬼立刻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刺溜一声钻进水里。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自己也被拖死狗般拽到水边,背后那厮一把手扼住我的脖子,搂住我从栏杆下的缝隙里翻入水中。 我怎么说也是在江南水乡长大的,入水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反手一把揪住那小子,打算扯着狗日的一同沉到池底,先耗死命上一阵,等胖子过来再放他上去。 那厮到时候肯定要浮出水面换气,正好让胖子给他一个迎头痛击。 ☆、第六十 章 齐羽(上) 几秒钟后我就知道自己在痴心妄想,那俩小子肯定是有备而来,一入水就取出袖珍氧气筒叼在嘴上,一边一个抓住我的胳臂潜水而行。 这么一来除非我是条鲸鱼,不然无论如何也拼不过他们,不过我倒是明白了一件事,这俩人绝对是齐羽派来暗算我的。当即开始拼力反抗,就算逃不掉,至少也要弄出点声音,冒几个泡让胖子知道我在哪里。 被我击伤的那小子身手较弱,我觉得应该从他那儿寻找突破口,趁肺里的氧气还没耗尽,我朝他肋骨上用力蹬了一脚,那家伙被我踹出去老远,抓住我的手自然也就松开了。 我正准备如法炮制,给另外那家伙再来一脚,这次却慢了一步,那混蛋速度快的让人难以置信,一伸手扼住我的脖子。我冷不防被人锁喉,最自然的反应就是张嘴吸了口气,这真是个要命的失误,如此一来池水立刻呛进口中。 我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能咳嗽,但是又如何克制得住?气管已经自动开始收缩,冰冷的池水源源不断的灌进来,咽喉和鼻腔火烧火燎的疼,我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茫,渐渐失去了知觉。 恍惚中,我感觉自己被拖上岸,不过肺里进了水,仍然喘不过气,还是遇溺时的感觉。 忽然有人扯着膀子将我拉起来,用力在我后背垂了几下。我胸中顿时浊浪翻涌,张口喷出一股水柱,同时伴着剧烈的咳嗽,像醉酒般呕吐起来,一霎时呼吸道痛的几乎撕裂,不过气息却逐渐变得顺畅了。 我被人扔在地板上,意识仍旧有些模糊,隐约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不知道是齐羽又派人增援,还是胖子赶过来救我。我只希望谁都不要来打扰,让我一动不动的睡上三天三夜。朦胧中感觉身体再次被人拉了起来。 我一点也没兴趣配合,软塌塌的直往下坠,那人低声骂了一句,用力将我抡到肩上,扛着我快步而行,我两只手垂在他背后晃来晃去,再次失去了知觉。 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处身一间很熟悉的屋子里,脑袋疼的都快炸开了,被反剪双手捆在明柱上,全身还在往下滴水。 可能是因为刚才昏过去的缘故,那些人还算优待俘虏,让我坐在柱脚须弥座的边沿上,两个穿着迷彩服的小伙子端着枪守在门口。 我慢慢认出屋子的格局,和我们那间一模一样,应该是明堂周围十二厅堂之一。想不到齐羽并没被老张和胖子赶跑,反而还把自己的手下召进来了。 看着那俩小子手里的最新款美式雷明顿突击步枪,我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希望胖子最好还是不要寻到这里,在这么局促的空间狭路相逢,只需要一支枪开火就能把我们那几个人全部打发了。 我清了清嗓子,问守卫他们的头儿在哪里,两个人都很专业,扬着脸眼皮儿都不扫我一下。我说:“你们最好去通报一声,没准老齐有话要对我说呢。” 其中一名守卫不耐烦的挥下手,意思是叫我住口。我只好安静下来,这才发觉隔壁隐约有说话声,立马竖起了耳朵。 这两间厅堂面积不小,门又是关着的,虽然声音能够传过来,却听不清那些人具体在讲什么。 我正试着从语气上辨别谈话的内容,门背后突然有人高声喝了一句:“你少他娘的拿我们当傻子!”我一听是胖子的声音,心说不好,胖子也被拿来了,没准这会儿正过堂呢。急忙扯开喉咙大叫:“胖子,我在这儿呢!” 隔壁静了一霎,接着房门被人从那边拉开,屋里竟然有八九个人之多。胖子也在其中,探出脸对我做个手势说:“别急,我们正谈判呢,谈好以后你就自由了。” 我一听就明白了,敢情是齐羽挟持了我当做砝码,要挟胖子他们过来谈条件。心说我刚才为了保命,不得已拿闷油瓶做了回人质,这报应来的也太快了点吧。 急忙叫道:“什么也别答应他们,回去办你们的正事,我在这儿好得很。” 胖子咧嘴一笑说:“不行啊,小哥一听你被人劫走,连魂儿都没了。再说这些狗日的手里有枪,咱们不合作也得合作呀。” 我想了想就说:“你别上了他们的当,这些人在地宫里到处开枪,未必还有子弹,那些破玩意没准儿还不如烧火棍呢。” 胖子听完瞪起眼睛冲一个人喝道:“我说小子,小吴这话没错吧?咱们谈判得讲究信息公开透明,把你们的武器装备给胖爷瞅瞅。” 被胖子质问的那名高个男子一直背对我站着,这时开口道:“给他们看看。”有个身穿迷彩服的小伙子应声走到门口,咚的一声把军用子弹带仍在地上,取出弹匣给胖子过目。 那是个标准的自动步枪子弹袋,配有四个弹匣包,每个弹匣里装三十发子弹,不算枪上那个弹匣,最少也有一百二十发子弹。 胖子对枪械一向情有独钟,看的不住咂舌赞叹,羡慕的成分大大多于震惊。冲那高个子摆手说:“很好,别听小孩子瞎说,咱们回到谈判桌上去。” 高个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胖子十分感慨,走出两步,忽然一撸袖口来了个亮相,有腔有韵的唱道:“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 这是现代京剧《沙家浜》里的名段,胖子是那个年代长大的,几部样板戏他都烂熟于心,绝对能一个人挑大梁唱完全本,演起胡传魁更是神形兼备。 我正要喝一声彩给丫捧捧场,那高个子已经抢了先,脆脆的叫了声:“哎!好!”我一听立刻就知道了,那小子就是齐羽。 ☆、第六十 章 齐羽(下) 怪不得那背影如此眼熟,原来这厮的身形都与我极为相似。我试着叫了声:“齐羽。”那人顿了一下,缓缓回过身来。 我看得都有点傻了,想不到齐羽竟然这么漂亮。我这样说并非绕着弯夸我自己,齐羽的确生了一张我的脸,不过比我本人可要耐看多了。 经过蛇窟的时候,霍小玉曾经说我慈眉善目,长的像佛爷,当时以为她只是随口玩笑而已,现在我有点明白了,她那话是对比着齐羽讲的。 我早知道自己的毛病在哪儿,虽然五官都还周正,但送子观音送我下来的时候,可能不小心在脸上撸了一把,眉眼微微有那么一点下垂。 我妈说那都应该怪我自己,当年在她肚子里没节制的吸收营养,结果出生的时候膘肥体壮,脑袋又大又圆,所以只能拼命的往外挤,害她多遭了不少罪,还把自己的眉毛眼睛都扯得往下耷拉着,一副永远睡不醒、没精打采的臭德行。 如果我这副相貌有资格称作佛爷,那齐羽绝对是一位战神。 我连做梦都未曾想到过,自己的眉梢眼角略微挑上去几个毫米,竟会让整张脸立刻变得英姿勃发,难怪麦克.杰克逊会整容上瘾,把自己的面孔改了四十多次。 齐羽也没怎么见老,虽然不像文锦和闷油瓶那样年轻的近乎妖孽,但也绝对不像五十来岁的人。看上去他只比我大个七八岁的模样,眼神精明锐利,隐隐透露出他的真实年龄和人生阅历。 齐羽见我一直盯着他看,就问我:“你就是吴邪,吴老狗唯一的孙子?” 吴老狗是我爷爷在道上混时同行给他起的绰号,只有长辈或平辈开玩笑时才这么叫,多数人当面都会客气的称一句狗五爷,虽然也不太好听,毕竟透着几分敬重,表示认可这个人在业内的成就。 虽然我们现在属于对立的双方,没必要讲究礼仪客套,尊重彼此的长辈。但齐羽无论怎么讲也是晚生,直呼我爷爷的外号已经相当无礼,而且他居然很明显的露出酸态,那种含讥带讽的表情立刻让我联想到了一个人。 既然人家问出来了,我只能点点头,回答说:“对,我就是吴邪,你派人抓我的时候应该已经知道了。” 齐羽眉心跳了一下,脸上那副仇视鄙夷的情绪越发浓重,冷眼一看像极了霍仙姑。 我心想:这厮该不会也像那位老太太一样,因为我长的像我爷爷看着有气吧?他跟我三叔是同辈人,难不成也和老爷子有过节?除此之外我的脸也没什么特别讨厌之处,就算没闷油瓶长得帅,也不至于难看到让人想杀了我才能解气吧。 望着那张酷似自己的面容,感觉真是相当奇特,大脑一瞬间开了小差,忍不住调侃道:“从前有位老太太,年轻时和我爷爷有过一段,她每次提到我祖父都是你这副嘴脸,你该不会也跟我老太爷有交情吧?” 齐羽勃然大怒,一步跨过门槛,照我颧骨上重重凿了一拳。这下硬碰硬,两人全都见血了,我的头被敲得歪向一侧,感觉槽牙都有点活动了。 我满口是血,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倒不是因为疼痛,而是齐羽那狗日的一拳正好打在我泪腺上,视觉神经酸涨的不受控制,泪水自顾自的奔涌而下,齐羽手下一个伙计当时就乐出了声。 我心里窝火的要死,特别痛恨自己这副熊包样儿。更加悲惨的是,我还没法跟人解释我不是被打哭的。就算现在两手能自由活动,对自己的泪腺也是无能为力,要想挽回面子只能找个地方撞墙自尽了。 这可惹恼了胖子,当即暴喝一声:“怎么着孙子!胖爷在这儿跟你和平谈判,你竟敢当我的面打小吴,知不知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我一听就想骂他:谁他娘的是狗,你还敢自称是我主人?刚啐出一口血沫子,胖子已经飞身而起,使一招青龙出水,身随拳走,整个人像只大皮球一样从后面扑向齐羽。 齐羽怒气未消,本来想接着揍我,见胖子来势凶猛,只得回手翻腕扣住胖子脉门。胖子也不含糊,趁对方还没来得及发力,一反手把齐羽手腕也叼住了。 两个人相距不过一尺多远,四目相对,都恶狠狠的瞪视对方,同时断喝一声,手背上青筋爆起,竟然叫劲掰上手腕了。 齐羽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挨了刚才那一拳之后我立刻便觉出来了,他就是带人袭击我,把我打趴下拖进水里的那个歹人。 这小子一直在针对我,表面看来是想学那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过提起我爷爷时瞧他那副恨之入骨的表情,问题大概还是出在我们家自己身上。 按理说我爷爷是个老派人,应该不会跟自己儿子同龄的齐羽有什么瓜葛;一想到儿子这俩字,我突然激灵了一下,这保不齐又和爷爷的某次艳遇有关,齐羽该不会是我爷爷的私生子吧?真不知道那老头子活着时给我们惹了多少祸! 这边齐羽收拾不下胖子,守门那俩伙计在一旁有点忍不住了,跃跃欲试想要上前帮忙。 我一看胖子要落单,急忙对众人大声喝道:“赶快住手,既然想合作大家就好好的谈。刚才是我用词不当,我收回我说过的话。” 齐羽嘴角动了一下却没吱声,他那俩伙计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仍是一左一右上前夹击,齐羽趁这机会挥拳直奔胖子面门。 胖子大喝一声:“来的好!”完全不理身后那俩小厮,扎稳马步膀子一晃,也从相同方位挥拳迎击,准备跟齐羽来个拳碰拳。 胖子年少时遭遇不幸,父母赶上运动被关牛棚,老两口都没能挺过那场浩劫。他没有别的亲人,十多岁就独自闯荡江湖,后来又下乡插了八年队,基本上都是靠拳头保护自己。 回城后混迹市井、身经百战,虽然没经过专业搏击训练,但是净拿活人当沙包了,临敌实战经验异常丰富。仗着身大力不亏,无论遇到多糟的情况都永不言败。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叫无产阶级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不过现在的形式对胖子十分不利,就算挡得住齐羽眼前的攻势,背后还有两个人掣肘,况且我被人绑在这里,关键时刻胖子还要投鼠忌器,落败几乎已成定局,这么一来谈判就更加没有资本了。 我心里暗暗埋怨,你们想救我也该悄悄下手,怎么能派人来谈判呢?这不是又自己送上门来一个吗? 正在着急,忽然隔壁有人清了下嗓子,只见闷油瓶拂开众人,脚不点地、像魂儿一样从门背后飘了出来,这家伙刚才一直没出声,开门时他站在别人背后,我还以为胖子是一个人来的。 闷油瓶皱着眉朝我脸上打量一下,陡然伸手抓住那俩伙计后颈拖向自己面前,双臂平举打了半个圈子,将那二人头对头用力一碰,只听砰的一声,两个小嫩雏立马翻起白眼,闷油瓶手一松,两个人就乖乖倒在地下不动了。 第六十一章 新的团队 齐羽刚才一拳打在我脸上,自己的手指关节也磕破了,这时见胖子又要跟他玩硬的,于是改拳为掌,五指成爪去擒对方拳头,胖子见状也随即变招,腕子一翻,并起二指戳向齐羽的掌心。 两人瞬间过了一招,谁都没有占到便宜,正要再战,闷油瓶已悄无声息的插到二人中间,捏住胖子手臂一抖,轻声说:“撒开。” 那二人原本像斗架的公鸡紧紧咬在一处,这会似乎被电了一下,都忙不迭松开手;胖子原地没动,齐羽却身子一晃,向旁边栽了一步,显然是闷油瓶拉架时悄悄使了偏劲,齐羽心知肚明,忿忿的瞪他一眼,胖子占了便宜,揉着胳臂嘿嘿笑了起来。 闷油瓶看上去很精神,我知道他的伤不会恢复得这么快,看他若无其事的模样,肯定是又让胖子打了强心针,我真有点担心这狗日的会突然脑溢血。 不过现在不是蝎蝎螫螫关心他的时候,齐羽如果得知闷油瓶的伤势比看上去的还要严重,没准又会弄出一些幺蛾子来。 在走廊放哨的几个迷彩服听到屋里有动静,立刻端着枪冲进来,胖子当即摆好架势准备迎敌,齐羽向手下挥挥手,让他们把被打晕那俩废物拖出去休息。 我留心观察这几个人,却没发现哪个脸上带伤。刚才偷袭我的两个人其中之一是齐羽自己,另一个被我砸破了头,这时却没露面,看样子齐羽手下还不止这几个人。 闷油瓶走过来默默无言地看着我,平时那张铁皮脸难得表情如此柔和,终于慢慢抬起手,用指关节替我抹了一下眼泪,又顺便摸摸我的光头,好像在安慰一个摔了跤的小男孩。 我有点恼羞成怒,恶狠狠的瞪他,低声喝道:“把你冰凉的鬼爪子给我拿开!告诉你老子这不是在哭,视觉神经受损了你懂不懂?” 闷油瓶立刻点头表示赞同,我一看就知道丫完全没有诚意,根本是在敷衍我,就差没安慰一句‘你是个勇敢的小boy’了。 我忽然觉得有点好笑,问他:“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挺吓人?”他打量我一下,又点点头,这回倒是发自内心的,我们俩对望一眼,结果都忍不住笑出来。 齐羽说:“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们三位帮忙把东西从地宫里找出来,这小子就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们。” 胖子说:“那可不行,小吴一个人留这儿我们不放心,要去就四个人一起行动,要不就谁也别去。” 我一听胖子说四个人,就知道我们这边也留了伏笔。黑眼镜和小花是最后进来的,齐羽并不晓得他们也在,有他俩在暗中里应外合,我们多少还有点翻盘的机会。 齐羽没理胖子,冲闷油瓶摆摆手说:“你们当中最少得有一个人留下,算是给我的担保。带谁去由你自己定,回头拿虎符来交换人质,只要你不捣鬼,我保证你的人不会有事。” 闷油瓶果然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说:“我弟弟和胖子都不是老九门的人,他们只是来帮忙,不必进地宫冒险了,让他们俩留下,吴邪跟我去吧。” 我喜出望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胖子听完立刻就怒了,薅着衣领把闷油瓶拖到屋角,低声责问道:“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胖爷我可是你请来夹喇嘛的,什么时候变成人质了?小哥你也太偏心眼了,怪不得瞎子说你和小吴那什么什么,你他娘的重色轻友!” 闷油瓶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没精打采的看了胖子一眼,一如既往地沉默,安静的像个哑巴。 我也对闷油瓶埋怨说:“你那徒弟实在有点欠揍,怎么老是疑心我勾引他纯洁的师父,一点都不尊重长辈。你自己要是不管,等我下回见到他就让花爷直接打死,你到时候不要怪我。” 齐羽也有点意外,问道:“怎么,你不带令弟去么?这小子就是个草包,我看那胖子都比他有用。” 闷油瓶说:“地宫里有一道文字机关,需要懂得钟鼎文的人来破解,小吴是伪造拓本的高手,应该能帮得上忙。” 我一听有点哭笑不得,干脆厚着脸皮只当他在夸我好了。不过我虽然认识钟鼎文,未必破解得了什么狗屁文字机关,不过这时候可不便声明,否则真要给留在这了。 胖子在一边郁闷的几乎吐血,大声说:“告诉你,胖爷留在这儿做人质也是工作,出场费一分钱都不能少!”闷油瓶这回倒是点了点头。 齐羽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的安排,一时也找不到反驳意见,疑神疑鬼的看着闷油瓶。 闷油瓶走到门口招呼了一声,过了一会,老张提着几个人的行李进来了,对我笑一笑,把东西放在地上。 齐羽吩咐手下将我放了,把胖子和老张仔细搜身以后,分别绑到不同的明柱上,免得他们俩串通了互相帮忙解绳子。 胖子见自己被推到屋角,立刻大为不满,对负责捆他的人臭骂道:“操你奶奶的,快把老子转过来,凭什么让我面壁?正对着门口的才是上座,你小子懂不懂?” 我正蹲在地上整理背包,想尽量多准备些药品和绷带给闷油瓶路上用,听了忍不住笑出来,对胖子说:“真有你的,都给人捆上了还争座次呢,你以为这是在水泊梁山的聚义厅哪?” 胖子呸了一声道:“为什么不争?论本事、论资历胖爷都在你之上,你敢否认么?” 我急忙说不敢,打开胖子的背包从里边划拉有用的东西,一边冲他伸出四个手指,意思是问他我那几封C4炸药哪去了,胖子对我挤挤眼,郑重其事的嘱咐我记得给小哥带上止痛药。 齐羽的手下在一旁监视,等我收拾完了过来检查,把违禁的物品统统拿出去。按约定我们只能带倒斗工具和一些药品,食物跟武器都在齐羽的人手里;齐羽嫌被打晕的两个手下没眼力见,让他们跟着大队人马走,又换了两名迷彩服看守老张和胖子。 闷油瓶趁齐羽调动人手的时候去跟胖子告别,无声地拍拍他的肩膀,我看见一小块刀片顺势落在胖子反剪着的手里,胖子立刻藏进指缝,一面东拉西扯,大声抱怨着转移视线。 老齐的人马全部聚在走廊里,早已经整装待命。我和闷油瓶将要加入这个新的团队,在这些人的押解下进地宫找到虎符,藉此换回老张和胖子。 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外出被俘,我们也不会落到如此被动的地步。闷油瓶对虎符看得极为重要,我想不出他怎么肯同意交换,如果虎符真的落到齐羽手里,又会发生怎样的情况呢? 第六十二章 出发之前 一切收拾停当,齐羽新调换的两名看守也到位了。我把闷油瓶的背包挂到自己肩上,意气风发地跟老张和胖子作别,胖子看我一副掩饰不住的小人得志,气的骂了一声:“你个小王八犊子!” 老齐带着我和闷油瓶去跟他那几名手下见面,大家站在走廊里彼此通报姓名,就算是互相认识了,既然要一起下斗,总得知道对方怎么称呼。 我们之前虽然是敌对的双方,既然决定合作了,表面上的一团和气总是要有的,大家都在江湖上混饭,眼前利益为重,谁也不会计较是不是真正的朋友。 有个精廋的小伙子特别热情,居然过来和我握了握手,自称名叫侯登海,大伙都管他叫瘦猴。 寒暄完毕,我仍是没见到有谁脸上挂彩,心下颇为疑惑。对方加上齐羽一共八个人,我数了一下地上的背包,果然多出一个,看来没露面的应该就是那个偷袭我的人。 齐羽说出发前他要跟闷油瓶私下聊几句,让我们原地休息,两个人慢慢走开。 我挨个打量那些背包,忽见其中一个上面搭着件外套,肩膀处有一大块污渍,瞧着特眼熟,正在搜肠刮肚的寻思,忽听齐羽在远处叫我,点着手对我说:“那是你的衣裳,你拿回去吧。” 我拎起来一看,正是我借给霍小玉的外套,那块污迹是小花在墓室里砍了个袭击我的粽子,从腔子里冒出来的粘液。看来这婆娘还挺忠诚,逃出蛇窟以后马上就归队了。 齐羽多半就是因为穿了这件衣服假扮我,才成功骗过老张,差一点取了闷油瓶的性命。 我轻轻叹一口气,抖了抖衣服穿回身上,觉得分量有点沉,口袋里似乎揣了不少东西,不知道齐羽把什么落在里面了。急忙伸手进去摸,竟然是一把折叠刀和几条巧克力,另外还有只袖珍手电筒。 我愣了一下,进洞探险的人在口袋里放这些并不奇怪,怪的是齐羽怎么会如此大意,竟然忘记取走,难道他是故意试探我?我有点好笑,心说你就那么想知道吴邪小朋友是不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抬头瞧瞧齐羽,他已经和闷油瓶并肩走的远了,两个人很专注的讲话,并不像在试探我的样子。 忽然有人从后面拍我肩膀,我回过头,看到一个和我同样鼻青脸肿的人,穿着一身迷彩服站在几步远的地方。 我立刻就知道这是被我撂倒的那个偷袭者,再看面容,当时便僵住了,原来几乎被我打成猪头的那家伙竟然是霍小玉。 我心惊肉跳的望着她的脸,一时间百感交集,几乎忘了我是在自卫的情况下才动手的,只觉得自己万分卑劣,竟然把一个女子的脸打成那样。 霍小玉似乎晓得我在想什么,目光悄悄落在我的衣服上,微微眨了眨眼睛。我立刻就明白了,那些东西是她放进我口袋里的。 齐羽表面上虽然客气,但他的手下把持着所有武器及食物,我和闷油瓶只能老老实实地干活,一有风吹草动就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儿,这点东西关键时刻也许能派上用场,看来这小女子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良心。 我只能用目光表达谢意,霍小玉冲我苦笑一下,轻轻说了声对不起,就低头走到墙边,和几名队友坐在一起。 我现在的身份比较尴尬,不宜多和她搭讪,生怕她那些同伴起疑,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于是独个走开几步,靠在栏杆上点起一支烟。 齐羽和闷油瓶顺着长廊边走边谈,一直漫步到尽头,在水池边站了一会,才慢慢转身往回来。 这两人都是高个子、修长的腿,走起来连步伐的节奏都极为协调,齐羽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闷油瓶竟然笑了,看样子气氛颇为和谐。 我心里有点好奇,他们到底聊什么竟会那么热乎。这两位从长白山一路斗到长沙,又在地宫里你来我往的暗战了数日,按理说应该是一对冤家对头。 早些时候齐羽被老张诱入窦夫人地宫,几乎折损了一半人马;他反过来又假扮成我,险些连闷王的膀子都给卸了,这会儿竟然又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亲密无间了,看来人生还真是变化无常。 不过仔细想想,他们原来是一个考古队的,还真不能排除从前是朋友。闷油瓶有一段时间失去了记忆,会不会潜意识中仍然记得这个人,不知不觉的把我当成齐羽了? 不过我还是闹不懂齐羽为什么争夺虎符。虽然老张和他哥都不肯明说,但这么忙不迭从云顶赶来寻找,一定是要用在终极里面。齐羽又不守卫终极,要说抢了拿去卖钱,耗费如此人力物力似乎也不划算,难道他也想去镇守青铜门? 那就更加令人费解了,小哥替我去终极已经招来无数闲话,连他徒弟都觉得自己老师张起灵同志动机不纯,齐羽要是莫名其妙的跳出来再去代替闷油瓶,基本上连我也糊涂了。 正海阔天空想的出神,忽然感觉有道目光盯着我,那种芒刺在背的滋味十分的不爽。猛回头,看见一个穿着黑呢短大衣的少年,正沿长廊往相反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直瞪着我看。 这少年面色苍白,全身衣服都是湿的,头发也在不停的滴水,眼中的神情让我连打好几个冷战,立刻就联想起恐怖片中的受害者。那张脸和黑呢大衣都是这么熟悉,仿佛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了。 想着想着心就猛然揪了起来,突然意识到那竟是我自己十五六岁时的模样。那件大衣是爷爷给我的生日礼物,有整整一个冬天我都穿着它去上学。 我感觉脖子后一阵阵发冷,脑袋嗡嗡的响起来,几乎盖过所有声音。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会在千年古墓中遇见十五年前的自己?我死死盯着那另外一个我,眼珠几乎都错不开了。 那个少年走得飞快,仿佛武功高手在移形换位,再有几步就要脱离我的视野范围了。 我大叫一声,跳起来拔腿疾追,突然有人拉住我,随即头顶被人重击一掌,眼前好像打了个霹雷,我浑身一哆嗦,顿时清醒过来。 闷油瓶站在旁边,一只手挽住我,目光殷切地落在我脸上,似乎在询问:你怎么啦? 我这时才知道害怕,腿肚子瑟瑟发抖,一把手抓住他说:“妈的,我看见我自己了!你能相信吗?我刚才看见十五年前的我自己!往那边走了。”说着伸手指给他看。 此言一出,人群里立刻发出各种惊诧声,所有人都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当然那边什么都没有,于是全部都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瞅着我, 只有闷油瓶没表示惊讶,捏捏我的肩膀道:“没人会见到从前的自己,你是撞到脏东西了。”说着看一眼我还没太干透的衣服,接着问道:“那个很像你的人是不是身上都湿了,像刚从水里出来的一样?” 我急忙点头,闷油瓶往前走了几步,用手电照着地面,果然有一条清晰的水迹通向远处,脚印是小小的椭圆形,很难说清楚到底是人类还是鬼物,不过足以证明我刚才并没有发癫。 人群里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恐慌情绪慢慢抬头,人们不住小声嘀嘀咕咕,齐羽立即出声喝住了。 这支小部队基本是由年轻人组成的,虽然战斗力很强,却没什么下斗经验,几天来已经被墓中机关和那群装神弄鬼的飞狐吓破胆了,那个外号叫瘦猴的青年问道:“刚才小吴看见的东西是鬼吗?我们怎么没见到?” 闷油瓶说:“那鬼物是水池里的,小吴刚才一定是呛水了才会招惹上它,没碰水的不必担心。”众人都松了口气。 齐羽听完就是一皱眉,霍小玉也有点心惊胆战的样子,急忙问:“没喝水就不要紧么?”闷油瓶摇摇头,也不知道他的意思是说不要紧还是不知道。 我听了有点奇怪,问他:“你不是说池里是活水吗?怎么会有水鬼?” 闷油瓶说:“池子里的确是活水,我先前没看仔细,这座明堂是一个标准的风水局,可能是怕被人毁坏,下面镇锁了九名童子,护卫这片水域不受侵扰。他们生前被迫服了保证肉身不腐的秘药,随后用铁链拴住,沉入水底活活溺死,如果有人擅自进入明堂,就会惊动这群水鬼。” 说着缓步走到水边,指了指桥栏上挂着的一条青铜锁链。 第六十三章 水鬼(上) 我们全都跟过去看热闹,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水鬼慑人的故事,大约所有人都曾经听过一些,甚至不少人自己也跟着传过,不过显然谁都不是百分之百的确信。 据说上吊或者溺水死亡的人是不能直接投胎转世的,必须先找到一名替身。所以鬼魂会一直在丧生的地方徘徊,花言巧语诱骗路人像自己一样去死。如果目的达到,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去阎王爷那里报名挂号,留下接替者继续干同样的勾当。 我虽然也一直不大相信这类传闻,但是我们生活中的确常有这类情况发生;比如某一片水域每年都会淹死人,有关部门第一时间竖起若干牌牌,表明那里是事故高发地段,禁止游人野浴,但是仍然不断有人违禁丧生。 我小学时一个同学家附近有座双层旱楼,楼梯顶端那个黑漆漆的转角吊死过一位家庭妇女,据说是因为和丈夫口角想不开。 在她去世后的七年当中,那个地方陆续又吊死过三个人,都是因为寻常的家庭纠纷或与人怄气,根本没严重到活不了的地步,当地居民都深信是吊死鬼在找替身,一时间传的活灵活现。 按照闷油瓶的说法,这个池塘应该就是利用了这类迷信原理,人为制造出一片恐怖水域。 谁都知道,山中古墓基本上是不会有人进来的,这些水鬼长达千年无法进入轮回,以致怨气越积越重,再加上他们生前服食过药物,肉身永世不腐,比那些有形无质的鬼魂更具有杀伤力。 闷油瓶指给我们看的那条锁链,大约有儿童手臂粗细,颜色与桥栏十分接近,又藏在比较隐蔽的地方,露出水面的一小段生满了铜锈,如果不是细心人或者早知其中关窍,决计发现不了。 瘦猴的好奇心比我还重,第一个抢上前去,撅着屁股到桥栏外查看,随后又探身抓住锁链试着向上拉扯,把链条拎出水面一大截,水下部分跟着晃动起来,附近水域立刻荡起起一层层的涟漪。 闷油瓶警告他:“链子下面伏着水鬼,你这样会惊动他的,不要拽了。” 瘦猴不太相信,回头笑嘻嘻的瞅着闷王说:“刚才小吴不是已经惊动过一次了,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话还没有落音,猛然间锁链发出震颤,一下弹出瘦猴的掌心,铮的一声绷成了直线。 我们被这一变故惊呆了,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水面。 就在这一瞬间,原本风平浪静的池水忽然像开锅般沸腾起来,紧接着一道白浪冲天而起,数米高的水墙当头拍下,所有人立刻惊叫着四散逃开。 水柱当中猛然伸出一双惨白的人手,随即一个白面披发的黑衣少年箭一般扑上桥栏,一把擒住瘦猴,迅速朝水下拖去。 我离得最近,大叫一声抢上前,勉强来得及抓住瘦猴脚踝。水下那股力量大得惊人,差点连我也一块拽下水去;幸亏我双腿死死勾住桥墩,俯身挂在桥栏上拖延了几秒,旁边立刻有人冲上来帮忙,几双手合力将我和瘦猴牢牢抓住,湿淋淋的往岸上拖。 那水鬼夺不过我们,突然咆哮起来,表情变得异常恐怖。他这一发怒,身边的池水立刻浊浪翻涌,一个不祥的波峰缓缓出现在他身后。 刚刚聚拢回来的人群又开始惊慌失措,有人放手准备跑开,连我都在考虑该不该丢下瘦猴逃命。 正在犹豫当中,冷不防屁股忽然被人一脚踏住,我心说是谁这么缺德,刚要张口骂街,另一只脚又随即踩在我背后,有人把我当成跳板径直走了上来。 恰巧此时那水鬼少年再次从池面升起,夹着水浪缓缓向我靠近。 我双手拉着瘦猴,脊背给人从后面踩结实了,身体趴在桥栏上几乎弯成了九十度,纵然想跑却也无法付诸行动,只好心惊胆战的和那水鬼面面相觑,琢磨着不知这丫挺的会怎么收拾我。 水鬼那张白脸已经近在咫尺,两手仍然抓着瘦猴的胳臂,眼睛死死盯住我,目光里满是怨毒神色。 我心中的恐惧成倍增长,早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只是机械的和它拉扯着,下意识等着那最后一击来临。 水鬼终于开始发动进攻,只见它先是咆哮一声,身子往上一蹿,夹着水浪猛扑上来。我条件反射的缩头闪避,水鬼却直接奔我头顶方向去了。 我正有些惊讶,忽然我背上那人身形一动,急如闪电的一指戳向水鬼额头。 只听到烤肉似的嗤喇一声轻响,水鬼厉声嘶嚎起来,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眉心留下一个红印,立即撒手放开瘦猴,一个筋斗翻回池中,脚上的锁链被他挣得哗哗作响。 那家伙像是十分害怕,入水后马上身子一缩,瞬息不停的钻回水底去了。那小鬼刚一隐没,时才还波涛汹涌的水面顿时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六十三章 水鬼(下) 我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视线一片模糊,暂时腾不出手来擦试,只好模仿海豹用力来回摆头,把脸上的水珠甩掉。 闷油瓶悄无声息的伏在我背上,一只手用力捏住我肩膀,似乎在忍受痛楚。他刚才他动作幅度过大,肯定是又牵动了伤口,我问他:“你有没有事?”他过了一会才闷闷地说:“没事。” 我说:“没事你就赶紧从我背上下来,别他娘跟公鸡踩蛋似的。” 闷油瓶噗的一声笑出来,喃喃的埋怨道:“你跟胖子学的越来越粗俗了。” 我自己也笑了,回答说:“你过奖了,我本来就是坏小子,没准胖子是跟我学坏了呢。” 闷油瓶这回没接茬,双手扶着我肩膀,像猫一样轻柔的溜下地面,走过来帮我拉挂在桥栏外的瘦猴。 我看他脸色不是太好,赶紧说:“到边上去歇一会儿,不要太劳碌了,我这用不着你。”他见我态度坚决,只得点头,默默走到一边。 瘦猴似乎被浪头呛懵了,头下脚上的倒挂着一动不动,我只好大声喊附近的几个人过来搭把手。 那些人看水面已经平静了,这才聚拢回来帮忙,七手八脚将瘦猴奋力拖上岸,搭在桥栏上控水。 他们的装备都放在离水很近的地方,刚才一个巨浪上岸,行李全部进水了。里边的炸药和电器设备都怕湿,齐羽急忙令手下打开清理,所有人全都领命去了,把瘦猴一个人孤零零的挂在那里。 我自己不久前刚刚溺水,知道那滋味不太好受,于是伸手在他背上用力敲打,瘦猴吐出几大口池水,咳漱了好一阵,才慢慢缓过一口气,转过身向我道谢。 我说救你的另有其人,我只是顺手拉住没让你掉下去,倒也不必客气。 瘦猴急忙问是谁救的他,我朝坐在墙角的闷油瓶一努嘴,说就是那个人踩着我肩膀把小鬼打回水里,不然这会子连我也被拖下去了。 瘦猴一听立刻整理衣衫准备过去道谢,我说:“你还是别去了,那位大侠懒得开口,我是他多年的老朋友,丫都不怎么愿意理我,你去了也是讨没趣。” 那小子咯咯笑起来,饶有兴致的从远处观赏着闷油瓶,说想不到这人还蛮有性格。随后拍着我胳臂悄悄说道:“算我欠你们二位一次,麻烦你替我向那位大侠道谢,说兄弟有机会一定报答。” 我冲瘦猴微笑点头,在这种处境之下能有个朋友总是好的,让他自己休息一下,走到闷油瓶身边去看他的伤势。 闷油瓶的衣服也溅了好多水,前胸几乎湿透了,幸亏背后还是干的。他精神有些委顿,不声不响的倚墙坐着,见我过来只是看了一眼,并不说话。 我在他旁边坐下,对他说:“我要看看你的伤口,你刚才动作太猛,是不是又出血了?” 闷油瓶摇摇头说:“没事,我自己理会得。”随即闭上眼睛,估计是怕我再和他啰嗦。 我其实也拿这个闷葫芦没办法,只好默默坐在一边守着他,顺便开始研究他的长相。 这两个月不见,闷油瓶整整瘦了一圈,眼眶周围有点发青,仿佛很久没睡过好觉的样子。其他地方变化倒是不大,依然是修长的眉、挺直鼻梁,廋而薄的单眼皮。 生着这种眼睛的人通常都很禁老,五六十岁也不肯出皱纹、长眼袋,不像天生双眼皮的人,没到四十岁眼袋已经快坠到脚面了。 他的头发可能一直没修剪过,长度几乎都能扎小辫了,而且乱蓬蓬的,衬得原本就削尖的脸型像被门夹过一样,越发窄成了一小条。 我见他嘴唇干裂,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身体里面缺乏水分,于是打算拿水给他喝,刚拖过背包,忽听桥边有人狂喊起来。 我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张望,见瘦猴双手死死抓着桥栏,整个身子都悬在水上,脚踝被一条乌沉沉的青铜锁链卷住了,那链条从水下伸出来,似乎活了一般,正在把瘦猴直直拉向水底。 齐羽的手下也被叫声惊动,纷纷站起来往那边看,有几个跑过去准备救援,忽然一个人指着水面大喊:“来啦!来啦!” 众人顺着他的叫声望去,只见远处一道水墙汹涌而至,声如战马奔腾,所过之处水面立刻波浪翻滚,像开水锅般沸腾起来,那气势一点都不逊于每年农历八月十八的海宁钱塘大潮。 我在杭州出生长大,有过许多次的观潮经历,一看眼前的情景便知道不妙,立刻大声示警,让众人不要过去。 零一年在老盐仓就是这样一个浪头,将十余名观潮人当头击中卷下堤岸,好几个人最终没能生还。 不过我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些人刚听懂我的意思,巨浪已经重重的摔了下来,桥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水花四溅,几个人当场全都给砸趴下了。 最惨的还是瘦猴,身体被水浪大力的一冲一卷,双手再也抓不住桥栏,像风筝一样被放了起来,脚上拖着铁链在半空中飘荡,只等潮头一落,他立刻就会被水鬼拉进池底。 这次那小子倒是清醒的,挥舞双手大喊着让我们救他。众人爬起来扑到桥栏边,瘦猴被甩在空中,离岸上大概有五六米远,一时间谁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救他,又没人敢贸然下水,只能手忙脚乱的在附近乱蹿。 忽然间人影一晃,闷油瓶从我身旁掠过,飞虎爪即刻出手,嗖的一声直奔瘦猴腋下。精钢爪钩带着长锁准确的在瘦猴身上绕了几圈,微微用力一抖,爪钩立刻便锁死了,闷油瓶慢慢收紧绳索,瘦猴身体下沉数米,横在水面上不动了。 我怕他再牵动伤处,立刻上去拉住绳子,拿胳膊肘拐了闷油瓶一下,命令那厮闪一边去。其他人马上过来替补,七八个人摆出拔河的阵势,再次和那水鬼较量起来。 水鬼刚才在闷王手下吃了亏,这次并不露头,只是躲在水下不住鼓动风波,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砸上岸来,把原本风平浪静的小池塘弄的像暴风雨中的大海一样。 双方僵持不下,那水鬼见我们没法子对付它,逐渐胆大起来,开始贴着水皮来回游弋,不住搅动池塘,同时发出摄人心魄的呜咽声。 明堂周围沉睡的其他水鬼很快就被这声音唤醒了,慢慢的整个池塘都开始躁动起来,我们身边四面八方都回荡着凄厉的鬼哭声,一时间阴风惨惨。池水本来离桥面有两尺高的距离,这时已经没过我们的脚踝,还在不断往上涌,大有白娘子水漫金山的味道。 第六十四章 反击 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事态严重,那几名迷彩服眼巴巴看着齐羽,等他拿主意。 齐羽把目光移到闷油瓶身上,问道:“你有什么高见?”闷油瓶没精打采的摇摇头,意思是没有高见。 齐羽皱眉埋怨道:“你知不知道我就烦你这副德行!你到底有主意没有?” 闷油瓶耷拉着眼皮说:“先把那小子弄上岸,水鬼与我们此行的目的无关,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吧,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现在整个明堂都不安全,撤退的时候记得把胖子他们也带上。” 霍小玉在齐羽面前似乎很急于表现自己,端起突击步枪说:“大伙手底下再加把劲儿,抓稳了绳子,我开枪干掉那水鬼,实在不行就掐断锁链,你们可以趁机把瘦猴拉上来。” 闷油瓶马上摇头说不行。霍小玉挑起眉毛问:“怎么,你信不过我的枪法?”齐羽冷冷的瞅她一眼,让她不要多嘴多舌,霍小玉只得讪讪退到一旁。 闷油瓶解释道:“那些水鬼已经死了一千多年,子弹对它们不起作用,锁链绝不可以弄断,水鬼的肉身如果失去束缚,万一走上岸,就更加不容易对付了。” 众人一听都恍然大悟,霍小玉也不吭声了。齐羽又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闷油瓶皱眉略一思索,俯身从背包里拿了一卷细绳递给他说:“你帮我把伤口固定一下。”齐羽接过绳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望着闷油瓶等他示下。 我立刻明白他这是要亲自去收伏水鬼,急忙说:“你的刀伤还没封口呢,现在沾水就等于放血自杀,告诉我怎么做,我下去好了。” 齐羽一听就嫌我自不量力,转过脸拿蔑视的眼光瞪着我。我这次决不打算让步,也横眉怒目的瞪回去,一边在肚子里对他祖宗八代进行人身攻击。 闷油瓶看着我说:“这件事只能由我来做,别争了。” 我正要和他讲理,霍小玉抢过去说:“我们这儿有美军陆战队专用的防水绷带,泡上几个小时都不会进水,我帮他重新包扎一下,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我刚想说放心你个鬼,你们这些狗东西连伤号也不放过,拿人当冤大头怎么的?闷油瓶却已经点头同意,随霍小玉走到旁边,一扫平时拖泥带水的风格,三下五除二脱光上衣露出脊背,我身旁立刻有人赞叹起来。 闷油瓶的身材颇为惹火,这小子属于那种穿衣服显廋,脱衣服有肉的主,很符合时下人的审美标准。 加上他平时善于韬光养晦,总是穿着大一码的衣服,走路时故意缩着肩膀,看上去松松垮垮,给人弱不禁风的错觉;以至于我认识他好长一段时间,都以为此人是个廋麻杆。 第一次见他露肉的那一霎我居然想到:这厮要是把皮肤涂成蓝色,再粘上一条尾巴,绝对就他娘的是个阿凡达。 丫这会儿只穿了条有许多小口袋的黑色长裤,扎一副板带,整个背影呈现出优雅的V字形结构,宽肩细腰、翘臀长腿,绝对符合美学上的黄金分割比例。怪不得胖子当初要把他包给富婆,估计真能卖上个好价钱。 这副身材我虽然见过多次,还是忍不住真心赞叹了一下。某些人天生就是有运气,我要是长成这样,最损也得去当模特,打死也不来做这遭罪的土夫子。 霍小玉包扎的手法十分专业,几分钟功夫就把伤口搞定了,随后又替闷油瓶打了一针医用吗啡止痛。 我担心那婆娘暗中使坏,全程留神她的一举一动,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霍小玉发现我在监视她,就冲我露出讥嘲的微笑,我虽然心中尴尬,也只好装作感觉迟钝,木着脸继续和她对视。 刀伤处理完毕,霍小玉按闷油瓶的指点,把一条细绳牢牢固定在他身上。 绳子的捆扎方法颇为繁复,一看就知道是对伤口起保护作用的,在水下即使动作过猛也不至于撕裂。弄完后闷油瓶的脊背像扣了只龟壳,好几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闷油瓶完全不在意别人对他有何看法,自顾穿好衣服,取过随身的工具包,摸了件东西套在手腕上,对我们说:“我对付水鬼时要使用法器,你们找东西把耳朵堵严实,尽量离水边远一点,谁也不许下来帮忙。” 说着话重点看了我一眼,最后向齐羽伸出手说:“我需要一把短刀。”齐羽点点头,朝霍小玉一摆手,那丫头麻溜儿照办了。 闷油瓶又对齐羽和霍小玉说:“一会我和那只水鬼动手,它附近的同伴会过来增援,你们俩分头到两边去,用飞虎爪锁住拴鬼的链子,暂时阻击它们一阵。” 两个人点头答应,霍小玉问:“我们怎么才能找到水鬼藏匿的位置呀?” 闷油瓶目测一下距离,趟着水到桥边去找固定锁链的桥墩,在上面做好标记。齐羽趁这功夫割下一幅衣襟,撕成小块塞进每个人耳中。 这时水位已经升到腿肚子高度,附近的水面波涛翻滚,夹着一阵阵凄厉的鬼哭声。闷油瓶跃上桥栏,叉开腿站在上面,冲我们这边打个手势,意思是他要动手了。 齐羽和霍小玉立刻响应,二人各自带上武器,取出飞虎爪往两侧桥墩跑去,像哨兵一般在指定位置站好,只等大帅发令。 闷油瓶示意二人做好准备,忽然双足发力一蹬,纵身扑向离自己最近的长明灯,人在半空已经晃亮了火折子,迅速将灯盏里的残油点燃,随即握住灯杆一悠,身体旋起来围着铜柱绕了大半圈,借力又回到了桥栏上。 这个动作他完全是一气呵成,顺畅似行云流水,落回桥栏后立即一刻不停的踏着栏杆疾奔,像鬼魅般倏来倏去,转眼间将整条长廊上所有的长明灯尽数点亮了。 大半个明堂顿时灯火通明,我们这才看清,这地方居然如此的富丽堂皇。 闷油瓶这时重又回到瘦猴被擒的位置,足尖踏着桥栏立在灯杆附近,将短刀横叼于口中,伸手抿了抿长发,侧过脸向这边望了一眼,在火光映衬下整个人有如天神降世一般。 我知道他在和我告别,忍不住心里酸楚,冲他凄然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第六十五章 水战(上) 闷油瓶姿态凝重地回过身,面向池水站定。我以为他接下去就要一个猛子入水,去和那恶鬼进行一场殊死较量,不由满怀悲壮的望着他的背影。 谁知道那家伙忽然来了个金鸡独立,一腿高举过头,足跟轻轻搭在灯杆上,仅用一只脚俏生生的踏着桥栏边沿,开始用鞋底悠闲的拍打起青铜柱身,眼睛不住的在水面上来回巡梭,一副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帅的臭德行。 我有点奇怪,心说他这是想干嘛呀,难道捉鬼之前先跳段钢管舞热身?又或者是想邀请那水鬼出来共舞一曲,就此化敌为友? 和我一起拉绳子的几个迷彩服也同样纳闷,纷纷转头向我探询,我无言答对,幸好大家都是塞着耳朵,可以理直气壮的装成什么都听不见,冲他们翻翻白眼,抬一抬下巴,示意他们留神前方动静。 闷油瓶敲了十多下以后,水底就开始有反应了。我这才想起来,铜的传导性能特别好,因此古时流传下来的乐器不少都是铜合金制成的。这根灯柱深入池底,闷油瓶是在利用柱身的传音效果,向水鬼发出挑战,邀它上来一见高低。 大战即将开始,池塘中汹涌的波涛却逐渐停息了,鬼哭声也戛然而止,已经漫到膝盖的大水缓缓向后褪去,水面上浮起一层若隐若现的薄雾,颜色发黑的池水忽然开始旋转起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我们都以为带头作乱的水鬼终于要应战了,一齐睁大眼睛等着看它破浪而出的壮观景像,谁知那道漩涡却一点点拱起,像刮龙卷风般通天彻地搅起一条水柱,飞速旋转着升上高空。 明堂里顿时狂风大作,我们虽然塞住了耳朵,仍能听到嘶叫的风声,皮肤也刮得生痛,身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力推搡着,往同一个方向使劲。耳边隐约听得有人大喊:龙吸水!是龙吸水! 龙吸水是大海上刮旋风时才会有的特殊景象。暴风中心的巨大引力把海水旋转着吸到空中,远远看去就像一条长龙竖起身体在海面上饮水,也有的地方管这种现象叫龙摆尾或龙搅柱。 水鬼人为制造出这么一场风暴,看样子是要显显本领,给我们来个下马威。 我们当下全部侧过身子挤在一起,齐心合力对抗强风。远处拉着钢索牵制水鬼的两个人更加吃力,齐羽看上去情况还好,霍小玉力气没那么大,只能靠双腿拼力攀住桥墩才能站得稳。 谁都知道必须要拉稳绳子,这节骨眼要是脱了手,那吊在水面上的瘦猴可就危险了。 闷油瓶现在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水鬼弄这些调调主要是冲他来的。刚才它想擒瘦猴下水做替身,被闷油瓶杀出来挡横,一个大力金刚指戳回池底,眼下报仇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水柱上升到十几米高的时候,猛然像蘑菇云一样在空中炸开,砰的一声水花四射,我们头顶立刻像下了场急雨,霎时间所有人都被淋的透湿。 闷油瓶更是首当其冲,孤零零栖在栏杆上,全身上下都在滴水。只见他不动声色的收回踏住灯杆那只脚,脱掉外衣开始拧上面的水。 他刚才无意中显露几手本事,在众人面前的形象已经相当高大了,眼下忽然给弄得像只落汤鸡,实在有些出人意料。我前面一个小子觉得有趣,失惊打怪的笑起来,惹得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 闷油瓶根本不理会众人在后边窃笑,将外套慢慢扭成麻花形状,横着担在手里,眼睛仍是注视水面,似乎在等候水鬼再次出击。 水鬼一招得胜,将脑袋露出水面,得意洋洋的拖动铜链来回游弋,不时望着闷油瓶,发出一阵阵饿虎般的咆哮,仿佛在向他示威,却不急于再次出手。 它前额正中有一小块椭圆形的朱砂印,有点像开了天眼的二郎神,正是先前闷油瓶一指点上去留下的痕记,看来这水鬼还是有点忌惮面前的对手。 我不记得闷油瓶从前有这本事,估计是在终极里边又长能耐了。 一人一鬼相持了半响,闷油瓶始终不肯下水,只是口中不断发出啸音,水鬼终于被刺激的耐不住性子,突然跃出池面,夹着水浪径直向他扑去。 通常传说中的水鬼都是来文的,用各种花言巧语劝说或诱骗别人上钩,看来这一只却是文武双全,有形有质的粽子果真是不同凡响。 闷油瓶见对手来势凶猛,微微侧过身子避让,双手仍是拧着那件湿衣,水鬼刚一接近,握在手里的衣服就被他当成短棍横扫出去,砰的一声,正中水鬼面门。 那鬼闪避不及,发出尖利的嚎叫,头部巨震之下猛的向后仰去。 闷油瓶迅即腾空而起,足尖在灯杆上一撑,身体已然横卧在半空中,像足球运动员大脚射门般全力猛抽,水鬼被踢的连翻十几个筋斗,顿时失去平衡,一头栽回水里。 闷油瓶一招之间击落水鬼,身体如灵蛇起舞绕着灯杆旋了一周,双腿就势盘绕在青铜灯柱上,上身微微向外张着,缓缓举起了右手。 第六十五章 水战(下) 我们这时才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挂着一串六角铜铃,轻轻一晃,铃铛就随着胳臂的动作,发出一阵咯啷啷的清脆响声。旁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我却愣住了。 这种铃铛我太熟悉不过了,第一回见到它是在七星鲁王宫。当时我们五个人乘一条小船过尸洞,一只尸蹩的尾巴上就拴了这样一个铃铛。它的声音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神秘力量,几乎把所有人都给迷惑住了。 幸亏闷油瓶反应极快,一脚一个把大伙全部踢进河里,才免于我们全体变成大尸蹩的一顿美餐,我本人就是最先被他踹下水去的那个。 后来我在好几座古墓里都见过这东西的踪影,多数时候与汪藏海有关。想来六角铜铃应该是他墓葬设计中非常重要的一种防盗措施。 再后来去巴乃探查闷油瓶的身世,我发现张家人也很擅长使用这玩儿意,在张家古楼脱身的时候,我和胖子已经正式领教过铜铃迷魂阵的厉害。 要不是运气好得出奇,加上潘子舍命帮了我一把,我们这对活宝怕是早已经留在那个洞里作古了。 只是我从来没曾想到过,六角铃铛还有现在这种用法。闷油瓶此刻正在把铃声那种眩惑人心的效果发挥到无可比拟的极致。 他现在看起来颇有几分印度舞娘的风范,右手举过头顶,摇着铜铃翩翩起舞,随着他忽急忽慢的摇摆动作,十几枚小铃铛上下翻飞、跳跃起伏,发出千变万化的音色,时而细碎悦耳,时而铿锵有力。 随着铃声越响越急,他本人似乎也越来越进入状态,整个身体都随着铃音的颤动摇曳起伏,肩背腰臀有如灵蛇狂舞,视觉效果极具诱惑力,绝对可以用婀娜多姿来形容。 我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两下子,不由看得眼花缭乱,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暗骂一声我靠!他这该不会是在学萨满跳大神吧? 闷油瓶的老家在东北的长白山脉深处,那里是女真族的发祥地,古老而又神秘的萨满教在那一带已经悄悄流行了几百年。 这种舞蹈最初是作为祭天仪式,在隆重的场合由大祭司亲自表演的,目的是为了与上天交流,邀请神明下界帮助人类解决种种难题。 后来逐渐演变成为人治病或者驱除邪祟的手段,说白了这就是个请神的仪式。 东北人把这位大祭司称做大神,大神旁边通常都有一名助手进行配合,敲着一面手鼓高声吟唱神调,这个人是二神。 仪式开始时大神和二神献上祭礼,随后又唱又跳,向上苍发出邀请,如果在舞蹈过程中真有神灵降临,就需要借用大神的身体,这时那位舞者会暂时进入一种休眠状态,由上界的仙人代替他完成余下的工作。 当地人都管这叫来神儿了,仙人附体以后大神的举止会发生很大变化,有时候连说话声音和性别都变了。虽然我总觉得这事不太可能是真的,但一种虚幻的仪式能流传几百年长盛不衰,肯定还是有它一定存在价值的。 闷油瓶作为张氏家族的掌门人,会搞这套玩意倒也不算稀奇。从前许多部落的大祭司常常就是由那位首领自己兼任,所谓政教一体才能够江山稳固,就是这个道理。 只是古墓中那些铃铛都已经锈蚀,声音十分暗哑;而闷油瓶这串看上去却是保养的极好,铃声异常的清脆悦耳,而且极具穿透力。 虽然我们耳朵里已经塞了东西,听了一阵仍是禁不住心旌摇荡,像喝醉酒一样开始有些站不稳了,脑袋也一阵阵眩晕起来。 拉着绳子的加上我一共有八个人,前面开始有人陆续坐倒,剩下几个也东倒西歪,被绳索拖着慢慢向水边滑过去。 水鬼似乎也受不了铃声刺激,披头散发的升上水面,在水中旋转狂舞,闷油瓶踏着绳索跟进,手中湿衣被他当成一条短棍,挥舞起来挂动风声,一下一下对准水鬼头上敲打。 小鬼被打的吱吱乱叫,竟然不敢还手,一味拼命躲闪,拖着锁链往水底下钻去。闷油瓶回头看见我们都支持不住了,这才慢慢停止了摇铃。 那水鬼趁这机会突然一个鱼跃,翻身冲上水面,抓住闷油瓶脚踝向下拖去,眨眼间一人一鬼就都沉入水里不见了。 我们手中的绳索立刻绷成一条直线,瘦猴全身浸没水中,只余双手乱抓乱舞,一颗脑袋像气球似的在水面上下起伏,不住咕嘟咕嘟的喝水,岸上众人全都惊呼起来。 突然池面上水花四溅,闷油瓶一跃而出,口中仍是咬住那把匕首,伸足在瘦猴头顶一点,再次扑到水鬼近前,双脚夹住水鬼脑袋,身子凌空旋转一周,咔嚓一声将脖子拧断了。 水鬼直挺挺的仰面浮在水上,看来这回真的是神魂俱灭了。我仔细看他模样,大概十几岁的样子,五官娟秀、脸庞及头部都小小的,身材也很细弱。这位生活在近两千年前的同类跟现代人多少还是有些不同的,我们的外表应该算是进化了,不过其它方面就很难说了。 闷油瓶游到近前,伸手覆住水鬼面门,闭目喃喃祷颂了一会,不知道是帮他超度,还是在进行最后的驱逐。 众人全都松了口气,拉住绳子把瘦猴拖上岸来。那小子灌了不少黄汤,肚子胀得像个孕妇,两只鞋全都踢没了,不过神智倒还清醒,面色死白,也说不上是吓的还是给池水泡的。 岸上的人也都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精疲力尽、眼前发黑,纷纷坐倒在地。 只有我强撑着到桥栏边去拉闷油瓶。他已经攀着锁链自己爬上来了,水淋淋的站在栏外,默默把衣服拧干,顺手搭在桥栏上,此刻正用一只护腕套住那串铜铃。 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话,忽听前方霍小玉惊叫一声,扑通一下池面水花飞溅,那婆娘不知怎么掉进水里去了。 我们全都愣了一霎,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齐羽。他已经把拴鬼的绳子系在一根灯柱上,快步往霍小玉落水的地方奔去,边跑边甩掉上衣,飞身跨上桥栏就要水里跳,被闷油瓶一把手抓住了。 齐羽并没有打算罢手的意思,转头问道:“你还能行吗?要是没事就下来帮我救人。” 闷油瓶摇头说:“不要下去,那水鬼已经成气候了,你对付不了它。” 齐羽说:“我不能让那丫头死在这里,怎么样也得试试,你要不要下来帮忙?” 闷油瓶轻轻叹了一声气说道:“你呆在岸上,还是我去吧。”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想阻止他。时才诛杀那只水鬼已经消耗过多体力,再来一次实在太危险了,可是不许他救人又说不过去,正不知道如何开口,闷油瓶已经一个猛子扎下去了。 我也只能长叹一声,扒着栏杆密切留神水面动静,暗暗祈祷他不要出事才好。 齐羽大声吆喝手下起来帮忙,让他们准备好绳索待会往上拉人,自己翻到桥栏外面,伸长脖子朝水底查看。 水面上只能看到一阵阵浪花飞溅,一黑一白两条身影翻滚着搅在一起。 闷油瓶和这只水鬼斗的难分难解,上面的人很难判断是谁占了上风,霍小玉落水后就没一点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 突然水面呼喇一声,闷油瓶冲开波浪,飞鱼一般朝岸上扑来。那水鬼也不含糊,如影随形的紧追不舍,和闷油瓶相差不过一米之遥。 闷油瓶短刀出手,回身直插水鬼面门,随即一脚踢落。那鬼物脸上插着刀子居然毫不在乎,身子在水中略一停留,怪叫一声再次扑将上来。 闷油瓶此刻已经攀住灯杆,当即伸手在灯盏托架接头的地方重重一拍,手指用力将那根青铜枝杈齐根扭了下来,握在手里像打乒乓球般用力挥出,正好扇在水鬼下巴上,那倒霉家伙惨叫得不成样子,像断线风筝一样飘飘摇摇飞回水面,扑通一声落进池塘里去了。 我身边的一群迷彩服高声欢呼起来,同时用力跺脚,我这才发现水位已经完全褪下去了。 闷油瓶击落水鬼,自己片刻也不停留,再次跃回水中,过了一会,慢慢把霍小玉托出水面。 我和齐羽急忙上前将她拖拽上岸,正要回手去拉闷油瓶,谁知道那水鬼却还没死,呼的一下从后面猛蹿上来,伸手抓住闷油瓶双脚,用力一扯拉回水里去了。 池塘里立刻又是波浪滔天,一人一鬼再次巨斗起来,所有人都紧张万分的盯住水面,生怕闷油瓶支撑不住出什么意外。 我心里像猫爪挠的一样难受,脑中却是一片空白,能做的只是木然站在岸边,望着池塘里的两个身影。 过了一会儿,一缕鲜血慢慢在水面散开,水鬼直立着身体浮上水面,头顶正中插着闷油瓶的匕首,只露出一个刀柄,刀刃全部没进脑中去了。 池塘霎时平静下来,水面只剩下一大片粼粼波纹,映着跳跃的灯火,色彩绚丽的仿佛夕阳西下。 第六十六章 单独下水 霍小玉上岸后缩成一团坐在桥板上,佝着背不住发颤,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立刻有几名队友过去照料她,齐羽虽然站着没动,目光却是颇为关切。 他一直对霍小玉疾言厉色,不过从刚才那丫头落水后他的反应看,倒也不是真的讨厌她,这俩人关系实在是很微妙。 瘦猴一直在设法清理腹中积水,两个迷彩服帮他捶背挖喉咙,那小子张着大嘴噢噢吐得像只河马,一时间长廊里人声鼎沸。 刚才还万众瞩目的闷油瓶突然间变得无关紧要了,团队中只有我一个人还紧盯着水面在等他上岸。 不过眼下池塘上波澜不兴,根本看不出有人游动的迹象,闷油瓶一直都没露头,水上漂浮着的大片血迹已经开始消散,水鬼是不会流血的,那血根肯定是从他伤口里出来的。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有些快要中风的感觉,转过脸对齐羽说:“我得去找一找小哥,你的氧气筒能借我用用吗?” 齐羽看上去有些沮丧,摇摇头说:“还是别去了,他如果没事早就出来了。你也应该知道,人在水下不可能过这么长时间,何况他身上还有伤……没必要意气用事,跟我走吧,咱们还有正事要办,你放心,我看在他的份上,绝不会再为难你的。” 我朝他笑起来,问道:“你觉得都这样了,我还会受你挟制吗?你借不借氧气筒都没关系,反正我一定得下水去找他,尊驾愿意等就等一会,如果赶时间就请自便。胖子和老张都是局外人,请你大人大量放他们一马,要是想继续往里走,这俩人对你很有用。你恨的只是我和小哥,要是我们俩都留在这片水里,你也应该消气了。” 齐羽嫌我不知好歹,有点恼怒的瞪着我,一只手按在腰间枪套上,估计是在考虑要不要对我施行武力。 我这会儿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冲他笑笑说:“你省省吧,小哥不在这儿,你一枪嘣了我也不会跟你走的。”说完也不理会他有何感想,跨过桥栏准备下水,闷油瓶一直没有动静,我已经没时间再磨蹭了。 霍小玉突然在后面叫:“小吴,你等一等。”我以为她有闷油瓶的消息,连忙回头,她却把自己的氧气筒递过来了,对我说:“里面没有多少了,大概只能用十分钟。” 我谢了一声接在手里。霍小玉望了齐羽一眼,见他没反对,就把头上的防水射灯也给我戴上了。 我对齐羽说:“你要是还想带着我们俩,就在岸上等十五分钟,如果氧气用完还没找着小哥,我也不会上来了。我那个包如果你愿意就交给我二叔,我没时间给他写遗言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没本事替家里增光露脸,只会给他们添麻烦。” 齐羽低头不言,表情十分复杂。瘦猴却忽然过来了,握住我的手摇晃着说:“大哥,小弟对不住你,要不是为了救我,那位张爷也不会撂在里边。你尽管下水找人,如果回不来,你的东西我负责替你转交给令叔。” 我点了点头,忽然发现那厮手上亮闪闪的,戴了块劳力士防水表,纯钢的外壳,淡绿色表盘,和我那块别号绿水鬼的潜水表一模一样,不禁愣了一下,怪不得我这一阵觉得腕上轻飘飘的,这才意识到是手表不见了。 最初会面时瘦猴特意过来跟我握手,估计就是看中了这块手表,多半是那时候顺便牵过去的。不由心里暗暗骂了一声,心说随他去吧,都已经这样了,何必还顾念那些身外之物呢。 瘦猴诡秘的冲我一笑说:“我小时候家里管教不严,当过一阵子小毛贼,现下已经洗手不干了,刚才是和你开个玩笑。”说完拍拍我的手,我忽觉腕上多了点东西,手表居然又回来了。 这时其他人都围过来表示关切,有人拿来绳子让我绑在腰间,由他们在岸上拉着我,我摇头谢绝了。如果池底真有危险,一条绳子也救不了我的小命,只会限制活动范围,给我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我知道这种情况下他们也没别的法子帮我,水池里杀机四伏,如果底下的人不是闷油瓶,我自己也不会在这种时刻充好汉,轻易下水去救人的。 我把裤脚上的扣袢系好,取过闷油瓶搭在栏杆上的外套,拧成绳子紧紧扎在腰里。这样做是避免下去后衣物中涨满水增加阻力,本来应该脱了衣服才方便游泳,不过地下河冰寒彻骨,光着身子恐怕没几分钟就要冻僵了,只好像现在这样凑合一下。 岸上都是齐羽的手下,我也没必要和他们情意绵绵的道别,只向瘦猴点点头,抓住青铜锁链慢慢沉入水中。 池水的寒冷程度远远超出想象,我全身立刻起了层鸡皮疙瘩,从皮肤表面一直冷到心里,浑身肌肉都有点不听使唤了。 幸好那条锁链很长,在我做准备的功夫,它已经拖着水鬼慢慢沉到水底去了。我双手捋着链条,下降起来格外迅速。这个水池是人工建造的,只有两丈左右深度,一口气还没用完,我就已经潜到水底了。 我准备从闷油瓶消失的这片水域开始找,逐步向外扩大搜索面积,直到发现他的人或者尸身为止。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好不容易重新找回来,绝对不能允许他就这么轻易的从我眼皮底下再次消失。 由于是从溶洞引过来的地下暗河,水里面含有大量的石灰质,池底一切都蒙了层灰白的颜色,幸好齐羽他们所用的战术射灯穿透力极强,在这么浑浊的水中,仍然可以照到两米开外的距离。 我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水下环境,慢慢可以看到水鬼落在池底的大概位置,它周围卧着差不多七八具尸体,有的已经化为白骨,尚未腐烂的也像泡发的海参一般膨胀,表面都附着了厚厚一层钙化物,估计都是被那水鬼干掉的。 看来我们并不是第一批造访古墓的人,已经有不少先辈前赴后继到这里来送死了。水鬼兢兢业业的抓到这么多名替身,自己却依然不能离开,一直困在这幽暗孤寂的冰冷池水里,心中的怨怒可想而知。 不过这正是造墓者当初设计的初衷,就是要利用水鬼的怨气来护卫这片区域。九名水鬼占据的方位加上锁链的长度,正好涵盖了整个明堂的所有范围,没人能绕过它们的地盘而进入后殿。 水鬼的怨念越深,所具备的法力也就越强,难怪连一向在粽界横行无阻的闷大爷都栽了。这个水鬼要是没死,绝对有资格申请吉尼斯世界记录。 我慢慢吐光肺里的空气,屏住呼吸在水底潜行,并不急于去吸那罐氧气,我要尽量省一点用,以便延长在水下搜索的时间,这样找到闷油瓶的可能性也会更大一些。 我轻轻划动双脚游近那些尸体,一具一具的仔细辨别。就算闷油瓶真在里面我也不会特别难过,我已经打算好了要留在水里陪他,两个人一同上路,黄泉之行想必不会寂寞。 要是我们这两个新晋水鬼也没资格投胎,那我就怂恿闷油瓶灭掉其它同类,留在这里称王称霸。我们俩上任之后可以先去吓一吓胖子,看着那老小子屁滚尿流的模样一定相当有趣。 想到这里忍不住大笑起来,刚一张嘴立刻灌了一大口水,这才想起自己还在水底,急忙闭紧嘴巴,把水慢慢挤出来,吸了口氧气,调转方向朝还没查看过的尸体游去。 经过水鬼尸体附近时,我忍不住停下来看它。这少年直僵僵的仰卧着,长发在水中缓缓飘荡,双手勾成了爪形,脸上惨白的怨怒令人不寒而栗。 它双眼瞪得其大无比,全部都是眼白,只在中间有一个针孔般的小黑点,我只看了一眼就心尖发颤,连忙划水离开,谁知道游出去不到一米,脚腕忽然被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了。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差一点就呛水了,正要用另一只脚猛踹,却已经有人贴着我脊背慢慢游了上来,一只手扶在我胸前,另一只手绕过来取走了我的氧气筒。 我马上意识到这是一名同类,水鬼不会需要氧气,连忙在水里一个转身,面前果然是闷油瓶,正叼着我的氧气筒在吸氧。 我乐的几乎疯了,立刻伸手搂在他腋下,双脚踏水准备带着他升上去,闷油瓶却反手将我拉回来,扳住我肩膀调转了方向,伸手往前一指。 我已经习惯了在斗里完全服从这个人的指挥,当即划动手臂,往他所指的地方游过去。 第六十七章 脱身 闷油瓶似乎真有些累了,懒洋洋的伏在我背上,让我背着他前进。这厮干脆把我当做一艘小型潜水艇,一只手扳住我肩膀,另一只手拿着氧气筒,隔上大约二十秒钟,就送过来给我吸一下,不时伸手指引方向。 如果我稍有迟疑,他就不客气的拿胯骨顶我,我若不小心偏离航线,他立刻扳着我的脖子转舵,随心所欲的驾着我在水中行驶。 我按着他指引的路线游动,途中特意绕了点路,去探望把守在明堂侧翼,被齐羽用飞虎爪套住的那只水鬼,在它附近晃悠了一圈。 那家伙拴脚的锁链被捆在桥墩上,只能在很小的范围之内活动,正在卖力挣扎,想要挣脱束缚。眼巴巴看着我和闷油瓶大摇大摆的从它身边游过去,只差一点点抓不到人,气的在水里上蹿下跳。 我心中暗暗好笑,知道闷油瓶是故意的。齐羽在上面看到水鬼闹腾,肯定以为我撞上枪口了,料想他也不会冒险下水看个究竟,等一下没动静了,他会顺理成章的认为我已经被水鬼干掉,自然也就死心了。 逗引完了水鬼,闷油瓶又开始继续向前。 我看他他指引的方向有点奇怪,刚一犹豫,那狗日的就像骑手催马一般,用膝盖夹住我的老腰往前送。我真想回头赏他一个窝心脚,心里骂道:你奶奶的,你还真拿老子当马骑了?看上了岸我怎么收拾你! 忽然联想起《西游记》里猴哥糊弄八戒背着他下水救唐僧的情节,要不是这位闷行者身上有伤,我真打算像天蓬元帅一样,一脚把他踹到深水里去,让他自己往回游。 不过在水底可不是搞内讧的好时机,只得耐着性子任由他摆布,好在闷油瓶做事总有一定的道理,我也懒得去猜他在想什么。 我们俩往右拐了个弯,游进一片密集的水下石林。 这里每根石柱都有一搂多粗,分布的错落有致,多半是明堂建筑的水下基础部分,不知道闷油瓶引着我游到这里来干什么,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上岸,不然待会儿氧气用没了,难不成我们俩真留在水底做妖怪? 一路往深处游过去,前面越来越黑,已经借不到岸上的灯光了,只能靠我头顶那盏战术射灯照亮。 闷油瓶不知道那个氧气筒只够用十分钟,我得想法子提醒他一下,正琢磨怎样才能让他明白我们的处境,突然前面出现一缕暗淡的光亮,闷油瓶立刻示意我朝那里游。 我觉得池塘深处不应该有光源,看那地方亮得邪性,担心有什么猫腻,忍不住回头看他。 闷油瓶很有把握的冲我摆手,我只得按老大的旨意往亮光处游去。靠近后才发现,那里居然有一道楼梯通往上面,亮光就是从顶端木板的缝隙里照下来的。 我似乎有点明白了,这是一条由池底通向明堂的捷径,当初施工时匠人们由这里上下通行,完工后池塘注水,这条路就给淹没了。 如果不是精通古代建筑结构,想破脑袋也不会猜到这里有条密道,这个闷油瓶子的确了得,让我这学建筑专业的都有点感到惭愧了。 我们俩小心翼翼的游到近前,那道楼梯在水波中晃晃荡荡,显得格外不真实,我几乎怀疑那是不是水鬼制造出来的幻像。闷油瓶倒没那么敏感,示意我扶他上去。 我只得一只手夹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抓着旁边的扶手稳住身形,踩着水下台阶慢慢向上走。这种情况下水的浮力开始帮倒忙,我像宇航员太空漫步一样飘来飘去,费了好大劲才将他带出水面。 刚一出水,闷油瓶立刻整个人压到我身上,看样子那家伙早已经累脱力,连站都站不稳了。 我差一点给砸趴下,急忙一把抱住,想找个地方给他坐。闷油瓶抬起一根手指叫我不要出声,随即指一指前面。 顺着他手的方向望去,发现不远处有一面板条拼起来的夹壁墙,缝隙间透出丝丝光亮,一直照到闷油瓶脸上。我隐约感觉到里面好像有人,不知道是敌是友,紧张得心脏砰砰砰的跳起来。 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问道:“我说老张啊,你一直管小哥叫十一哥是什么意思啊?不会是他在家里排行老十一吧?” 我一听居然是胖子,敢情闷油瓶带我又潜回了关押胖子和老张的那间厅堂下面,心里开始有点明白了他的意图。 老张没出声,可能是点了点头。胖子立刻大惊小怪起来,叫道:“我靠,你老娘也太能生了吧?他十一你就是十二啦,你还有没有弟弟妹妹?” 老张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解释说:“我们是整个家族同辈兄弟大排行的,我不是十二,我和我哥中间隔着一个叔伯兄弟。” 胖子恍然大悟,叹道:“怪不得,原来这么回事呀。你俩中间还有一个兄弟,那你就是十三,啊哟!你是十三姨呀!” 我一听差点乐出来,里面却已经有人嘻嘻哈哈笑出了声,估计是齐羽留下的两名看守。 突然间砰的一声,似乎一个人被重重摔在了地板上,立刻有人大叫起来,脚步声咚咚往这边跑。胖子虎吼一声,又是砰的一响,跑过来的那人也被撂倒了。 接着地板被人踩的嘎吱作响,我一听就知道是胖子的大体格。那厮似乎胸有成竹,走过来敲敲板壁,轻声问道:“小哥,你来了吗?” 我赶紧说:“来了,来了,我们俩都在这里。” 胖子在里面嘿嘿笑了,说:“还是小哥说的对,小天真一定会跳进水里,想法子把哥打捞上来。快点开门,我已经听见齐羽他们过来了。” 闷油瓶湿淋淋的靠在我肩上,像龙虾一般弯着身子,已经快要晕过去了,勉强抬起右手,想拔出嵌在墙柱间的木销。 我看他抖得厉害,赶紧抢着把销子拔下来,木板随即裂开一条窄缝,用手一推,竟然是个小门。 胖子满面笑容的站在门里,肩上扛着两支雷明顿,子弹带赫然挎在他的大肚子上,身后地板上躺着两名迷彩服,看样子已经被打晕了。 老张正弯腰收拾散落一地的装备,闷油瓶说:“来不及了,那些东西别拿了。你们在地上洒些水,要一直通到门口,然后马上进来。” 胖子和老张立刻照办,我们刚把暗门关好,齐羽就带人冲进来了。 我们几个大气都不敢出,竖起耳朵倾听隔壁动静。里边似乎有一霎混乱,有个尖细的声音叫道:“不好,那死肥猪把绳子割断跑啦!” 另外一个人骂道:“妈的,这个老小子怎么逃的,我明明绑的结结实实,他连绳子都没解开,总不会是变成耗子了吧?” 其他人立刻纷纷议论起来,争着发表看法,吵嚷声中似乎有人提到缩骨功,被老齐喝了几声,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我没想到老张也会缩骨,朝他看了一眼,他冲我笑笑,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齐羽喝令手下把两名看守叫醒询问,众人忙乱半天,那俩小子只会哼哼。胖子打人一向手黑,这种情况下肯定出了全力,那俩小子一个小时后能明白过来就算不错了。 齐羽心中恼怒,忿忿的骂了一声废物,吩咐手下到各处去搜,又命人爬到梁上查看。 突然瘦猴叫了起来:“不好,是水鬼,水鬼干的!”那些迷彩服都见识过水鬼的厉害,屋里当时就静了。 齐羽大怒,喝骂了一声。瘦猴结结巴巴说道:“老板,你看这!你看这地下,全都是水,他们一定是被水鬼拖去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闷油瓶让老张往地面洒水原来是这个意思。那瘦猴早已经被水鬼吓出毛病了,立刻就联想到这方面,无形中给闷王当了一回托儿。 齐羽申斥了几句,不过从语气判断,他也有点信了,责备瘦猴不过是在稳定人心。 霍小玉提议跟着水迹出去找找,齐羽把人分成两路,嘱咐手下多加小心,一时间乒乒砰砰的脚步声往外跑去,屋中顿时安静下来。 胖子松了口气,刚要张嘴说话,立刻被闷油瓶制止了。又等了半支烟功夫,才听齐羽说:“这里没人,咱们也出去找吧。” 霍小玉低低应了一声,突然瘦猴尖利的声音在远处大叫起来:“在这里,在这里呀!” 我们全都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齐羽招呼一声,带着霍小玉急急忙忙的走了。 第六十八章 再次出发 齐羽带人一走,我们这边立刻行动起来。按照闷油瓶的计划,把陆路让给齐羽等人,我们四个从水下潜入后殿。 后殿附近有几间隐秘的石室,齐羽就算进了地宫也不会发觉,我们可以躲在里边等候援军。小花和黑眼镜已经悄悄潜出明堂,原路回去找我二叔了,让他调动人手,携带武器和装备进来助阵。 我跟胖子和老张说:“咱们不能就这么走,那个急救包无论如何也得拿着,小哥的伤口在水里泡了这么长时间,上岸以后要重新处理一下。” 胖子正好心疼他那一袋子明器,马上点头赞成,立时三刻就要回去拿背包。 那知道暗门刚打开一条缝,就见齐羽的一个手下悄无声息的走过,在走廊上可以藏人的地方仔细搜索。胖子吓得一缩脖子,急忙又把门掩上了。 闷油瓶说:“别拿了,齐羽本来就不相信你们被水鬼捉走的说法,要是发现东西忽然少了,一定会起疑心的,到时候再想甩掉他就难了。” 我们几个想想也是,反正我二叔很快便会带人进来,到时候装备和给养自然也就有了,于是开始准备下水。 胖子担心刚缴获的枪支弹药被水泡了,脱下衣服包好,两只袖子打了个结挂在脖子后头。一边还在唠唠叨叨的安慰自己,说那一包破烂不要就不要了,反正到了地宫里边,上好的明器肯定有的是。 从这里游到后殿路应该不会太近,我看闷油瓶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怕他中途晕过去呛水,于是解下缠在腰上的衣服,让胖子把小哥捆在我背上。 老张担心我太过辛苦,提议由他背着他哥哥。不料闷油瓶并不买账,摇摇头,依旧伏在我背上。 胖子不怀好意的裂开大嘴冲我笑,接过湿衣服拧了几把,把闷油瓶牢牢缚在我背后,一边不住朝我挤眉弄眼。 我知道丫是相信了解语花和黑瞎子散布的谣言,觉得我和闷油瓶有问题,也懒得和他解释,再说这种事总是越描越黑,不过闷油瓶如此不避嫌疑,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等到几个人都下了水,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老张在北方山区长大,会那两下狗刨实在不怎么样,扑腾半天也没游出多远,反倒弄出不小的声音,溅了胖子一脸水。 胖子笑起来,像个大皮球一样浮过去挽住老张,单手划水带着他一起往前游,一边低声传授游泳技巧,告诉他如何将肘部绷直,手掌朝外把水推向两侧。 这会儿明堂外头格外安静,齐羽他们都被那瘦猴一嗓子调去前面了,镇守池塘左翼的水鬼被闷油瓶打发掉两个,剩下一个也被限制了自由,我们正好大摇大摆的游过去,连潜水都不必了。 我背着闷油瓶在前边领路,按照他的指引向地宫方向进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胖子聊天。 原来我被齐羽抓走以后,胖子在水边发现了摔坏的手电,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跑回去向闷油瓶报告。 几个人简单策划了应对之策,派黑花二人出去调兵,他们三个则假意顺从,答应带齐羽进地宫寻宝,以此换取我的暂时安全。 胖子的主意是让我和老张留下做人质,他跟闷油瓶同齐羽合作,半路上设法逃走,甩掉老齐以后再回来接应我们,一同由水路进入后殿。 不过闷油瓶不太赞成,觉得我手脚不够麻利,万一逃跑时被看守发觉,再想救人就更难了,坚持由他自己带着我。 那时候闷油瓶已经发现了池塘底下伏着水鬼,就打算设法引诱它们出来捣乱,届时齐羽一定不肯亲自犯险,除掉水鬼的任务自然要落在他身上。 闷油瓶下水后可以假装伤重不支,我顺理成章跳下水去救他,两个人就可以趁乱借水遁逃跑。 胖子担心没经过事先串通,怕我不知道届时应该下水救人,无法达成预定目标,反而被齐羽扣在手里成了人质,就算援军到了也会束手束脚。 闷油瓶对我倒是颇有信心,他认定我到时候就算是死路一条,也一定会设法下水去捞他,事先串通了反而容易露出破绽。 胖子不信我有那么聪明,嚷嚷着要和他打赌,由老张做保人,结果输了一件明器。 至于最初我看见的那只化身成我的水鬼,的确是闷油瓶悄悄引上来的。他本意是想制造一点混乱,没想到瘦猴竟然被水鬼相中了。 闷油瓶弄巧成拙,无奈只得带伤下水救人。我作为那场戏中的重要配角,在事先不知道剧本的情况之下,一场假戏配合得十分到位,居然成功骗过了齐羽。 至于瘦猴就不用提了,总是在关键时刻给我们助阵,当托儿的本事甚至超过了刘谦的助手,那位央视美女主持董卿;刚才他在远处那一嗓子更是帮了大忙,我几乎都有点怀疑,这小子是不是闷油瓶的马甲。 总体来说这条计策还算成功,只是闷油瓶付出的代价稍微大了点,他重伤之后消耗体力太多,这时已经支持不住了,像条死鱼一样趴在我背上。 大概游了十多分钟,我们已经脱离了齐羽的控制范围,进入一条狭窄的水道,再往前一点就要进入后殿了。 不过那个入口在水底下,需要潜水大约一分钟左右才能通过,我们仨闭住一口气就可以游过去,闷油瓶身子太弱,氧气筒就留给他用。 老张被胖子调教了一番,游的已经有模有样了,他功夫又好,自己潜过去应该不成问题。 潜游的那一分钟比想像的要漫长多了,好不容易浮上水面,我立刻大喘了几口气,在水下一直担心不知道闷油瓶怎么样了,这时急忙回头看他。 闷油瓶重伤不久,脸上血色不足,肌肤被水一泡变得浮肿惨白,头歪在我肩上,有些像刚刚溺毙的死漂。 我心中立刻涌起许多不祥之兆,急忙叫胖子查看他的情形。 胖子见闷油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叫了几声也不答应,心里有点害怕,扶起头用力拍他脸颊,抽了十几下闷油瓶才缓过劲来,慢慢推开胖子说:“别打了,我没死。让我睡一会,有点累了。” 我松了口气,对他说:“先别睡,再挺几分钟,咱们马上就到了。你现在睡着了会呛水的。”闷油瓶嗯了一声,慢慢把头放回我肩上,仍旧闭着眼睛。 我有点不敢下水,跟胖子和老张说:“他这样恐怕潜不了水,想想别的办法吧。”老张也觉得我说的不错,望着他哥奄奄一息的模样,禁不住愁眉深锁。 胖子开始乱出主意,说不如找个塑料袋给小哥套脸上吧,就算昏了也不怕呛水。 我气的正想骂他,闷油瓶却忽然睁开眼睛,轻轻拍了拍我,把氧气筒含在嘴里,示意我可以下水了。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潜下水底,这回是冲向最终的目标。生怕闷油瓶坚持不了太久,我卯足了劲,一开始就是百米冲刺的速度,好在水道只有一条走廊宽,不用担心弄错方向,一直拼命往前就行了。 游出去二十多米,前方出现一道光亮,我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已经有些气竭了,只觉得脑袋发胀,控制不住想要咳嗽,胳臂腿也开始不听使唤,一个劲在水里打转。 幸好闷油瓶发现我不太对劲,把氧气筒送过来给我吸了一下,我这才缓过气来。定了定神,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倾斜向上的洞口,隐约透出一些光亮,急忙向那里游去,钻进洞里一直往上浮,只听呼喇一声,头顶已经冲出水面。 第六十九章 藏身之所 我伸手扒住洞口,双臂用力往上攀爬,想看清究竟到了什么地方。猛然眼前一片光明,心胸顿时豁然开朗,欢喜之余忽然头晕目眩,一瞬间四肢无力,身体又朝水洞直落回去。 幸亏胖子手疾眼快,在后面一把抓住,慢慢将我推到岸上,自己随后也爬了上来。 我发现洞口外是一间宽敞的石室,地面十分平整,铺着大块方砖,屋顶比地宫里低矮许多,墙边放了一排多层的木架子,上面摆着陶碗和瓦罐之类,屋中间有火塘的痕迹,正前方山壁上凿了一排方孔,像小窗户一样透进光亮,看起来更像是住人的地方。 胖子上岸后各处兜了一圈,查看周围环境是否安全。我几乎累脱力了,脸朝下趴在地上,问胖子我们到了什么地方。 胖子说这是从前工匠们的生活区,和地宫后殿仅一墙之隔,陵墓竣工后此处就被封死了,这里现在和地宫没有半点瓜葛,是一间封闭的洞室。 唯一的入口是我们走的那条水道,闷油瓶也是机缘巧合才发现的,齐羽就算再鬼精鬼灵,也决计猜不到我们有这样一个藏身之所。 闷油瓶已经把密室的位置告诉了黑眼镜,我们暂时就躲在这里,等候我二叔带人进来增援。他们进殿以后用C4把封门的大石炸开,我们两路人马便可以会合了。 胖子全身不住滴水,像个刚游完泳的大海狮,一边跳着脚喊冷,一边脱得只剩一条大裤衩,忙不迭拧干衣服上的水。 我说:“你丫别净顾着自己,先看看小哥怎么样了。”闷油瓶上岸后就一直没动静,两只手垂在我脸畔,看样子是彻底晕过去了。 胖子解开绑住我和闷油瓶的衣服,老张这时也上岸来了,急忙过来帮手,轻轻把他老哥扶起来。 闷油瓶脑袋歪向一旁,闭着眼纹丝不动。他受伤后一直没好好休息,早已精力耗尽,这时靠在老张怀里,差不多跟死了一样。 我爬过去探他鼻息,微微还有一丝热气,不过体温却低得吓人,我暗暗心惊,他重伤之余,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急忙问老张和胖子:“咱们能不能想法子生个火,把小哥烤一烤啊?” 胖子瞪我一眼,胡搅蛮缠道:“怎么,你想拿他当午餐?咱们四个现在泡的跟水鸭子一样,用什么点火?除非学原始先民钻木取火,不过那可得费点时间。” 老张道:“点火不成问题,我哥长期在野外生存,包里有应急装备。”说着解下闷油瓶挂在腰里的小包,打开拉链,里边一股水冒了出来。 胖子啧啧几声,裂开大嘴直笑。 老张对他哥相当有信心,说:“别笑,肯定能找着我们要的东西。”伸手兜着包底往地下一倒,闷油瓶的倒斗工具叮叮当当掉了一地,最上面有一个抽成真空的防水袋。 胖子喜出望外,急忙用小刀划开,里边有一床薄军毯,几条换洗内裤,少量食品和火种,另外还有个鼓囊囊的黑绒布小口袋,上面扎着细绳,多半是闷油瓶的私房细软。 老张立刻行动,把墙边放锅碗瓢盆的架子拆了,动手生起一堆篝火。 那些架子原来都是上好木料,历经千年、早已腐朽不堪,轻轻一碰就断成好几截,不过倒不妨碍生火,石室里很快就温暖如春。 胖子颠着一身肥肉帮老张抱柴火,接着把地方也都清理干净了,又割下洞口的茅草给闷油瓶铺了张床。 我看收拾的差不多了,就让他帮我把闷油瓶抬到火边去。胖子说:“你得先把小哥衣服脱了,擦干身子。穿着湿衣服烤火可不行,潮气归心那可是病上加病。” 我说:“我一个人搬不动他,你来给我搭把手。” 那胖厮笑嘻嘻走上前,帮忙扶起闷油瓶,一边不怀好意的冲我笑,回头看老张不在附近,就凑过来悄悄说道:“小吴啊,我听瞎子讲了一点有意思的事儿,说小哥现在有个嫂子,好像跟你还沾点亲戚,你想不想知道怎么回事?要不胖爷我给你讲一讲吧。” 我知道丫是听了黑瞎子乱嚼舌头,想拿我开心,这时节也懒得和他矫情,当即让他住口。伸手先把闷油瓶的鞋袜脱了,刚一碰他腰带,那小子警惕性倒是挺高,立刻把身子一缩。 我心里幸灾乐祸,对他笑道:“这下知道怕了吧?谁让你一味逞能,明明有伤还非得下水救人。我可没乘人之危占你便宜啊,你身上的湿衣服一定得脱下来,不然会生病的。” 闷油瓶昏昏沉沉的,隔半晌才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我急忙动手将他全身衣服剥了,简单擦干水,套上干爽内裤,用薄毯裹成个粽子模样,和胖子一块儿把他抬到篝火旁躺好。 老张在墙角捡了块画像砖给他哥枕着,我心里忍不住暗暗好笑,这块砖品相完好,上面的图案是鹤鹿同春,雕刻的异常精美,拿到外面最少也值个十几万,现在居然成了闷王的枕头。 把闷油瓶安置妥贴,我们仨也都脱去外衣,绞干水分晾在窗口吹风,静静围在篝火边上休息。 经过这一阵折腾,大家都是又渴又饿。我拿出霍小玉给的食物,那些东西包装的十分严实,一点也没有进水。 我把巧克力给闷油瓶留着,压缩饼干平均分成三份,分给胖子和老张食用。 胖子吃完东西开始叫渴,爬起来四处找水。 我们携带的食物和水都被齐羽扣下了,进来的地方虽说看着像个泉眼,可是水里石灰质含量太高,而且还有水鬼出没,实在是不能入口。 胖子在山洞里转了好几圈,也没发现水源。又扒着小孔往外看,偏偏山壁上连道泉水都没有,气的骂了一声:“妈了个B的。”回来坐在火塘边拍着大腿叹气。 我安慰他说:“也就再过几个小时,我二叔他们一上来药品和清水就都有啦,不如趁这功夫咱们轮流睡觉,养养精神吧。” 他们俩都点头赞同,胖子和老张互相客气,都坚持由自己先值第一班。我还没等他俩商量完,就眼前一黑睡过去了,这一觉辗转反侧,有时听见旁边鼾声如雷,有时似乎他俩在窃窃私语,等我彻底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第一个感觉就是口渴,嗓子干得冒烟,连舌头都有点转不动了。不过睡了长长的一觉,体力恢复不少,腰腿肩背经过彻底放松,开始酸痛起来。 我慢慢坐起身,见老张正靠着墙打瞌睡。闷油瓶也被挪到离火堆较远的地方,一定是怕他在火边蒸发掉太多水分,看样我二叔还没进来。 我们的衣服早就晾干了,我起身穿好,问胖子什么时辰了。胖子说:“快半夜了。你小子可真能睡,一觉悠了十多个小时,这下缓过来了吧?”我点点头,连声道歉,让他赶紧去睡。 胖子说他已经睡过几个小时了,现在不困。转过话头对我说道:“小吴啊,你觉不觉得你二叔按理说早该到了,他现在还没露面,会不会出什么差头了?” 我也有点担心,便问胖子有什么对策。 胖子说:“我想从水路回去探探,看能不能接到你二叔,最不济也得弄点药和清水回来,这么下去咱们挺得了,小哥他挺不了啊。” 我也觉得不能就这样傻等着,于是说我跟你一块去,两个人相互有个照应,话音还没落,闷油瓶忽然动了一下,我赶快过去扶住他问道:“你好点了吗?” 闷油瓶摇摇头,紧蹙双眉闭着眼睛,嘴唇干裂的起了一层白泡,模样看着就让人揪心。 我咬了咬牙对胖子说:“让张大哥在这守着,咱们俩这就走吧,无论如何也得弄点水回来。” 老张听到说话声立刻醒了,胖子把要出去的事跟他一讲,老张也十分赞同,不过提出由他自己和胖子一块去,让我留下照顾他哥,胖子一听立刻就同意了。 我心里暗骂死胖子势利眼。不过想想也是,老张武功高强、人又精明,完全不需要别人照顾他,关键时刻绝对是个好帮手。 不像我总是闹出纰漏,谁跟我在一起都提心吊胆的,于是点头答应,嘱咐他俩快去快回。 ☆、第七十 章 受困 送胖子和老张下水以后,我看了看手表,开始替他们两个倒计时。 那二人手脚都很麻利,来回路程游泳大概需要半小时,再给他们留出一点办事时间,估计一到两个小时应该可以回来。 两个能陪我说话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一个昏昏而睡的闷油瓶,那家伙就算没受伤也不会有兴致跟我聊天。我这会子已经睡足了,闲下来无事可做,只得百无聊赖的到处瞎逛,看看石屋里有什么稀奇玩意。 石屋里统共只有这么大一块地方,我先到通风口前向外张望。大概是为防备墓工逃跑,或者出于安全考虑,这些洞口大小都不盈一尺,只有脑袋能伸进去,基本上看不见外面景色。 散落各处的画像砖应该有些看头,我捡了好几块,发现是同样的图案,估计是围边用的,因为高矮合适,被墓工悄悄拿回来当枕头使。 石屋里几乎没什么摆设,唯一能算得上家俬的木架子已经被我们拆掉当柴禾烧了,架上的坛坛罐罐是墓工的日常用品,工艺都很粗糙。 我不是专业考古学家,对那些可以研究先民生存状态的东西没什么太大兴趣,只是走马观花的浏览了一遍,反而是屋角上一块白色的圆形大石板引起了我的注意。 开始我还以为是磨盘,走到附近仔细端详,发现石板下面好像盖着什么东西,蹲下身用力推开,一道白光直冲上来,我吓了一跳,以为是个火洞子,急忙着地一滚,闪到旁边。 从前我爷爷曾经说起过,有些古墓封闭的特别好,尸体及殉葬品腐烂过程中产生的沼气挥发不出去,长期聚集在墓室当中,浓度越来越高,如果有人从外面打开墓室,大量氧气突然涌入,瞬间就会发生激烈燃烧或是爆炸。 当年马王堆辛追墓被掘开时就遇上了这种情况,据说蓝色火焰从洞口狂喷出来,冲上去三四米高,一直燃烧了好几个小时。 无论是考古学家还是土夫子,都管发生这种现象的古墓叫火洞墓,如果是经验不足的人碰上了,被突如其来的大火燎到脸上,不死也得带伤。 火洞墓虽然可怕,却一向很受盗墓者青睐,因为凡是可以喷火的墓穴都是从未打开过的,里面藏品完好无损。所以在土夫子中间流传着火洞墓主贵的谚语。 相反,如果墓室一旦开启,内外空气流通,就不会再有喷火现象了。我等了一会,洞口里并没喷出火焰,看样这下边并不是个火洞子。 我壮起胆子凑过去往下瞧,底下是一间很大的厅堂,竖着许多根粗大的柱子,排列密集得有些夸张,就算当时建筑工艺再落后,一间大厅也不需要这么多柱子来支撑,我猜测这些柱子一定另有用途。 更怪的是下边泛着一层幽暗的光,颜色蓝中透白,好像有光源似的。我趴在洞口仔细查看,底下连一盏灯都没有,更像是大厅自身在发光,情景委实有些诡异。 我目测了一下高度,直接跳下去一定会受伤,还是回去问问闷油瓶再做打算,他在这方面见多识广,没准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用力把大石推回洞口,防备不在时有东西爬上来。到火塘边来找闷油瓶,见他还在沉睡,气色似乎好了很多,脸颊居然红扑扑的,胸部不住一起一伏。看模样是自己翻了个身,一条胳膊和肩膀露在外边。 我怕他着凉,走过去给他盖毯子,轻轻抓起那条胳臂放回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石室里虽然不太冷,他睡着以后体温也不应该这么高啊。 这一留神就更发现问题了,闷油瓶肩膀上的纹身竟然若隐若现。我大吃一惊,急忙探他额头,烫的跟火炭一般,原来他正在发高烧,难怪脸颊红扑扑的。 我心里不禁发毛,暗想:你他娘的别在这时候给我看麒麟哪!这鬼地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不光是没医没药,连口水也弄不着,要是当真发起烧来,只能是死路一条啊。 我一时无计可施,急的在原地直跺脚,转念一想把衬衣的两只袖子都撕下来,拿到水边浸湿了,一条敷在闷油瓶头上,另一条替他擦抹胸口降温。 一开始完全没有效果,湿布几分钟就变热了,我只好一趟一趟的往水边跑,心里几乎开始绝望了。 后来灵机一动,干脆用一只大陶罐装满水回来,替闷油瓶擦拭全身,忙了一个多小时,那厮的高烧终于褪了下来,呼吸渐渐平稳,再次睡着了。 我大大松了口气,感觉有点心力交瘁。经过这一场忙乱,闷油瓶的毯子已经湿透了,我只好帮他穿上衣服,往快要熄灭的火塘里添几根柴,用炭灰压住火头,又拿了毯子晾到窗口。 回来看他睡得安稳,就脱下外衣给他盖上,只穿一件没有袖子的衬衣躺在火塘边歇气,一边发愁他如果再烧起来可怎么办,心里盼着老张和胖子快点回来,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有东西正朝我脸上喷着热气,我吓了一跳,立刻从梦中惊醒。 借着火塘微微的光亮,我看见一个毛茸茸的玩意趴在我胸口上,正要抓狂,那东西轻轻叫了一声,原来是飞狐又回来了。 我这一下喜出望外,急忙抱着它坐起来,仔细查看脖颈和四肢,看它有没有带什么消息回来。不过并未发现纸条之类,看来飞狐没有去见秀秀,很可能是独自出去玩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它,飞狐虽然聪明,毕竟只是兽类,它又不是信鸽,没经过专业训练,不会传递消息也在情理之中。 飞狐见我不住看它,有些害羞起来,用力挣开我的手躲到一旁,冲外面叫了几声。附近立刻有同样的声音应和,三只深色飞狐相继从窗口钻进来,在我面前站成一排。 我有点奇怪,不知道它这是要搞哪样,白狐走过来,用前爪扒开我的手,把头对着我的手心,使劲蠕动脸颊,好像是要呕吐。我这才发现它两个腮帮子圆鼓鼓的,嘴里含了东西。 飞狐费了半天劲,终于吐出两枚鸡蛋,我开始有些明白,它是给我送吃的来了。 这种方式虽然有点恶心,毕竟它只是一只小动物,心意难能可贵。我拿起一只蛋摇了摇,凭手感就知道是生的,不由得喜出望外。 闷油瓶重伤之余,已经差不多一天水米未进,这正是他迫切需要的东西。我抱起飞狐,用力亲它脑门表示感谢,那小家伙得意洋洋的爬上我肩膀,向手下叫了几声。 其它三只飞狐立刻过来,排成一队准备往我手里吐东西,我大喜过望,原来它这是组织了一个小型运输队。 第二只飞狐也向我手里吐了两枚蛋,我看后面两只也都鼓着大腮帮子,那就一共有八个鸡蛋,就算胖子他们不能立马回来,也够我和闷油瓶撑上几天了。 谁知后面两只飞狐吐出来的是一大团绿色糊状物,散发着浓郁的青草气息,看样子是嚼碎的植物。 我心里莫名其妙,暗想难道是怕我鸡蛋吃腻了,还要来点荤素搭配?那也不用嚼碎了喂吧!这模样让我怎么吃得下去? 白狐见我犹豫不决,挺热情的过来推我的手,意思是让我试试。我怕直接拒绝伤它自尊,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它等得不耐烦起来,自己动手抿了一块,攀上胸口往我面前送来。我吓了一跳,正考虑着要不要张嘴接住,它却直接把那绿糊涂在了我额头的伤口上。 我这才明白,原来这东西是草药。 飞狐抹完一块,又挖了一点往我脸颊被抓伤的地方涂抹。我那几处虽然都是皮外伤,但刚才被水一泡,已经有点发炎,火辣辣的肿胀起来。尤其是被齐羽打破那块,太阳穴位置一跳一跳的疼。 抹上这种草药没到一分钟,伤处就慢慢清凉起来,疼痛开始逐渐减轻,我触摸伤口附近的皮肤,灼热感已经没了,用手按压也不那么疼了。 我心中大喜,急忙取一只陶碗把这些灵药珍重装好,解开闷油瓶的衣服,扶着他趴在我膝盖上,动手往他伤口上药。 飞狐一见大为恼怒,厉声大吼起来,用爪子拼命撕我衣服,似乎想要阻止我。我嫌它碍事,拎起来塞进时才盛水的罐子里,喝令它不许乱动。 三只黑狐见老板被抓,赶忙过去营救,无奈那罐子肚大口小,一时难以下手,只能围着罐子唧唧乱叫。我趁这机会动手,把草药全部敷在了闷油瓶的伤口上。 上完药仔细观察一会,伤口并没有不良反应,闷油瓶睡得十分安稳,我放下了悬着的心,回头看那飞狐,它已经从罐子里爬出来了,正坐在一旁生气。 我赶快溜须,抱到膝头上替它抓痒,忙了半天飞狐才高兴起来,翻过身让我给它挠肚子。 其它飞狐见我们俩已经和好了,也过来凑热闹,在我身上爬来爬去,互相嬉闹,简直把我当成了公园里的猴山。 我耐着性子任它们胡闹,干脆闭上眼睛装睡,后来真的打了一个小盹,醒来时飞狐已经不见了。 第七十一章 饮血 这群既有趣又挺磨人的小东西总算走了。我松了口气,翻身坐起来看看手表,竟然又睡了将近半小时,忍不住抽了自己一个巴掌。 闷油瓶伤后失血过多,那一阵子高烧又消耗掉不少体液,已经有些轻度脱水了,我本该在第一时间给把鸡蛋喂给他,补充一点水分。 不过飞狐好像很会吃醋,我怕再惹恼了它,想拖延一会时间,等它们走了再说,谁知道竟然一不小心睡了这么久。 这会儿闷油瓶还在沉睡,嘴皮上裂开的口子已经在向外渗血,得马上把生鸡蛋给他喝下去。 我把四个蛋统统磕进碗里,刚要叫醒闷油瓶,转念一想还是先到水洞边洗了个脸,掬些水泡一泡嘴唇,不然他醒了看到我嘴唇干成这样,一定不肯自己吃独食。 十几个小时滴水没进,洞里的水虽然不太清澈,但此刻在我眼中仍是具有无比的诱惑力,我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那股欲望,没让自己当场把水喝下去。 回到火塘边,我扶起闷油瓶,轻轻拍他面颊。闷油瓶慢慢睁开眼睛,有点茫然的看着我。 他刚才那一阵高烧来的很猛,我担心他脑子又被烧坏了,真怕他一会儿跳起来揪住脖领子问我:你到底是谁?把我弄到这来干什么? 幸亏这种情况并没发生,闷油瓶往周围看了看,问我胖子和老张哪去了。我一听高兴之极,告诉他:“他们出去找水和药去了,顺便接一下我二叔。” 闷油瓶也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我问他是不是饿了,他摇摇头,问我:“有水吗?” 我一听就乐了,回答道:“水是没有,不过我有比水更好的东西!”说着炫耀的把那碗生鸡蛋给他看,把飞狐带着手下来送东西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他。 闷油瓶静静听完,竟然没表示出半点惊诧,把碗推回来说:“你自己也需要补点水,我们一人一半吧。” 我裂开嘴冲他笑,暗自庆幸刚才去洗了把脸,这会子嘴唇看上去特别滋润,昧着良心说道:“你睡的时候我已经先吃过了,每人四个,这份是你的。” 那个老实家伙居然深信不疑,慢慢凑过来,就着我的手把那碗蛋液喝下去。 我在旁边看着都有点馋得慌,用手指将挂在碗边的蛋液刮干净,统统抿进闷油瓶嘴里,下一顿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这点东西无论如何也不能浪费了。 闷油瓶吃完东西,精神似乎好了一些,慢慢靠回草铺上休息。 我担心他压痛自己,忙过去扶他躺好,顺便掀开衣服检查伤口。敷上去的草药汁已经变干了,形成一片保护性的硬壳,周围红肿也消褪了不少,看来飞狐的偏方还真有效。 以前我爷爷曾经吹嘘过,说他那只小狗精通药理,有时候吃坏了东西觉得不舒服,会跑出去寻一种草根啃上几口,过两天就会没事了,我当时还讽刺他来着,现在看来老爷子倒真不是乱盖的。 闷油瓶乖乖地让我帮他看伤口,忽然侧过脸问道:“你刚才好像在帮我洗澡?” 我又好气又好笑,回答说:“洗个屁!你刚才发高烧,我在给你做物理降温。”他听了哦一声,轻声说:“辛苦你了。”我说:“没事,你别再要死要活的吓唬我就行啦,记得出去以后掏钱请我吃饭。” 闷油瓶点点头,又问胖子跟老张是几时走的,我有点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实话。 他们俩担心闷油瓶的伤势,连夜就下水了,到这会天已经麻麻亮,过了五六个小时,按理说早该回来了,只是弄点药品和水,没理由耗这么长时间。 我担心的是如果在外面没寻到自己人,胖子肯定会出主意到齐羽那去偷东西,八成这俩人是被逮住了。 也有可能是齐羽根本没上当,仍在上面埋伏着等我们露头;又或是两个人在水里游错了方向,被水鬼绊住了,这么多倒霉的可能性,想想我心里就觉得发紧。 闷油瓶留神观察我的表情变化,问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知道这件事瞒不过他,只得把实情说了。 他听完立刻坐起来,凝神略一思索,就断定说:“他们俩已经失手了,你二叔的人也不会来啦。只能由我们俩进地宫去完成那件事,不会再有什么后援了,快点带我到你发现的那个洞口去。” 我有点惊讶,问他:“你觉得我发现那个洞是地宫入口?” 闷油瓶摇头说:“我也不能确定,不过咱们只有那一条路了。齐羽一定在外面张网守着,不然你二叔他们早就进来了,只能试试那个洞,看能不能找条通道进地宫去。” 我说:“你既然认定他们出事了?咱们还是要进地宫,不去救他们吗?” 闷油瓶安慰道:“他们都不是泛泛之辈,不会有生命危险,再说仅凭你我两个人是救不了他们的,还是去办正事吧。” 我有点不服气,把胖子缴获的两杆雷明顿指给他看。闷油瓶问我:“你已经准备好要杀人了吗?”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顿时愣住了。 闷油瓶说:“我们先把东西拿到手,其他事想法子和平解决。”看着我又开始爆裂的嘴唇,忽然问:“你是不是自己没吃,把鸡蛋都给我了?” 我见什么都瞒不过他,只得笑道:“我又不是伤号,少吃一两顿不碍事,就当减减肥啦。” 闷油瓶叹了口气说:“你不应该那样做,地宫里找不到饮用水,你会渴死的。” 我说:“一个健康人不吃不喝可以挺过三天,现在一天都还没到,咱们俩手脚快一点,拿到虎符立马出去找水,我不会死的。” 闷油瓶还想说话,忽然窗口噗通一声响,回头一看,是飞狐跳进来了,嘴里叼着一大团东西,后还面跟着那几名小喽啰。 我大喜,对闷油瓶说:“这下你不用担心了,我的运输小队又送吃的来啦!” 飞狐自己也很兴奋,得意洋洋的挨过来,把一只羽毛斑斓的山鸡放在我脚前。 那只鸡吓得够呛,缩在地下不住哆嗦,尾巴上光秃秃的露着肉,估计是飞狐嫌那些长毛碍事,都给拔掉了,看上去一副可怜相。 我心里想:这回看样是没弄到鸡蛋,所以直接把鸡蛋它老娘给我抓来了。这东西好是好,可是没水解渴,鸡肉再香我也咽不下去呀。 闷油瓶倒是没客气,伸手提过那只鸡,示意我把碗给他。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过还是把碗递过去了。 飞狐令那三名手下过来,其中两个又带了草药,我心中暗喜,赶紧接住包进防水袋,准备明天这时候给闷油瓶换药。我们现在没了后援,自然也不会再有药品,他只能靠这东西救命了。 最后一头飞狐的战利品有点奇怪,仔细看竟是一只肥硕的大老鼠,咬在口中不住挣扎,我看着肉麻的要命,哪还有胆伸手去接。 闷油瓶这功夫已经把鸡宰了,放了满满一碗血,取过耗子同样抹了一刀,顺手丢在旁边。 我以为他接下来就要开始烤肉了,没想到他却把那碗鸡血端到我面前说:“你把这个喝了,趁现在还没凝固,一样可以解渴。” 我一听马上坚决摇头,表示绝对不喝。那小子责怪的看着我,皱眉问道:“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我说:“这跟小孩子大孩子没关系,反正我就是不喝,有本事你喝一个给我看看!” 闷油瓶想了想,果真端回去抿了一大口,抬眼看着我。我说:“早知道你这么神勇,鸡蛋我自己留着好了。”他抬一抬下巴,示意我不要废话,赶紧喝。 我说:“你再喝点,我可灌不进去这么多,别糟蹋了。”他听了便再喝一口,把剩下的送过来。 我不好意思再推脱,只得接在手里,对着碗不住运气。闷油瓶劝道:“古时那些好汉歃血为盟,都有喝鸡血酒的,你尝尝,这东西并不太难喝。” 我仔细琢磨也是,如果我坚决不喝,他只好带我各处找水,万一误了正事,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干脆咬咬牙,仰起头一饮而尽,血腥味儿呛得我几欲作呕,放下碗对闷油瓶笑道:“现在咱俩算不算结拜过啦?我们以后是不是得称对方仁兄或者贤弟?” 闷油瓶没搭理我,只微微笑了一下,低头熟练的拔毛开膛,开始料理那只肥鸡了。 四只飞狐整整齐齐围成一圈,都探着脖子仔细欣赏闷油瓶的一招一式,我心里悄悄纳闷,原来动物也和人类一样,这么喜欢看热闹。 闷油瓶把山鸡收拾干净,到水边去洗了手,回来拿出个小瓶子,往鸡肉上抹了层白色颗粒,我忙问那是什么,他说是盐。 我问:“你真要烤来吃肉?”他说:“当然。”伸手从包里抽出根签子把鸡串好递给我。 我接过来忍不住问他:“你那签子不是探地穴用的吗?”闷油瓶哦了一声回答说:“没关系,我已经清理干净了。”说完又神态自若的拎过死老鼠开始剥皮。 我知道跟他讲不通,忍不住叹了口气,把鸡肉凑到火上慢慢烧烤。看着闷油瓶熟练的剥皮手法,心想这家伙比我想象的还要疯狂,没准从前真的吃过老鼠。 第七十二章 关于吃的对话 闷油瓶把老鼠洗剥干净,细心抹上盐粒,取出一根签子串好,坐在对面不声不响的开始烤鼠肉。 我知道他是打算自己吃那个,把鸡肉留给我。就想转移注意力,想法子和他换过来。于是问道:“你以前吃过老鼠吗?是什么味道?弄熟了给我尝尝。” 闷油瓶转动着烤肉签子,过了一会才说:“从前在陈皮阿四盘口里的时候,我们经常从山上捉一大堆田鼠,收拾好了连头剁成小块,用盐和料酒喂一下,加上泡椒和红干椒一起爆炒,味道有点像辣子鸡块,口感还不错。” 我没想到他会讲出这样一番话,看上去倒不像在开玩笑,忍不住暗中咂舌,觉得这老哥口味实在是怪。忽然想起另一个和吃有关的问题,趁机问他:“你在终极那段时间,每天都能找到吃的吗?三叔说里面有蘑菇,是不是真的?” 闷油瓶没吱声,只摇了摇头。 我说:“原来他是哄人的,那你饿了该怎么办?” 他仍是不说话,伸手在包里掏摸一阵,翻出几根干巴巴的根须递给我。 我接过来仔细一看,模样有点像桔梗,放在嘴里咬一点儿尝尝,味道甜中带苦,还微微有些涩口,居然是人参。 我忍不住发笑,问他:“你是不是把长白山里的老山参都给挖出来啦?没饭吃就拿人参吊命?”闷油瓶垂头不语,我说:“奶奶的,这玩意火气这么大,你也不怕补得口鼻蹿血!” 他低下头默不作声,又似乎在悄悄微笑,我隔着火焰深深地注视他,连自己都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塘里的篝火一直被我用柴草灰闷住,慢慢变成了一堆爆炭,这种炽热的文火正好适合烧烤,鸡肉在上面熏炙,慢慢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四只飞狐都忍不住跃跃欲试,我掰下脚爪和头颈分给它们,几个小家伙立刻躲到一边大嚼,火塘前重又安静下来。 这是我们俩重逢后首次有机会单独相对,我现在最想要做的就是跟他谈谈,问清楚终极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过已经不再是为了满足无聊的好奇心,我眼下唯一关切的就是虎符是否有助于化解危机,能不能够帮他摆脱那两扇倒霉的青铜门,从里边全身而退。 但他好像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完全不想说出真相。他越这样掩饰我就越是忐忑,越想知道瞒着我的到底是个什么秘密。 我已经厌倦了无休无止的争吵和追问,一想到他那副打死我也不说的嘴脸,我心里就有些发怵。寄希望自己突发奇想,能找到一个逼他开口的有效方法。 我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目光一直下意识的停留在他脸上,闷油瓶被我看得不自在,悄悄侧过头去,把大约三分之一面孔藏进了阴影里。 我发现这家伙居然也会害羞,不由肚里暗暗好笑,拍拍旁边的位置大剌剌的对他说:“你过来,坐在我身边,老子有话要和你商量。” 闷油瓶垂下眼睛望着篝火,轻声答道:“我在这儿听得见,你说吧。”一边说又把身子往阴影里挪了挪。 我怕直接问终极的事又勾起他的逆反情绪,就打算绕个弯儿,先和他聊点家常。 于是说道:“你守终极不是一两天的事儿,饥一顿饱一顿的怕是熬不到十年。我想给你设一条专用补给线,定期送点儿食物和生活用品上山,你的族人当中能抽出人手帮我做这件事吗?” 闷油瓶听了立刻摇头,对我说:“你别跟着操心了,我不需要补给,也不想和张家人扯上太多关系。” 我看他那样心里就来气,想一想,坐过去抱住他用力蹭了几下。闷油瓶有些吃惊,瞪着我问道:“你干什么?”我说:“你浑身仙气儿,我往你身上沾点人间烟火。” 他表情纠结的看了我一会,似笑非笑的问:“你是说我没有人味儿?” 我说:“对,我就是这意思。什么叫不想和张家扯上关系?那些都是你的亲人,他们当然应该帮你,再说又不是白忙,我会付工钱的。” 闷油瓶很坚决的摇头说:“想法太不现实,你很快就会倾家荡产的,我自己能够应付,不需要什么补给线,你在家好生过日子吧。” 我说:“那里是雪山极顶,三九天连狼群都寻不着食物,你拿什么应付?《神异经》里记载了一个叫尺郭的人,专门以鬼为食,你不是也想吃那玩意吧?” 闷油瓶咧了一下嘴,似乎吃鬼这个说法比吃老鼠还让他反感。 我安慰他说:“别担心钱的事,我以后会好好做生意,王盟已经开始上路了,我下一步打算和瞎子横向联合,由他提供货源,我负责找主顾。还可以从霍家分点好处过来,咱们会有花不完的大洋钱,你就放心好了。” 闷油瓶不再出声,不知道是在考虑我的建议,还是干脆不想理我了。 鸡肉已经差不多熟了,我扭下两条鸡腿递给他。闷油瓶似乎想要推辞,看看我威胁的目光,终于还是接过去,慢慢啃了起来。 我已经好几天没尝到肉味了,被那香气引得直流口水。当下也不计较烤肉签子是不是干净了,扯个鸡翅张嘴大嚼,鲜的几乎连舌头一起吞下去,含含糊糊的对他说:“你不要总想撵我走,这件事我既然已经掺和进来了,绝不会轻易退出的。我现在对冒险已经有点上瘾啦。” 闷油瓶叹息一声说:“希望你不要走我的老路,苦苦追寻一个谜底,最终陷在里面不能自拔。等这里的事完了,你最好还是回家吧。” 我说:“你要是真不想让我参与,干嘛还把九门提督的戒指传给我,我本来已经打算老实在家待着了,其实是你把我拉回来的。” 闷油瓶说:“对不起,我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接替这个位置。”我听完立刻啧了一声。 他明白我的意思,顿了顿才说:“老九门人才凋零,这一代只有你们三个还算有点出息,解语花在终极事务上与我有分歧,掌权后只会处处掣肘;瞎子又实在太野了,我担心他带着手下到处惹祸;想来想去,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我得意的朝他一笑说:“对头嘛,连你自己都承认了,只有我才可以信任,何必还假门假势的赶我回家?再说刚才要是没我,你这会早已经死翘翘了。” 闷油瓶叹了声气说:“这次要是虎符顺利到手,我们就都可以松口气了,我以后不会再离开雪山,你也别再倒斗了。” 我回头看着他问:“你这是又想和我诀别?能不能玩点新鲜的,你知不知道上次我被你气的差一点死掉?这回不会再上当了。” 闷油瓶目光柔和的回望着我,轻声说:“我是当真的,你回家好好过日子,咱们还会见面的。等你的时候到了,我亲自去杭州接你。” 我开始没太听懂,回过味来不禁吓了一跳,一把揪住问他:“你小子什么意思?你是说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归天?” 闷油瓶不置可否。我骂道:“日你哥的,你到底是什么人?死神还是上帝?你是不是存心想吓死我!” 闷油瓶淡淡一笑,回答说:“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就是知道而已。” 我说:“以前没发现你有这能耐,是不是进了终极以后才长本事的?方不方便先透露一下我能活多大岁数?还有我三叔那老小子啥时候玩完?” 闷油瓶尚未开口,突然飞狐冲我尖叫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地方不对。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水洞里呼喇一声响,有人冲出水面,朝这边大声笑骂道:“好你个臭小子,竟敢背地里打听老子的寿数,你他娘的是不是惦记上我的财产啦?” 第七十三章 援军 我一听话音就知道是我三叔那老贼到了,总算上天开眼,还有人记得我和闷油瓶的存在,赶快跳起身过去接他。 三叔显然是有备而来,不仅穿着全套的潜水服,还带了只防水背包,上岸后累的直喘粗气,朝水洞里指了指,意思是后面还有同伴。 我肚里念了声阿弥陀佛,心想援军总算到了。看他张了两下嘴,以为还他想跟我讲什么,结果他只是打出个水淋淋的喷嚏,就到一边脱潜水服去了。 水洞里随即又钻出第二个人来,和三叔同样的装束,我一看瘦瘦的身形就知道是小花。这小子似乎并不急于上岸,身体随着水波载浮载沉,高高扬起两只手要我拉他。 我瞧着他在水里得瑟,突然间灵机一动。 这一路从杭州到长沙,狗东西一直都在牵着我的鼻子走,进洞后更是变本加厉,叔侄俩拿我当猴子般耍来耍去。现在终于落到老子手里了,不下手捉弄他一下更待何时,正好此刻三叔在场,可以让那老东西见识见识我也不是好惹的。 当即不动声色的拉住小花双臂,慢慢拖向岸边,等他刚把全身重量移过来,我就立刻松手。 解语花措不及防,大叫一声往水里倒仰回去。我等他吃足了惊吓,马上就要脱离我的掌控了,这才双手向前一探,及时勾住那厮手腕,用力把他拉上岸来。 小花气的够呛,一屁股坐在地下,不住抬脚够着踹我,我嬉皮笑脸的左右躲闪,抽空去敲他脸上的呼吸器,两个人闹成一团。 我三叔正佝着身子往下扒水靠,听见打闹声头也不回的骂道:“两个小猴崽子,一见面就疯疯癫癫的,也不看是什么场合。小哥的伤怎么样了?” 我说:“刚刚还发高烧呢,这会才缓过来一点儿,我们俩困在这里,已经断水断粮快二十个小时了,小哥现在需要水和抗生素,你们带没带?” 我三叔此刻已经脱下潜水衣,湿淋淋的扔在一旁,且不急着答话,先金刀大马的走到火塘边去坐下了。 他们俩用的是干式潜水衣,可以直接套在衣服外面,很适合在这样寒冷的水下环境里使用,穿脱也比较方便。 三叔掏出随身的小酒壶,呷了两口驱寒,低头看见地上的鸡骨头就说:“怪不得那王胖子总叨叨,说跟着小哥有肉吃,你们他娘的这哪是断粮啊,都快赶上过年了。” 我对三叔笑道:“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我和小哥已经开始茹毛饮血了,那是飞狐帮我们捉的活食,你老人家要不要尝一尝烤老鼠?” 三叔一嘬牙花子,又仰脖灌了口老酒,冲我摆摆手说:“还是算了吧,老子可没那份口福。我们不知道里边是这种情况,以为放屁功夫就出去了,没带吃喝进来,你们俩只能再将就一阵啦,不过小解那儿倒是有药。” 我一听就感觉有点蛋疼,本以为援军终于到了,可以解决一些燃眉之急,谁知道就只有这两块料空着爪子进来。这叔侄俩神出鬼没,正好是我此刻最不愿意见到的人,这可真他娘的点背,该来的一个也不来,不该来的倒全来了。 我又问他二叔什么时候能到,三叔摇摇头说:“来不了喽。我们是分两拨走的,瞎子带着你二叔他们一进明堂就跟齐羽接上火啦,两下里都有枪,谁也不敢冒死往上闯,就这么相住了。 我们爷俩幸好没多带帮手,目标比较小,是从旁边悄悄溜进来的。让他们在外面牵制老齐也好,就是咱们四个人行动吧,快去快回。”说着转过脸问闷油瓶:“我说小哥,你的伤不碍事吧?” 闷油瓶半睡半醒的卧在草铺上,听见我三叔问就闭着眼睛晃了晃头。 我看他神情懒洋洋的,心里说别是又发烧了,过去摸了摸脑门,好像也不算太热,三叔出现之前他还好好的跟我说话,谁知道一眨眼功夫又打蔫了。 小花这时已经脱去潜水服,拿出药箱笑嘻嘻的走过来,问我小哥怎么了。我说还有点低烧,他一听立马取出抗生素,二话不说隔着裤子给闷油瓶打了一针。 闷油瓶惊醒过来,伸手揉着被扎了一针的大腿,有些茫然的看着我。 我根本来不及阻止,知道小花是在故意气我,骂他说:“你他娘的搞什么玩意,倒是消消毒啊!这么就给打上了,感染了怎么办?” 小花牵起半边嘴角冲我坏笑,强词夺理道:“你懂个六!抗生素本身就是杀菌的,怎么会感染呢?你没见美国大兵在战场上都是这么干吗?再说小哥好歹是个嘎嘎新的大老爷们,你让小爷脱人家裤子!这成何体统?” 我说:“废话!打针当然得脱裤子,我又没让你干别的。要是照你的狗屁理论,我给小哥处理伤口是不是得连外套一起缝上?以后他倒省事了,洗澡的时候顺便洗衣服,洗衣服的时候又可以顺便洗澡。” 我三叔一听哈哈大笑,说你们两个小子就晓得胡说八道,赶快给小哥处理一下伤口,休息一会咱们就进地宫。 我问三叔有没有见到胖子他们。三叔说你们四个不是在一起吗,什么时候分开啦?我把胖子和老张出去找水,一直没回来的事跟他说了。 三叔听完啧了几声,摇头叹气道:“我们一路过来都没遇上他们,要是在地宫里迷路可就糟了。咱们这一趟真他娘的不顺当,看来是老天爷不肯帮忙啊。 要不是你有先见之明,给了老楚表弟一万块钱,这回你老叔可就栽大发了。总算那小子人性还不错,心里记着你的好,听说雷子把咱们盯上了,特意跑了几十里山路来报信,老子这才又逃过一劫呀。” 我趁便旁敲侧击说:“你老人家也别光怪运气不好,咱们自家人都不齐心,藏着心眼互相算计,让老天爷怎么帮我们哪?” 三叔老奸巨猾,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嘿嘿干笑几声说道:“你小子用不着敲打我,我跟小解不赞成小哥的一些做法是真的,倒也不至于这当口胳膊肘往外拐。” 我朝他一笑说:“不拐当然最好,不过那老齐对你可真不错,把二叔和胖子他们都拦下了,单单放你们俩进来。” 我三叔一愣,骂道:“奶奶的,你小子不会怀疑我跟老齐一伙的吧?你尽管放心好啦,老齐一直拿我当死对头,就算我真想帮他,人家还信不过我呢。” 小花看我们俩唇枪舌剑,就在一旁打圆场说:“老爷子,咱们最近行为是有点过分,小吴其实已经够厚道的啦,如果是我早就翻脸了。”又转头对我说:“你是打算一直矫情呢,还是趁空给小哥看看伤?” 我说:“先处理伤口,完事以后再跟你们矫情,你最好把药箱交给我拿着,省得一会你们俩又跑没影了。” 小花微微一笑,痛快的把药箱递过来。闷油瓶却说他的伤口没事,不必重新处理了,让我们整理装备,现在就出发进地宫。 我对飞狐送来的草药很有信心,也就不再勉强给他看伤,动手把所有物品敛到一起,闷油瓶那个小包平时是折叠的,打开拉锁立刻变大一倍,正好把药箱也塞进去。 刚才三叔从水里上来的时候,几只飞狐就躲到洞口外边去了,半天也不见动静,估计是又飞走了。反正它们随时能够发现我的位置,我也不太担心见不到它们。 小花看见胖子那两杆雷明顿十分艳羡,问是从那儿搞来的,我说是齐羽送的,小花根本不信,嘴里啧了一声表示怀疑。 我知道闷油瓶一向不喜欢火器,就自己背起一支,另一只交给小花。我三叔也打开行装,里面装的全是炸药,是准备用来爆破地宫大门的。 闷油瓶说先不必动用炸药了,小吴刚才发现一个洞口,我们从那儿进去。 我三叔自然也不反对,几个人一起来到我发现的那个地洞旁边,我和小花现在是主要劳动力,两人弯下身子一起用劲,把堵住洞口的大石推到一边。 第七十四章 进洞 洞口刚一露出来,三叔就被异乎寻常的光亮吓了一跳,他也和我先前一样,以为下边是个火洞子,急忙大吼一声,薅住脖领将我和小花拖离洞口。 我们俩猝不及防,被他拽的连滚带爬,我更是连手上的皮都蹭破了。 我仰起脸冲他讪笑,夸赞道:“我说三叔,你可真是老当益壮啊,这都快他娘的赶上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了。” 老头子见我讽刺他,抬头一看,这才知道自己弄错了,悻悻的横了我一眼,凑过去跟闷油瓶打听:“小哥,这底下是什么地方?咋会这么亮啊?” 闷油瓶正伏在洞口往下查看,听我三叔问他也不答话,拿手指了指下面的柱子。 我们这才发现,原来柱身底部略微有些透明,里面像是点了一盏小灯,散发出淡蓝色微光,每根柱子都如树干一般上细下粗,越往上光线越幽暗。 我看了半天不得要领,于是问道:“那柱子里头难不成是空心的,不会是点了长明灯吧?”其他两人也有同样的疑虑,都眼巴巴的瞧着闷油瓶等他开口。 闷油瓶说要看了才能知道。起身整理一下装束,用细绳在腰间扎了两道,余下部分甩到背后十字交叉系紧,看样子是准备要下洞。 我赶快说:“你的伤口不能吃劲儿,万一崩开就不得了啦,还是我背你下去吧。” 闷油瓶摇了摇头,轻声吩咐道:“这些柱子不要碰,我一个人先去看看,你们待在这里。” 我见他突然间神采奕奕,刚才蔫不拉唧的表情已经荡然无存,知道丫是又自动切换成了倒斗模式,再怎么劝也是没有用了。只好说:“那你小心点,尽量别牵动伤口。” 闷油瓶默默点头,蹲在坑边略一端详,忽然头下脚上钻了进去。 我和小花第一时间抢到洞口往下看,只见闷油瓶双腿盘住洞边的过梁,身体其他部分像蛇一般凌空探出,靠着腰部的力道慢慢接近数尺外的一条粗索,伸手抓住,缓缓游了上去。 小花赞叹一声说:“真是好腰功,你们家老闷简直绝了,我看他完全可以客串《贵妃醉酒》。” 我不去理他,伸手扒住洞口,将小半个身子都钻进洞里,全神贯注盯着闷油瓶的一举一动,生怕他重伤之后体力不支,别再出什么闪失。 幸好闷油瓶看上去精力充沛,修长的四肢勾着青铜支架悠然向前爬动,模样有点像一只正在捕猎的大螳螂。 我略微放了点儿心,开始查看洞里情形。借着下面隐约的光亮,发现洞顶原来是个半球形状,像个巨大的饭碗倒扣在地面上。 我们这个洞口正好处于穹顶中心的位置,十二条手臂粗细的铜索从洞口附近伸出去,呈辐射状向周围发散,锁链之间是稍细一些的铜质梁架,密密麻麻的往复交错,组成有序的人字形网状结构,共同支撑着巨大无比的穹顶。 洞底基本上是个平面,除了那些大树一般密密麻麻伫立的柱子,再也没有别的东西,看来这个洞是专门为安放这些会发光的柱子而设计的,不知道这些玩意到底有什么用处。 小花想看得更仔细些,于是打开聚光灯伸进洞里。闷油瓶已经爬出去好远,发现灯光立刻作个手势让他熄掉,那小子吓得一伸舌头,急忙把灯关了。 三叔本来想端着点长辈架子,一个人在旁边站了半晌,见我们俩谁都不去理他,最后终于耐不住性子,放下身段挤过来看热闹。 我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块地方,无意间垂下去的一只手碰到柱子表面,光线立刻亮了一些。我怀疑自己产生错觉,急忙又摸了一下,果然柱子又亮了一点,效果居然像触摸式台灯一样。 我心里觉得奇怪,让三叔和小花也来试试,他俩依言在上面拍打几下,柱身立马光亮大盛,几乎变成了通体透明的一根。我们仨正在七嘴八舌议论是怎么回事,忽然嗖的一声,一件暗器飞了过来。 我们以为触发了墓中机关,吓得一缩脖子,还是三叔手疾眼快,见暗器经过面前,闪电一般伸指夹住,拿到眼前一看,原来是个一块钱的钢镚。 我们一起朝闷油瓶望去,他正恼火的向我们几个瞪眼,拼命打着手势,让我们不要去动那根柱子。 我三叔赶紧抬手致歉,回头跟我和小花说:“那柱子多半有古怪,不要再弄了。” 我想想也对,连接穹顶和地面其实有好多这样的柱子,抱住一根直接滑下去用不到几分钟,闷油瓶何必要费那么大劲,避开柱子自己往下爬呢?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柱子碰不得。 小花似乎也有同样的疑惑,问三叔这些柱子有什么古怪。老头子捻着下巴凝神思索半晌,终于摇了摇头表示他也闹不明白。 这时候闷油瓶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手扶一根人字梁,侧身坐在锁链上向我们比划,那意思十分明确,是让我们像他一样爬过去,尽量不要碰到柱子。 我们仨起身对望一眼,三叔说:“你们俩先上,我老头子留下断后。”解语花点点头,不声不响的头一个先下去了。 我整理一下装备,把那杆突击步枪斜挎在肩头,子弹带牢牢扎在腰间,随后钻进洞口,攀住过梁往四下看,小花身手敏捷,已经独自爬出去好远了。 我不敢像他那样托大,尽量模仿着闷油瓶刚才的动作,不紧不慢的往前爬,每前进一步都先试试梁架的结实程度,免得一不小心摔下去,还得麻烦别人救我。 我三叔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低声问我:“小邪,你和齐羽照过面啦?” 我说:“嗯,他还打我来着,那小子好像特别恨我爷爷,他和咱家到底是咋回事啊?” 三叔沉吟片刻才道:“你尽量离他远点,那小子对你不会客气的,留下他对老吴家来说就是个祸害。我当初就不应该手软,要是杀了他就没这么多烂事了。”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完全是在自言自语。 我听了心里一动,突然想起在秦岭山洞中晕倒以后见到的场景。当时我梦见文锦和闷油瓶正在商议开棺,而我自己则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穿了身老式的潜水服躲在门外偷看,差点被随后赶来的三叔掐死,难道我当时置身其中的那个角色竟然是齐羽? 想到这里,我回头问三叔:“三叔,你在西沙海底墓是不是想杀了齐羽?你当时有没有从后面扑上去掐他脖子?” 第七十五章 陷落 三叔一听顿时脸就黑了,厉声喝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胡话?是不是那小哥告诉你的?” 我这个人有时候说话完全不经过大脑,想到什么顺嘴就咧咧出来了,没想到三叔反应如此强烈,眼见他目露凶光,不禁有些意外,急忙摇了摇头。 三叔本来与我相距大概有一米多远,这时两步就赶了过来,一伸手薅住我脖领子吼道:“你趁早给我说,到底是谁告诉你的?真的不是小哥?”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如果我对他说这是我做的一个梦,老头子十有八九会一个嘴巴子扇过来。 让他误会可能会好一些,三叔向来有点忌惮闷油瓶,未必敢找他对质,就算真去问了,那小子也懒得替自己辩解,多半一问三不知,最后也是一笔糊涂账。不过这样欺负一个闷葫芦未免太缺德了,我只得再次摇头否认。 三叔略一思忖,又问道:“难道是在塔木陀那回文锦告诉你的?她说的时候旁边有没有别人?” 我有点哭笑不得,心说三叔啊,真有这么严重么?我是你侄子呀,就算你真杀了人,也不会轮到我去举报你,再说齐羽活得好好的,你又何必这么紧张呢? 三叔见我沉吟不语,忍不住怒从心起,将手往上移动寸许,从抓衣领改成了掐脖子。我见他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卡住我喉管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倒像是真打算杀了我。 忽然间嗖的一声,一枚硬币打着旋儿飞过来,直奔我三叔面门,闷油瓶在远处沉声说道:“老吴,不要胡闹啦,赶紧放你侄子过来!” 我三叔连看都没看,反手将硬币抓住,随便往兜里一揣,冷冷答道:“我和小邪有话要说,我们自家叔侄的事,用不着别人插嘴。”说着捏紧我脖子用力一推,咬牙切齿的说:“你小子别想耍滑头,老老实实地给我说清楚!” 我后脑勺砰的撞在一根青铜柱上,脚底下一滑,险些从穹上顶掉下去,急忙稳住身形,同时用力去掰三叔手腕。 那老东西似乎铁了心肠,不但没有松手,指间反而又加了几层力道,我顿时呼吸困难,眼前一阵阵发黑,舌头都快伸出来了。 闷油瓶哼了一声,又是一枚硬币激射而出,这次破空的声音略有不同,发出的是嗤嗤的微响,速度比上次快了许多。 三叔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我身上,并没留心到这些细节,听到风声又是顺手一抄,突然间像被开水烫了似的全身巨震,硬币脱手,一个趔趄向旁边倒去,条件反射的松开我的脖子去抓锁链,我趁这机会匆忙逃开,急速往闷油瓶的方向爬去。 三叔在后面紧追不舍,好几次又差点被他一把擒住。我吓得魂飞魄散,某个动作幅度过大,脚下立刻失去平衡,一个筋斗栽向地面。 幸亏周围柱子密密麻麻,我匆忙间抱住一根,双腿拼命夹紧,不过柱子表面实在太过光滑,我手脚一起努力仍是停不下来,只听耳边呼呼风响,一刻不停的向下落去。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我蓬的一声摔到地上,感觉自己恰巧坐在什么东西上面,蹾得屁股生疼,幸好有那根柱子缓冲才没受伤。 这地方自从封墓以后就没人进来过,地上浮尘比月球表面还厚,被我这么一冲之下扬起老高,漫起半天白雾,搅的视线一片模糊。 我被呛得连打几个喷嚏,只听三叔那老贼在上面大声喊我,我实在懒得理他,慢慢伸手向前摸索,打算先辨明方向,再找路去同闷油瓶会合。 本来是去摸那根柱子,谁知双手竟然触到一个圆球,大小和轮廓像极了人的脑袋。 我心中立刻涌起各种不祥之兆,胆战心惊的继续往下摸,发现当真还有脖子和肩膀,是一个非常完整、盘膝打坐的人形,而我自己正面对面的坐在它怀里。 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我吓得几乎要失声大叫,急忙伸手捂住嘴巴,扬起头朝上面看。 这时浮尘已经渐渐散去,三叔正趴在上面紧张的往下瞅。 我赶快对他猛打手势,告诉他这下面有东西,让他不要出声,快点想法子拉我上去,我现在宁可落在三叔手里,也比莫名其妙被粽子啃了划算。 三叔看我没事,明显松了口气,冲我点点头,急忙掏出绳子打好结准备往下放。我趁这功夫把和我亲密接触的东西打量了一下。 人大多有这种特性,越是害怕的事物越想看个究竟。我刚上大学的时候有一阵子特别迷恋恐怖片,经常租了碟片一个人躲在出租屋里悄悄过瘾。 通常都是在半夜时分,还故意关了灯,把门窗打开一条窄缝,让窗帘在微风中诡异的飘荡,借此增加一些恐怖气氛。 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看《山村老尸》,那片子是音像店租碟的女孩推荐给我的,说是特别可怕。 我在那之前已经看过不少僵尸片,胆子早就渐渐练大了,看片的时候也没觉得十分吓人,不过受那部电影故事情节吸引,我看得相当投入。 真正吓人的事发生在后来。故事情节发展到最高潮,真相被揭穿的时候,冤死的楚人美不肯瞑目,突然从破席中举起一双僵硬的白手,就在那一时刻,我脑后突然被什么东西摸了一下。 第七十六章 尸虫大阵 这突如其来的抚摸实在是太过惊悚了,整整一分钟时间我都没敢回过头去,眼睛死死盯住电视屏幕,手里端的一杯咖啡全都浇在了裤子上。 开始感觉热乎乎的,我还以为自己吓尿了,等大腿火烧火燎的疼起来,我终于暴怒了,咒骂着翻身跳起来,把杯子往背后用力摔去,结果我心爱的骨瓷杯和一块玻璃同归于尽,惹祸的窗帘却安然无事。 这件事我一直深以为耻,从来不跟任何人提起,不过有一次实在喝的太多了,大脑兴奋的无法控制,忍不住告诉了老痒。 那混蛋听完嘲笑了我足有一盏茶时间,最后才结结巴巴的总结说:“那个老……老……老吴啊,你那其……其实就跟尿……尿裤子差……差不多,多的。” 我没等他说完就有点不乐意了,学着他的口气反驳道:“那他娘的怎么能……能……能一样呢?那咖啡老子还没……没喝进去呢!” 老痒当时气得舌头都利索了,骂道:“你少在这给我扯里格儿楞,学我……学我说话也没用,喝没喝进去全一个样儿,反正你不都……都是吓失禁了吗?手失禁和鸡巴失禁有啥区……区别?不就是位置不……不同吗?” 我一听那些话当场就乐翻了,以后每次想起来都会忍不住发笑,老痒这狗日的说话虽然无厘头,但常常蕴含着哲理,和胖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和我从小玩到大,应该是结识胖子跟闷油瓶之前我最亲密的朋友了。 虽然在秦岭那小子曾经摆过我一道,利用我替他达成了心愿,我被搞得瘸腿烂胳臂的丢在野外,差点送了老命,他自己则成功抽身带着他老娘出国去了。 说起来我多少也有些恨他,可还是忍不住常常想起他,我总觉得那个帮我处理伤口,并且放在竹筏上的人应该就是老痒,这几年也不知道他们母子俩过得怎么样了。 想着想着,我心里开始没羞没臊地佩服起自己,当初看个恐怖电影吓成那样,现在和一具千年古尸亲密拥抱,竟然还能思绪连篇、离题万里,多少也算有些长进了吧? 这时候我三叔已经把绳索放下来了,看我仍在发呆,就提着绳头在我头顶轻轻敲了两下,我扬起脸看他,老头子拼命冲我打手势,示意我赶快抓住绳子往上爬。 我冲三叔点点头,拉紧绳子试了试结实程度,缓缓挪动身体,看是否能在不惊扰面前古尸的情况下悄悄离开。 那古尸好像已经和我发生了感情,不知道哪个部位紧紧扯住了我的衣服,我生怕激起尸变,不敢十分用力挣扎,只得慢慢转动身体寻找挂在一起的地方。 我刚才一路从上面滑下来,那根柱子因为过分摩擦已经变得通亮,看上去像根灯柱。柱身下面有个佛龛一般的凹洞,古尸就端然正坐在凹洞里面。 这是一位中年男性,头上戴一顶古怪的高帽子,穿着汉代流行的右衽长袍,标准的宽边大袖,中规中矩的盘膝而坐,双目半睁半闭,里面的眼珠似乎早已经凝固了。 说句老实话,这具古尸面容安详平和,看上去并不特别吓人,而且完全没有诈尸迹象,不过是一具防腐处理十分到位的死人而已。 它的面庞呈现出一种细腻的青灰色,一看就知道生前服食过铅或汞之类的丹药,肯定也是作为殉葬品留在这里的。 不过丫作为一只陪葬的粽子,居然可以这么温文尔雅,比时才那些穷凶极恶的水鬼要得体多了,倒让我情不自禁的有几分刮目相看。 古尸身体和地面接触的部分有些奇特,似乎已经长在了一起,周围伸出许多长条形的六面体,发出淡蓝色光晕,看上去很像是天然水晶。 我刚才掉下来碰断了不少根枝杈,或长或短的散落在地面上。 我有点好奇,随手拾起一根,那水晶似的石头一接触到我手指立刻开始发光,而且越来越亮,我惊讶的要命,心想发光的原来是这东西。 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接触到人体会发光的石头,不知道是什么原理,正打算多捡一些带到上边去,忽听背后有人低声喝道:“赶快扔掉,那东西不能碰!” 我吓了一跳,立刻分辨出是闷油瓶的声音,急忙将石头扔回地上,谁知竟然甩不脱,那玩意好像沾在了我手上,我用力甩了两下才出手,感觉三个手指木木的,举到面前一看,手指上竟然已经开始生出同样的结晶。 我被这情景吓了一跳,正要回头问闷油瓶是怎么回事,他已经快步抢到近前,伸手穿过我腋下用力往外猛拉。 只听咔哧一声,我的裤子被撕下来一大片,身体和古尸强行分开,定睛一看,沾在古尸身上的布片已经生出丝丝缕缕的结晶,恐怕再过一会儿连我本人也要长在上面了。 闷油瓶看上去有些紧张,拉住我转头就往回跑。我情不自禁的跟着他飞奔,每迈出一步鞋底和地面都有生根的感觉,这种奇怪的物质结晶极其迅速,只要稍一接触就会生长发芽。 现在我们俩周围全是这种会发光的柱子,每根柱子下面都坐着一个生满了晶体的古尸。我意识到这有可能是个尸阵,任何来犯者只要进入这里站上几分钟,就会被古尸上这些漂亮的晶体包住,留在这永远都出不去了。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知道有这样一种奇怪的石头。 跑回闷油瓶刚才选定的停身之处,我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小花立在高处一小片青铜平台上,把绳子冲我们丢下来,闷油瓶立刻催促我爬上去,自己则一刻不停的倒动双脚,免得时间长了给粘在地上。 我也没必要和他这种专业人士客气,当即二话不说,抓住绳索迅速向上爬。闷油瓶在下面伸手推了我一把,我这才发现大腿和屁股凉嗖嗖的,有点小时候穿开裆裤的感觉。 爬上平台以后我立马回身去拉闷油瓶,他几乎被那些蓝色晶体给包围了。 那东西好像很擅长追逐移动的物体,我刚才站过的地方已经长出一片茂盛的小丛林,眼下只有我们脚下的青铜平台没有结晶,看来这玩意与金属是绝缘的。 我咬紧牙关闷住一口气,用尽全力把闷油瓶连人带绳子一块提了上来,他肩膀和胳膊肘上已经沾了好些小碎块,我连忙用小刀刮掉,那些晶体一落到平台上立刻就失去光泽,变得暗沉沉像段朽木一样。 这时候三叔也从穹顶的架子上叮叮当当的爬过来了,手脚麻利的像一头老蜘蛛,脚一沾地就问我下面是怎么回事。 我简单讲了几句,告诉他下面有许多会发光的水晶,而且长得极快,可以像食人树一样困住入侵者。 闷油瓶在一边轻声说:“那不是水晶,是一种尸虫,是殉葬者活着时吞下去的,尸虫不惧怕胃液,靠吸收人体的血肉为生,排出一种类似晶体的物质,所以宿主几天以后就会死去,而且绝对不会腐烂。 尸体钙化以后尸虫就渗透出来,继续吸收附近的养分,这种尸虫永远都不会死亡,没有食物就会自动休眠,平时像海里的珊瑚一样生长。” 三叔吸了口凉气骂道:“我靠,这敢情不是石头,倒是活物了,要是不知道的想弄几块拿回去卖钱,还不自己先叫它们给吃了。” 我想了想就问:“墓主在这里安排一个尸虫大阵,目的肯定是对付盗墓者,会不会这附近就是棺室?” 闷油瓶点点头,说:“你快点换条裤子,我们从另一条路进去。” 我现在身无长物,连背包都是闷油瓶的,里边倒是真有条备用长裤,只得老实不客气的拿来借用一下。这个小平台只有几尺面积,当众更衣虽然有点尴尬,想来总比一路都露着屁股要强。 我换裤子的时候,三叔和闷油瓶都转过脸去,看着洞里情景,只有小花贼兮兮的冲我直乐,拎着我的开裆裤不住咋舌。 三叔似乎想解释一下刚才在穹顶上发生的事,闷油瓶神色淡漠,根本就没兴趣知道缘由,我三叔刚一开口他就摇头制止了。 我有些悻悻然,感觉自己拖了他的后腿。闷油瓶似乎并没见怪,出发之前把我拉到他身边嘱咐说:“你一会儿紧点跟着我,别走的太远了。” 我点点头,心想这人倒还记得我容易招粽子,知道惦记我,总算老子没白疼你。谁知他接着又说:“一会我要用家伙的时候你沙棱一点,别磨磨蹭蹭的耽误时间。” 第七十七章 文字机关 我一听原来是这个意思,不由得在肚里骂了一声:奶奶的,还当是你要照顾我,敢情拿老子当跟班了!没好气的回答道:“放心,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全职保姆,老大有事吩咐我随叫随到!” 小花嘻嘻一笑,在旁边纠正我说:“按时下的称呼应该叫贴身奶爸才对。” 闷油瓶也不辩解,招呼我们跟他过去开门,转身之际我见他不经意的伸手抿了下嘴唇,把一抹笑容悄悄擦掉了。 我们眼下的停身之处是一方狭小的空中平台,上面浇了一层铜汁,周围有半人高的青铜围栏,是这个洞里唯一没有被尸虫结晶侵占的地方。 洞壁上有一扇青铜小门通向外面,当初的设计者一定是十分了解尸虫的厉害,也很清楚能够抵御它们的只有金属,所以在山洞半腰用青铜打造了这个特别出口,尸阵布置好以后匠人们应该就是从此处撤离的。 刚才闷油瓶也是觉得这里与其它地方不同,所以爬过来探查,结果真给他找到了出去的门路。 铜门从外表看是整扇浇铸而成的,上面有许多精美的纹饰,这种铸造方法俗称一块玉,比用铆钉拼接的不知要坚固多少倍。 三叔查看门轴的形态,说应该是往里开的,不过我们在门上却没发现把手或是门环,这样一来,如果铜门在外边上了锁,我们在里边根本无法打开。 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我们又不能动用炸药,否则一个不留神,四个人就要随着铜门一起上天了。 虽说如此,我现在心情还是比较轻松的,有斗王在场掠阵,我这个所谓的老大完全可以退居二线了,于是回头请示闷油瓶该怎么办。 闷油瓶不声不响的把脸贴到门上听了一会,又探出他那臭名昭著的发丘二指在门上几处地方轻叩,最后面无表情的说:“没事,撬开吧。” 我和小花现在是主要劳动力,两个人立马自觉的取出铁撬棍插进门缝,望着闷油瓶等他示下。 我三叔有点担心,忙问门内会不会有弓弩机关,闷油瓶摇摇头,示意让我们俩赶快动手。 出乎意料的是,铜门只是虚掩着的,我和小花没费多大力气,向外别了几下门就开了,里面是一条黑咕隆咚的小走廊。闷油瓶打亮探灯当先开路,我们三人随后鱼贯而入。 这条通道十分窄小,上下左右四面都是青铜打造的,墙壁上铸有大量突起的花饰和铭文。我在黑暗中看不清细节,只能一边走一边伸手轻轻摩挲,暗自琢磨这些文字到底记述了什么,藏在如此隐秘之处,应该不会是只为了作为装饰吧。 走出去没多远,前面就传来一股浓重的腐臭味道,虽然我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了,还时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反胃。 小花伸手捏住鼻孔,囔囔地问什么东西这么臭,我说:“好像是下水道的味儿,咱们不会走错地儿了吧?” 三叔抽了几下鼻子说:“不对,我看这是尸臭!大家伙都小心着点儿,没准前边又有什么古怪。” 闷油瓶没有参与我们的讨论,快步走到通道口上站定,低头望着下面。 我们跟过去一看,发现眼前又是一个山洞,十多米开外就是地宫的两扇大门,不幸的是洞底是个大水潭,根本就没有通向对面的路。 水面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绿苔,我蹲下去搅动几下,几乎像固态般粘稠,上面浮着各种生物的尸骨,水色几乎完全是黑的,臭气不断从里面散发出来,熏得我几欲作呕。 三叔在岸边捡了块石头用力抛下去,竟然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咕嘟一声就沉底了。 闷油瓶和我三叔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没说话,同时摇了摇头。 我明白他俩的意思,这样一潭死水根本无法游到对岸,人下去恐怕就跟那块石头一样沉底了,怪不得造墓者连门都不屑于锁,原来是有这样一道无法逾越的天然屏障。 解语花擅长轻功,这时掏出飞抓开始打量对面洞壁,说要先过去看看,能不能替大伙开一条道出来。 三叔有些顾虑,急忙摆手叫他等等,转头问闷油瓶这主意是否可行。闷油瓶再次摇头说:“这里的山壁人工打磨过,太光滑了,飞抓咬不住的。” 小花也知道闷油瓶说的没错,搓着手原地转圈想主意,一面又后悔没有把岩钉射枪带进来。 我问闷油瓶道:“你一定有法子,对不对?”闷油瓶还没开口,小花就笑起来,斥责我说:“你可真不愧是天真无邪!这种情况下他能有什么法子?除非长翅膀飞过去。” 闷油瓶没理会小花,唔了一声道:“法子是有,不过需要你帮忙。” 三叔和小花都有点奇怪,忙问怎么回事。闷油瓶拉着我回到小走廊,拿探灯照着壁上的文字让我看,问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点了点头,说这个我当然知道。他像老师考量小学生一般问道:“那你说说看。” 我一听就乐了,问他:“你是不是也拿我当小天真了?老子可是靠假造拓片起家的,钟鼎文我能不认识?” 三叔最清楚我的老底,在旁边嘿嘿直笑,说道:“小哥问你肯定有他的目的,你小子拽个什么劲儿,赶紧说!” 既然老头子发话了,我只好把脑子里那点家底折腾出来,一边整理头绪一边说道:“这个钟鼎文又叫籀文、古籀,其实就是咱们平常说的大篆。因为它通常都是铸刻在青铜器之类的金属表面上,所以也叫金文。金文铸刻的时候有两种形态,凹进去的阴文叫款,凸出来的阳文叫识,合称为“钟鼎款识”。” 说到这里,我稍微停顿一会儿,用眼睛瞟了瞟三叔和闷油瓶,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两个人都没做声,三叔捻着下巴上冒出来的短胡茬,微微点了点头,闷油瓶则用眼神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我又接着道:“咱们平时能接触到的钟鼎文大多是拓本的复印件,要是想看真正的钟鼎文,可以到博物馆去参观司母戊鼎或者毛公鼎,那上面都是原汁原味的钟鼎文。”啰嗦完这一大堆,我就定睛看着闷油瓶,等他发表意见。 闷油瓶欣然点头,又问我:“你既然识得钟鼎文,应该能懂得墙上面这些字的意思吧?快点把它们翻译出来,我需要用。” 我说:“大哥,这也太难为人了吧?你自己也是干这个的,你还不知道?这种文字早已经死了。考古界至今掌握的不过才有三千零五个字,可以确定读音和含义的只有一千八百零四个字,还不一定全是准确的,你让我拿什么翻译?古代文字认识是一回事,想读懂就是另一回事了。我还认识你呢,我可从来不知道你肚子里都想些什么!” 小花一直很认真的听我们俩说话,这时不失时机的咳嗽一声,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表示他已经听懂我的吐槽了。 闷油瓶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轻声说:“你试着辨认一下,这上面记载了开启吊桥的方法,如果你能正确解读,我们很快就可以过去了。” 我在明堂里曾经听他提过需要带上我,帮忙破解一道文字机关,当时还以为那些话是用来搪塞齐羽的,没想到真有这么一个地方。 我感觉自己忽然成了重要人物,既然肩负使命,只好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接过探灯走到墙边查看。 细看之下我才发现,原来墙壁并不是整张的铜板,而是由许多精工铸造的长方形小块拼接而成,每块铜板周围都饰有细密的云雷纹,中间用阳刻的方法铸着铭文或是图形,文字看上去很简捷,通常只是几个短句,最多十几个字到二十多字而已。 第七十八章 再次合作(上) 我选了一块离我最近的铜板,把上面的字仔细看了几遍,然后读给他们听:“明夷,利艰贞,六四入于左腹,获得夷之心,出于门庭。” 闷油瓶听完眨了眨眼睛,显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皱起眉思索片刻,终于还是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头绪,冲我一抬下颏,意思是继续往下念。 我想了想就问他:“老兄,你觉不觉得这些话有点耳熟?听着像不像占卜的卦辞?” 这一说倒把三叔给点醒了,立刻接过去说:“没错,这就是易经里的卦辞,难不成藏着什么玄妙?” 闷油瓶似乎也有所领悟,嗯了一声说道:“那句话好像在暗示方位,你最好找出前后次序,从头开始读。” 我一想不错,如果真是开启机关的文字提示,那确实应该从头看起,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恐怕永远也闹不懂上面说的是什么。 古文的习惯一般都是从右向左,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是走廊的左侧,于是从闷油瓶手里接过探灯,回到刚才进来的那扇小门附近,从门首第一块铜板开始看起。 只见上面是一幅正方形图案,四条边上分别绘着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种卦象,图形当中密密麻麻的划分成许多小格子,格中标记着天干地支及五行方位,我对这些东西向来一知半解,不由看得眼花缭乱。 闷油瓶估计是有点累了,盘膝坐在地下,听着我的叙述不由陷入沉思。 我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就接着看第二块,上面写着:小畜,亨。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初九,复自道,何其咎,吉。 读完以后我见三人都不出声,便接着往下念第三块:“夬,扬于王庭,孚号有厉。九四,臀无肤,其行次且。牵羊悔亡,闻言不信。” 我三叔听了点点头说:“的确是文王的《周易》八卦,小哥,你想起来什么没有?” 闷油瓶沉吟着没开口,小花倒来神儿了,伸手抚着铜板上的字迹,贼兮兮的笑着问道:“你说那一卦叫怪(夬)?我看倒像是说你的,把臀无肤改成臀无裤就行了,可真是够怪的。” 三叔一听有点绷不住,扑哧一声乐了,骂了声:“他娘的。”闷油瓶也急忙转过脸,尴尬的假装望着别处。 我气的刚要骂他,谁知背后给什么东西猛然一击,差点爬下,还没来得及转头看是谁在搞鬼,脖子就被一条胳膊紧紧勒住了,随即有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了我的太阳穴上。 幸亏平时狗血影视剧看的不少,积累了很多这方面的知识,我立刻意识到是一把手枪在对着我,顿时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闷油瓶就在前面不远处,我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解决危机,心里倒也不十分恐惧,只是好奇那个拿枪顶住我的瘟神到底是谁,想不到姓吴的小子竟然也有这份殊荣。 我三叔反应迅速,立刻从口袋里扽出短刀,用两根手指夹住,做好准备出手的架势,一面朝小花使了个眼色。 解语花本没等三叔吩咐,早就把步枪转换成点射状态,双手平举瞄准了我身后的劫持者。 那人右手微微一动,咔嚓一声把子弹上了膛,枪管在我脑袋上来回蹭了几下,冷笑着问道:“吴三省,要不要试一试,看究竟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 我从声音分辨出是齐羽,不禁有点心惊,问他:“你不是跟我二叔的人在明堂里碰头了吗?怎么进来的?不会是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了吧?” 齐羽呵呵一笑说道:“我才懒得杀那一群废物,就凭他们拦得住我?不过这里要是有人敢炸毛,我倒是挺想宰了你!” 我三叔一听当场大骂起来:“姓齐的,你敢动我侄子一根汗毛,爷爷立马就把齐铁嘴的老骨头从棺材里掏出来,拉到深山里大卸八块!” 齐羽毫不示弱,冲我三叔笑道:“你尽管请便,吴老狗埋在哪里我也一清二楚。” 我三叔一听立刻气的直蹦,骂了声:“你这个混账王八蛋!” 闷油瓶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摆摆手让他俩先不要吵了,独自往我们这边走来。齐羽似乎有点忌惮,低声喝道:“站住,不要过来!” 闷油瓶依言在十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漫不经意的对齐羽说:“那样拿枪对着人很危险,这里只有吴邪认识墙上的字,万一你不小心把他打死了,地宫大门就永远没法打开了,不如我们合作吧。” 齐羽哼了一声说:“你先前也说要合作,结果带着这小子从水下逃跑了。你这个人外表忠厚,其实肚子里比谁都奸诈,当初老师就是这么被你骗的,还总责怪我排挤你,现在他总算知道是谁是真心对他了吧?” 闷油瓶听了也不做分辨,摆着张扑克脸很虚心的听齐羽唠叨。看样子这两人从前是同窗,为了在老师面前争宠还明争暗斗过一番,不过闷油瓶绝非注重名利之人,估计当初挑事的一定是这齐羽。 我见他像个怨妇似的在我背后唧唧歪歪,不由心里暗暗好笑。 闷油瓶耐心等他吐完槽才说:“先前我只问你怎样才肯放人,并没同意与你合作。” 齐羽气的笑出声来,说:“你这个人!你现在怎么又肯啦?” 第七十八章 再次合作(下) 闷油瓶略一沉吟,字斟句酌的解释说:“这个机关和我原来设想的不太一样,小吴在铜壁上发现了一幅后天八卦图的雏形,还有许多相应的卦辞,必须知道那些卦的前后次序,配合天干地支和阴阳五行,才能还原八卦图的本来面目。 我们对这个都是一知半解,你家学渊源,应该更能领会卦辞的含义吧。”他这个人平时很少与人交流,像这么耐心细致的面对面沟通更是少见。 齐羽听完点点头说:“六十四卦的各种变化我都烂熟于心,虽然卦辞不能倒背如流,不过要是有文字提点,大概意思还可以解释明白。你是说还原了八卦图以后地宫门就能打开么?” 闷油瓶摇摇头回答说:“只能算完成了第一步。走廊外面是个深潭,水下藏着浮桥,如果我们能正确还原八卦图,机关开启后浮桥会升上水面。” 齐羽似乎有些失望,想了一下说道:“也好,我答应跟你合作,不过只能我们三个留下,没用的人就退出去吧,吴三省这老狐狸诡计多端,我看着他就来气。” 我三叔呸的一声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凭什么让老子退出去?你小子臭得瑟个什么劲儿?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大不了我们爷俩穿上水靠自己游过去。”说完眼睛望着闷油瓶,看样老头子是真打算那么做。 闷油瓶对三叔说:“潭里堆着好些白骨,水下肯定布置了杀人机关,不是轻易就能游过去的。”又回头看看齐羽道:“老吴他们也不能打发走,地宫里情况凶险,开启墓门又是个力气活,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安全,人太少未必应付得了。” 他原先是随着我管老头叫三叔的,估计进入终极以后当真想起从前的事了,这次见面干脆改口直接叫老吴了。 齐羽说:“四对一,你当我是傻子?利用完以后是不是还像从前一样,派个人悄悄宰了我?” 闷油瓶可能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从来都不是他的强项,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有些困扰的搔了搔脑袋,先看看我三叔,见他调头不理,就又瞅着面前的老对头齐羽。 我在旁边似乎有点听明白了,看来三叔当初暗算齐羽的事的确发生过,只不过是没有得逞,又或者老家伙临时萌发恻隐之心,放了齐羽一条生路,怪不得我问他时三叔那么紧张兮兮的。 刚才听三叔话里的意思,似乎齐羽和齐铁嘴颇有渊源,齐铁嘴是位命相高手,如果齐羽真是他的晚辈,那肯定比我们精通后天八卦,看来这一关还非得倚重他不可。 我见闷油瓶显然搞不定这两个老滑头,就开口对齐羽建议道:“你看这样行不?一会我跟着你走,继续给你当人质,让小哥他们仨人一路。 咱们先齐心合力把浮桥架起来,打开地宫大门以后就分开行动,谁先找到虎符就归谁所有,也省得两伙人争来争去的。有我在你身边保驾,我三叔不会冒然侵犯你,你也别再想法子伤害小哥了。” 三叔一听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口中倒是没有反对,小花也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唯独闷油瓶看上去忧心忡忡,显然不放心我跟着齐羽。 我冲他一笑,做个OK的手势。齐羽恼火起来,拿枪柄在我头上用力凿了一下说:“你小子少给我耍心眼,趁早闭上嘴!” 闷油瓶立刻皱起眉头,做了个动作似乎想要阻止齐羽。我用眼神让他稍安勿躁,提高声音对几个人说道:“你们谁有更好的主意可以提出来,要不就按我说的去做,一群大老爷们,别跟妇道人家似的磨磨唧唧。” 齐羽想了想,终于说:“我同意这小子的提议,不过你们可别耍什么花样,要不我下手绝不留情。”又看着闷油瓶问道:“你约束得了那两个人么?我看小的那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花咯咯一笑,挑起一条细长的柳叶吊梢眉,手里的突击步枪略微抬高几分,闭起一只眼睛瞄准了齐羽。 齐羽大怒,喝道:“你让那小子把武器扔水里,要不我立马一枪干了他!” 闷油瓶低声说:“那枪一会儿还要用来保命,不可以扔掉。你知道我讨厌用武力解决问题,不会允许他们主动攻击你的。你也别总打小吴的脑袋,这孩子本来就有点呆,回头都给你打傻了。” 小花听了扑哧一下乐出来,接着亮开嗓子放声大笑。 我气的直想跳过去踢那个闷货一脚,心里暗骂:奶奶的,你还敢嫌老子呆!你个老年健忘症患者能比我好到哪儿去?回头警告齐羽说:“你最好别再对我动手动脚,否则老子呆病犯了跟你同归于尽!” 齐羽瞪我一眼,把我用力向旁边一推,对闷油瓶说:“不要浪费时间了,我就再相信你一次。跟我说说这面墙是怎么回事?” 闷油瓶让三叔和小花负责周围警戒,慢慢走到我和齐羽身边,把墙上那个后天八卦图指给齐羽看。 第七十九章 华容道 我们平常所说的后天八卦,其实就是周文王将伏羲先天八卦的次序打乱之后重新整合,再按自己的理解进行二次诠释,由此演化而来的一种新的唯心主义哲学理论。 周文王姬昌虽然生活在上古时代,营销理念却与今人不谋而合,他非常善于自我炒作,做西伯侯时大肆宣扬自己的仁政与德行,一方面广罗名士、邀买人心,在民众当中人气极高,名头几乎盖过了当时的一把手殷纣王。 这样做的好处是给他儿子将来谋朝篡位打好了舆论基础,不过因此也引起了纣王的猜忌,老大很生气,后果自然也就比较严重。 殷纣王把西伯侯招至朝歌,准备问明罪责然后杀之;幸亏姬老爷子深谙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在纣王面前大装孙子,结果只是被申斥一顿,判了七年有期徒刑,囚禁在一个叫羑里的所在。 西伯侯在监狱里当然不敢乱说乱动,时间长了难免穷极无聊,因此想出一些花样自娱自乐。 这老爷子实在是很有学问。他将先天八卦拆分后重行组合,每卦做一次上卦、再做一次下卦,与其它卦爻相互叠加,由此推演出八八六十四卦,每一卦都赋予了相应的名称及卦辞,用以占卜未来的吉凶祸福,这就是流传后世的《周易》。 这部著作不仅是殷商时期绝对权威的卜筮宝典,同时也代表了儒家天人合一的哲学论点,中国历代读书人多多少少都受到过它的影响。 不过这六十四卦逻辑细密、包罗万象,卦辞含义又颇为隐晦,如果不是真正的大儒或者算命先生,恐怕谁都不会全盘通晓卦爻的前后顺序和卦辞的具体含义,看来齐羽这家伙倒还真有一点用处。 这面墙上大约有一百多片铜板,除了卦辞和那幅八卦图以外还有许多图画。 齐羽详细查看每一片铜板,不时询问我上面文字的意思,我一句一句的念给他听,偶尔有一两个字不认识,那厮也能按照字面的大意破解出来,一连翻译了二十几卦,仍是没发现什么和浮桥有关的线索。 齐羽有些沉不住气了,看着身旁的闷油瓶问:“你理出什么头绪没有?” 闷油瓶面无表情的摇摇头,站直身子退后几步,开始从宏观角度审视这面墙壁。过了一会似乎有所发现,弯下腰细看左下角的一块铜板。 我和齐羽也急忙凑上去,见那块铜板上既无字迹也没图画,表面打磨的十分光滑,在中心部位有个凸起的小圆点,倒像是个开关。 我下意识的有些紧张,心想这会不会就是水下浮桥的起降装置?如果真相这么简单,那整面墙上繁杂无比的图形和卦象难道都是烟幕?设计者如此小题大做,也未免太小看土夫子的智慧了吧!又或者这是个诱杀装置,专门猎捕我们这些盗墓贼的? 闷油瓶把那个地方仔细看了一下,开始用指尖在铜板边缘轻轻触摸,他是破解古墓机关的专家,各种可能存在的危险都会事先考虑周详,有这个人在场完全不需要其他人跟着操心,只要在一旁静静等他给出答案就行了。 过了一会,闷油瓶向我伸手说:“给我一根钎子。”我忙把刚才烤肉用过的钢钎抽一支递过去。 这玩意其实就是根中空的细钢条,也叫探杆,是北派倒斗的专用工具,和我们南派的洛阳铲一样,长度可以一节一节的往上接。 寻龙点穴的时候一钎打下去,凭触感就知道下面有没有硬头货,起出来后还可以根据钎头留下的气味辨别土里埋的到底是铜器还是玉器。 寻常探杆都有手指般粗细,闷油瓶用的这种却真像烤肉签子,如果不是他手上功夫了得,这么又细又脆的空心钢钎实在很难驾驭。 闷油瓶接过探杆顺手插进墙上的缝隙,轻轻捻了几下,随即按住突起的原点,将那块铜板取了下来,底下露出来一方暗沉沉的墙面,闷王用指关节敲了几下,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把探灯举过去照亮,墙面是铸铜的,想来也是为了防御下面洞里的尸虫入侵。铜板取下来后周围露出一圈光滑的凹槽,看样子这些铜板是一块块嵌在凹槽里的。 齐羽耐不住性子,在一旁问道:“怎么样,发现机关了吗?” 闷油瓶摇摇头叫他别出声,凝神注视着墙面,指尖不住在凹槽上来回划动,随后又去触碰周围的铜板,过了一会似有所悟。 我正想问他发现了什么,他已经抠住左侧一块铜板,轻轻推到空出来的位置上,不等我们发出惊诧,又从上面一排移了一块推到下面。 原来这些铜板是活动的滑块,能够沿着凹槽上下左右推来推去。 闷油瓶似乎松了口气,回过脸对我们俩说:“这面墙上有一幅拼图,有点像华容道游戏,我们只要把整幅八卦图还原了,就能找到藏在水下的浮桥。” 我们俩都兴奋起来,忙问他应该怎么拼,闷油瓶指了指墙角那块绘有后天八卦图的铜板,说按那上面的顺序就行。 我一听马上开始对照小样查找,发现有和图上对应的就挑出来,闷油瓶和齐羽负责移动铜板,这俩人都不太在行,忙乱了半天,连一块也没能推到指定的位置上。 三叔因为和齐羽有嫌隙,闷油瓶怕两人再起冲突,安排他去和小花一起放哨。 老家伙明显有点伤自尊,一直拉长脸冷眼旁观,这时终于忍不住过来瞧热闹,看见齐羽和闷油瓶移动滑块的手法,就不住摇头叹气。 我在旁边看着三叔不以为然的表情,突然想到一件事,这老家伙可是解连环呐!据说他从小天资聪颖,九岁就能靠自己的智力解开九连环,所以他老头才为他取了解连环这个名字。 七巧板、华容道和九连环是我国民间最著名的三大智力游戏,三叔既然擅解九连环,没准儿触类旁通,连华容道也不在话下,于是试探着问道:“三叔,你老人家肯定知道这玩意怎么弄吧?” 三叔“切”了一声,伸手指点移动方位,闷油瓶按他的意思推动铜板,只用了三个步骤第一块拼图就到达了指定位置,老家伙得意的嘎嘎嘴,转身就往外走。 闷油瓶正等他继续指点,见三叔突然走开,不由得莫名其妙,瞧着他的背影直发呆。 我知道三叔是想拿一把,突出一下自己的重要性,赶快追上去揪住他,嬉皮笑脸的劝道:“老同志,别那么小心眼嘛!小哥不就是让你放一会儿哨么,还值得你打击报复,非得让人家求你不成?快回来给我们做总指挥。” 三叔被我当面揭穿,老脸有些挂不住,只得跟我回来,站在一旁指点步骤。 齐羽和闷油瓶照他说的移动铜板,进度立刻快了许多;我负责找出每一卦对应的位置,几个人通力合作,只过了十来分钟,就拼好了八块铜板,小花在走廊口大声通知我们,说水面上已经浮出了一根桥墩。 我们一听大喜过望,争先恐后挤到出口查看。只见离岸一米远的水面果真竖起一根石柱,大概碗口粗细,有些像练武用的梅花桩,上面生满青苔,显然在水里已经泡了很久。 闷油瓶抬腿踏上去踹了一脚,桥桩还算结实,看来我们的方法是对路了,急忙返回过道继续拼图。 玩过拼图的人都知道,刚开始想找出一片对应的都很困难,随着拼出来的图案面积越大,游戏的难度也就越低,我很快就完成了自己那部分工作,见他们三个忙的正欢,就问有没有什么交给我做的。 三叔想了一下,让我把那些上面刻着图形的铜板分门归类,等一会八卦图拼完了,那些画用来填充空余的四个角,这样整幅拼图完整,才算大功告成。 现在三老爷子的话就是圣旨,我立刻照做。 这项工作比较容易,铜板上的图画大多是神态各异的鬼脸,有点像我和秀秀先前在佛堂过道看见的那些,只需把相似的挑出来放在一起就行了。 闷油瓶他们的拼图也已接近尾声。齐羽这厮奸猾得很,只管移动伸手可及的部分,高处费力气的活儿全由闷油瓶负责。 他重伤不久,身体还十分虚弱,鼻洼鬓角已经冒汗了。此刻正努力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推动最高处一块铜板,衣襟给拉得翘起来,露出一段细瘦的腰身。 我偷眼瞧着上面紧绷的六块腹肌暗中纳闷,心想这块料怎么看也不像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啊,该不会是大家伙都搞错了吧? 我偷偷欣赏闷油瓶的功夫,三叔也正在一旁观察我。看我瞅着闷油瓶发愣,就走过来敲敲我的肩膀说:“快点干活,你小子他妈比我还没溜儿。” 我冷不防被老头子唬了一跳,抬头看他一副似笑非笑的嘴脸,这回轮到我有点挂不住了。急忙收摄心神,专心去看墙的上图画。 ☆、第八十 章 意外的小插曲 墙上那些图画我已经粗略整理过一遍了,这时开始详细的分门别类,逐块移动到靠边的位置上,在拼好的八卦图周围连成一个方框。 为了让自己不再去留意闷油瓶,我一边干活一边欣赏铜板上的鬼脸,那些脸每张都神态各异,或欢喜、或伤悲、或愤怒、或忧愁、或惊诧,五官线条简洁流畅,表情极为传神。 其中一幅似乎有些与众不同,那是一张年轻女性的面孔,五官十分娟秀,奇怪的是脸上没鼻子,却有两双眼睛和两张嘴巴,一上一下的摞在一起,有些像不小心重复曝光的废底片。 我有点好奇那女子究竟长成啥样,仔细凝望了一会儿,竟然开始头晕眼花,有点找不着北了。 我心里明白那幅画有古怪,急忙收回目光站起来,想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免得他们无意中看了这张脸和我一样中招。 这猛一起身不要紧,我只觉得眼前忽悠一下,像中风一样,脑子顿时变得迷迷噔噔的,精神格外亢奋起来。 转脸看见闷油瓶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正微微佝着腰,一心一意的计算鬼脸的数目。我突然一阵糊涂,想都没想就拔腿朝他走去,伸手扳住那家伙的肩膀想把他转过来面对着我。 闷油瓶脸冲着墙在计数,估计是嫌我碍事,翻手将我推开问道:“干嘛?” 我说:“你转过来看着我,老子有话问你!” 这时齐羽跟我三叔已经坐在一旁休息了,闷油瓶急于完成那幅拼图,头也不回的答道:“待会再说。” 我说:“不行,我现在就要问,你一定得老老实实交代。”闷油瓶唔了一声,意思是让我说。我想了想问道:“瞎子说你喜欢我,有没有这回事?” 闷油瓶一怔,这才开始注意我,回过身子看着我问道:“你怎么啦?” 我脑子越来越混沌,心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那种感觉特别像喝酒喝高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用力把他掀到墙上,整个人挤上去说:“你管不着,赶紧说有没有!” 闷油瓶叹了口气说:“瞎子就爱胡说八道,相信他干什么,你好像不太清醒,别再看那些图画了,坐这歇口气吧。”说着压住我肩膀往下按,打算让我坐在地上。 我那会儿神智已经糊涂了,只记得自己似乎反抗了一下,旁边的人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竟然一拥而上,开始对我进行围攻。 当时的场景要多混乱就有多混乱,我同时被很多只手抓住,身体夹在众人当中推来搡去,觉得自己好像电影里被坏人欺负的受害者,情绪逐渐变得有几分歇斯底里,开始和他们拼命撕打。 接下去我已经辨不清到底怎么回事了,只记得三叔重重抽了我一个嘴巴子,最后我被几只手同时按到墙上,闷油瓶打开一个葫芦形的小瓶子往我鼻子下面一伸,一股说不出的气味直刺鼻腔,我给呛的几乎向后翻了个跟斗,二话没说,立马就晕过去了。 意识恢复后我第一个感觉就是头疼,眼皮又酸又胀,难受的直想流泪,不过身体被人搂在臂弯里,软乎乎的倒很舒服,接着有人开始给我喂水。 我呛了一下,急忙睁开眼睛,发现照料我的人竟是齐羽。那厮蹲在地上,一只手扶着我,另一只手拿着水袋,脸上净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我转脸看看周围,三叔和小花就坐在附近,正往这边看,就问他俩刚才我是怎么了。 三叔咧了下嘴没吭声,小花说:“你好像被墙上的鬼脸给迷晕了,干了点儿挺有趣的事,我们费好大劲才制伏你。”说完笑起来,满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摇了摇头,感觉脑仁子都快篓了,一动就像豆腐脑般来回逛荡,眼前仍有点发黑,不过齐羽手里的水袋引起了我的兴趣。 我已经快一天一夜没喝水了,虽然几小时前灌了半碗鸡血,还不至于脱水,不过嘴里那股子血腥味实在有点恶心,趁这机会赶快抓过水袋痛饮了几大口。 忽然想起闷油瓶也需要喝点,抬头四下一找,见他独自坐在走廊口上,眼睛望着水面正发呆。我急忙爬起来往那边走,得抢在齐羽阻拦之前让他喝几口。 闷油瓶见我过去似乎吓了一跳,立刻站起来退后一步问道:“你又想干嘛?” 我愣了一下,瞧见他戒备的眼神不由站住了脚,隐约想起刚才的混乱好像和我攻击闷油瓶有关,究竟怎么回事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只好把手中水袋递过去说:“啥也不干,你先喝几口水。” 闷油瓶接过去,喃喃嘀咕一句,好像是说谢谢。 我趁他喝水的功夫,把霍小玉先前给的几块巧克力塞进他衣袋里,嘱咐道:“你一会抽空吃了,补充点热量,免得回头低血糖。” 闷油瓶答应了,把水袋递回来,我冲他挤挤眼,意思是让他使劲喝,用不着给齐羽留。闷王心领神会,又喝了几口,齐羽这时走过来说:“怎么样?小吴也没事了,咱们接着往前走吧。 闷油瓶点点头,拿眼神招呼了一下三叔和小花,五个人一起走到潭边。 现在的水潭中已经竖起八根石桩,离开水面大概两尺,正好与岸边一样高;每两根桩子之间的空当三尺左右,正好是成年男子跨出一大步的距离。 我们都低头看着水里,像锅盖一样覆住水面的青苔已经裂成碎片,潭中的气味比原来更加臭不可闻,水下不时发出轻微响动,累累白骨若隐若现,时而咕噜噜冒出几串气泡,仿佛水潭里真有生命存在一样。 三叔嘬了一下牙花子说道:“哎呀,我说小哥,这水里该不会有活物吧?” 闷油瓶道:“我先过去试试。”说完向我要过他的百宝囊,取出一卷绳子斜挂在肩上,伸腿踏上第一根石桩。 这些石桩的柱头都是圆的,雕成半开放的花苞形状,上面沾了很厚一层青苔,一看就知道很滑,按闷油瓶的身手一掠而过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他此行的目的是替大伙趟雷,所以走的很慢,每步踏上去都先用鞋底搓掉上面的青苔,略微停顿片刻,确定没有问题才迈上下一根柱子。期间抬起双手寻找平衡,身体在柱头上微微晃动,老练的像个杂技演员。 他的身影倒映在水里,慢慢的水中开始有不明生物被吸引过来,在桥桩附近来回游动,水底的动静越来越大,从水面上狂乱的波纹可以看出,那肯定是某种极富攻击性的凶猛动物。 幸亏我们刚才没决定游泳过去,否则这当口一定在进行人鱼大战呢。 闷油瓶走完八根桩子用了大概十分钟,上岸后地宫大门近在咫尺,齐羽担心他抢先进去,急忙一把手抓住我,飞步就要上桥。 闷油瓶赶紧伸手阻止,说你们一个一个的过来,这样拉拉扯扯会掉下去的。 齐羽想想觉得也对,就放开手说:“我先过去,把枪给我拿着。” 我明白他是怕我在背后打冷枪,也懒得在这种时候和他争执,当即退出弹夹,把空枪递过去,齐羽骂了一句,接过枪背在肩头,又向解语花伸出手。 小花竖起眉毛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讥讽,我三叔在一旁喝道:“得啦,给他吧!”小花只得卸了子弹把空枪递过去,齐羽一言不发,飞身上了桥墩。 三叔等他迈出几步,随后垫步拧腰也跟了上去。 这二位别看都是老家伙,身法着实比我这个小青年灵活得多,他俩不必像闷油瓶探路那样慢慢走,没几分钟就一前一后到了对岸,这边就只剩下我和小花两个面面相觑。 我这人从小平衡感就差,走这种变态的独木桥心里实在没底,正苦苦思索有什么法子能让自己安全过去,同时又别太丢脸,忽听闷油瓶在对面吆喝一声,把头上打了结的绳子甩了过来。 小花伸手接住,冲我一努嘴,轻声笑道:“你们家老闷可真体贴,连安全绳都替你准备好了,你扶着绳索慢慢走,我在这边帮你拉着。” 我趁旁边没人,凑过去悄悄问他:“我晕过去之前对小哥干什么啦?他刚才反应怎么那么大!” 小花一听就嘻嘻直笑,盯着我反问道:“你当真不记得啦?” 第八十一章 八只怪兽 我这会儿仍然感觉有点头晕,脑袋摆动幅度大了都十分难受,只得老实答道:“当时像中邪了一样,实在闹不清怎么回事了。” 小花笑道:“你刚才冲过去调戏老张,问人家是不是喜欢你,还顺便把瞎子也给出卖了。” 我一听头皮都麻了,暗叫一声:我的亲娘哎!赶紧追问:“然后怎么啦?小哥当时有什么反应?” 小花说:“你小子一看就没谈过恋爱,选的表白时机根本不对头,众目睽睽之下人家自然一口否认,还指望能跟你当场海誓山盟不成?”一边说一边可恶的咧嘴坏笑,还夸张的捂住自己肚子。 我说:“奶奶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问你他有没有很生气?” 小花想了想说:“那倒没看出来,他好像有点不知所措。你当时表现的太生猛了,想霸王硬上弓,把老闷按到墙角上,还伸手去捏人家的老二……” 我听的脖子根直发凉,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心里暗骂:老吴啊老吴,你小子真是浪催的,竟然做出这么没脸没皮的事,看你丫的以后怎么见人。 小花扑哧一下笑出来,接着说道:“我们大家想让你消停点,你就像疯了似的跟我们玩命,三叔看你闹得不像话,上去揍了你一个耳刮子,你才稍微老实一点,后来小哥给你闻了一瓶药,你就晕过去了。” 我脸上的汗都下来了,闻药那回事我是记着的,看来小花所说不假,暗想这下可好,恐怕所有人都当我是变态,真真的成为笑柄了。 小花见我低头不语,劝道:“你也不必害臊。你家小哥说了,你是被墙上那些图画扰乱了心智。那个四只眼睛两张嘴的女人叫四目九天娘娘,那张脸是她诸多形象中的一种变体,混在画里专为蛊惑人心的。”说完斜吊着眼梢看我笑,问道:“也不知道这话是真事儿,还是他编造出来替你遮羞的?” 我赶快说:“你少跟我飞眼,当然是真的,四目九天娘娘的图腾很多古墓里都有,小哥怎么编得出来?三叔以前下斗就遇见过。” 小花还没吱声,对岸齐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拿枪托用力敲着墓门喝道:“你们俩还不过来,在那边磨蹭什么?” 小花拿漂亮的杏核眼剜了齐羽一下,随后拉紧了绳子,向我努努嘴说:“你先过去吧,省得那老货回头急疯了。” 我伸手挽住绳索,踏上桥桩之前回头又悄悄问:“小哥刚才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我捅了这么大漏子,是不是应该想法子补救一下?” 解语花挤挤眼睛笑道:“你都已经表明心迹了,就耐着性子等等吧,人家想好了肯定会找机会答复你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说罢摆一摆手,让我快点过去。 我见这狗日的一味拿我开心,再跟他商量也是白扯,只得拉住绳子,硬着头皮上了桥墩。 刚一踏上桥墩我就有些发晕,前后左右全都是水,感觉脚下晃的厉害,水潭面积比在岸上看大了许多,颇有些一望无际的模样。 幸亏闷油瓶和小花拉起那条绳子给了我一个着力点,扶着绳索勉强可以掌握平衡,一步一顿的慢慢向对岸靠拢。 水潭在我脚下不住咕嘟咕嘟的往上冒泡,显然里边真的有生物在活动。虽然近在咫尺,我却不敢分神往下看,生怕一不小心掉进水里,还得别人劳神下来救我。刚刚已经出过一次糗,我实在不想再次成为众人的笑料。 好不容易走完了大半路程,就在只剩下两根桥墩时,我刚要松一口气,突然间水里呼喇一声,一个黝黑发亮的东西猛蹿出来,朝我脚面上扑来,我来不及细想,条件反射的跳起来闪避。 身在半空才想到这一跳免不了要掉进水里,后果恐怕更加要命,正有些惊慌失措,忽听闷油瓶在岸上喝道:“快放手,松开绳子!” 我心中大叫:搞什么!这时候你让我放手?这不是打击报复么?老子死也不松绳子!正在咬牙切齿,忽然觉得背后那段绳子松了,倏的一声落进水里。 看来闷油瓶刚才那一嗓子是冲解语花嚷的,紧接着他手里的绳子就跟活了一样,在半空中打着旋甩过头顶,不由分说在我身上缠了好几圈。 我被捆的像一根木头,直通通往潭里落去,小腿刚刚插入水中,就被一股大力猛然向上拉扯,重新蹿上水面,直上直下朝岸上冲去,还没来得及明白怎么回事,就一头撞在闷油瓶胸口,把他顶了一个四脚朝天。 闷油瓶倒地那一霎脸上露出痛楚的表情,肯定是碰到了伤口,我刚要道歉,却被他伸手掩住口鼻,猛一翻身将我掀在下边,整个人重重压了上来。 我心想这是神马情况,闷油瓶不会这么快就要报仇吧?难道打算当众强暴我替自己找回面子?这念头实在是有点三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心里觉得十分诧异。 正打算用膝盖把他顶到一旁,忽然间闷油瓶身子一沉,一头猛兽踩着他的脊背呼哧呼哧的走了上来,我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我从未见过这么恶形恶状的动物,完全像是科幻片中虚构出来的物种,皮肤油黑、四肢粗壮,满身都是疙瘩,体态很像没毛的牛头犬,脖子上却生一张人脸,鼻子又扁又大、两孔朝天,看上去模样有点怒气冲冲的。 它似乎急着赶路,完全没把我和闷油瓶放在眼里,如履平地般踩着我俩往前疾冲,冷不防在闷油瓶肩膀上绊了一跤,脑袋向前一抢,口里的大长舌头秃噜一下掉了出来,正好舔在我额头上。 伴着一股猛烈的腥臭,又凉又粘的口水淌了我一脸,我恶心的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强忍着才没叫出声音。 那家伙当即站定脚步,把舌头仔细收回口中,随即用力摇动那颗大头抖掉身上的臭水,然后继续前进。 一直走到地宫门前,用硕大的头颅开始顶门,紧闭的两扇大铜门似乎突然有了灵性,竟然自动开启一条细缝,那东西脚步不停的走了进去。 这边我和闷油瓶刚要起身,谁知背后又是一阵稀里哗啦水响,一头同样的黑色猛兽从谭底爬上岸,沿着前面那只留下的足迹匆匆忙忙又打闷油瓶背上走过去了。 接下去的情景有点可笑,每一回我们俩刚要起身,就会有一只大黑兽爬上岸,把闷油瓶再次踩在脚下。 我发现它们一只只都耷拉着眼皮,仿佛正在梦游状态,完全没留意脚下还有两个大活人,像电影明星走红毯一样大摇大摆从我们身上踏过,一个个像受到某种无声的召唤一样,争先恐后的钻进地宫去了。 我下意识的数了一下,共有八只黑兽从水里出来。随后水潭中安静下来,最后一只黑兽走进地宫以后,大门咣当一声自行合拢,如果不是闷油瓶一身的臭水,我几乎怀疑自己又产生了幻觉。 我们俩有点狼狈的站起身,三叔和齐羽刚才都爬到高处去躲避,见墓门重新关闭才回到地面,小花也从对岸过来了,询问刚才那些是什么东西。 闷油瓶凝神思索,我们全都安静的等他开口解释,他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目光漫无目的的望着水潭说:“休息一会,二十分钟以后我们进地宫。” 我见他背后全湿透了,担心伤口感染,就让他把衣服脱下来重新包扎一下。 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想起自己刚才曾经骚扰过人家,担心他不肯用我帮忙,正想喊小花过来接手,闷油瓶却已经脱去上衣,把脊背对着我坐了下来,不声不响的取出我给他的巧克力,用牙齿撕开包装纸,慢慢吃了起来。 我暗暗松了口气,心说还好这位仁兄厚道,总算没卷我面子,赶快取出急救包闷头替他清理伤口。 飞狐那些草药果然神效,刚刚过了一天,闷油瓶的刀伤已有平复迹象,创口周围的红肿都已经消退了,我急忙给伤处消过毒,把包在防水袋里的草药重新敷好,仔仔细细的包扎起来。 闷油瓶那件衣服上全是脏水,我怕流到伤口中感染,于是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他披上,那小子老实不客气的伸上袖子,把拉链也系好了,坐在原地开始闭目养神。 第八十二章 魑魅(上) 我看一眼手表,时间已经快到午夜了,考虑到闷油瓶的健康状况,我就建议要不咱们干脆在这儿睡几个小时养养精神,现在进地宫保不齐那几头大黑兽尚未走远,它们在水里恐怕也没什么东西可吃,说不定这会儿正饿着呢,一见面就直接拿我们当点心了。 小花不在意的咧嘴笑笑说:“要吃恐怕刚才就下嘴了,想必那些玩意是以鱼虾为食的。咱们千辛万苦来到这儿,总不至于让几条大狗吓得不敢进去吧?我看那些玩意好像也是血肉之躯,万一碰到直接用枪轰死算了,再不成还有炸药呢。” 我听他这话口气有点像胖子,忍不住笑起来。小花对齐羽说:“你是不是应该把枪还给我和小吴?要不然在里边遇到危险就只有你一个人顶着。” 齐羽没有跟我们一起坐,面色阴沉的望了小花一眼说:“刚才不是已经讲好了吗,进地宫后我们分开行动,各干各的。你们在这儿歇着吧,我和小吴要先进去了。” 说完走过来扯着膀子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拖住我往地宫门前走,我没想到他这么决绝,连忙问道:“你觉得我们俩有把握对付那八头怪兽吗?还是大家一起走吧,这样安全系数比较高一点。” 齐羽用枪托在我背上用力一撞说:“不要废话,快去开门。” 这下把那地上坐的一老一小全都惹恼了,三叔和小花不约而同跳起身来,我三叔大骂一声就要扑上去揍他。 齐羽立刻举枪对准三叔,解语花把手插进口袋,显然是抓着什么暗器,三个人目光冷冷相对,一时间地宫门前剑拔弩张,只差一句话不来就要开始火拼。 正打瞌睡的闷油瓶这时睁开眼睛望着他们,目光似里有一丝无奈,顿了几秒钟才对齐羽说:“要不这样吧,咱们还是一块儿进地宫,联手除掉那几头怪兽再分开,那些东西看来是成群行动,人少了未必是它们的对手。” 齐羽还算挺给闷油瓶面子,想了一下点头道:“也好,你既然放心不下你的小男友,那我们就一起进去,只要你们的人不算计我,我也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闷油瓶有点尴尬,低头喃喃嘀咕了一句什么,可能是在解释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被齐羽刚才这一搅合,他连二十分钟也没休息成,有点疲倦的向我们挥挥手,意思是准备出发。 几个人都带齐装备聚到地宫门前,闷油瓶也打起精神抽出短刀,齐羽犹豫一下,把枪还给了我和小花。 我们俩有枪在手胆子立马壮了不少,装好弹夹把步枪牢牢端在手里,只等大门一开,就像战士一样冲进去开火,打那群怪兽一个措手不及。 齐羽和我三叔两个负责去开地宫大门。 三叔似乎仍有些顾忌,点上支烟猛吸几口,长长的喷出一股烟雾,沉吟着问道:“小哥啊,你觉得刚才进去那八只畜生能是什么玩意?就凭咱们这几块料能不能应付得了啊?” 这个问题刚才小花已经提过了,闷油瓶并没给出明确答案,看来他也不是无所不知的。 谁知齐羽忽然说道:“我刚才也想了想,以前好像听我老爷子说起过,古时候有一种恶兽叫魑魅,人面兽身,专门以腐尸为食,所以常常寄居在荒坟古墓当中,就算偶尔捕到猎物也不马上吃,会拖进水沟里沤上十天半月,等尸体腐败才开始享用。也有人说它们守在坟墓里是为了吸取死者的灵魂,我一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不过看刚才那几只畜生的模样,倒还真有点像传说中的魑魅。” 解语花在旁边轻轻笑了一声说:“魑魅?我觉得它们的长相倒更像地狱猎犬。这些东西在古墓里打扫卫生,处理掉腐烂的尸首还有灵魂,作用和鱼缸里的清道夫差不多,这么一来地宫里可不就安静啦?倒像在给咱们帮忙呢!” 齐羽冷冷说道:“哪有这种便宜事儿。据我所知,魑魅只有古代少数邪术高手才懂得如何饲养,它们作为一种活的反盗墓装置布在这里,封墓之时专门留下一批刑徒或者墓工给它们慢慢享用,这些畜生吃过人肉以后就不想再吃别的了,由它们守在地宫门前,没什么人能活着从这里走过去。” 第八十二章 魑魅(下) 听了齐羽这一番话,我心里多少有点紧张,自然而然的把目光投向闷油瓶,虽然他已经表示过自己不知道那几头黑兽是怎么回事,不过这种情况下我还是想找个主心骨,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安定一下大家的情绪。 闷油瓶仍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脸上表情波澜不惊,见我眼巴巴的看着他就说:“那些玩意如果真是镇墓兽,应该是奇数才对,造墓者会布置七头或九头魑魅在这里,刚才我们好像只见到八头。” 解语花半开玩笑的说:“这座古墓到现在差不多两千年了,偶尔七病八灾出点意外,死了一只也是有可能的吧。” 闷油瓶点头道:“要真是那样就好办多了,镇墓兽必须是单数,多一只或者少一只都修不成气候,只需当做普通的野兽对付就可以了。” 我们一听心里都踏实了不少,三叔转头嘱咐我和小花说:“你们俩小子给我精神着点儿,待会我和老齐打开墓门,你俩看见活物就马上开枪,千万别手软,突突死一个算一个,尤其是小邪,平时看着蹦精蹦灵的,一到关键时刻你就掉链子。” 我听了有点惭愧,赶快连声答应,端起枪瞄了瞄准,做好射击准备。 墓门时才已经自动开过一次,想来里面并没有放下自来石,三叔朝齐羽打了个眼色,齐羽点点头,两个老冤家相遇以来这还是首次达成共识,四只手撑住铜门,一同躬身发力,慢慢将大门向里面推去。 墓门吱呀呀的打开,五只手电一齐往地宫里扫去,眼前景象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 里面竟然没经过半点装饰,只是个阴冷潮湿的天然山洞,大门一开就听到山洞深处大风呼号的声音,所有物体上都挂着惨白的蜘蛛网,到处一片荒芜。 我们并没有见到那八头黑兽严阵以待或是咆哮着扑上来,它们不只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几乎连脚印都没留下,地上的水迹截止到门槛处就停下了。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估计在这一霎那感觉走错地方的肯定不只我一个,这种情况完全不合常理,长沙王绝不可能草草葬在一个连墓门都没封起来的山洞里,此处怎么看都像是一间废弃掉的洞室。 三叔说:“小哥呀,咱们会不会是走错路了?这鬼地方看着可不太像地宫啊。” 闷油瓶没有做声,目光似乎被洞中间一大堆高高耸起的物体吸引了,一言不发的径直朝那里走去,我们急忙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我没想到地宫里会这么冷,过不了几分钟,我的手指头就没知觉了,担心闷油瓶的伤口受寒,赶快拿出背包里的毯子给他披上。闷油瓶回头看我,我说:“你的伤口需要保暖。”他听了点点头,将毯子拉到胸前打了个结,像修道士的长斗篷一般拖在身后。 我们走到突出地面的物体跟前,那东西被蛛网重重包裹住,完全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模样。 一向不紧不慢的闷油瓶这时倒上来沙棱劲儿了,挽了一下袖面就要动手。小花连忙制止他,从包里取出可以伸缩的杆棒,一节一节的拉出来,轻轻挑去挂在物体表面的层层蛛丝,一只巨大无比的铜鼎渐渐露了出来。 我从未想到在山洞里会邂逅如此雄伟的一只巨鼎,看着这大家伙忍不住心旷神怡。 这东西足有一米来高,鼎口直径几乎达到两米,通体铸有精美的夔龙纹、夔凤纹和蟠缡纹,三只兽形鼎足每个都像我的腰杆那么粗,雄赳赳伫立在山洞中央,简直比国家博物馆镇馆的那只司母戊鼎还要威风。 只不过这鼎是圆形的,上面还多了个巨大的盖子,看起来更接近烹煮食物的大锅。 我实在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抚摸。在场几人都是古董方面的行家,看着这东西谁都禁不住垂涎欲滴,这么罕见的器型加上精美绝伦的工艺,绝对称得上国宝级文物,我们虽然没有能力、也没胆子据为己有,但此刻能够零距离一饱眼福,甚至亲手摸上一摸,也实属幸运的很了。 解语花跟我同样的心思,也过来触摸鼎身上的花纹,绕着铜鼎慢慢转圈,边走边回头冲我笑道:“听说这种大鼎是古代的祭器,用来烹煮三牲的对吧?”我点点头,他又说:“咱们要是打开盖子,里面会不会盛着一头牛或是几个人的白骨呀?” 我三叔听完就笑了,接口道:“你还别说,从前好像真出过那么一档子事。我记得文锦给我讲过,他们考古队发掘一个周代墓葬,那是一座诸侯墓,刚挖开祭祀坑,就发现了七只大小不一的青铜礼器,其中一只鼎里面不光有动物骨骼,因为那鼎盖封得特别严实,连骨头上的肉都还没化呢。” 我和小花一听都有点反胃,在古墓里发掘出两千年前的炖肉,就算当时没弄得太熟,沤了这么长时间,恐怕也该入口即化了吧?想想都觉得诡异。 小花更是忍不住咧了下嘴说:“老头子,你是不是成心想恶心我们,在那儿顺口胡诌呢吧?” 三叔嘿嘿笑道:“不信你问小哥去。”招呼一旁的闷油瓶说:“小哥,你从前也是那支考古队的,这事你也应该知道吧?” 我听三叔提到文锦,怕勾起闷油瓶的伤心往事,急忙看他脸色。闷油瓶似乎并没留意我们的谈话内容,一直围着大鼎转来转去的打量,见三叔和他说话只是扫了他一眼,便又把耳朵重新贴回铜鼎上去听动静。 我走到他身边问:“不知道这只鼎里有没有煮过三牲,咱们要不打开看看?” 小花凑过来说:“怎么打?这鼎盖好像不轻啊。” 闷油瓶没有回答,只抬眼望了望洞顶上某个地方,我们俩顺他的目光看去,那里有个简易的装置,应该是当初用来悬吊鼎盖的设备。 小花啧啧嘴道:“有这个就好办,我把绳子拴上去。”说着就要动手。 闷油瓶拦住他说:“不要开,这鼎里有东西。” 这一说连三叔和齐羽都来劲了,急忙凑过来抢着问:“你发现什么啦?”“鼎里有啥东西?” 闷油瓶没答话,忽然缩起身子钻到巨鼎下面去了。我们好奇的不得了,都弯腰撅腚看他想干什么。 只见他伸手在鼎腹各处触摸一阵,随后向我要了他的百宝囊。我立马递过去,闷油瓶取出里面那个鼓溜溜的小黑口袋,摸出一卷手指般长的黄纸封条,用舌头舔了舔,粘在鼎腹各处,一共贴了八张,随后又拿出一条火漆棒准备封印。 我瞧得目瞪口呆,急忙爬进去给他帮忙,一手举着电筒照明,另一只手掏出打火机点燃,闷油瓶将火漆棒凑到火上溶化,仔细涂在每张封条上,随后掏出一枚方方正正的小金印往火漆上盖章。 我的眼镜在明堂遇袭时早被霍小玉一拳给打飞了,这会儿眯起一双老近视眼费了半天劲才看清楚,金印上的六个篆字是‘大汉发丘将军’。 我不禁吓了一跳,这正是老辈土夫子当中津津乐道的那枚发丘金印。 想当初盗墓行的老祖宗曹操曹孟德亲手授给他手下的一位军官,代表大汉皇帝任命他为发丘中郎将,这颗金印一代代的秘密流传下来,谁能占有它,谁就是当世这一行里的盗墓之帅,想不到此物真的落在这个闷油瓶手里。 我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老子可真是攀上高枝了,刚骂了声:“你奶奶的……”就被闷油瓶给嘘回去了。 那家伙冲我竖起一根手指,意思是不要声张,我赶紧乖乖点头,他便擦去金印上残留的火漆,准备要收起来,刚拿起那个黑布小口袋,里边忽然掉出一支翠绿色的东西。 闷油瓶急忙伸手接住,好像刚想起自己还有这个,灵活的用指尖挑着来回摆弄,眼睛笑盈盈的看着我。 我发现那是个光润细腻的翡翠烟嘴,绝佳的水头,长约两寸左右,鼓腹平底、雕成玲珑窈窕的水瓶形状,瓶身上还伏着只豆粒大的小蜜蜂,是根据玉面上一点黄色随机雕出来的,闷油瓶把这个价值连城的小玩意在手里摆弄了一会,随后双指拈着,轻轻插入我唇间,冲我淡淡一笑。 第八十三章 特洛伊木马或神木王鼎? 我多少有些儿意外,问道:“你这是要送给我?”闷油瓶望着我点了一下头。 我一时奸商的职业病发作,随口就想说:败家的爷们儿,你知道这块翠在市面上值多少钱吗?随随便便就要给人。话未出口,忽然心里一动,忙又刹住了。 闷油瓶是这一行里的顶尖人物,我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执掌发丘金印的盗墓之王了,岂有不知道古玩行情的道理。 他既然肯把这东西轻描淡写的就这么给我,自然是没拿我当外人;我若再斤斤计较的提起价格,反倒糟蹋掉他这片心意了,当下将烟嘴郑重收进贴身衣袋,捏一下他的肩膀表示道谢。 闷油瓶向来不喜欢与人客套,似乎相当满意我此刻的淡定,朝我扬一扬下巴,意思是让我出去。 我们俩一前一后从鼎腹下钻出来,拍去粘在身上的蛛网,那三个人已经焦急的围到近前,准备要提问题了。 闷油瓶不等他们开口便嘘了口气说:“这鼎并不是用来祭祀的,下面有方孔可以进出,是个锻炼邪术的器皿。被我们惊动的那八头黑兽已经钻进去了,得马上把盖子也加固一下。” 我们都知道他在古墓中听力绝佳,肯定是刚才观察铜鼎时扑捉到了里面细微的动静。小花打个响指说:“敢情这是只特洛伊木马,里边装了杀手来对付我们的。你不是说双数的魑魅不能够作怪吗?” 闷油瓶说:“我刚才判断错了,它们当中为首的那只早就在地宫里,怕是已经快成气候了。这八只极有可能是被它召唤进来的,正在鼎中进行最后的修炼,咱们要快一点,否则来不及了。” 我听了忍不住啧啧舌头说:“这不是特洛伊木马,我看倒更像金大侠《天龙八部》里的神木王鼎。”话音刚落,地宫深处又传来一阵呜呜的啸音,这次近了许多,听起来更加凄厉了。 这动静我们刚进地宫时就留意到了,大家都以为是洞窟里的风声,这时听得真切,肯定是某种生物发出的嚎叫,看来闷油瓶的判断没有错。 只见旁边那只大鼎此刻也有了反应,鼎身突然间一晃,随即开始抖动起来,里面传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仿佛有好多只利爪在抓挠鼎壁。 齐羽叫了声:“不好,要出来了!” 我们立刻把目光投向闷油瓶,只见他已经甩掉裹在肩上的毯子,飞身跃上巨鼎,一只脚踏住鼎盖,另一脚踩着盖子中间的提钮,冲下面大喊:“快拿绳子!” 绳子是土夫子下斗时必不可少的道具,在场除了我被齐羽缴械之外,其余每个人包里都有绳子,这时立马取出来扔上去,我有点插不上手,只好抱着毯子在旁边看热闹。 闷油瓶接住绳索,逐一往提钮上捆绑。他在上面忙碌的时候,鼎盖一次次被里面的东西顶起来,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 闷王被掀得东摇西晃,整个人像冲浪一样来回摆动,只得尽量压低身形,大跨度的弯腰劈腿保持平衡,双脚牢牢吸附在鼎盖上,看上去颇有几分西方蜘蛛侠的风范,手指仍在一刻不停的忙着打绳结。 此刻洞内的呼唤声越来越响,那八头黑兽似乎亟不可待,不断用力往上冲撞,闷油瓶一回回把鼎盖压下去,花了好大力气才捆牢绳子,丢下来绳头让我们按他说的方法襻住鼎足。 那三个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敢怠慢,每人牵着一根绳索,像穿花蝴蝶般绕着铜鼎疾奔,不一刻功夫就把大鼎捆了一个结实。 鼎盖这会儿已经不再掀起,不过鼎身仍是剧烈晃动,显然那些黑兽并不甘心被封在里边,还是在出力挣扎,想要出来作怪。 闷油瓶落地后立刻取出火漆和印章,我抢上前帮他点火,在鼎盖周围又加了几道封印。闷油瓶说这些暂时可以阻挡它们一阵,我们要趁这机会速战速决,马上找到路进地宫里去。 当下仍是由他带路,一行人往山洞深处奔去。 齐羽眼见形势危急,也不再提起单独行动的话,只是不即不离紧跟在身后监视着我,把我当成他的筹码。闷油瓶一路领先,几乎是猫着腰在狂奔,完全不理会我们是否跟得上他。 我们越往里走温度越底,呼出来的气体已经在头顶凝成白雾了,我担心闷油瓶冻坏了伤口,几次想抢上去把毯子给他,结果都被齐羽那厮一把给扯回来了。 跑不多远遇到一个岔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和我们走的这条形成一个丫字,闷油瓶站住脚谛听一阵子,选了左边那条路走进去。 这条小路很窄,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单独通过,我们当即排成一队,闷油瓶打头,我和齐羽殿后。 走出不远我就发现前边隐约有亮光闪烁,墙上黑影幢幢,竟然好像有人,要提醒闷油瓶注意却已来不及了,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五个人被强大的气浪猛推回来,重重掀翻在地,接着耳边就听到震耳欲聋的连续爆炸声。 齐羽因为和我离得太近,被我一屁股坐在肚子上,压的差点背过气去,缓过劲来二话没说,照我后脑勺就扇了一巴掌;三叔的老腰正好硌在我的登山鞋上,也是疼的直呲牙,不住口喃喃咒骂。 我顾不上理会他们,双手撑地从人缝里爬过去,想看看闷油瓶受伤没有,见他脸上熏得乌漆麻黑,像他们东北老林子里的熊瞎子一样,不过人倒不碍事,已经钻到刚刚爆炸过的洞口里去了。 我急忙跟着进去,发现洞内已是一片焦土,地面上燃着好几处火头,有些已经变成焦炭状的物体发出恶臭味,仍在冒着黑烟和火苗,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的尸体。 我的头灯被刚才爆炸的冲击波震碎了,于是捡了根儿正在燃烧的木棍当火把,忽听后面脚步声响,其他人也随后跟来了。 三叔一进来就嚷:“这他娘到底怎么回事,里边怎么会有人放炸药?” 闷油瓶没理会我三叔,聚精会神的在洞中各处搜索,我虽然不知道他要找什么,不过还是学着他的样子到处查看。忽然小花叫了一声,说他那边墙上有字,我们急忙围拢去查看。 我立刻认出那笔狗趴拉字是胖子的笔迹,用木炭草草写在墙上,有几个字溅上了血点儿,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只能勉强认出个大概,看上款应该是给闷油瓶的留言,我一边看一边顺口读出来: 小哥,不要往前边的洞里走,进来以后就永远日下去了。 胖子 我读完了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心想这他娘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永远日下去?在这地宫究竟是要日谁?这死胖子又想玩什么花样!解语花更是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仔细品味一下,我忽然有点明白了,后面那句话有的笔画被血迹盖住了,准确意思并不是日下去,应该念成回不去,看来胖子在提醒我们里面有危险,不要再往前走了。 第八十四章 古怪的穿堂 胖子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挺没溜儿,遇上大事却一点也不糊涂。他既然给我们留字示警,肯定是在这里碰到了麻烦。 我猜测刚才引爆炸药的十有八九就是胖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全身而退,越想越是担心,连忙走过去重新查看那几具焦尸,幸好里面没有那个是特别胖的。 另外几个人也和我一样纳闷,想不到胖子这家伙神出鬼没,居然赶到我们前面来了。 这老小子虽然一向自诩为正宗的摸金校尉,平时下斗却离不开火器和炸药,充其量只能算作后现代的盗墓贼,看样子他这回先我们一步进入地宫,一定是用炸药开路,走捷径进来的。 这当口闷油瓶已经找到了爆炸发生的准确位置,是通往棺室方向的墓道入口,看附近石块迸溅的痕迹,炸药应该是从另一侧的门口投掷过来的,看来胖子是想要封死这个地方,阻挡什么东西由此出入。 我们都有些猜不出头绪,胖子在洞里究竟遇上了什么样的强敌,需要引爆炸药,用这种破釜沉舟的方式才能脱身。 我看入口还没完全封死,就打算扒开碎石钻过去看看,没准胖子还躲在那边某个地方,刚要往里挤,却被闷油瓶拦住了,微微摇了摇头,自己伏身到空隙之间,侧着脸用手电筒往里边照。 他那支狼眼的电池因为用了太久,光线已经开始发暗,隐约只能看到洞里有人,一动不动的靠墙坐着。朝里面叫了几声那人也不搭腔,根本辩不出是死是活,至于面容就更加看不清了。 我灵机一动,将火把顺着缝隙轻轻丢进去,洞中霎时明亮起来。 借着火光可以看到里面空间并不算大,像是一个小小的穿堂,右侧靠墙半躺半坐着两个人,穿着和齐羽同样的服式,头颈软软的歪向一侧,身下全都是鲜血,感觉上这两个人多半已经被炸死了。 闷油瓶回头望着齐羽,意思是叫他过来确认。我急忙后退让出地方,齐羽挤到洞口一看,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满以为他是因属下丧命感到震惊,谁知齐羽说道:“妈的,死的这俩都是小金,怎么会有两个小金?” 我们一听都觉得奇怪,立刻聚到洞口往里看,借着明亮的火光瞧得清楚,那两名死者果然长得分毫不差,连身上装备都一模一样。 这下轮到我们五个人面面相觑,小花问:“他们不是双胞胎吗?”齐羽怒道:“当然不是,你觉得双胞胎会让我这么紧张吗?” 我正琢磨他这话的含义,忽然间三叔指着洞里道:“这他娘的又怎么回事?洞里怎么有两只火把,小邪刚才明明只扔进去一支!” 我们都被这话吓了一跳,转回头去瞧,果然有两支火把并排躺在地上熊熊烧着,难怪洞里光线如此明亮。 我们再次面面相觑,每个人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惊惧之色,他们所想显然和我的念头不谋而合,不过谁也不敢相信这样诡异事情会当真发生。 愣了一阵,我三叔终于鼓起勇气,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扔了进去,正是闷油瓶在尸洞里掷他用的那一块钱。 钢镚落地后发出一声脆响,向前弹跳了几下,我们只觉得眼前一花,地上竟然真的像开花一样出现了两枚硬币,连光泽和新旧的程度都分毫不差。 我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脖子后直冒出来,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脑子里一个可怕的字眼不期而至,那就是:复制。 复制啊!仔细想一想,如果这个穿堂真有复印机般的功能,我时才要是贸贸然钻进去,在众人眼皮底下分化成两个吴邪,那他们这些人会不会当场吐血?没准我三叔立马就得疯了。 这他娘简直比老痒的那个物质化还要骇人。老痒当初在秦岭骗我帮他物质化他老娘的时候,还需要一番场景铺陈和心理引导,一步一步利用我脑中已有的全部他老娘的形象素材,在几百里之外不知不觉的物化出一个人;而眼前这个山洞,直接就是大变活人呐。 虽然亲眼所见,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试想一下,我要是拿着一捆捆的百元大钞不停的往里边扔,又会出现什么结果,是不是几个小时以后我就轻轻松松的变成千万富翁了? 问题是复制出来的东西离开那个穿堂会怎么样,它们有可能单独存在吗?我忍不住要动手试上一试,把三叔丢进去那枚硬币取出来,看它会不会消失不见,或者仍旧与本体合二为一。 直接用手拿肯定行不通,万一不幸变成三只手,我走到外面不得被人笑死才怪,回头管解语花借了他的短棍,小心翼翼的伸进去够其中一枚硬币,刚往外拨了两下,那根短棍竟然从头顶开叉,变成了弹弓手柄的模样。 我也顾不得再够那硬币了,把长了枝杈的短棍抽出来给他们看,这下连闷油瓶都露了出惊讶的神色。 现在大家总算明白了胖子为什么把入口炸掉,还特意留字警告我们不要进去。不管这个穿堂是否真的能够复制进到它里面的物体,还是墓主人玩弄的什么古怪障眼法,这个入口肯定是不能走了。 我们实在没勇气冒这样的风险,五个人走进里面,出来时却有浩浩荡荡的十个人,就算身边的亲人朋友不介意,我们又如何能够面对突然出现的另外一个自己? 闷油瓶拿了几块石头把露出来的空隙堵死,招呼我们离开那里重新寻找一条通道。 小花走到我身边,把那条怪模怪样的开叉短棍接过去看了一阵,扬起脸对我说道:“你小子给我听着,我这短棍可是特制的,让你弄成这样,出去以后你得赔我。”我听了哭笑不得,只好冲他咧一咧嘴。 我三叔在旁边嘿嘿直乐,捋着长出短胡茬的下巴说道:“我这大侄子还没有傻到家,总算没把胳臂直接伸进去,不然以后可有的瞧了。” 第八十五章 归来 直达棺室的道是走不通了,我们只得另找出路。 闷油瓶在洞里搜寻良久,终于发现一条废弃的墓道,现在已经没有其它选择了,只能从这儿进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想法子迂回到棺室入口。 当下一行人仍是由闷油瓶带路,走进那条黑黢黢的墓道之中。 这条路比刚才经过之处要幽深得多,地面也损坏的非常厉害,而且好像反复被水淹过,沉积了不少又粘又湿的淤泥,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感觉格外不爽。 闷油瓶不声不响的在前面开路,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光景,我们转而向上,进入一间比较开阔的长方形洞室。 洞里比外边略微干燥些,地面积了厚厚一层浮土,走在上头感觉虚飘飘的。我正想问闷油瓶这是什么所在,忽觉脚下一软,两条腿直直向土中陷了下去。 小花见我突然坠落,急忙伸手来拉,谁知刚抓住我的胳臂,他自己也一脚底踏空往土中沉去,两个人同声惊叫起来。 幸亏土坑并不太深,我们俩只陷进去一尺左右就被硬物挡住了,感觉像是一些碎砖烂瓦。 齐羽似乎也觉出不大对劲,低低自语一声,蹲下身打着手电在土中翻找起来。 借着手电光柱我发现这个洞里的泥土颜色极深,这种情况往往是发现墓葬的重要信号,说明土层里有物质正在腐烂。 果然齐羽很快就扒好些出形状不一的器物碎片,透过薄薄的土层,可以看出下面还有许多或方或圆的东西。 齐羽兴奋起来,把手电搁在肩膀上,像打电话一样用脖颈夹住,腾出双手在泥中连抠带扒,很快翻出一只有些残破的香炉,随手丢到旁边,又接着往下深挖。 这一下逗起了大家的好奇心,我们也立刻分头开始在土坑里翻找。 小花弯腰在脚边挖掘了一阵,将一片窄窄薄薄的东西取了出来,轻轻擦去上面的泥,托在手里端详一会,笑嘻嘻的举着给我看,竟然是一把精致的玉石小刀。 我翻了半天都是些破烂的陶器和铜片,见这小子运气如此之好忍不住有几分艳羡,看到不远处土里露出一截棍子般的东西,上边还有个光滑的圆头,以为自己发现了一根手杖,急忙伸手向外一拉。 那东西出土后立刻碎成几段,从断口的质地及中间的空洞看,那应该是一根人类大腿的胫骨。 我微微一愣神,立刻想到这里有可能是个祭祀坑或者从葬坑,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洞里一定有通往棺室的通道,于是把这想法对闷油瓶讲了。 闷油瓶听后赞许的点点头,表示认可我的判断。不过这里却是个封闭空间,只有我们进来时走的那一个入口,看样子往棺室去的通道是被隐藏起来了。 闷油瓶打量了一下洞室的格局,迈步走近一侧洞壁,开始寻找隐藏的通道。这时小花突然在后面叫起来,说他发现了一只棺材。 我们全都围上去参观,土坑里果然露出棺头一角,奇怪的是这副棺木并非平着躺在坑中,而是直上直下插入土里,这下连闷油瓶也被吸引过来了。 我曾经听人说过,某些少数民族宗教的教义认为,将逝者头上脚下埋葬有助于他的灵魂顺利升天,不过长沙王是正宗的汉人,应该不会相信这一套。 这个人如果真的非常重要,为什么不赏他一间墓室陪葬,干嘛要只用一副薄棺,连外椁都没有,就这么直接裸葬在祭祀坑里?在一位诸侯王的陵墓里这样埋人实在有点蹊跷。 我正想问问闷油瓶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却似乎发现了什么,自顾自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把平刃铁铲,用一种古怪的姿势半蹲下去,开始一层层铲去棺材周围的浮土,动作快的让我忍不住联想到土拨鼠。过了大概五六分钟,就已经绕着棺材挖了个两尺多深的大坑。 这时泥土慢慢变成了棕红色,坑里逐渐显出棺木的轮廓,闷油瓶当即放下铁铲,拈起一撮土放在鼻子下边闻了闻,又换了把泥铲,蹲在坑里开始细细的刮去棺身上的残土,完全是一副考古学家的做派,估计早已经忘了自己现在是个盗墓贼。 我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棺材在闷王手下逐渐显露出来,颜色几乎是纯黑的,棺板已经腐朽不堪,只怕用力稍大就会四分五裂。 闷油瓶似乎害怕弄散了架,挖的越来越小心翼翼。棺材现在只露出三分之一,要想整个出土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们几次想下手帮忙,都被他摇头制止了。 我感觉有些百无聊赖,站直身子四下张望,忽然看到对面墙上我的身影旁边映出一个肿胀的人形,正晃晃悠悠的像豆芽一样从土里往外钻。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几乎当场吓破苦胆,跳起来就想往闷油瓶那里跑,刚迈一步大腿就被一双手从后面掐住了,我条件反射的回过头,正碰上一张满是血污的大脸,目光炯炯的直盯着我。 这下终于击破了我所能承受的恐惧极限,我忍无可忍的扯足嗓门,像小妞一般没命的尖叫起来。 恍恍惚惚的只听胖子骂道:“别喊了!日你大爷的,胖爷的耳朵都快给你震聋啦。” 我听了一愕,这才觉出全身瑟瑟发抖,赶快定了定神,发现抓住我的真是胖子,上半截身子一片焦黑,双腿还埋在土坑里,急忙用力把那厮从土中拽了出来。 胖子看我吓成那样,略微有一丝歉意,笑呵呵的拍着我说:“老弟呀,咱哥俩这么两天不见,快瞅瞅你胖哥哥,我都差点给烤成熏肉了。” 我正想骂他两句解解气,忽见土坑里又冒出一个脑袋,胖子伸手把那人拉出来,我一看竟是瘦猴,缩着脖子冲我一笑。 我正要问这是怎么回事,谁知下面又有人紧跟着钻出来,一连上来七八个人,既有齐羽的手下也有我二叔的伙计,看上去彼此相安无事,倒像是已经讲和了。 我担心这些人会阻碍闷油瓶办事,狐疑的望着胖子,希望他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和这群家伙混在一起。 胖子呵呵一笑说:“哥几个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两位老大既然已经决定联手了,当伙计的还斗个什么劲儿?大家伙一起发财多好!”那几个小子听了立即随声附和,看来很给这胖厮面子。 胖子背过脸冲我狡黠的挤挤眼睛,意思是让我不必担心,看来这局面竟然是他给促成的。 我见人群里没有二叔、老张和黑眼镜,就问他们三人的去向。 胖子一拍大腿说:“别提了,刚才我们在外边穿堂遇上一件大大的怪事,不太好应付,最后只能用炸药解决,他们几个没来得及跟过来,给阻在那头了。” 我问胖子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胖子拉我走到一边,简单说了他们那边发生的事。 原来胖子和老张回到明堂以后,正碰上我二叔带人和齐羽对峙。 他们俩一商量决定先不露面,悄悄绕道齐羽背后夹击,助我二叔他们一臂之力。 谁知两个人还没移动到位,前边就已经大乱起来。原因是枪声再次惊动了池塘里的水鬼,齐羽那伙人离水塘较近,几名伙计立马中招被拖进水里,阵脚当时就散了。 胖子和老张正想乘乱活捉齐羽,却发现他独自跳水逃走了,几名手下群龙无首,当即乱成一锅粥,三下五除二就被二叔他们缴械了。 这几名俘虏杀又不能杀,放了也似乎不妥当,我二叔觉得有点棘手。倒是胖子灵机一动,学习老八路对他们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 这些手下只有几个是他从国外带回来的,多数都是齐家门里的伙计,跟齐羽来这儿只是为了多赚点钱,谁也没打算付出生命代价,很轻易的就被胖子策反了。 胖子把这些人编成第二梯队,不发给武器,只要他们负责搬运辎重,由他自己亲自率领,和我二叔那队人马一道由陆路进入了地宫。 第八十六章 竖棺 那一批人的领队其实都没什么经验,我二叔和老张虽说出身于盗墓世家,一个专攻历史考古学,另一个是祖传的倒斗绝技,不过他们的知识都只是停留在理论层面,两人都是头一回下斗,论到实践经验可能还不如我。 我二叔是标准的书生,不像三叔整日和泼皮无赖打交道,遇上杀人放火这类事很难放得开手脚;老张则是闷油瓶邀请来的临时客串,所以那路人马的实际指挥权是落在了胖子手里。 胖子是出名的惹祸精,从来都不害怕事大的主,最欢喜的就是不按常理出牌,又加上急着进来与我们会合,所以下令全程用炸药突破。 二叔雇的那两名伙计关平和蒋老四终于得展所长,一路上炸得畅快淋漓,几乎和我们这边齐头并进,很快就到了灵宫大殿附近。 闷油瓶在祭祀殿里封印巨鼎的时候,胖子正好带人从另一侧接近了那条古怪的穿堂。 他们路上没遇到半点凶险,两位爆破高手更是势如破竹,又加上胖子最善于鼓动军心,把地宫里形容的天花乱坠,仿佛有无数金银财宝在向他们招手,所以那伙人当时士气高涨,几名伙计不等胖子下令就已经抢步进了穿堂。 开始后面的人开始都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只是因为太挤了才没有全部进去,后来穿堂里情况突变,先是极不自然的安静了一阵,随后就开始炸锅了,一时间枪声大作,还夹着厮打和叫喊声,不过很快便就归于沉寂,连灯也熄灭了。 首先发觉不妙的是黑眼镜,指着穿堂里横倒竖卧的几名伙计跟胖子说:“我靠,这里头哪来这么多人,好像有点不对劲呀!” 胖子还以为遇上了强敌,暗中打手势令众人准备救援,自己则躲在门口观察动静,过了一会没听到有声音,就忍不住伸头往里看。 这一露头不要紧,胖子脸上立刻挨了一枪托,顿时鼻血长流,差点就趴下了。 也亏得胖子挨了这一下,否则他那颗胖脑袋要是进了穿堂,不当场变成一只双头肥龙才怪。 袭击他的正是齐羽手下的小金,那小子当时神智已经不清了,刚刚撂倒胖子,自己也被另外一个小金给干掉了。 胖子不愧是老江湖,立马就看出端倪,忙回头跟二叔和老张说了。他们当时也用了和我们差不多的方法进行验证,一经证实里面真的有复制功能,那条路自然也就不能走了。 离开之前胖子担心我们误闯进去,于是命人炸掉穿堂。 关蒋二人本来对C4的运用十分在行,不过情急之下忽略了穿堂的复制功能,结果炸药威力放大一倍,入口不但没有完全封死,反而连穿堂附近的设施也开始陆续崩塌了。 胖子他们只好转身逃命,沿着塌方露出来的一条废弃墓道迅速撤离,胖子跑不多远忽然想起我和闷油瓶,担心我们俩在那里中招,又特意回来留字示警。 等胖子写好留言返回去时,我二叔他们已经不见了,只有几名掉队的伙计在墓道里乱跑,胖子把他们召集起来追赶大队,见到一个洞就钻进来,正巧遇上了我们。 胖子的留言虽然写的不明不白,多少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不然这会儿我三叔面对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大侄子,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上火了。 胖子说他们的那些故事的时候,差不多所有人都围过来听他讲,只有闷油瓶和齐羽还在挖那具棺材,这功夫忽然有人嚷嚷着棺木要出来了,众人急忙又去那边凑热闹。 这里只剩下我和胖子俩人,他就问我们这边的情况,我挑重要的给他说了一些,随后悄悄问道:“胖子,你说咱们要是带上个百八十万的钞票往那个穿堂里边扔会怎么样?变世界首富恐怕也是有可能的吧?” 胖子听了指责我说:“这个想法忒俗,你小子还算是读书人呢,就没点更高的追求?” 我见他一本正经的臭德行便讪笑起来,骂他:“你个死胖子少他娘的假清高,我就不信你没这么想过!” 胖子呵呵直笑,说道:“胖爷的念头比你高雅多了,我当时就寻思那一大包明器在身边就好了,一件一件的搁进去,取出来就是翻番,老子豁出去忙上三天三夜不睡觉,回头租个集装箱拉回北京,下半辈子专搞明器批发,都不用倒斗了。” 我们俩这边说着闲话,土坑中闷油瓶和齐羽已经清理完毕,在棺身上襻了几道绳子,齐羽首先跃上墓坑,闷油瓶伸手在下面托住,二人合力将棺木缓缓移出坑外。 那副棺材因为没有外椁保护,已经朽烂的非常严重,一动就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随时有可能四分五裂,幸亏捆了绳索才没散架。 棺材一上来众人立刻围作一团,我和胖子也忍不住走上前观看。棺身破损程度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有些地方已经烂出窟窿,轻轻一动就直往外掉碎屑,隐约可以看到棺材里的尸体呈现出青黑色,估计早已经碳化了。 闷油瓶迅速爬上墓坑,掏出一卷细细的红绒绳将棺身上中下捆了三道,在棺顶挽成奇怪的花结。 瘦猴在旁边觉着奇怪,就凑近来问我:“棺材上捆红绳是怕有尸变吗?那条小细绳儿也太脆弱了吧,看着还没我的鞋带结实呢。”我瞧那尸体的模样不像还能作耗,猜想红绳多半是辟邪用的,就冲他摇摇头。 齐羽对瘦猴骂道:“你小子懂个六!那叫绊尸索,用朱砂浸过,开了光的,你那鞋带管个屁用?” 胖子说:“这尸首都已经那模样了,我看马上就要化成灰了,成不了气候啦。” 齐羽听了淡淡一笑,自言自语说道:“千万不要被某些事物的表象给骗了,西方有一位盗墓贼曾经说过,绝对不要相信一具尸体。” 第八十七章 金井 我听他这番话说的意味深长,颇像有感而发,暗暗咂摸滋味,不由得想到:文锦那支考古队因为三叔的关系,和裘德考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齐羽熟识那裘老儿一点也不稀奇,他口中那个西方盗墓贼莫非指的就是裘德考? 本打算多嘴和他聊几句,看看齐羽那酷似霍老太的阴鸷目光,我知道问下去也不会有答案。这家伙脸子比闷油瓶还酸,又瞧我比谁都不顺眼,万一觉着我的话不顺耳,说不定又是一个耳光打过来,还是别去惹他为妙。 这时闷油瓶招呼我们过去帮忙,胖子一见棺材立马联想到明器,头一个觍着大肚子就冲上去了。 闷油瓶将还泛着潮气的棺木竖直戳在地上,让胖子在后面扶稳,说这棺材两千年来都是竖着的,里边是一具站尸,盯嘱他千万别弄倒了。 胖子本来想第一个动手开棺,近水楼台先捞点好处,没想到得了这么个差事,后悔的直卜楞脑袋,正要大声反悔,闷油瓶已经把脸转向我,吩咐我去和一捧泥来。 我忙问那几个伙计谁身边还有水,因为胖子的统战工作搞得十足到位,这时候大家基本上还算同心协力,立刻有人伸手去摘水壶。不料闷油瓶却摇头道:“别用水,要拿童子尿来和。” 我说:“将就点不行么,这一群都是大老爷们,上哪儿找童子尿去?”闷油瓶冲我一扬下巴,意思是你自己来,旁边几个小子一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全都瞅着我讪笑起来。 我有点挂不住,训他说:“奶奶的,你想让我当众撒尿和泥玩?老子早过了那个岁数了,我可不干。” 闷油瓶见支使不动我,只好转脸求助的看着解语花。小花早已经笑得直打跌,连连摆手说:“别瞧着我,我可不是童子。你问问三叔,他不是还没娶媳妇呢吗?” 三叔瞪着眼骂了声“放屁!”想一想自己也绷不住笑了。 闷油瓶见没人肯撒尿有些犯难,无可奈何的轮流看着我们。那几名伙计又是嘻嘻哈哈一阵哄笑,推来推去相互打趣,谁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童子鸡。 胖子扶着棺材在旁边起哄,大声说:“这俩小子整天价花天酒地的,恐怕早就不是真童子了。我说小哥啊,你自己不是挺纯洁的么?要不然你亲自尿点出来行不?你那尿水说不定比一般的童子尿威力都大呢!” 闷油瓶自然不肯,一听这话连眉毛都耷拉下来了。 瘦猴感念闷王在明堂下水救他一命,见状嬉皮笑脸的跳出来解围道:“我是童子,我去撒尿和泥来。”说着果真到墙角边解开裤子哗哗的撒了泡尿,蹲下和了一坨泥巴,用破陶片盛着跑回来。 闷油瓶松了口气,接过陶片冲瘦猴点点头,用目光示意他退到一旁。那小子一心想跟着凑热闹,嘴里说着:“不用谢,甭客气。”反而一闪身挤到棺材旁边去了。 我们十分好奇闷油瓶接下来要用这坨泥巴干什么,全都围拢上前观看,忽然鼻端闻到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冲得人直想反胃,有个站在最前边的伙计掩住鼻子对瘦猴说:“猴子,你这两天都喝什么玩意啦?撒出来的尿这么臭。” 瘦猴一脸无辜,摊开双手说:“不是我,臭味是棺材里出来的,不信你们自个闻闻。” 经他这么一说,大伙都把目光集中到棺材上,我们这才发现,棺板的缝隙里正在冒出大量黑水,顺着棺身缓缓的往下流淌,那股腥臭味儿看来真是这些棺液发出来的。 胖子虽然站在棺材后看不见状况,仍是不甘寂寞的跟着掺和,探出头笑道:“不能够啊,棺材里那尸首都干的像块黑炭了,哪来这么大臭味,别是你这瘦了吧唧的小子得肾炎了吧?”一低头突然看到地上那些黏糊糊的黑水,“哎呦”一声说道:“不好,这不会是要尸变了吧小哥?” 众人一听立马激动起来,目光齐刷刷转向闷油瓶。这些伙计大都听说过哑巴阿坤给越南人捂在斗里十来天,徒手掐死一群粽子那回事,这时听胖子叫喊尸变居然没人担心,都眼巴巴等着闷王给他们露上一手。 三叔和齐羽都是行家,知道尸变不是闹着玩的,三叔立马伸手到背包里乱翻,估计是在找他备下的黑驴蹄子;齐羽有些紧张的看着闷油瓶,等他说明这黑水是怎么回事。 闷油瓶神色一如平常,淡淡的解释道:“这座古墓里有两处风水宝眼,主位由长沙王自己占了,这处本该是留给夫人的。不过那窦夫人临死的时候中了邪术,埋于此处恐怕会借助宝穴的灵气起尸作怪,所以只能安葬别处,另外找个人竖着埋在这里,目的是镇住宝眼,免得风水外泄。这是一具养尸棺。” 听他这么说,我们几个懂行的便都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其实好多吉穴都不是只有单独的一个风水位,而是同时有两个或多个穴眼,必须要一一镇住,才能保证墓中风水不至外泄,达到护佑子孙昌隆的目的。 有些一知半解的风水术士并不知晓这个道理,选阴宅的时候,只道是按照罗盘上磁针指示的方向找出纵横交汇的两点就算是棺位了,所以有些人家明明采到了吉穴,子孙照样还是难以发达。 殊不知是因为近旁空着的风水宝眼一直在向外泄气,有些干脆被狐狸蛇虫之类带点妖异的生物占据了,时间一长吸收天地精华成精作祟,那所谓的吉穴自然也就吉不起来了。 如果遇上真正明白的堪舆师,会把所有宝眼一一点出来,让丧家在每个眼上都埋入一些东西镇压,确保阴宅之气不会泄漏。 我们每个人大概都听过一两回这类传言,说某某地方发掘的古墓挖到瓷坛里游动的金鱼或者装在匣中的活乌龟,其实这些东西就是用来镇住轮空的风水宝眼的。 也有的风水师认为在宝眼上放一口盛人的养尸棺效果更理想,不过通常都是极有权势的帝王将相才敢如此草菅人命,而且宝眼上埋的还必须是有血缘关系的自家人,否则大好风水会被别人的后代分走。 我们在汪藏海的海底墓里曾经见过类似的养尸棺,打开后发现尸体是个许多手脚缠在一起的怪物,我到现在都猜不透那个人是生前就肢体畸形,还是风水宝眼把它弄成那个样子的。 这件事胖子也知道,这时就问闷油瓶:“这养尸棺怎么是竖着埋的呀?我记着咱们从前见过的养尸棺是平着躺在地上的嘛。” 闷油瓶没精打采的回答说:“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养尸棺,这人多半是殉葬的侍从或下属,怕他分走王穴的龙气,所以不准棺材平放养尸,只是连人带棺像楔子一样打下去,堵住下面的金井,不让灵气外泄而已。” 三叔和齐羽是久经考验的盗斗高手,自然知道金井意味着什么,一听之下登时眼睛都亮了。 胖子也控制不住兴奋之情,大声嚷道:“我靠,你说这墓坑下面是口金井?那可不得了,金井里一般都放着墓主人最重要的宝物,我听说当年孙殿英盗东陵,在慈禧老太太棺木底下那口金井里发现了纯金的十八罗汉坐像,还有翡翠白菜、宝石西瓜、紫玉葡萄和玲珑九窍宝塔。 这些好东西放进去以后,那金井里据说还有空档,所以又倒进去大小不同的四升上乘东珠,把犄角旮旯全都填满了,这他娘的得值多少钱呐!” 那群小青年听胖子这么一扯,当时都有点疯了,呼喇一声将墓坑围得水泄不通,全体探头往下查看,眼睛里都火辣辣的发出贼光。 一个伙计叫道:“是真的,你们看那下面有亮儿,还是黄色的呢,真是一口金井!” 齐羽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分开众人挤到坑边儿。 我看他的动作像是要下去,猛然想起会不会虎符也藏在里面,要是被齐羽先抢到手,我们这趟白忙了不说,只怕闷油瓶脱离青铜门的希望也就此化为泡影,想到这立刻跳起来往坑边跑,打算先拦住他再说。 谁知齐羽已经先我一步行动了,我急的大叫起来,提醒闷油瓶快阻止他。闷油瓶原地没动,手捧那坨臊泥默默看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倒是三叔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想拽住齐羽,被那厮反手一拳,趁三叔躲闪的瞬间,像泥鳅般滑入坑里。三叔骂了句娘的,二话不说立刻跟着跳进墓坑。 其他人看三叔齐羽都下去了,也想跟着捞点好处,当即像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的随后跳了进墓坑,最后地面上只剩下我和闷油瓶、小花胖子四个人。 胖子因为扶着棺材不能随意走动,见大好机会都被别人抢了,急的哇啦哇啦乱叫。 我也埋怨闷油瓶说:“你刚才为啥不拦住他,光捧着堆烂泥傻站着有什么用?那虎符要是被齐羽得了去看你怎么办!” 闷油瓶还没答话,小花已经指着那口棺木叫起来:“不好,动啦!里面的东西动啦!” 胖子一听立刻把头缩回棺材后面,低声吼道:“小哥,赶快动手,别让那老粽子爬出来把胖爷的手给啃喽。” 他俩这一吵吵闷油瓶急忙把注意力转到回棺材上。只见这会棺缝里流出的已经不是黑水,而是更加粘稠的粥状物,臭味也加倍浓郁,熏得人喘不上气来。 我又惊讶又恶心的发现,那些一块块、一坨坨不断掉下来的东西居然是尸体上正在迅速腐烂的筋肉,一时间忍不住全身起栗,差点没吐出来。 忽见棺材缝隙里有东西不停蠕动,尸体上一只露出骨胳的手臂似乎要往外伸。我的心脏开始巨跳起来,张大了嘴想示警却叫不出声音。 小花基本上还算镇静,指着棺材破洞提醒闷油瓶小心。只见闷王眉心一动,迅速提肩抬臂闪电般挥出右拳,一招直捣黄龙。只听咔嚓一声,棺板被他砸出个破洞,闷油瓶随手一掰,一大块棺板被他扯下来,尸体那张腐烂不堪的怪脸露将出来,牙齿一张一合,发出咔哒咔哒的敲击声。 我和小花看在眼里都忍不住猛吸凉气,发出咦的一声惊呼。 闷油瓶此刻动作异常连贯,左手随即行云流水般划了条半圆形弧线,砰的一下把瓦片里盛的那坨臊泥全部糊在尸体脸上,用手指抿了两块泥巴,迅速将两侧耳孔也堵住了。 那尸体本来正在棺中做舒展运动,这时忽然骨骼咯咯作响,不到一分钟光景就停止不动了。 第八十八章 两口棺材 闷油瓶用湿泥糊住了尸体的七窍,对胖子说:“你留下照顾这口棺材,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能倒下。”又叫小花站到胖子对面,负责监视棺材里的动静。 小花问:“万一它又动起来我该怎么处置?” 闷油瓶想了想,伸手管解语花要过那把玉石小刀,将自己右手中指刺破,挤出几滴鲜血,仔细的涂在刀刃两面,交给小花说:“如果再有尸变迹象,就用这把刀刺穿心脏,刀子留在里面,注意棺木上的红绳一定不能解开。”说完招手让我跟着他走。 胖子对闷油瓶的安排大为恼怒,高声喝道:“小哥你他娘的是什么意思,又让胖爷在这儿垫底?告诉你老子可是来摸明器的!那金井里肯定全是好东西,我这回说什么也得跟着下去!” 闷油瓶正要转身离开,听了这话就停步回头,目光炯炯的看着胖子,过了一会才说:“下面没有我要的东西,我现在是去长沙王的棺室。” 胖子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梗着脖子拉硬道:“看什么看,你别想又扔下我和天真小子单飞,咱们是堂堂的盗墓铁三角,必须共同进退,有饭大家吃、明器大家摸。你老仍下我一个人算咋回事?嫌你胖爷碍事咋的?” 一番话问得铿锵有力、抑扬顿挫,给闷油瓶来了个烧鸡大窝脖,小花在一旁听得心花怒放,掂着刀子不住发笑。 闷油瓶无奈,想了想对我说:“你去守着棺材,胖子跟我来。”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要蹦起来强烈抗议,随即转念一想:胖子这厮身手强悍、临敌反应也比我机敏得多,他跟了去就算帮不上大忙,至少不会拖闷油瓶后腿。 当即对闷油瓶笑道:“这死胖子一向觉悟低,你带在身边好好教育教育他,老子就发挥一把风格,把机会让给落后的同志。”说着踱到胖子背后,卸下突击步枪和子弹带给他挂好,伸手撑住棺材,摆头让胖子起开。 胖子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心里大为感动,裂开大嘴冲我嘿嘿一笑,纠正我说:“小吴兄弟,风格那玩意不叫发挥,是发扬。” 我说:“你少废话,我说发挥就是发挥。告诉你小哥这次伤的不轻,你别净惦记摸明器,留心替他前后照应着点儿。” 胖子立刻满口答应,拍拍肩膀让我放一千一万个心,说自己知道哪头轻哪头重,乐颠颠拿上背包跟着闷油瓶走了。 他们俩并没有追随三叔和齐羽下到墓坑里,而是踩着地面上松软的浮土,径直向山洞深处去了。 胖子觉得过意不去,边走边对闷油瓶说:“就那么个破烂粽子,留着也没啥屁用,干脆拿刀捅死,让小吴他们一块去得了。” 闷油瓶头也不回的向洞口走去,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似乎并不赞成胖子的意见。二人爬出祭祀坑,一踏上实地立刻放开脚步疾奔,没几分钟功夫就隐没在漆黑的墓道里了。 这边只剩下我和小花面面相觑,我有点没明白过味来,傻乎乎的问解语花:“他们俩怎么回事,不跟着下去抢东西,怎么跑到外边去啦?” 小花微微一笑说:“这一招怕是老张使的调虎离山之计。那口棺材是我发现的,本来用不着出土,好东西一般都在主墓室里,你见过那个有经验的土夫子冒着尸变危险去开养尸棺的?” 我听他分析的确有些道理,于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小花说:“他不想和老齐正面冲突,所以故意掘开金井,让齐羽误会下面藏着虎符。这个穴眼里有东西是肯定的,不过虎符一定不在里面。” 我仔细想想,觉得小花说的果然不假。 虎符在古代是君权的象征,应该与印玺之类物品放在棺材里最重要的位置,伴随墓主人一同下葬;无论如何也不会藏在养尸棺下面,给一位自愿或者被迫送死的下人做陪葬品。 不过我心里还是很想知道坑里到底藏着什么,有没有胖子说的那类奇珍异宝,忍不住怂恿小花道:“哎,你过去瞧瞧下面什么样,齐羽他们在里头干什么呢?” 小花其实比我还要好奇,嘱咐我扶稳那口棺材,自己走到坑边,趴在洞口向下看去,忽然惊讶的咦了一声。 我忙问他看见什么了,小花啧一声说:“下面是个封闭的墓窖,有一间屋子大,这可不太好,要是有意外发生,他们一群人憋在里面,非给连窝端了不可。” 我听他这么说肯定有缘故,就问墓窖里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解语花的回答有些出乎意外,告诉我里面差不多是空的,只放了一大一小两口棺材。 我一听就更加觉得奇怪了,难道说这里葬着一家三口?长沙王把自己的属下镇在穴眼上还不罢休,莫非将人家老婆孩子也拉来埋了?好像没听说过有这种事哪! 小花没说什么,眼睛紧张的盯着洞里,见我一直催问下面情形,干脆卸下突击步枪上的瞄准镜,调了调焦距,一声不响的递过来。 我正愁自己站的地方太远,看不见下面情景,这下喜出望外,忙接过来对准洞口,略一调整体位,就看到了洞里的大部分地方。 下面地方不算太大,站了六七个人已经感觉有些拥挤,每个人都打起手电,照得室内一片通明。 我忽然感觉有点搞笑。通常盗墓者开棺,都是只点一盏半明不暗的小油灯,摸着黑私下里勾当,这些人如此明目张胆,倒真有点官盗的风骨,看来是想靠人多势众压制墓窖里的阴气,借助灯光给自己壮壮胆。 因为光线够亮,我在上面可以看得十分清楚,果真像小花说的,墓窖里没放任何殉葬品,只是地上并排躺着一大一小两口棺木。 这两口棺材都没有外椁,棺身上挂着铜质的莲花锁。因为离得较远,暗沉沉的看不出是什么质地,不过保存的十分完好。 洞内场面有点像拍电影,我三叔和齐羽面对面站在那口大号棺材两侧,一众伙计围在他俩背后,看那阵势是准备要开棺。 三叔表现的十分镇静,在一边冷眼旁观。齐羽看上去有些激动,已经戴好了保护手套,用力扭断棺材上的莲花大锁,反手一抄提起棺盖。 我在上面顿时觉得一阵寒气扑面,齐羽竟然也是一哆嗦,两手一松,棺盖砰的一声又合上了。众人都情不自禁的发出惊呼,三叔忙问:“怎么啦,啥地方不对?” 齐羽不动声色,淡淡说道:“不好意思,手没抓稳。”众人一直紧张的望着他,听到这话才松了口气。 我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说话时目光闪烁,显然没讲出实情,于是把瞄准镜从齐羽身上移开,转而查看那具棺材,借着光线忽然发觉棺材板上有一层绿油油的荧光。 我全身激灵一下,悄悄对小花说:“那棺材上可能有毒,要不要提醒老齐一下。” 解语花摆摆手,轻声说:“那家伙戴了手套,应该已经察觉了,你不必多事,静观其变就是了。” 齐羽这时重新调整了一下所站位置,似笑非笑的问我三叔:“老吴,你要不要过来帮忙?” 三叔干笑两声答道:“不必了,我吴老三并不待见那块虎符,你和老张谁得了去我都不在乎;我就等着捡漏摸几件明器,尊驾请自便吧。”转头对自家的伙计说:“你们都退开一点儿,别碍着齐大爷办事。” 齐羽哼了一声,伸手再次掀起棺盖,这回没有失手,稳稳的托住推到旁边放好,众人看到里面景象,都惊讶的叫了起来。 棺材里空荡荡的,陪葬品半点皆无,连防腐的石灰都似乎忘了放进去,只有一具干瘦黝黑的尸体孤零零躺在里面,已经看不出是男是女了,手脚跟脖颈都打着铁箍,用梅花钉牢牢固定在棺底。 我和小花互相对视一眼,心说这长沙王墓可真够邪门,莫非每条尸体都具备尸变作祟的潜质?要不干嘛在棺材里弄这个调调。 齐羽似乎也心中没底,望着三叔问:“你看这像什么情况?”三叔疑惑的凝视着棺材,半晌才摇摇头说:“不好说,别动那几道铁箍就对了。” 齐羽对我三叔的消极态度有些不满,皱眉道:“那这口小的还要不要打开?” 三叔嘿嘿一乐说道:“左右下来一趟,当然得打开看看,没准东西都藏在这小号匣子里头呢。” 话一出口,所有伙计都连连点头。其实做土夫子本来就是冒险的行业,在这种情况之下,就算明知道那匣子里有些古怪,又有谁能忍得住那份好奇心不去打开看看呢? 齐羽略一犹豫,似乎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向旁边一名手下要过铁撬棍,走到那口小棺材旁边,往铜锁上轻轻一敲。那把锁早已锈的不成样子,当即扑的一声落在地下。 那伙计想给老板帮忙,抢步上前去翻棺盖,齐羽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伙计双手刚一沾到棺板,立刻像被开水烫了一般惨叫起来,两脚离地蹦起老高,随后扑通一声摔倒,两只手已经变成了黑色。 第八十九章 黑犬与白毛 那伙计倒地之后立刻痛苦的来回翻滚,不住哀嚎求救,发黑的手掌慢慢肿胀起来。 这场变故事发突然,连三叔和齐羽都没预料到。众人看见他的惨状都有些胆战心惊,在旁边围成一圈,却没人敢过去相助,生怕不小心被他抓上一把,也变成那副模样。 齐羽仰头对着洞口大喊:“老张,你快下来瞧瞧,这里有人中毒了。”叫了两声不见回应,有些警觉起来,探出头四下看,见我正拿瞄准镜看他,就厉声问道:“吴邪,你们在上面搞什么鬼?张起灵呢?” 我虽然有时候自诩还算小聪明,不过临急反应总是比别人慢一步,被齐羽猛然一问闹了个张口结舌。 小花见我答不出话,神态自若的接口笑道:“刚才那边听到有呼叫声,他担心是自己人遇上了麻烦,和胖子过去接应了,留下我和小吴在这看守尸体。” 齐羽哼了一声埋怨道:“这个人,需要他的时候总是不在!” 小花一听他这怨妇对白扑哧一声笑了,一脸顽皮的回头看我,目光中似乎饱含深意。 我冲他瞪起眼睛,意思是:你看我干什么?老子可从来没说过这么娘炮兮兮的肉麻台词。 这时三叔已经和一名五大三粗的手下按住了那受伤的伙计,将他捉牢以后拿绳子绑住了双臂。 那小子又惊又怕,不住的挣扎大叫,伸脚往三叔腿上乱踢。 老头子给闹的不耐烦起来,甩手给他一个巴掌,大骂道:“你他娘的别不知好歹,老子这是救你呢,你不想活就使劲儿挣崴,越闹腾毒血走的越快。” 那伙计神智还算清醒,一听这话立马老实下来。齐羽问三叔:“老吴,你有法子解毒吗?” 三叔摇摇头说:“先给他放一放毒血,敷上点止疼药,等小哥回来再看吧。” 齐羽也觉得主意似乎可行,立刻让人帮忙按住那名手下,他和三叔动手给那人放血。我在上面无事可做,一只手扶着养尸棺,另一只手举着瞄准镜看他们救治伤者,忽然觉得齐羽身后那口小棺材似乎动了一下。 我怀疑是自己的错觉,急忙把镜头移过去仔细查看,却见棺盖已经砰的一声被里面的东西震飞起来,众人吓得大声惊呼,一齐向后闪避。 幸亏三叔手疾眼快,一把拉开齐羽,棺盖轰然落下,在他刚刚蹲过的地方摔成了一堆碎片。 几名伙计全部退到墙角,棺材附近让出好大一片空场,虽然每个人都尽量远远躲开,眼睛却一眨不眨望着那副邪门的棺材。 开始大伙先入为主,都以为小棺材里肯定是个孩童。这时随着瘦猴一声惊呼,赫然发现里面锁着一只没毛的青黑色巨犬。 这家伙的身形足足有一头小毛驴大,比在地宫入口被闷油瓶封印在铜鼎里那八只还要威猛,背上虬筋错节,杠子肉不住一颤一颤的抖动,看一眼都觉得瘆得慌。 这头黑色巨犬和那口大棺中的死者一样,也是四肢脖颈上被砸了镣铐,用手指粗的梅花钉固定在棺材底上。 我几乎立即可以肯定,它就是闷油瓶提起过的那头魑魅之王。这只怪兽封墓时被镇锁在地宫里面,如果无人惊扰,它会一直这样长眠下去。 此刻这位煞神已然被我们惊醒,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喉咙里轻轻咆哮着,泛着金属光泽的大肚皮不住起伏,刚才棺盖突然崩开肯定就是它的杰作。 眼看这头地狱猛犬就要发威,众人的惊愕只维持了短短几秒,立刻开始往洞口逃窜。齐羽叫人将伤者最先推到坑口,小花在上面接应,伸手把他拉了上来。 其它伙计随后也七手八脚的抢着往上爬,就在这时,那种曾被我们误以为是地窟风声的啸音又开始呜呜的低吟起来。 不同的是这回啸音近在咫尺,听起来更加慑人心魄,而且绝对可以肯定来源是下面的墓窖里。 不过我还是有些纳闷,那头雄壮如牛的怪兽似乎不应该发出这种哀怨凄婉的低吟,于是拿着瞄准镜从人缝里往下看。 一看之下我就发现,那口大号棺材里的干尸这时已经长出全身的白毛,胸口正在不停忽闪,那呜呜咽咽的叫声就是从它胸腔里发出来的。 闷油瓶曾经断定这声音是魑魅首领在召唤部下,看来这具干尸竟然是它的司号员。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我们离危险已经相当接近了,那群伙计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爬上地面后立即开始不顾一切向外奔逃,墓坑上下顿时乱成一锅粥。 小花一直忙着向上拉人,只有我扶着那口养尸棺动不了。我开始明白闷油瓶不肯处理掉这具恶心的尸体,而且坚持要人守护是什么意思了。 这口养尸棺近两千年来一直镇住风水宝眼,等于是一道安全屏障,有它卡在入口一夫当关,下面的黑犬和白毛才没有上来闲逛。 等一下我们的人撤出墓窖,再把这口棺材原封不动的放回洞口,就可以安全离开此地。只是不知道闷油瓶和胖子那边有没有得手,如果虎符顺利拿到,我们这趟就算没白折腾。 正暗自打着如意算盘,突然感觉背上一震,肩膀被跑过我身边的伙计猛撞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抱着棺材摔倒。 我急忙稳住身形,大声吆喝着让那群人小心不要撞上我和棺材。谁知话音未落,又一名伙计在我腿上一绊,这下可好,我们俩连人带棺稀里哗啦同时倒地。那口烂棺材被两个人近三百斤的体重狠狠一压,顷刻之间四分五裂。 我看那伙计吓得手脚乱刨,急忙大叫起来:“你爷爷个龟毛棒槌,千万可别弄断了捆尸索!” 那混蛋八成是头一次和粽子亲密接触,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跟本不理会我在说什么,手忙脚乱的从我身边爬起来就跑。 这回可实在是倒霉催的,他的一只脚恰好绊上了红绳的绳套,猛一用力捆尸索嘣的一声就给扯断了。 那伙计倒是如愿以偿的跑了,棺材里的尸体忽然得了自由,呼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全身关节咯吱咯吱的响了一阵,慢慢冲我转过身来,仿佛是对我这副臭皮囊颇有兴趣,已经没了嘴唇的巨口中牙齿看上去多的惊人,齿缝间一滴一滴往下掉着黑乎乎的粘涎,两条骨头比肉还多的长腿一拐一划的向我走来。 我只觉得嘴巴里阵阵发干,坐在土坑里机械地和它对视着,双手撑地屁股一点一点向后挪去,连眼睫毛都不敢闪一下,谁知道这畜生什么时候发威,说不定眼睛一睁一闭,我这颗人头就没了。 这时候正巧三叔也上来了,看到这种场面吓了一跳,飞身上前对着粽子后脑就是一刀。“叮当”一声,那家伙被砍的地方冒起几颗火星,发出金属般的脆响。 三叔大惊,骂了声:“我靠!”回过刀锋刚要再来第二刀,忽然手腕被一只满是白骨和粘液的手给握住了。 想不到那粽子反应如此机敏,一抓住三叔立刻向自己身边拖去,三叔大吼一声,一个连环腿向粽子踢去,那粽子中招后骨骼又是一阵咯咯轻响,三叔自己却疼的嚯嚯直叫。 我也顾不得恶心了,立刻跳起来帮忙,从旁边冲上去,合身一扑把粽子撂倒了,全部体重都压在它那把老骨头上。 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对手爪已经咔的一声锁在我脖子最细的部分,十根露着白骨的手指扣得严丝合缝,我立刻感觉呼吸一紧,这粽子那两只手简直就他妈的和魔鬼终结者那双铁掌一样有力。 这种时候惜命也没用了,我趁着自己还没给它掐死,立刻双手双脚一起开动,像八爪鱼般死死缠住粽子全身,拼命翻滚,和它扭打在一起。 粽子身上的烂肉和粘液糊了我一身,尸臭味熏得人眼前发黑,如果不是给捏住了脖子,我非一张嘴吐出来不可。 开始我们俩还相持不下,不过粽子根本不需要喘气,所以掐住我一直不缓劲,没多久我就接不上气了,胸口胀的几乎要炸开,眼前一片模糊。突然那粽子猛一用力,我在半昏迷中还以为它要终结我,谁知道这厮竟然松了手,扑的一声倒下不动了。 我刚一获得自由,身体立刻蜷做一团,捧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知道是有人出手救了我。 小花过来扶住我,一边帮我捶背一边别过脸去做出嫌恶表情。我一怒之下伸头把脸上脏物全都擦在他衣服上,心说叫你狗日的嫌乎老子,我也分你一点尝尝。 回头再瞧那只粽子,心脏位置插着那把玉石小刀,已经直挺挺的纹丝不动了。 这时墓窖里已经闹翻了天,白毛和黑犬正在尽力挣脱束缚,不停发出砰砰的巨响。大部分人都已经逃进墓道,往地宫大门方向去了,齐羽也带着手下人早跑没影了。 三叔见我缓过气来,立刻叫小花扶着我先走,说由他来给大家断后。老东西倒很镇静,不急不慌收拾起地上散落的棺材板,用绳子和尸体绑在一处,草草塞回坑口。 那具尸体被小花刺穿了心脏,已经彻底死透了,不知还是否镇得住穴眼,此刻也顾忌不到那么多了,只能阻得一时算一时。 我见地上扔着几个没来得及带走的背包,其中一个竟然是我的,里面还有几件在窦夫人地宫里牵来的好东西。当初下水去找闷油瓶时托付给瘦猴,这小子居然信守承诺,一直在帮我照管着。 这时失而复得,急忙拎起来来背在身上。等三叔一处理完善后,我们仨立刻开始逃之夭夭,谁知道冲进墓道没跑出多远,就见前方灯光闪烁,那些伙计竟然又跑回来了。 ☆、第九十 章 追杀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外面也出了问题。忙拉住经过身边儿的伙计问他外头出什么事了,那伙计用力甩开我,迅速钻进路旁一条排道,边跑边大声喊道:“快躲起来,外面那个大鼎要爆炸啦!” 我听得莫名其妙,心想那只不过是尊铜鼎,又不是一颗炸弹,怎么可能爆炸呢? 正打算再抓个人问问,地宫入口方向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紧接着白光耀眼,顷刻间整条墓道和外面的大殿都被照得一片通明。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闪得几乎成了半瞎子,机械的伸手挡在脸前,恍惚之间看到一条条黑色剪影在白光中乱窜,也分不清究竟是在追逐还是在逃命。 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我不敢再往前走,也不打算跟着这些人盲目的乱跑,只好停在原地不动。结果傻站在路中间挡住了通道,被逃过来的同伴连撞了好几下,只得把身体贴在墙上,给那群发了疯似的家伙让开一条路。 心中隐隐觉得这场爆炸有点古怪,如此巨大的声响,却没有相应而来的冲击波及爆破碎片,那强烈的白炽光更加不像是火药所能发出来的。 远处的强光持续了好几分钟才慢慢减弱,墓道终于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幽暗。 我面前仍旧一片昏黑,睁大眼睛用力眨了几下,还是什么都看不见,把手电筒对着自己晃了几下,也只能隐约看到一团微弱的光斑,看来视力恢复可能还需要一会儿时间。 我有些心惊肉跳,想找到三叔和小花壮壮胆,手扶石壁像盲人一样前后左右四处乱摸,除了墓道两侧冰冷的石墙以外,我身边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 正纳闷这些人都跑去了哪里,一侧的黑暗中突然亮起几丛绿悠悠的小灯泡,其中两对还一眨一眨的。 一阵轻微的战栗划过我的脊背,凭着这几年积累的冒险经验我马上就得出答案,那肯定是某种食肉动物的眼睛。 我留心数了数,一共有八对,在墓道里错落有致的分布着,形成一个很严整的队型。 看来被闷油瓶封印在铜鼎里的镇墓兽已经成功脱困了,刚才那声巨响应该是它们逃出升天时打破了铜鼎的盖子。 有那么一瞬间的功夫,我打算掉头逃命,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否定了。 直觉告诉我,这种情况下一动不如一静。就算像闷油瓶一样行动迅速,我也未必跑得赢这群四条腿的畜生;万一再激活它们沉睡千年的捕猎本能,把我当做恢复兽性的头一个杀戮对象,那我可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按照常理推断,动物捕猎通常会选择体形略小的对象进行攻击,遇到对手比自己高大时,它们会变得异常谨慎,会先想办法试探,摸清对手实力再决定下一步如何行动。 这些镇墓兽不会了解人类有多么不堪一击,我的身高和背后那个大背包占了不少优势,那种威猛造型应该能对它们产生一定的震慑力,帮我延后一点进攻的时间。 我慢慢把手伸进包里,抽出一支备用火把点上,立刻就看见几头似狗非狗的黑色猛兽站在前方,正是我们在地宫门前遭遇的那八头镇墓魑魅。 墓道里很窄,它们极有秩序的一头接一头排列着,并不急于发起攻击,似乎还在等待首领的命令,地窖里那只白毛已经有一阵没发出叫声了。 最前边一头黑兽离我只有几步远,半蹲半坐,全身肌肉紧绷着,喉咙里发出若有若无的低吼,一边朝我露出尖利的牙齿。 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最为靠谱的回应方式就是要同样张开大嘴,呲出满口獠牙大声嘶吼才能震慑住对手。 不过我可实在没这种本事,只能将火把缓缓举到身前,起到一些阻挡作用,我发现那畜生不露行迹的将身体向后缩了一点,躲到火把刚好够不着的地方,微微仰起头,发出一声极似狼嚎的长啸。 叫声未歇,我背后的墓窖里白毛就回应了一声,似乎终于发出了最后命令,八只黑兽立刻弓腰收腹,箭一般跃起来向前猛冲。 我见难逃一死,干脆也不费力躲闪了,手中火把舞成半圆形向最前面那头黑兽脸上挥去。与此同时,我身后有支枪也打响了,一梭子子弹暴风骤雨般横扫过去,那黑兽身子一弹,嗖的一下从我旁边疾窜过去,一刻不停的直奔墓窖方向去了。 其它黑兽也完全不理会面前的挑衅,灵活的躲开火把和枪弹,有的干脆一跃上墙,飞檐走壁般从石壁上侧身跑过去了。 听着劈劈啪啪的杂乱蹄声渐渐远去,我双腿一软几乎坐倒,忽然后脖领子被人拉住,用力一把拖进排道。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三叔,就问他刚才怎么回事,三叔批头骂道:“你个狗日的就是不让老子省心,什么时候了你还站那儿充好汉?你说说你到底长了几个脑袋?” 旁边小花正动手给步枪换弹夹,闻言嗤的一笑说:“他不是想充好汉,多半是没反应过来,要不就是在那儿合计‘葫芦娃会来救我的’。”说着伸手捏了一下自己嘴唇,表示那葫芦是没嘴的。 我知道他又在影射闷油瓶,冲他竖起一根中指,转头问三叔:“老头子,你说是不是有点奇怪,那些黑兽怎么不咬我?” 三叔叹气说:“算你小子运气,它们可能要先去拜见首领,没空理你这种傻子。咱们赶紧撤吧,要不待会那群东西杀个回马枪,就这几瓣蒜非给包圆了不可。” 说着扯开嗓子吆喝一声,众人立刻从各自藏身的地方出来,我见齐羽不在人堆里,就问有谁看到他了,众人全都摇头。 三叔说:“别管他了,我们先出去再说。拿枪的走后边,万一那些玩意追上来需要有人阻击,你们哪个还有炸药也拿出来。大家伙行动迅速点,谁也不许再拖后腿。”他的声音里自有一股威势,众人听了立刻照办,连齐羽的几名手下也没提出异议。 小花整理好枪弹,带着几个人留下殿后,我的枪刚才给胖子了,只能随着大伙向外撤退。三叔放心不下小花,自己也留下盯着,临别前嘱咐我多加小心。 为了争取时间,我们顺着墓道一路朝前急跑,没飚出去多远,后面就真的开始打起来了。枪声中夹着野兽的咆哮和三叔的叫骂,不时还有手雷的爆炸声,激烈程度简直和打一场小型战役差不多。 我越听越觉得放心不下,忍不住在一处石梁停下脚步,盘算要不要回去看一看,同行的伙计叫了几声,见我没答应,全都自顾自的走了。 墓道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咬了咬牙,取出单刀提在手里,转身又往回跑。 刚跑了不到一半路,就见三叔带着小花他们一群人发疯似的冲过来,边跑边大声疾呼:“快跑,快跑!那些鬼东西枪子儿都打不透,赶紧逃命!” 我来不及问话,直接就被人群裹进去了,我怕妨碍别人逃生,只能跟着向外疾奔,还没逃出多远,身后就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那群镇墓魑魅已然追上来了。 三叔立刻下达命令,让众人分散躲避,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许硬碰硬。幸这条好主墓道两侧有不少横出去的非字形排道,众伙计立刻作鸟兽散,转眼功夫就藏的无影无踪了。 我和一名伙计同时挤进一条破败的小夹道,那里边山壁已经塌方了,到处都是碎石块,只有一点地方可以站脚。 那伙计见无处藏身,不由失望之极,想要再换地方已经来不及了,心惊胆战抓住我问怎么办。 我见靠近地面有条裂缝,立刻蹲下扒开周围的石块,发现里面是个窄窄的小洞,两个人扁着身子勉强可以挤进去,背包就只能留在外面了,躲好以后找些石块掩住洞口,悄悄望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大概十来秒钟,对面墙上出现了几条淡淡的影子,看轮廓应该就是那些黑兽。它们看上去极有条理,一边走一边到处闻嗅,显然是在寻找我们的踪迹,看来它们已经在首领那里接到了命令,追过来是要消灭我们的。 我的心开始一阵阵狂跳,眼睛紧盯着离我们最近的那头黑影,只盼它千万不要寻着踪迹追进来。 不过我的祷告似乎完全没有奏效,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头黑兽向我们藏身的缝隙走来,两只几乎和我手掌一样大的前爪慢慢进入视线,凉森森的鼻子凑到缝隙前面,用力嗅了嗅,猛然一股恶臭的气息直喷到我脸上,熏得我差点闭过气去。 我知道那畜生已经发现我们了,吓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咬着牙抬眼从碎石缝隙中和它对视。 那家伙似乎被我激怒了,穷凶极恶的大吼一声,紧接着像飓风般猛扑上来。 我无处可躲,只能闭着眼睛向后一缩,只听碦刺一声,我身边那个伙计脖子上的肌肉被撕开一条大口子,颈动脉顿时血如泉涌,杀猪般的嚎了起来。 第九十一章 缠斗 这一下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本以为挨咬的应该是我,想不到这畜生竟懂得声东击西。 我见那伙计伤口不住往外窜血,来不及找东西包扎,忙伸手用力帮他按住,免得他失血过多而死。 黑兽见血以后立刻凶相毕露,口中低声咆哮,想从我手里把猎物夺走。危急关头我也来不及细想,抓起放在地上的单刀对着它脸上捅去。 那家伙傻乎乎的不知道闪避,反而挺身迎了上来,刀锋噗的一声刺进右眼,一股黑血溅了我满身满脸,排道里顿时腥臭四溢,镇墓黑兽疼的狂叫一声,用力甩开刀子,掉头向外逃去。 我忍不住心中狂喜,跳起身抓过掉在地下的刀准备反攻,(天真要反攻哎!!!)原来这东西虽然皮糙肉厚,倒也并非真的刀枪不入,它那双眼睛就和普通的猛兽没什么两样,看来三叔他们的子弹只是没打对地方而已。 这一得意忘形不要紧,另两头镇墓兽已经趁机闯了进来,其中一头张口咬住那个受伤伙计的脖子,不由分说向外拖去。 我一看形势不妙,如果那伙计真被拖走恐怕凶多吉少,抡起刀朝那镇墓兽头顶和背上猛砍,只听当当数声,如同敲击金属一般,只在它的皮肤上留了几道白印。 黑兽完全不理会我的刀子,紧紧咬住猎物不放,两条后腿蹬地、一步一步向后退去,那伙计的身子被它慢慢拽出洞外。 我来不及细想,立刻丢下刀抱住那伙计用力往回争抢,不过力气终究抵不过黑兽,最后连我自己也一起被拖了出来。 我刚刚觉出不妙,正要放手往回逃,旁边已经有两头镇墓兽赶了上来,一左一右把我夹在当中,其中就有被我刺伤的那头。 这些镇墓魑魅长期共同相处,似乎早已达成了队友间的某种默契,后来那两头并不急于上前撕咬,而是慢慢逼近,向我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我知道这样下去输的肯定是我,无论如何不能这么束手待毙,那伙计被咬以后趴在地下一动不动,上半身全都是血,也不知是死是活,我干脆放开他的身子,拾起背包狠命往咬住他那头镇墓兽身上挥去,那畜生被砸了个跟斗,像挨了打的狗一样呜呜叫着退开几步。 我来不及看那伙计的伤势,手中背包又抡圆了往往离我最近的镇墓兽身上砸去,必须把它们赶出夹道我们才能安全。 这时外面也传来撕打喝骂声,看来其他人也和镇墓兽动上手了。我忙大声提醒众人注意,镇墓兽的双眼是它的要害,让他们对准眼睛开火。 那几头黑兽见我损招太多,似乎也颇有些忌惮,并不急于进攻,只是不即不离的和我对峙。那头只剩下一颗眼珠子的家伙一心想要报仇,恶狠狠围着我来回直转,紧紧盯着我手上的背包,只要我胳臂一动,它就立刻往我够不到的方向躲。 双方一时间相持不下,我知道优势还是在它们那边。首先我是被堵在洞里,根本无处可逃,那伙计的伤处一直流血,再不救治恐怕就危险了。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感觉脚踝疼痛,身子忽悠一下,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被从后面悄悄掩上来的一只镇墓兽拖倒了。 我大叫起来,像疯了一样用另一只脚乱踢,急切之间根本伤不到那畜生要害,挣扎半晌,最后还是被它拖着拽进一条黢黑的深洞里去了。 这个洞基本上是圆形的,宽度比狗洞大不了多少,我被镇墓兽拖着疾行,全身关节在石壁上撞的生疼,脚踝都快给咬断了,看来它是打算把我带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才开始享用。 我用胳臂护住头脸,双手死死拉住背包带子,准备一有机会就抡起背包再给那畜生一下,脑子不停的飞快旋转,希望能想出办法脱身。镇墓兽拖着我在洞里拐了个弯,最后来到一间有些混乱的大山洞里。 我一看已经有好几个同伴在这里了,估计也是被强行捉来的。有俩人趴在地上不动,像是已经死了,另外几人正和镇墓兽打斗,地面到处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青铜碎片,山洞中间赫然立着一只大鼎,我惊讶的发现,这里竟是地宫门前那个安放铜鼎的山洞。 大殿墙上燃着几只火把,光影中一条瘦瘦的身影绕着铜鼎迅速飞奔,不时开枪射击尾随在身后的一头黑兽,我认出那是小花,急忙大喊:“射它眼睛!” 小花回头瞥我一眼,一个转身向我这边扑来,人在半空砰的开了一枪,咬住我的镇墓兽被子弹打中后脑,呼的向前翻了个筋斗,摇摇脑袋居然一骨碌又爬了起来。 我趁它不得已松了口,急忙一个打滚躲到旁边,搬起地上一大块鼎盖碎片举过头顶,等另一头镇墓兽扑过来,当即用力向它头上砸去。 追赶小花那只镇墓兽被我当头击中,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我一招得手举起铜片再砸,那家伙已经迅速闪开,压低身形对我张嘴咆哮。 我不敢与它正面交锋,急忙跳起来和小花背靠背站定,互相依托免得腹背受敌;他已经和劫持我的那头黑兽斗在一处,我们俩霎时间互相交换了对手。 我朝旁边看了一眼,其他人也都在全力对付黑兽的进攻,根本腾不出手来救援。 这时忽然有人大呼小叫着从一条墓道疾奔出来,我听声音就知道是胖子,不由大喜过望,急忙大声喊他过来帮忙。 胖子手中拎着一条大棍奔的气喘吁吁,似乎根本来不及答话,风驰电掣的从我身边跑过,一直往洞壁顶端一处断崖上爬去了。 我这才发现有个一人多高的白色东西在追他,我这一喊不要紧,那东西竟然停住脚步,转过脸看向我这边看来。双方一对上目光差点把我吓得灵魂出窍,这玩意竟然是墓窖棺材里的那只白毛。 白毛稍微驻了几秒,然后似乎对我发生了兴趣,不再理会胖子,慢慢掉头朝我这边走来。 我顿时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一头镇墓兽已经让我吃不消了,再加上这只白毛粽子,那我还不得死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大骂一声:“你个狗日的胖子!”举起手中的鼎盖碎片,准备和那白毛决一死战。 蓦然间高处响起一声尖利的口哨,我和白毛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一起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斜上方断崖上风声飒然,忽然多了一条人影。 我一看发现那竟然是闷油瓶,他双手阴阳把握住一口青铜宝剑,脸上溅了不少血迹,显然已经在什么地方恶战过一场了。 我正想喊他,闷油瓶已经从上面一跃而下,青铜宝剑旋风般挥舞起来,朝我面前那头镇墓兽当头斩下,只听铮的一声脆响,兽头上火花四射。 我还以为这刀没砍进去,立刻大喊着让他赶快刺眼睛。 闷油瓶纹丝不动,叉开双腿站在原地,目光烁烁盯着那头黑兽,只过了短短一霎,只见那中剑的镇墓兽从中间分为两片,慢动作一样向两旁倒去。 另外一头正在争斗的黑兽见状丢了小花,仰头长嚎起来。这声音显然是在召唤同伴,周围墓道里立刻传出瘆人的回应之声,我听到四面八方沙沙的脚步声向这边奔来,那白毛也发出嘶嘶的啸音,慢慢转身走向闷油瓶。 闷油瓶显然不太擅长用剑,像拿刀一样握住剑柄,噗的一下吹开挡住眼睛的刘海,吩咐我和小花赶快召集所有人到崖顶去,说上边有个出口通向外面;他自己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对手,手指微微移动,有些笨拙的调整着手中铜剑的角度。 小花马上去招呼躲起来的一众伙计,指引他们出洞的方向,我有点不放心闷油瓶,留在一旁准备帮忙。 这时剩下那头黑兽已经攻上去了,闷油瓶似乎懒得躲闪,腰一拧,手起剑落,一招就将它脑袋削去半边,回头吼了一声让我快走。 我怕继续留下害他分心,只好抓起背包往断崖方向跑,这时大部分人马都已经撤出墓道,正争先恐后的往崖上攀爬,小花带了几名手下拦在路上,阻挡追上来的镇墓兽。 我见同时上崖的人太多,就找了块岩石躲在后面,留意观察闷油瓶那边的动静,他弓着身正在挑逗那只白毛,不时寻隙挥出一剑。 这时又有两头镇墓兽围拢过去,形成一个品字围住闷油瓶,几次从旁进攻都被他飞腿踢开,他眼睛一直专注的盯着白毛,显然那才是他的主要对手。 我见他衣襟不知何时撕去了一大块,拉链部分已经不在了,剩下两幅布片勉强在腰间打了个结,半裸出坚实的胸肌,随着他的砍杀动作,一头长发狂乱的飞舞在脑后,看起来活像发了狂的战神。 看来闷油瓶打算速战速决,不断变换身法主动进攻,不过每一招都被白毛两只铁一般的爪子挡回去了,那家伙浑身生满了菌丝一样的长毛,只要一动就冒出一股白烟,搅的身边雾气腾腾。 闷油瓶似乎不敢长时间靠近白烟,一击不中便立刻后退,那白毛好像在故意拖延时间,只是不即不离的缠住闷油瓶,恐怕是在等待更强的援军到来。 果然过不大会一头黑兽从墓道里蹿了出来,四蹄如飞直奔闷油瓶那边去了,我一看它身形和皮毛的颜色,就知道是那头魑魅之王来了,不由得心情大大紧张起来。 第九十二章 角逐 这头猛兽速度快的惊人,转眼间就冲到闷油瓶近前,我以为它会直接扑上去撕咬,不由心情紧张到了极点,谁知它后腿一锉来了个急刹车,停在离对手几步远的地方,开始兜着圈子对闷油瓶打量起来。 这兽王比那八只黑兽体型大了近一倍,满是肌肉的身躯看上去异常强悍,不过从它不断用力挥动耳朵动作可以看出它有些紧张,一边绕着闷油瓶转圈,一边呲出刀子般锋利的牙齿低声咆哮。 闷油瓶仍是双手握剑,将剑锋竖在脸畔,一足虚点,单脚站了个马步桩,便于随时移动方位。 我从他手指不经意的小动作发现,他也和那只兽王同样兴奋的难以自制,看来他们是在相互评估对手的实力,以确定最佳的攻击方式。 自然界中不同物种的两名强者终于碰到一起了,这将会是一场激烈的生死角逐。 如果一对一的较量,我绝不担心闷油瓶会输,不过现在他身旁还有一只白毛,那家伙虽说没有上前夹攻,却一直低声作啸,将分散在墓道各处的同类召唤过来帮忙。 这时大队人马都已经涌入大殿,正抓紧时间攀崖,准备抄近路离开地宫。三叔是第一批上去的,正调动人手清理碎石,准备炸开阻塞的通道。 小花和几名好手负责掩护众人上崖,尽量拖住几头镇墓兽,斗得也是相当艰苦,阻击的人包括解语花在内全都挂了彩,有人已经受伤躺倒了,趴在地上不住口的哼哼。 不过他们用利器攻击那些畜生的眼睛口鼻等柔软之处颇有成效,已经合力干掉了其中两头。 那群镇墓兽吃了亏,攻势反而逾加凌厉,剩下三头毫不退缩,将上崖的路尽数堵住了,虎视眈眈的盯着对手不放,似乎打算同归于尽。 双方正相持不下,这时白毛忽然叫唤起来,刚才还准备玩命的镇墓兽迟疑一霎,忽然扔下对手,一溜小跑往闷油瓶那边去增援了,小花赶快趁这机会让人把伤者抬走。 我一看心就悬了起来,拦住一个正要上崖的伙计,对他说:“把你的枪给我。” 那小子有点舍不得,不过禁不住我的目光逼视,犹犹豫豫的递了过来。 我一把夺在手里,又向他要子弹,他摇头说只剩下枪里那几颗了,让我省着点用。我卸下弹夹一看,真他娘的慷慨,里面居然只有两颗子弹,肚里暗暗骂了一声,端起枪就往闷油瓶那边跑。 解语花一条手臂上全都是血,看样子伤得不轻,本来正想带人撤离,见我突然回头就也跟着来了。 我劝他先去包扎一下,小花说不打紧,料理完眼前的麻烦再说。我知道这家伙虽然看着秀媚,打起架来比我要凶狠得多,也就不再劝他,闷油瓶有伤在身,多一个人帮忙把握总是大些。 这时胖子也从崖上返回来了,一路大骂着加入战团,瞬间打破了闷油瓶刻意制造的僵持局面,抡起大棒往一头镇墓兽脸上砸去。 我耳中听到清晰的咔嚓一声,被打中的黑兽横飞出去,胖子的大棍也断成了两截。 那畜生几乎气疯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嘴上吐着白沫,喉咙里发出吓人的嘶吼,狂风一般向胖子反扑。 胖子挺身迎敌,也是大喝一声,棍子横扫出去,急切之间根本没考虑棍子已经折了,劲道用得太老,差点闪了一个跟斗。 镇墓兽趁胖子这一失误,冲上来张口便咬,胖子措手不及,身上连连中招,好几处伤口都鲜血淋漓,被迫撒腿逃跑。 那镇墓兽一心想修理胖子,寸步不离的紧追着他。胖子慢慢退上一道台阶,没走几步就出了地宫大门,背后便是那个深潭的边缘。 眼见无路可退,胖子干脆停住不动,像疯魔似的咧嘴大笑起来,拔出匕首准备玩命。 那黑兽似乎觉得时机终于到了,后脚一蹲作势欲扑,我忙举枪瞄准,刚要对它后脑扣动扳机,猛然一股腥风扑面,呼的一声被它的同伴给撂倒了,步枪走火,正中一旁的白毛,把它震了个跟斗。 我顾不上再管胖子,回过枪托照那踩住我的畜生脸上就是一下,趁它躲闪,一骨碌爬起来就跑。 那家伙在后面紧追不舍,有好几次差点咬到我,它身上受了好几处伤,没想到奔跑起来仍是十分迅速,我给追的实在跑不动了,看到岩壁下面有个小洞,干脆一头钻进去,缩在里面呼呼直喘。 那黑兽只比我晚到一步,伏低身子也想钻进来,我立刻调转枪口,顶住它眼睛射出最后一颗子弹,那家伙嚎叫一声,身子向后飞去,奄奄一息的躺着不动了。 我急忙从洞里爬出来,拎着已经没有子弹的步枪,准备紧要关头当成烧火棍来用。看看周围情势,胖子已经和追他的黑兽一齐翻到水里去了,正稀里哗啦的在潭里厮打;另一边闷油瓶也和兽王交上了手,双方似乎都没占到多少便宜。 那兽王头部中剑,嘴角被划开一道口子,有两根獠牙断了,伤口的皮肉外翻,看上去十分可怖。 这家伙虽说一身铜筋铁骨,连子弹都射它不透,这看来那口铜剑居然是它的克星。 我抽空看了一眼那口剑,通体锈迹斑驳,应该是件古物,多半是在长沙王棺室里找到的。剑柄部分已经烂没了,闷油瓶用一条破布缠了几道代替剑柄抓在手里,看颜色那布条是他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的。 可能因为用力过猛,闷油瓶背上的伤口又开始出血,一大股一大股的往下流,整个背影鲜血淋漓,他却根本不在乎,全神贯注和那兽王对峙。 小花正全力拖住余下一头镇墓兽,让闷油瓶不至于腹背受敌,他受伤的手臂好像不太灵便,一味采取防御手段。 现在就我一个人没有对手,我一时决定不了应该先去帮谁,于是端着空枪往闷油瓶身边靠,不料胖子那头竟然吃紧起来。 那黑兽原是水陆两栖的,在潭里几下就把胖子折腾懵了,咬住脚踝拖上岸,准备拿胖子当点心。 我一发现想冲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大喊大叫分散那黑兽的注意力,闷油瓶回头一看,长剑立刻出手,挂着风声呜呜的直飞过去,噗的一声透胸而过,将那头黑兽钉死在地下。 那兽王颇通人性,本来有点忌惮闷油瓶手中的利剑,这时见他忽然赤手空拳,不由大喜过望,身形一晃就往上扑,想趁乱捡个现成便宜。 闷油瓶纵身一跃闪开,伸手抓住巨鼎的边沿,双腿蜷曲攀上鼎口,刚好躲开了兽王的偷袭,不等那兽王再次扑上去,他已经从另一面飞身而下,拔腿向山洞对面冲去。 兽王见他忽然逃走,立刻激起了捕猎的欲望,撒开四蹄在后面追赶。 闷油瓶闪电般绕着山洞奔了两圈,忽然飞快的钻进一条墓道,兽王自然不肯示弱,跟在后面穷追不舍,转眼一人一兽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趁着他俩暴走的功夫,胖子和小花开始打扫战场,合力对付剩余的最后一头黑兽。 那畜生见同伴死的死走的走了,不禁有些胆怯,畏畏缩缩的一味退卻,很快被他俩逼到墙角上,忿忿的吼了一声,跳起来向小花猛扑,胖子趁机匕首一送,深深刺入黑兽眼中,见它躺在地上不住挣扎,胖子善心大发叹了口气,搬起一块大石往匕首上砸去,黑兽登时没了气息。 这时山洞里只剩下那只白毛,显得有些无所适从,莫名其妙的原地晃来晃去,仍是呜呜的发出啸声。 胖子见了咧嘴大笑,对小花说:“哎,我说咱俩把这会走路的骨头架子也处理了吧,省得丫挺的在这乱嚎,回头再把别的玩意招来。” 小花点头说好,问胖子应该怎么处理,胖子说:“我也不知道,要不点把火烧了吧,我估摸着邪魔外道的东西都怕火。” 这俩人一拍即合,立时三刻开始翻背包找点火的东西,我担心闷油瓶的安全,忍住不去和他俩凑热闹,独自往闷油瓶逃走的方向追去。 刚一跑进他们所走的墓道,忽然一条黑影猛蹿出来,把我重重撞翻在地,我一看那家伙满嘴是血,一双愤怒的兽眼直瞪着我,步步紧逼过来,正是被闷油瓶砍了一刀的那个兽王。 想爬起来逃走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束手无策的躺在地上,等它张开大嘴一口咬过来。 谁知那家伙咆哮一声,忽然放低前额,一头向我撞了过来。我见有机可乘,急忙往后翻滚,那兽王砰的一声顶在地面,兀自用无比沉重的前额用力碾压着,仿佛要把我整个人都碾碎一样。 我这才意识到,它嘴上中剑,牙齿和舌头都被砍伤了,无法张口咬人,因此我才逃过了一劫。不过我上半身被它的爪子踩住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想逃也逃不开,如果它再一头撞过来,我不当场吐血才怪。 那兽王显然和我想的是同一件事,只见它调整一下姿势,朝我脸上喷了两口气,再次耸臀收腰,我一看那姿势就知道它又要顶我,吓得扯开嗓子大叫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闷油瓶忽然从天而降,半空中双膝一曲狠狠顶在兽王背上,只听咔嚓的一声,连我的老腰都险些给他砸断了。 兽王疼的大吼起来,不顾一切回身向他手上咬去。 闷油瓶也不躲闪,伸手扳住那颗巨大的兽头,再次使出他的绝活,双手用力一拧,兽王顿时双眼突起,拼力一挣,带着闷油瓶滚进旁边一条沟里。 第九十三章 另一条出路 我逃过一劫,忙定了定神,坐起来深呼吸几下,打开手电爬到沟里去找闷油瓶。 最先看到的是那只兽王,被拧断脖子,脑袋胡乱歪在旁边已经死了。闷油瓶躺在离它几步远的地上,也是一动不动。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感觉大大的不妙,暗想这小子不会也死了吧,急忙伸手探了探鼻息,幸好还在喘气。 闷油瓶被我一摸就睁开眼睛,看上去十分虚弱,不声不响的望着我。他中刀后失血过多,一直没时间调养,刚才伤口二次迸裂,又流了不少血,恐怕真是有点够呛了。 我扶着肩膀推他坐起来,想看看刀口用不用重新缝合。闷油瓶一动就疼的直吸凉气,脸上肌肉都跟着抽搐起来,冲我怪模怪样的一笑。 我见他神智清醒,心情也似乎不错,就悄声问:“你和胖子拿到虎符了?”闷油瓶点点头,掏出个小盒子给我看,脸上笑容益发灿烂起来。 我从没见他这样笑过,怀疑他又回光返照,不由得心惊肉跳,尽量心平气和的问:“我要带你离开这儿,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坚持住别死?” 闷油瓶眨眨眼睛说:“死也没什么可怕,每个人最后都会死的。” 我不想在这种关头多愁善感,只好半开玩笑的责备他:“知道你小子有种,不过你自己答应替我守卫终极,我可全都指望你啦,你特么说死就死,你让我怎么办?” 闷油瓶见我脸色煞白,轻声安慰道:“我不要紧,伤口稍微撕裂一点,血已经止住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又没说现在就死。” 我一听就笑了,对他说:“不死就对了嘛,我也觉得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你他娘的党费还没交呢。让我瞧瞧伤口还要不要再缝缝,咱们回家调养几天就没事了。” 闷油瓶对我说:“不用缝了,你去找胖子他们,地宫里越来越危险,得马上出去。” 我答应一声,扶闷油瓶靠着石壁坐好,给他裹上条毯子保暖,让他在这儿稍做休息,自己出去找胖子和小花。 待会儿我要背着闷油瓶上崖,腾不出手来照顾他,必须让胖子像先前潜水那样把人捆在我背上;我那包装备里还藏着件明器,千辛万苦的带到这里,扔下也有点舍不得,还需要他或小花帮忙照管才行。 顺着墓道一路往回跑,离大厅没多远,我就闻到一阵异臭刺鼻,借着电筒的光柱发现前面滚滚浓烟倒灌进来,大厅里已经对面看不见人了。 那股烟味辛辣腥臭,我只吸进一小口就觉得胸部像被大棍猛撞了一下,呼吸道闷痛闭塞,嗓子眼痒痒的直想咳嗽。 我赶紧屏住呼吸,还没来得及弄清怎么回事,胖子和小花已经捂住口鼻从外面冲进来,打着手势让我快往后撤。 我不由自主的被他俩裹挟着一阵狂奔,直跑到那股臭味渐渐淡了,眼前看不到浓烟才停下脚。我累得透不过气,手扶石壁不住喘息,胸口难受的像压了块石板。 惹祸的哥俩也都呛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小花掩着嘴不停的狂咳,哑着嗓子埋怨胖子瞎胡搞。 胖子瞪眼道:“小子,你自己不是也同意了放火么?那酒精是不是你泼上去的?怎么成胖爷一个人的不是啦,谁知道白毛这熊玩意烧起来味儿这么邪乎!” 小花无言以对,耸耸肩转头问我:“老大,外面洞里全是毒烟,恐怕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咱们现在怎么办哪?” 我说:“你别问我,真正的老大在前面坐着哪,看看他有什么主意。” 胖子喜道:“有小哥就好办了,他在古墓里就是个地理鬼儿,怎么着都能想办法出去。”边说边催我带路去见闷油瓶。 我仔细辨清方向,领他俩绕回那条小沟附近,发现闷油瓶躺过的地方已经空了,只剩下兽王的尸体和一片干涸的血迹。 我急火攻心,像疯子一样把周围翻了个遍,完全没有闷油瓶半点踪迹。见胖子和小花若无其事的闲立在一旁,就冲他俩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俩狗日的还看热闹,赶紧帮忙把小哥找出来!” 小花说:“别找了,他虎符到手就要去办正事,估摸这会已经离我们很远了。” 我知道小花说的多半没错,不由得心烦意乱,抱住头一屁股坐在地下,埋怨道:“那也该说一声再走啊,什么大事也不急在这一时,他的刀伤无论如何得处置一下,就算不进医院,总要找地方将养两天才行。” 胖子急着跑路,对我劝道:“天真哪,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小哥又不是孩子,他会照顾好自己的。咱们还是先想想怎么出去,那鬼烟厉害得紧,一会追进来可不是玩的。” 我有些心烦意乱,恶声恶气的让他一边呆着去,发话说:“找不着小哥谁也甭走!” 胖子切了一声说:“上哪儿找去?现在赶紧逃命才是正事。你别以为我们俩不关心小哥,他既然藏起来了就不可能让你找到。那小子独来独往惯了,你像老娘们儿似的一天到晚看着他,人家会很不自在的,知不知道小哥为什么老躲着你?” 我知道胖子的话不假,敢情他和小花都比我了解闷油瓶的脾性,这念头有点伤我自尊,只好死犟到底说:“谁看着他了?小哥不是伤号么?他要是没受伤爱上哪儿随便,我才懒得理他呢。” 胖子呵呵笑着说:“少他娘的嘴硬,你就是个小哥控!老闷一离开视线你就抓心挠肝的不得劲,恨不得把小哥拴裤腰带上,你说你小子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听了脖子有点发烧,挥挥手让胖子少废话,对他们俩说:“不管那狗日的啦,咱们用湿布把口鼻捂住,看看能不能冲过去。” 那两人听罢一齐摇头,小花说:“从这里到大厅再快也有五分钟的路,上崖需要十几分钟,凭咱们这三块料,走不到一半就得全熏趴下,那条路暂时行不通,想想别的办法吧。” 我仔细琢磨一下,问胖子:“你不是炸盗洞进来的吗?那条路应该还能用吧?” 胖子点头说能用是能用,不过那条道有点悬,得经过那个有复制功能的穿堂,别一不小心把你们俩当中的哪个掉进去;小哥要是看见两个天真无邪,非精神崩溃了不可。 小花一听立刻不怀好意的大笑起来。 我啐了胖子一口,说咱们就走那条路出去,让他俩收拾装备开拔。我们可以从穿堂侧面塌出的那道裂缝钻回去,虽然多绕一些路,总比在这阴森无比的古墓里虚耗时间,等候毒烟慢慢散去要现实得多。 主意已定,三人立即出发。胖子拿起武器负责打前锋。小花和我随后,顺着墓道往回走。 我有些不死心,故意留在最后,边走边用手电照两侧墙壁,看有没有闷油瓶刻下的记号。 这死瓶子上回进青铜门还知道说声再见,这次开溜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难不成真像胖子说的嫌我太烦?怕出了古墓老纸抱住大腿痛哭流涕不让他回终极? 胖子知道我在找什么,回头说道:“别看了,小哥想单独行动,不会留下记号的。你小子专心一点,那群镇墓兽好像有一头还没死,没准正在哪个旮旯里等着我们呢,你要是给叼了去我和小妖精还得想法子救你,麻烦不麻烦?” 小花笑了,一声不响的把短棍伸过来,像导盲犬一样牵着我走,一路跌跌绊绊回到穿堂前面。 刚才路过这里时我们人多势众,大家打着手电火把倒也没什么不对,这会儿只有三个人,感觉顿时阴森可怖起来,谁也没敢往那条穿堂附近凑,生怕多看一眼又惹出什么怪事。 胖子定一定神,打亮几支荧光棒扔进穿堂隔壁的裂缝,探头看看里边一切如常,就一马当先走进去。 我和解语花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一路有惊无险的过了关口,剩下的路只有胖子走过,依然由他在前面负责引导。 盗洞是利用古墓的排水设施和数条废弃甬道连成一体的,竣工后这些小路都被灌了砂浆的大石牢牢封死,防备殉葬者从此处逃生,胖子他们重新打通应该耗费了不少炸药。 走不多远遇到一堵断墙,上面有个炸开的盗洞。我跳起来扒住墙头爬上去,蹲在上面回手来拉胖子。 胖子也不含糊,紧了紧背包帯,握着我的手一较劲,呼的一声上了墙,我被他一拉之下失去平衡,一个倒栽葱摔回地面,顿时和胖子交换了位置。 我狼狈的从地下爬起来,看见胖子骑在墙头上,压低嗓子狂笑不止,正想骂他两句,胖子早俯下身一把手薅住我后脖领,像抓小鸡一样把我提了上去。 那断墙不到一人高,我趁胖子回身去拉小花,抓住一块突起的石头慢慢把身体溜下另一侧地面,胖子也随后下来,一前一后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前面黑暗中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 第九十四章 回到起点 我和胖子刚从断墙上跳下来,前面就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一只狼狗般大的东西慢慢走出来,站在离我们几步远的黑暗中,眼睛和牙齿闪着亮森森冷光。 胖子打亮手电照过去,发现正是那只漏网的镇墓兽,正恶狠狠的盯着我们,微微掀动嘴唇,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声。 我来不及多想,当即一个箭步窜到胖子身后,两只手死死抓住了他背上的衣服。 我小时候被狼犬袭击过,心理一直有阴影,除了我二叔那只金毛以外,见到别的狗都有点肝颤;如今面对这只和小毛驴体型差不多的镇墓兽,更是连腿肚子都转筋了。 小花还坐在墙头上,见此情景哇的一声惊呼,迅速把垂在墙边的双腿缩了上去。 胖子这回前所未有的靠谱,立刻张开双臂,像保护鸡雏的老母鸡一样挡在我前边,瞪起铜铃似的眼睛和那头镇墓兽对峙起来。 镇墓兽失去了所有同伴,气焰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嚣张了;此刻既不大声吠叫,也不急于发动攻击,只是原地静止不动,用爪子轻轻刨着地面,眼睛一眨不眨盯住胖子,等他自己露出破绽。 胖子目不转睛的回瞪着对手,嘴里还不闲着,喃喃的数落我:“你个慫玩意,亏你还是大名鼎鼎的吴老狗的孙子,怕狗怕成这副德行,真他娘给你祖宗丢脸!” 我一听有点挂不住,不过实在不敢从胖子身后站出来,拍拍他的肩膀,厚着脸皮笑道:“这一关由你挡着,再有什么麻烦归我好了。” 胖子哼了一声道:“一言为定,老子这就开整啦!”说罢气定神闲地挽了挽袖子,从口袋里缓缓掏出个真空包装袋,撕开封口,一股浓郁的肉香传出来,里面竟然是一只油汪汪的烧鸡。 我一看口水都出来了,低声骂他:“你个杀千刀的死胖子,我们都快给饿虚脱了,你这混蛋竟然藏着私房货,到现在才拿出来!” 胖子呵呵一笑,把烧鸡在手中掂了掂,忽然当做一件暗器,劈面往镇墓兽头上打去;那畜生也不含糊,前爪一立跳起来,猛一甩头咬住了夹着劲风砸向面门的烧鸡。 镇墓兽把烧鸡叼在嘴里,当时就愣住了。 这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邪兽,在古墓里幽居了一千多年,向来以腐肉为食,当然不会接受人类提供的食物,不过突然之间一块香喷喷的肉食自己飞进口中,倒也实在很难抵御。 只见那家伙一脸进退两难的纠结样,尴尬的咬着食物,嘴角上馋涎一串串的挂下来,显然有点舍不得放下。 我躲在胖子背后笑得差点抽过去,用力捶着他那一身肥肉夸赞道:“我说胖子,你这家伙实在是太有才了!连这种招数你都想得到,赶快趁这功夫宰了它。” 胖子自己也咧嘴直乐,把手上的油水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嘟嘟囔囔的骂道:“狗东西,饶你奸似鬼,也喝了老子的洗脚水!再精你能精得过你胖爷爷么?” 话音刚落,那镇墓兽噗的一声,四脚一软趴倒在地,身子向旁边一滚不动了。 胖子大喜,拿手电朝镇墓兽照了一照,随即甩开我走上前,伸脚踢了两下,镇墓兽死气沉沉的纹丝不动,嘴里兀自紧紧咬着那只烧鸡。 我和小花见危险解除,也跟过去看热闹。我问胖子:“你这家伙够神的,这是下的什么药啊?一口没吃就给麻翻了,你简直比大树十字坡的孙二娘还厉害嘛。” 胖子一脸得意之色,对我说:“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瞎白话啥?你胖爷堂堂摸金校尉,怎么拿我和一个开黑店的老娘们比?这是胖爷的独家秘方,概不外传。” 小花嘻嘻一笑说:“不会是你拿来调戏小姑娘的秘方吧?” 胖子大怒喝道:“放屁!本校尉是那样的人么?这是我当年插队跟猎人老乡学来的本事,专门捉狐狸用的。狐狸那玩意不能开枪打,皮子上有洞就不值钱了。这药厉害得很,用量稍微大一点就直接麻死了。 天真你小子刚才还想吃烧鸡,告诉你这鸡早就事先喂好了迷药,是胖爷防身用的;我自己是饿死都不敢碰,你要不现在尝一口试试?” 我无言以对,只好朝胖子讪讪一笑问道:“这家伙怎么处置?要不要宰了它?” 胖子扯住镇墓兽一条后腿拖到路旁,感叹一声说:“算了,它也是在尽忠职守,何必赶尽杀绝。这畜生少说也得睡上一个时辰,等它缓过来咱们早出去了。胖爷上岁数了,老婆死的不明不白,我得给自己积点阴德喽。” 听他这么一说,我和小花自然不能违拗,当即跨过昏迷不醒的镇墓兽,跟着胖子继续赶路。 最后一个威胁也解除了,我们心情都感觉轻松不少,三个人不约而同加快步伐,脚下地面逐渐变得高低不平起来,周围气温也越来越阴冷,估计很快就要出离地宫范围,再次回到溶洞之中。 胖子的背包已经找回来了,刚才跟闷油瓶进了趟长沙王棺室,回来时身边又多了个包袱,里面鼓鼓囊囊的,估计是顺手牵来的明器。 这家伙是名符其实的摸金校尉,每次下斗都贼不走空,我和小花这趟捞的油水十分有限,看着他大包小包满载而归,都忍不住有点眼热。 小花伸指捅了捅胖子腰眼,问他明器要不要帮忙出手。 胖子怕痒,急忙把胖腰一缩骂道:“你小子好好说话,少他娘动手动脚,想练一阳指咋地?再戳胖爷拿降龙十八掌打你!” 小花微微一笑,掏出记号笔在胖子衣襟上写了串数字,轻声说道:“想出货就给我打这个电话,见到东西先付三层定金,余款半个月之内一次交清,解家的信誉在新月饭店是最好的。” 胖子想了想摇头说:“不忙谈生意,我还是先让小吴看看,估个价再说,你这小妖精诡计多端,谁知道你会不会坑我。” 我有些受宠若惊,心想胖子这家伙真够仗义,这么大一笔交易居然先照顾我,到底是一起玩过命的生死弟兄。小花听了也不生气,只是朝我意味深长的嫣然一笑。 顺着墓道又走了一程,岩壁越发坑洼不平,前面洞口开始有隆隆的怪声传来,震得脚下地面突突直颤。 我们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惊疑不定,胖子站定脚步侧耳细听,隔了半晌才说:“娘的,我听着怎么有点像柴油发电机的响声呢?” 我刚想骂他胡扯,心念一转,忽然大喜起来,叫道:“前面一定是那间埋着铜钱的大厅,我们又回到地宫出口啦!” 胖子和小花一听大为兴奋,加快脚步向前急赶,奔了大概五六分钟,眼前渐渐出现亮光,我们迫不及待的抢到洞口,果然脚下正是三叔他们发现的那个埋着大量铜钱的山洞。 我们三个喜出望外,扯开嗓子对下面大喊,洞里发电机的声音太过嘈杂,叫了好几声才有人听见,立刻围拢过来问长问短,我发现二叔、关平和蒋老四都在洞里,三叔和手下也先我们一步回来了。 二叔看见我回来有几分欢喜,忙叫人拿来攀岩绳索和工具,小花垂下一根吊索把器材拉上来,手脚麻利的固定好登山绳,三个人依次爬下崖去。 洞里全部人马已经整装待发,地上一溜儿排了几十只鼓鼓囊囊的大麻包,看形状里边装的应该是铜钱,估计是这些人的战利品。 黑眼镜正指挥人手打包大型装备,没空过来打招呼,远远地朝我们挥手,阳光灿烂的露出一口白牙。 我们下到地面以后和所有人互相问候,大家劫后余生,都觉得同类的面孔亲切无比。秀秀见我和小花都平安归来尤其开心,一手拉住一个嘘寒问暖。 我问秀秀见到小哥没有,秀秀摇头说没见他出来,我又问老张在哪儿,二叔说老张已经先走了。 我心里万分失望,当着一大群人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等出去以后再向二叔详细打听老张和闷油瓶的事。 三叔点算了一下人数,说人已经到齐了,问要不要马上出发,二叔打个手势,众伙计立刻行动,开始有序的向外搬东西,通往地宫出口的那条石板搭成的墓道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我又乏又累,连话都懒得再讲,向一个伙计要了几支烟,找个不碍事的角落坐下歇气。 二叔和胖子着实亲热,两个人称兄道弟的聊了半晌,就决定先走一步,到山下去喝几杯。 三叔交代我和小花黑眼镜留下照应那群伙计干活,自己搭讪着追赶二叔他们去了。 秀秀在古墓里摸爬滚打了这些天,急着快点回家洗澡换衣服,也跟他们一道走了。 我被闷油瓶失踪闹的心情很差,一声不响的抽完烟,困意渐渐爬上眼皮,靠着洞壁一下就睡过去了。 恍惚之中我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地宫深处,四肢着地在墓道里爬行,通道很窄,像我这种体格只能跪着往前移动。 一抬头发现闷油瓶在我前面不远处,急忙大声喊他,那厮像没听见一样反而爬的更快了,离我越来越远。 我怕赶不上他,只得全力急追,忽然双手按到的地面一下就塌了进去,我来不及调整重心,头朝下栽进一个洞里,大叫一声惊醒过来,立刻就听见墓道里一片惊呼狂喊之声。 第九十五章 断梁 我有点闹不清自己究竟睡了多长时间,第一个反应就是胖子放生的那只镇墓兽醒了,寻着气味追来搅局。 可惜步枪里已经没子弹了,我急忙抄起从墓室带出来的那把弩子,硬着头皮往发生骚乱的地点跑。 墓道里并没有镇墓兽的影子,不过显然发生了其他变故,本该运出洞外的辎重器材扔了一地,所有人都空着手乱跑。 我大声喊着问出了什么事,有几个伙计同时伸手向上指。我急忙抬脸往上看,见头顶的巨梁不知什么时候横着裂开一道大缝,中间砂石俱下,正发出令人极度不安的咔咔声。 我立刻就觉得不对,听声音石梁几分钟之内就会垮塌下来。这根梁柱覆盖了几乎整条墓道,要是就这么下来,本身重量加上落地速度恐怕得有千斤之力,我们在隧道里无处闪避,只怕所有人都得砸成肉饼。 这时横梁断口处已经塌陷的十分明显了,随时都有可能当头砸落。我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面脑筋飞转想主意,一面冲那些人大声吆喝,叫他们不要乱挤,抓紧时间往墓道外面撤。 无奈这群泼皮惊慌失措,都顾着自己先逃命,根本就没人听我说话;一部分人凭着本能往出口方向突围,想在别人之前冲出去,有些胆小的给吓傻了,像桩子一样堵在路上,本来就不太宽敞的墓道里更加难以通行。 就在人群大乱的时候,横梁终于塌了,伴随着咔嚓一声巨响,十余米长的大石断为两截,短的那边依旧嵌在山缝里,长的一段伴着碎石和可怕的吱呀声当头砸落下来,刚才还挤作一团的人群这时忽然散开,有人开始抱着头鬼哭狼嚎起来。 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突然一条瘦瘦的身影从人群里冒出来,我一眼就认出是闷油瓶,这厮脸上又蒙起了黑布,显然不想给人认出他来。 闷油瓶几步就抢到断梁附近,身子轻轻一侧,使了个巧劲用右肩扛住了正在下落的石梁,巨石断裂下坠的咔咔声立时就停了。 闷油瓶无法回头,似乎也没有余力开口说话,只是艰难地摆了摆手,示意过道里的人赶快出去。众人本来已经蹲在地下等死,这时像得了大赦一样,立刻发一声喊,跳起来争先恐后的向外狂奔。 我大声叫喊让他们先不要跑,过来几个大家一起托住断梁,无奈谁也不敢冒这个风险,每人都装作听不见,一个个腿到用时方恨少,果断拿出刘翔百米跨栏的速度从我面前冲过去了。 黑眼镜和小花也夹在奔跑的人群当中。黑眼镜一边跑一边回头冲我大喊,我脑子里早就乱成了浆糊,只看见他嘴动,却听不到说的是什么。 那道大梁被闷油瓶单肩扛住,暂时停止了下落,不过看他双腿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 如此巨大的一根梁柱,实在不是人力所能单独承受得了的,如果不是他刚才那一托的力道用得恰到好处,只怕肩胛骨当场就给砸碎了。 看着他挺立在墓道尽头的背影,我脑中冒出的英雄形象竟然是力托千斤闸,掩护十八路反王逃出长安的义军首领雄阔海;这可是个玩命的差事,雄阔海最后就是因为无人援手,给那道千斤闸活活拍死的。 我心急如焚,一时想不出帮他脱身的法子,身体却先于头脑做出了决定,几步就冲到闷油瓶背后,摆出和他一模一样的姿势,把自己的肩膀凑了上去。 我们俩个头几乎一般高,站在一起就像是加重后的一个人。我拦腰抱住他,把身子紧紧的贴上去,石梁的重量几乎瞬间就压了上来。 我听到自己的脊椎骨发出一阵咯咯吱吱的响声,眼前一阵发黑,有种嗓子眼发甜想要吐血的感觉。 上面的力道在持续不断的压下来,让人越来越难以承受,我们俩拼命支撑着对方,流出的汗水混在一起,气喘的像在做爱。 我怀里的人体能已经发挥到了极限,全身热气蒸腾,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正是禁婆的味道。 我忽然变得心情舒畅起来,一切的烦恼仿佛瞬间都烟消云散了,很想把头探过去,看看他是不是和我有同样的感受,就算闷油瓶脸上蒙着黑布,只看一下那双风轻云淡的眼睛,我也能猜出他此刻的想法。 不过这时候我们俩谁都动弹不了,能保证一动不动的站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喃喃地叫声小哥,并没指望他能回答,闷油瓶却破天荒地‘嗯’了一声,牙咬得咯咯直响,口齿不清的低吼着叫我走开。 我摇摇头,把脸埋进他汗湿的长发里,无声的微笑起来,感觉腰骨和腿骨像要寸寸断开般剧痛,只能尽量刹住一口气,死死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这关头我哪怕稍微锉下去半公分,大梁的重量就会全部加到闷油瓶一个人身上。 我胸口一阵阵的剧痛,意识开始逐渐模糊,用力睁大眼睛不让自己晕过去,全靠一股意念的力量支撑着,把身体勉强粘在闷油瓶背上。 等我什么时候完全失去知觉,我们俩就会一起被瞬间压成肉饼,到时候就算西天佛祖亲自出手,恐怕也没法将我和他分成两个人了。 就在我将要陷入昏迷之际,耳边有人大声吆喝起来,好像是叫我趴下。我用力咬紧嘴唇,肚子里头骂街:趴你个头,老子就要站着死! 谁知有个缺德鬼在后面使劲踹我膝窝,我暗叫一声不好,腿不由自主的一软,身子立刻向下塌,连前面的闷油瓶也被我压倒了。 我双手来不及撒开,搂着他一同仆在地下。心底一片冰凉,暗说完了,我们俩就这么死了,互相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说,也不知黄泉路上还有没有机会交谈。 奇怪的是我并没听到自己血肉迸溅的声音,压在肩上的石梁似乎没有随着我们塌下来,仿佛在半空中凝住了。 我像只乌龟一样趴在闷油瓶背上,全身都脱力了,却清楚的感觉到我们俩都没死,只是有些天旋地转,一时动弹不了。 被我压在下面的闷油瓶动了一下,慢慢挣开我的手,向旁边爬了开去。我怕他再次从我眼前消失,也顾不上客气了,忙伸手死死抱住不放。 闷油瓶上身不敢用力,扭一下屁股想伸腿蹬开我,我忙使出剪刀脚,两条腿像拧麻花一样和他双腿缠在一起,死死压住不动。 闷油瓶挣了几下,累的呼呼直喘,干脆躺着不动了。我见他终于老实了,赶紧轻声说:“别跑,我还有话要跟你说。”那厮唔了一声,身子却忽然像蛇似的扭了几下,轻轻甩开我滑到旁边去了。 我刚想扑上去再住抓他,肩膀却被一只手按住了,黑眼镜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你都快虚脱了,就别再跟俺师父较劲了,还是躺下歇歇,我先帮你看着他,他也累坏了,跑不了。” 我只得放开手,接着肩膀被人揽在臂弯里,往我口中灌水。我正觉得口渴,急忙对住瓶口痛饮起来,一边含糊不清的让他给小哥也喝点。 过了几分钟,我开始逐渐恢复气力,眼前景物慢慢清晰起来。第一眼先去看石梁为什么没塌,原来是有人用一排粗大的木桩给顶住了,就是靠在外面廊上那一排不知道什么用途的粗大原木。 原来我和闷油瓶扛住大梁时黑眼镜他们也没闲着,带人抬了那些原木进来撑住断梁,他刚才往外跑时对我喊的就是这个。 黑眼镜这会蹲在几步开外,双手扶着闷油瓶,笑嘻嘻的扭头看我,小花拿着条手巾往我脸上扇风,我拨开他的手问:“小哥要不要紧?” 解语花蹙起眉尖半嗔半恼的责备道:“我和瞎子救了你一条小命,你就不能先说声谢谢,动不动就奶声奶气的要找小哥,别那么重啥轻啥好不好?” 我说:“起开,老子现在不想跟你说废话,咱们得先给小哥送医院去。” 闷油瓶正在一旁喝水,听我说送他上医院有些吃惊,不小心呛了一下,急忙回头看着我,意思是不去医院。 我说:“你表现好点咱们就不去医院,要是再一言不发的跑路,抓回来一定严加处置。” 黑眼镜想替他师父解围,岔开话头笑道:“老大,你可真是纯爷们啊,都快压断气了还跟那儿唱《兰花花》呢,你那小曲儿是什么意思啊,不会是临了心里放不下咱们花爷吧?” 小花拿手巾沾了水帮我擦脸,撇嘴笑说:“那么重要的时刻怎么会想起我?那曲儿是唱给别人听的!” 我有点奇怪,反问他俩:“我唱了吗?当时气都喘不过来,还能唱歌?” 黑眼镜在镜片后头挤眉弄眼,笑道:“潜能激发了呗!俺都不知道你嗓子那么好,等有空了去K歌吧,俺知道哪家歌厅有漂亮妞伴唱,咱得好好敬你几杯,你和俺师父救了大伙一命啊。” 我朝他咧嘴笑笑,说那功劳主要是你师父的,我就是帮了点小忙。 小花悠悠叹气说:“你刚才几乎要死了,人在临咽气的时刻回光返照,那小调唱的格外悠扬动人啊。” 我骂他:“放屁,少在那儿咒我,你自己才回光返照!” 小花息事宁人的说:“行行行,是我回光返照,我和瞎子都回光返照行了吧?您二位老大坐这里歇歇,有什么知心话赶紧唠,我和他去照应伙计们搬东西,顺便找辆车送你们下山。”我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了。 第九十六章 峰回路转 三叔带来的装备大概有两卡车,再加上从坑里淘的几十袋铜钱,运到半山腰装车怎么也得花上几个小时功夫。 我见干活的多是小花和黑眼镜门下,就想把这里交给他俩照应,自己带闷油瓶先走一步,下山给他看看大夫、再弄点吃的。 无奈闷油瓶却不肯走,说要等众人撤完以后封了墓门才能离开。 我也知道这步功课是必需做的。这里并非荒山野岭,如果我们大队人马撤了,留下明晃晃的盗洞在这里,被其他土夫子或公安部门发现迟早会祸及自身,于是留下来陪着他,等封了墓一起走。 闷油瓶说要去休息一会儿,一口气把整瓶水喝光,独自返回山洞。我用眼角踅着,见他拐进了我先前进去过的那条墓道。 黑眼镜出洞前朝我努努嘴,意思是让我跟着他师父,别再放跑了。这座古墓有好几个出口,我也担心他又趁机开溜,和黑花二人交代几句,嘱咐他俩受累照应好外面那些伙计,匆忙转身去追赶闷油瓶。 小花见我离开,自己也施施然向外面走,快到洞口时,忽然亮开嗓子,拖着陕北高腔千回百转的唱道:“……我见到我的情哥哥,有说不完的个话,咱们两人死活呦,长在一搭……” 黑眼镜此刻已经走出洞外,远远地操着京腔京韵道了声好,头也不回的去了。 我突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暗想这狗东西唱的什么哪?刚才瞎子说我唱《兰花花》,他这是在模仿我么?我当真在快给石梁压死的时候抱着闷油瓶唱这个?我他娘的没这么肉麻吧? 小花见我发愣,没来由的冲我甜甜一笑,像凌波微步一般飘出山洞,朝黑瞎子那边去了。 我这是第一次听小花开口,想象中他的声线应该像梅大师一般柔润甜美,没想到竟是这般的苍凉悠远,反倒有几分程派韵味。 心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回头再看闷油瓶,早已经走的不见影了,我急忙快步追进墓道。 这条墓道我进明堂之前来过一次,知道里面主棺室安置了一位陪葬的武将,还有几间配室空着,估计一直没能等到主人。 我一间一间的寻过去,每间石室都空空如也,最后走进安放棺椁的主墓室,发现壁上的小油灯被人点亮了,发出一轮幽暗的微光,案子上搁着闷油瓶的小包,室内仍是不见他踪影。 我觉得闷油瓶应该是选好了在这里休息,没准是找地儿解手去了。一起摸爬滚打好几天,我就没见他撒过尿,这家伙身体结构实在是有点和正常人不一样。 我也懒得再去各处找他,决定在这儿守株待兔。 我走到柏木棺椁跟前,踮起脚尖爬上去坐下,拍拍上面那具人俑的大腿说:“老兄,你既然已经做了鬼,想必听说过张起灵这个人吧?他最近刚刚做了你们老板,我是他哥们儿,在这儿叨扰阁下一会,你尽管歇着,千万不必起来打招呼,要不然老张一定收了你,到时候你恐怕连鬼也做不成了。” 那铁人俑听了我的话,忽然身体一折,从棺盖上坐了起来,抬起手臂似乎要来摸我。 我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叫了声:“我的妈呀!”一跃而起,像兔子般往门口蹿去。 谁知道那铁俑竟然比我还快,只见黑影一晃已经绕到我前面,直挺挺挡在门口。 我来不及刹车,一头撞了上去,只吓得心胆俱裂,像杀猪般大叫起来。 忽然我的嘴被一只手捂住了,闷油瓶在耳边低声说:“别叫了,是我。” 他的声音很有安魂效果,我慢慢平静下来,往棺材方向看去,见那具人俑摆在棺材侧面的地下,刚才躺在棺盖上的是闷油瓶自己。 我不由得心头火起,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瞪起眼睛骂道:“日你大爷的,你装什么不好,非得装粽子!你是不是想吓死人不偿命啊?” 闷油瓶见我发怒有些惊讶,一脸无辜的望着我,过了一会才说:“对不起。”忽然转过脸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怕我着恼,急忙抬手捂住嘴巴。 我自己想想也觉得可乐,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大笑起来。 两个人走回棺材旁边,重新爬上去肩并肩坐下,闷油瓶刚一坐稳就闭上眼睛,专心致志的开始打瞌睡。 我觉得是时候和他聊聊了,于是厚着脸皮靠近他身边,也不管丫是真睡还是假睡,推推他肩膀问道:“你刚才不是走了吗,干嘛又突然回来?” 原以为他会假装听不见,没想到闷油瓶居然睁开眼睛,想了想,掏出那个装虎符的盒子递给我,轻声说:“你看看这个。”我没想到他如此上路,有些喜出望外,急忙接过来捧在手里。 那盒子是铸铜的,通体镌刻兽形纹饰,拿在手里分量很沉;盒盖没有上锁,想必是闷油瓶已经打开看过了。 我轻轻翻开盖子,盒中镶有乌木凹槽,里面嵌着半片青铜卧虎。虎形是从中间骑缝处分开的,盒里这片是右半边,古人以右为尊,这应该是掌握在君王手里,作为发令用的那部分。 那虎的外形颇为雄壮,大耳呲牙、尾巴上卷,双目炯炯有威。虎符表面经过抛光处理,没有花纹或者装饰,只在躯干部位刻了几行细小的铭文,我数了数,共有四十个字,一时间也来不及细究文字的含义。 这时闷油瓶在旁边轻声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我摇摇头,忽然心里一翻个,暗想他为什么问我这话,难道是虎符有问题?急忙重新细看,慢慢一股凉气从脖子后头冒了出来。 平时古董商见到一件器物,往往先要鉴别真假。刚才因为是闷油瓶交给我的,也没往那方面想,这时站在客观角度重新审视,立刻就发现了端倪。 现在文物鉴定部门给铜器断代有很多科学方法,可以通过仪器扫描,分析器物表面的组织结构和金属形态,鉴定结果准确性很高。 不过民间古玩商没那个条件,用的还是老一辈传下来的土办法,既:眼看、手摸、鼻闻和耳听。 眼看是要看器物的造型、纹饰和铭文有无破绽,锈色是否自然。 手摸,凡是假造的铜锈手感不自然,一摸即知。而且赝品的比重较大,有经验的古玩商用手一掂量就能发现真假之间的差别。 至于鼻闻和耳听,是闻器物上的土腥味和潮气;用手指弹扣,听器物的声响和回音。 这两样技巧需要有很深的功底,我自认不太有把握,不过仅凭观察和触摸,我已经发现了这件东西绝对有问题。 我开始担心这一趟是不是白忙了,刚把想法透露出来一点儿,闷油瓶就立刻追问道:“你觉得这件东西哪里不对?” 让我对着闷油瓶谈论古董,未免有点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感觉,不过我很确信自己的判断,于是对他说:“我认为这虎符是假的。” 闷油瓶不置可否,但是用眼神鼓励我说下去。 我咬咬牙索性豁出去了,对他说:“我上大学那会儿常利用寒暑假到陕西农村串乡收土货,虽然没捡过什么像样的便宜漏,不过当地人制假的那些窝点我都去过,各自的仿造特色我也了解一些。 这东西并非寻常赝品,是严格按照古法制作的陶范,铜合金配方也很高明。这样制做的铜器成型以后必须打碎模具才能脱范,所以每套范模只能做一件成品。 这是有人专门定制的一件高仿,在哪家做的活我都敢确定,不过好像不是眼下的活计,我觉得这虎符在古墓里放了有些年头了,还有这盒子是绝对真的。” 闷油瓶默默看了我一会,忽然伸手捏捏我肩膀说:“你很厉害。” 我一听就知道自己蒙对了,忙问他:“你已经发现是假的啦?会不会是老齐当年把真品掉包了?” 闷油瓶摇了摇头。 我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很蠢,齐羽要真是多年以前把东西掉包了,怎么还会现在巴巴的跑来争抢,那不是多此一举么? 转念想到这番苦斗又是无功而返,帮助闷油瓶脱困的想法终究是一场浮云,心中不免有些绝望,低头不语。 闷油瓶在棺材盖上转个身,面向着我盘腿而坐,轻声劝道:“我们还没有山穷水尽,掉包那个人应该是我们这边的,他这么做多半别有深意。” 我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赶紧问他是谁掉的包,会不会是我三叔。 闷油瓶眼神闪烁一下,回答说:“还不能完全确定是谁做的,你能帮我译出上头这些文字吗?里面应该有所提示。” 我仔细看了看虎符上的文字,对他说:“这文字太古老了,没有专业工具书我译不出来,下山后我马上想办法,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闷油瓶略一犹豫居然答应了。 我立刻欣喜若狂,怕他发觉我喜形于色,急忙咳嗽几下掩饰过去,看看手表正色对他说:“东西应该搬的差不多了,咱们也出去吧。” 闷油瓶点头说好,轻轻从棺材上跳下地面,吩咐我将铁人俑放回原处。 我一心拍老大马屁,赶紧按他说的乖乖做了,又替闷油瓶背起百宝囊,伸手搀着他离开墓室。 闷油瓶虽然受了重创,刚才独挑断梁又消耗掉不少体力,看上去倒不十分虚弱,我忍不住问他怎么会这样,他想一想居然说是飞狐的功劳。 第九十七章 告别 闷油瓶提到那只飞狐,我这才想起好长时间没见豆豆了。 我和它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这小家伙实在很讲义气,一次次的主动帮忙,如果不是它送来草药食物,我和闷油瓶一定没眼下这么滋润,说不定根本挺不到现在。 飞狐无拘无束惯了,在古墓里来无影去无踪,这会不知道正在哪里逍遥自在,我想见它一面,告别一下恐怕都没机会了,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不由得长叹一声。 闷油瓶似乎理解我的心情,轻声说:“那只飞狐对你很好。” 我点头道:“是啊,它跟你差不多,有好多奇奇怪怪的本事呢。” 闷油瓶听我这么说有些诧异,我就把豆豆在古墓里化身美女、后来还变成他的事说了,问他有没有可能这小东西已经修炼成仙了,像孙悟空一样会七十二变? 没料到闷油瓶是个比我还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当即摇头道:“成仙得道的事渺茫得很,不足以采信。狐类天生擅长魅惑之术,可能是释放了一种有致幻效果的化学物质,令你产生幻觉。那白衣女子是不是你心目当中最完美的类型?各方面都符合你的审美标准。” 我有点不服气,问道:“什么意思?你是说那个美女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 闷油瓶说:“是那飞狐诱导你想的,它为你提供了一种极容易产生幻觉的氛围,好比舞台布景和道具,情节由你自己临场发挥,你只要入了圈套就能看到任何想看的人或事。” 我听了有些不忿,问他:“这么说你就是我心目当中最完美的男士了?真不害臊!” 闷油瓶笑了一下说:“不是那个意思,你最近一直为终极的事担心,潜意识当中一定非常想见到我还活着。”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倒也符合常理;当时我落进墓窖走投无路,然后闷油瓶就出现了,像他经常干的那样带我脱离困境,的确有点像我经历过的类似场景。就问他飞狐为什么要搞这些花样,直接干掉我不是更痛快。 闷油瓶告诉我,动物有时候只是凭本能做事,不见得真想害人,随口给我讲了一段他小时候的往事。 从前他老家那里野狐很多,有一阵子乡民之间盛传,狐狸精半夜里在坟地出没,专门迷杀过路行人,一时闹得人心惶惶,大家夜里都不敢出屋。 虽然传的见神见鬼,不过并没有谁死了或者失踪,闷油瓶觉得十分好奇,决定亲眼到坟地去见识一番。 一连好几个晚上,闷王天一黑就到村外坟地去蹲守,第二天早晨带着满头露水回家,结果连根儿狐狸毛也没碰见,心里郁闷得要命。 最后那天正好赶上十五月圆之夜,闷油瓶吃罢晚饭悄悄来到坟地,选在一筒高大的墓碑后面藏好,快到午夜时分,果然一只狐狸贼头贼脑的来了。 那只老狐狸全身的毛都白了,走起路一点声都没有,左顾右盼一番之后挑了个坟头,像人一样用两条腿站着,对着月亮开始吞吐一颗鸡蛋大小的火球。 那颗小球就是道家所谓的内丹,据说是狐精吸收了诸多死者亡魂和月亮精华炼成的,修炼越久那颗火球就越大,所具有的法力也就越强。 我听得十分有趣,见闷油瓶忽然不讲了,忙追问下面情节:“后来怎么了?不要卖关子,快告诉我!” 闷油瓶淡淡一笑说:“也没怎么,我趁它不注意一下窜出去把内丹抄在手里,热乎乎的好像刚煮熟的鸡蛋,那狐狸被我吓了一跳,我们俩面对面傻站了一会,后来我就还给它了。” 我忍不住骇笑起来,问道:“我的娘,你们俩面对面站着,那狐狸得多大个?” 闷油瓶伸手比了一下,我一看又笑起来:“才这么高一点?上公交车都不用买票,那会儿你几岁?”他想了想说:“七岁。” 我说:“七岁就敢半夜跑到坟圈子去捉狐狸精,你小子可真邪门,你老娘发现了还不揍你!” 闷油瓶本来正和我一起咧着嘴笑,听了这话脸上一霎时就阴了,低下头不再开口。 我吓了一跳,隐约猜测一定是提到他老娘触及了闷油瓶某些不快乐的记忆,当下不敢再问,转过话头问那狐精后来怎么处置了。 闷油瓶说:“我把内丹还给它,它接过去一口吞进肚里,趴地下给我磕了个头就走了,以后再也没来过。”我听了忍不住连连感叹。 两个人一路闲聊,慢慢走进刚才塌方的墓道,十几根原木横七竖八的支撑着塌落的巨梁,这会看起来倒是分外坚固。 我心下奇怪,就对闷油瓶说:“你说这墓道里平白无故的干嘛放一堆木头?该不会是造墓的事先知道这里会塌方吧!” 闷油瓶说:“有可能是设计者发现了石梁的跨度不够合理,担心封墓之前会塌下来,所以准备了这些木料作为支护,当时没用上。” 我一听就乐了,夸赞道:“古代豆腐渣工程都比现在的结实,竟然挺了这么多年才塌!” 说话间已经走到出口,洞外正值中午时分,一片阳光灿烂。我们俩在墓穴里沤了这些天,视觉神经都快退化了,猛然出去一定受不了,只能在阴影里坐定,等眼睛慢慢适应外面光线。 洞外是一片缓坡,早就空无一人,想来解语花和黑眼镜已经带着伙计下山了。 我倚靠着洞壁养神,时才扛大梁用力过度,出了好多汗,这会儿头痛欲裂,又开始觉得口渴,舌头仿佛一瞬间都缩水干结了。闷油瓶比我好不了多少,也是一副似睡非醒的慵懒模样。 朦胧间忽然听到一阵扑扑啦啦的拍击声,闷油瓶被吓了一跳,身体猛一激灵就醒了,伸手推了推我。 我睁开眼睛,见洞外几只飞狐贴着洞壁匆匆掠过,过了一瞬又转回来,带头的正是那只白狐。 我又惊又喜,知道是飞狐赶来告别,急忙爬出洞口,站在阴影里冲它挥舞双手。 飞狐在半空中盘旋几周,见四下无人才慢慢降落,趴在我肩上用力掀动鼻子,在我脖颈上嗅来嗅去,模样十分亲热。 我摸着飞狐光滑的皮毛,喃喃告诉它我就要下山了,一瞬间居然产生了和秀秀同样的心思,要把这小家伙占为己有,带上它一起回家。终于还是强行忍住了,在衣袋里摸索,想找件纪念品送给它。 我那天赴宴穿的是小花送的衣服,随身物品都留在王盟那儿了,口袋里除了移动电话就是打火机,正有些犯愁,忽然摸到贴身口袋里鼓囊囊的,是一串佛珠。 这串佛珠是我妈上普陀山拜菩萨请回来的,据说在观音道场受过香火,我妈一直当做宝贝一样。 上次我那场病闹得凶险,老娘特意送给我戴着辟邪,因为套在腕上有点松,我怕不小心弄丢了,一直贴身保存,这时忙掏出来给飞狐挂在脖子上,松紧倒是正合适。 飞狐收到礼物高兴的像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跳来跳去,不断用脑门蹭我。我想把它介绍给闷油瓶,转头一看,那家伙竟然一动不动的侧身趴在地下。 我以为他又晕过去了,吓得心跳差点停止,扑上前一看,那小子根本没事儿,眼睛睁着呢。 我气的够呛,大声喝道:“好好的你趴地上干什么?别老出幺蛾子,快点起来!” 闷油瓶摆摆手让我别说话,又仔细听了一会,坐起身问道:“你的手机现在能用吗?” 我说能,闷油瓶就叫我赶快给黑眼镜打电话,让他和小花马上把辎重就近推紧山沟,带着手下躲起来,官差已经到了山脚下,马上就要来了。 我半信半疑,问他:“山这么高,你能听见山脚下的动静?” 闷油瓶说:“我听见警车声了,快打电话,他们只有十多分钟时间,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不敢再耽搁,慌忙换好备用电池给瞎子打手机,刚一接通黑眼镜就嘻嘻哈哈的打趣道:“怎么着吴哥,这么快就完事啦?也不和师父多那啥一会?别急啊,俺已经弄了两乘滑竿,这就派人接你们俩去。” 我气的眼前直冒火星,大骂道:“你小子少放罗圈屁,你师父让你把犯歹的东西都推下山涧,带人马上开溜,再过十分钟官差就上来抓人了。” 黑眼镜大吃一惊说:“怎么可能!他们从哪儿得的风声,没这么快吧?” 我说:“是你师父讲的,你别和我矫情。” 黑眼镜还要接着唠叨,闷油瓶取过手机发话道:“不用派人上山了,我们俩自己走,东西就近翻进山沟,带人往北面山阴那条小道上撤,见到榆树林就向右拐,那里有条山沟可以藏身。”这回黑眼镜没敢废话,赶紧唯唯诺诺的答应了。 闷油瓶打完电话就叫我搬点石头回来,我立刻照办,一路小跑像耗子搬家一样,收集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块,闷油瓶麻利的封好洞口,又洒了些碎石、砂土掩盖地面上的痕迹,随后招呼我一同下山。 我见他走的仍是小花他们下去那条山路,就问:“咱们俩从这下山不是正好遇上官差吗,为什么不从别处走?” 闷油瓶说要把沿路的脚印清理一下,走到下一个路口再掉头,我觉得有理,就学着他的样子,边走边掩盖路上人为留下的痕迹。 飞狐舍不得离开,一路尾随着我和闷油瓶,跟我们走走停停。我向它挥了几次手它都不肯走,反而又趴到我背后,用前爪抱住我的脖子。 第九十八章 下山 正午过后,恰好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间段。 我和闷油瓶像环保志愿者一样沿途打扫战场,清理那群伙计随手丢弃的矿泉水瓶和各种杂物,山路被太阳晒得又干又热,没多久我便开始挥汗如雨,鼻孔里灌满了灰土,口渴的几乎快要窒息。 闷油瓶不声不响的在前面疾步而行,我追的头晕眼花,感觉行李越来越重,心里纳闷他一个伤号居然比我还禁折腾。好不容易翻过山梁,道路从这里开始向山下各处延伸。 我们俩现在所处的是个制高点,可以看到下面山坡上全部的活动景象。 我们的人已经撤进路旁壕沟,正顺着羊肠小道下山,极目远眺,一大批穿制服的官人呈扇面状往山上包抄,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大檐帽。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官差办案这么迅速。其实他们和黑眼镜等人相距不过几十米远,如果不是因为山势崎岖林木茂盛,那些人可能早就发现目标了。 闷油瓶也很意外,搓着双手猛想对策,我紧张的望着他,生怕他会像共产党员一样不顾一切跳出去掩护群众撤退。 这时我背上的飞狐突然行动了,翩然飞起在空中打了一阵呼哨,立刻有几十只同类响应,纷纷聚集过来,在老大的带领下向山坡方向发起冲锋。 我暗暗感激,知道它又在帮我们解围,急忙拽了闷油瓶钻进路旁草丛,一前一后顺着斜坡直向下滑。心里默默祝祷那些人不要开枪,希望飞狐别伤亡太大才好。 我们俩用了大概七八分钟时间爬到沟底,闷油瓶并不打算同小花等人会合,拉着我朝相反方向一片树木浓密的深谷里跑去。 上面飞狐引起了一阵大骚乱,我没听到枪声,也许是那些人没得到命令不便随意开火,或是怕惊走了我们这些毛贼因小失大。听声音他们在用棍棒石块回击,飞狐在空中吱吱喳喳乱叫,盘旋俯冲不停的捣乱。 听着山顶嘈杂的叫喊声我心里暗自好笑,心说可别等会闹急眼了,使出对付老齐的手段,万一把这些白道上的正派人士也变成僵尸那就不太好了。 下到平地以后闷油瓶就松开我的手,独自一个人在前边走。我尽量加快步子,却总是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心里有些不服气,加足马力一顿狂奔,终于将闷油瓶甩在了后头。 那段路恰好是上坡,直累得我气喘如牛,忽然发现身后半天没有动静,回头一看,闷油瓶站在坡底另一条岔路口上,仰着头似笑非笑的瞅着我。 我这才意识到走错方向了,这坏蛋居然若无其事让我跑出这么远也不出声,恨的直想揍他一顿。 等我气呼呼的一溜小跑回到坡下,闷油瓶伸手要帮我拿行李,我绕过他往前走,斥责道:“你小子够坏的,看我爬上山也不招呼我,你是成心的吧?” 那家伙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勾着头不出声,我觉得他有可能在偷着笑我,于是凑过去看他的脸,这下他倒真笑了,问道:“你怎么像个小孩子?” 我说:“你就是不爱说话这点讨人嫌,知不知道别人怎么叫你?我能不能问问,咱们俩这是要上哪去呀?” 闷油瓶仿佛也听过哑巴那个绰号,耸耸肩膀说:“暂时不能回城里了,翻过前面这座山有个小村子,先到那里落脚休整两天,虎符的事还没完,等瞎子他们脱了身再商量下一步。” 我觉得这主意还行,就问他村子叫什么名,在那里有没有熟人,咱们俩这破衣烂衫的模样,兜里又没带钱,会不会被当成要饭的打出来啊? 闷油瓶回答说他也不太熟悉,只知道那村子叫冒沙井。 我一听当时就乐了,说冒沙井是我老家呀,也用不着进村了,吴家的祖坟就在村外,坟地附近有座祠堂,由我一个本家叔叔守着,咱们俩去那儿落脚,顺便就在四叔家蹭饭好了。 闷油瓶听了也不觉得意外,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这会又饥又渴,头顶给太阳晒得直冒烟,一想到马上就有地方吃饭睡觉了,心中立刻兴奋起来,目测了一下山头的距离,大概一个小时就能爬上顶峰,就和闷油瓶说咱们走快点,争取在晚饭之前赶到冒沙井。 谁知道正应了望山跑死马这句俗话,两个人一直玩命狂爬了三个小时,直到天擦黑才到山顶,两人都筋疲力尽,找了块平整的山石躺在上面休息。 我刚刚出了一身大汗,这时吹着山风特别舒服,长长的伸个懒腰,合上眼睛对闷油瓶建议说:“实在累死我啦,不如今晚睡在这好了。” 闷油瓶很熨帖的趴在温热的石面上,喃喃说道:“后半夜山顶会很冷,还是再坚持一下,到你家祠堂去睡吧。” 我说:“听你的,咱们在这歇歇腿,半小时后动身。”闷油瓶昏昏欲睡的应了一声。 合眼打了一个小盹,醒来时间已经超过半小时了,我看看手表,极不情愿的爬起来推闷油瓶,他却躺着不动。 我急忙查看他的情况,发现闷油瓶有些虚脱了,处于昏昏沉沉的浅睡状态,幸好没有发烧,只得把他用毯子卷了卷,用力扛到肩上,摸着黑跌跌撞撞下山。 这趟出行格外不顺利,受苦挨累就不必说了,使出全身解数,险些连老命也搭进去了,却并没换来应有的报偿。 在古墓里摸爬滚打十多天,我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估计皱纹都生出来了,过度劳累并没有让我垮掉,反而觉得身上的病痛似乎都消失了,大可以无限期的苦苦支撑下去。 下山的路并不如想像的那么好走,有好几次遇上树林拦路,硬着头皮钻进去走了一大段,出来时发现方向错了,有一次脚下踩空竟然溜下去十多米远,直接掉进了一片山溪。 我和闷油瓶都已经轻度脱水了,这一下有点老鼠掉进米缸的感觉,我急忙趴在水面狂饮一顿,顺便洗了把脸,又捧了水给闷油瓶喝,他却牙关咬得死紧,清水都顺着指缝白白流走了。 好容易遇到的水源不能白糟蹋了,我只好用手沾水往他脸上抹,闷油瓶却仍然不肯醒,身子软的像根面条。 没水的时候也就罢了,对着这么清凉的泉水让他渴死实在不值。 我望了一眼,见四下无人,索性老起脸皮,管它谁占谁的便宜,咬咬牙含了一大口水,掰开闷油瓶嘴唇一点点给他度过去,清水顺着齿缝慢慢流进口腔,闷油瓶似乎还有点知觉,轻轻的咽下去了。 我看他有反应了,心里乐不可支,急忙又给他灌了一口,他这回把舌头整个伸过来试探,似乎想知道喝水的容器是什么。 我冷不防被他的舌尖一舔,全身嗖的一下起了静电,剩下的半口水全都呛回气管里,吓得小心肝砰砰乱跳,忍不住低声骂道:“你奶奶的,都剩下半条命了,还敢趁机劫色,不怕吴大侠发起火来送你回姥姥家?” 闷油瓶唔的一声,喃喃问我几句什么,我像做了坏事一样心里发虚,躲在旁边没敢出声。 过一阵他慢慢苏醒,似乎明白了刚才的状况,也有些发窘起来,一声不响的喝了几口泉水,又把眼睛闭上了。 我只得没话找话,问他:“你饿不饿?”他没搭腔,轻轻叹了口气,仿佛连这个问题都一言难尽。 我们俩爬下山已经是后半夜了,面前是一条才竣工不久的高速公路。 我记得吴家祖坟就在离这条路不远的一座岩山阳坡,费了好大劲才辨清东西南北,扶着闷油瓶往路东那片大山走去,吴家祖祠就建在山脚下的一小块开阔地上。 祠堂住的是我一个本家叔叔,同辈都管他叫老四,因为自小腿有残疾,连媳妇也没娶上。我老爹当了族长以后,见他日子过的窘迫,就安排他照管先人坟墓,每月打公中支一份钱粮度日。 四叔虽然看上去糊里糊涂,记性倒是不赖,我弄成这副小老样来敲门他居然也认得出来,而且一点也不惊讶,十分痛快的放我和闷油瓶进屋,打开一间厢房给我们俩居住。 吴家祖上是盗墓贼出身,晚辈当中干这个的也不在少数,四叔当然明白我这模样是怎么回事,不过这老汉向来少言寡语,似乎完全没有好奇心,这点和闷油瓶倒有一拼。 吃完四叔下的鸡蛋挂面,又简单洗了洗,老头子给我们搬来被褥,趁我跟四叔拉家常的功夫,闷油瓶已经自顾自钻进被窝睡了。 第九十九章 爷爷的墓碑 已经好多天没正儿八经的躺在床上睡觉了,这一梦格外悠长香甜,最后我是被饿醒的,看看天色才知道时间已经是第二天过午了。 四叔准备了酒菜在院子里等我和闷油瓶,还特意蒸了一碗我最爱吃的家乡老腊肉。我一闻到那股香味肚子立刻咕咕作响,急忙回屋把睡猫提溜起来吃饭。 整餐饭闷油瓶都一声不吭,安静的像个哑巴,只有我和四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句家常,饭后四叔上山巡视墓地,问我要不要跟他去拜祭一下爷爷。 作为晚辈,这种提议我自然不能拒绝。于是四叔从小仓房取出备用的香烛纸马,我回房拿了两条毛巾洗干净,准备带上山给爷爷擦一擦墓碑。 闷油瓶本打算接着睡回笼觉,已经钻进被窝里了,不知怎么忽然来了兴致,主动提出要跟我一道去。 我乐得有人陪同,就把装祭品的篮子交给他挎着,像走娘家的小媳妇一样跟在我和四叔身后。 巡山是四叔每天必修的功课,上下午各一趟,先是绕着墓地视察一周,顺便修剪杂草,然后就去料理坡下自己种的菜地。 一条板凳大的小土狗屁颠屁颠跟着四叔,一路伸着鼻子到处乱闻,不时打一个响亮的喷嚏。那是四叔的看家狗,老头儿给它起名叫傻子。 四叔虽然腿脚不利索,走路却是飞快,这差不多是所有瘸子的共性,我和闷油瓶被他远远甩在后头,边走边聊天。 我问是不是该给黑瞎子打个电话了,闷油瓶想了想说:“不必,等他主动联系你好了。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况,万一被抓了,你现在打电话正好自己送上门。” 我一想也对,就给王盟打过去。 王盟接到电话特别兴奋,告诉我昨天有一伙公安突击检查会馆,在楼门前拉了道警戒线,只许进不许出。 随后挨个房间盘查住客身份,听说会馆里所有穿蓝色帽衫的青年男性全都给叫去单独问话了。幸亏他特意起大早排队去吃油渣烧卖,不然也被堵在里边了。 我一听就知道这伙人是冲闷油瓶来的,这次行动本来极其隐秘,除了张家兄弟就只有二叔和黑眼镜参与;都是齐羽派霍小玉从中捣乱才弄得满城风雨。担心王盟也给拖下水,问他有没有事。 王盟笑道:“我是谁呀?走到路口一看情形不对就没进去,贵重财物我都随身带着,会馆里就放了几套衣服,我现在在一家小旅店眯着呢。” 我松了口气,笑着骂他:“你小子真是老王家人,跟胖子一样能吹。”把冒沙井的地址告诉他,让他在城里买几套衣服,再给我送点钱来,顺便打听一下二叔和黑眼镜等人的消息。 放下电话我把消息转述给闷油瓶,说现在蓝帽衫犯忌,他应该暂时换换行头了。闷油瓶倒不是特别关切,只随意点了点头。 到了山顶四叔把爷爷的坟头指给我,自己带着傻狗巡山去了。我摆好祭品,点上香烛拜祭。 闷油瓶等我磕完头就主动帮忙擦拭墓碑,我们俩每人拿条毛巾,一前一后揩抹上面的尘灰。闷油瓶一边擦一边读碑文,过一会看出神干脆坐在地下不动了。 碑文是我爸熬了几个晚上拟的,主要吹捧他老爹一生的丰功伟绩,也就是身为人子的一些陈词滥调而已;我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让闷王感兴趣的,忍不住凑过去问他在看什么。 闷油瓶指了指其中一段让我看,那段碑文有点像五言绝句,共有八句,每句五个字,我读了一遍,文理似通非通,也不像是歌功颂德之类的话。 我有点奇怪,跟闷油瓶说:“我老爹这个人从来不好那套酸文假醋的,怎么忽然作起诗来了?这写的都是那跟那啊?” 闷油瓶有点兴奋,低声说:“这不是你父亲写的,是你祖父自己写的,令尊一定是按他老爹的遗嘱加上去的,你仔细读一读。” 我听得满头雾水,急忙再看一遍。这八句诗共有四十个字,句式和虎符上的铭文很相似,我疑惑的看着闷油瓶,问他这会不会和虎符有关,难道当初是我爷爷掉的包? 闷油瓶立刻点头,表示我猜对了,问我带没带纸笔,说要把那些字抄录下来。 我身上自然不会有纸笔,灵机一动掏出手机,打开记事本把那些字抄一遍,又拍了几张照片。 闷油瓶见我弄完,就掏出一把小刀,不由分说将那些字都刮去了。我忍不住皱起眉,刚想说:你也太难了吧!他却抢先道歉说:“对不起,齐羽也在找这首诗,我不得不这样做。” 我一听也没什么好矫情的了,只得问他那首诗什么意思,闷油瓶说他还要再揣摩一下。 下山后天已经黑了,四叔煮好饭菜,三个人就坐在厨房门口用餐,那条傻狗和我们吃同样的食物,一边吃一边友好的轮流望着我和闷油瓶。 老头子习惯早睡早起,吃罢饭收拾一下就回屋睡了,傻子乖乖在院里守夜。 我们俩都需要补觉,所以也早早上床。闷油瓶向我要过手机,对着屏幕反复琢磨那些文字;我勉强熬了一会陪他,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半夜里下了一场大暴雨,我被窗外的炸雷声惊醒,见对面床上闷油瓶仍在蒙头大睡,也就翻个身接着睡了。 天快亮的时候我被一泡尿憋醒了,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我躺在被窝里犹豫着,是冒雨出去撒尿还是再憋一会,忽听门外有轻微的响动,好像有人在撬门插销。 我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立刻跳起来抄家伙,门外那人咕哝一句,我一听是闷油瓶,急忙把门打开,只见他浑身泥水,一个趔趄扑了进来。 我赶紧接住他,问他这又是在搞哪样?闷油瓶笑了笑说:“我已经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正想追问下去,那家伙一翻白眼竟然晕了。 我忍不住骂了一声,帮他剥去湿衣服,扛到床边塞回被窝。原来这小子下雨之前已经溜出去了,在被里放了个枕头打马虎眼。 安置好闷油瓶,我冒雨去敲四叔房门,问他有没有生姜和红糖,想给闷油瓶煮一碗姜汤。 老爷子说家里没那些玩意,自告奋勇帮我去弄一点,我赶快嘱咐他多加小心,老头答应一声,打了把伞匆匆走了。 我到厨房去烧开水,准备等闷油瓶醒了让他洗洗。傻子水淋淋的卧在厨房门口,全身不住瑟瑟发抖,看来这玩意真是傻的,昨晚下那么大的雨它竟然不知道躲一躲。 正想找东西给它擦一擦干,突然那狗跳起来大叫,我刚要吼它,忽听院外有嘀嘀的汽车喇叭声,随即有人大声敲门。 我还以为是来找四叔的,开门一看竟是王盟,身后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的小微型,我刚想问他哪里弄的,车里又嬉皮笑脸下来俩人,手里提着花花绿绿的大包小包,正是小花和黑眼镜。 我喜出望外,把三个人让进房里。 闷油瓶这时已经醒了,有气无力的躺在被子下面,露出半边赤裸的肩膀。小花立刻啧了一下,扭过脸低声对黑眼镜说:“真够香艳,咱们俩是不是来早啦?” 黑眼镜咧嘴一笑,瞅了瞅地上的湿衣服,对他师父说:“你伤还没好,怎么又冒雨往外跑,生病了怎么办?” 我让他们几个先聊着,自己回厨房去看水开了没有,四叔已经替我把姜汤煮好了,还放了几颗红枣,说可以补气。 我谢过四叔,告诉他又来了几个朋友,我们得在这打扰他一阵子。老爷子只是点了点头,问我要准备几个人的饭。 我端着姜汤回屋,小花他们已经把带来的衣服给闷油瓶穿上了,王盟把我的随身细软都拿来了,还买了几条烟,和好些吃喝一块堆在桌上。 我把红枣姜汤递给闷油瓶,让他趁热喝了驱驱寒气。小花笑嘻嘻评论道:“还红糖大枣,人家又不是产妇,你干嘛跟伺候月子似的?干脆再煮点小米粥算了。” 闷油瓶刚伸手要接,一听这话忙又缩回去了。 我气的神魂颠倒,把那碗热腾腾的姜汤送到小花面前,对他说:“费好大劲煮的,无论如何不能糟蹋了,他要不喝你就得给我喝下去。” 小花无奈,只得端着姜汤去劝闷油瓶。我在桌上拿了些烟酒和吃的,又点出两千块钱给四叔送过去。老头把东西收下,现金却死活不要,我只好说这是我们出的伙食费,他才勉强收了。 回到屋里见黑花二人正和闷油瓶嘀咕什么,一看到我就都住了口,闷油瓶开始若无其事的低头喝姜汤。 我心里有气,暗想你们这群狗日的,在老子这儿白吃白住有事还敢瞒着我。 正想拿话呛他们,小花已经站起来叫王盟,说要赶回城去买些装备,王盟竟然很听话,屁颠屁颠跟着他就走。 我急忙追出去问他俩究竟要买什么,小花说:“我哪知道,是你家老闷要的。” 我又问王盟怎么没开二叔的凯迪拉克,这辆破车是哪来的。 王盟告诉我二叔那车停在会馆门前,他担心被蹲坑的便衣盯上,没敢去拿,就向楚哥的表弟借了这辆车。 我有点奇怪,就问他你啥时候和楚哥的表弟拉扯上啦? ☆、第一百 章 挖坟 王盟说我们上崖第三天是楚哥老爹出殡的日子,他表弟过来请我没见到人,结果把王盟拉回去喝酒了。 那天我在台阶上当众给钱,老九门里不少人觉着他们的新当家和楚哥可能还有来往,所以也前去捧场随份子,原本冷冷清清的丧事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开吊那天楚哥请假回来给他爹送行,见到王盟就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道谢,说到激情澎湃之处还跪下磕了个响头,托王盟转交给我,闹得押送他的几名警官以为王盟就是那个新上任的大哥,不住的斜眼打量他。 楚哥表弟是跑个体运输的,开一辆转过好几手的小微面替食品厂送货,最近忙着给老人发丧,车一直闲在家里。王盟昨天开口借车,那小子立刻就答应了,还特意加满一箱油,告诉王盟用多长时间都行。 王盟给我讲这些事的时候,小花一直坐在车里静静听着,这时探出头笑道:“你小子挺会邀买人心呐,一万块钱收了个死党。要不是楚光头的老表跑腿送信,咱们可能全给警吊子抓啦。这次不知怎么搞的,派出来的都是生面孔,事先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我问他会馆里情形现在怎么样,小花摇头说:“三叔他们几个老的都被官面上叫去问话了,听说倒是没动手抓人。我和瞎子没敢回去,找了家小旅店想避避风头,正好碰上你这位掌柜的了,才知道你和老闷躲在这里。” 我正要询问闷油瓶叫他去买什么,偏巧黑眼镜出来喊我吃饭,问小花和王盟要不要吃完再走。 小花一边用力往上摇车窗一边说:“我们俩进城吃好的去,你们自己慢慢享用吧。”挥挥手开着那辆小破车稀里哗啦的走了。 我看着小微型在土路上颤巍巍的一晃三摇就忍不住想笑。 小花平常出门招摇得很,动辄一辆大红色法拉利恩佐代步。 那台车据说是2002年的限量版,全球只发行了四百辆,其中一辆刚出厂就赠给了罗马教皇,剩下的三百九十九辆成了抢手货,无数的富二代捧着大洋钱直流口水也搞不到,解老板开起来自然是风光无限。 如今忽然沦落到穿着超市买的廉价T恤、牛仔裤,开一辆倒过七八手的国产微面,实在是有点搞笑。 黑眼镜看我满面笑容就凑过来问:“心情这么好,看样昨晚和俺师父过的不错?” 我朝他一呲牙说:“你不是更美,都跟花爷上小旅店开房去了。” 黑眼镜一听顿时乐歪了,摆摆手道:“那货太辣,简直比老虎还厉害,咱可不敢惹他。”说完伸手挽着我进院。 这会儿天上还飘着细雨,四叔只好把饭开在房里,傻狗独自在厨房门口用餐,看我们走过院子就殷勤的晃动尾巴。 四叔和闷油瓶一声不响在桌前等我们吃饭,这俩人都有股艮劲儿,如此面面相觑居然谁也不觉得尴尬。 我把王盟买的熟食、白酒拿上桌,替四叔和黑眼镜满上。闷油瓶不喝酒,只顾底头夹菜,我们仨说话他也不搭茬,吃饱了把碗一放就往外走。 我正想问他要上哪儿去,院里的傻狗却不知为什么突然暴怒起来,呲出雪白的牙齿扑到门口,仰头怒视着闷油瓶,喉咙里乌鲁乌鲁直吼,好像是不准他出去。 闷油瓶向后退了一步,蔫了吧唧一副好汉不与狗斗的表情。 四叔很没面子,放下碗筷骂了一声,赶快离席把小狗拖进仓房关起来,那狗却不肯罢休,一边挠门一边狂吠。 我有点奇怪,这条狗性子温和,一直对我们很友好,忙问闷王怎么得罪它了,闷油瓶神色鬼祟,垂下眼睛不看我,摇摇头到院外去了。 这顿酒被他俩搅的匆匆散场,四叔虽然生气,终究还是心疼傻子,拿了个馒头带它去巡山,路上把馒头掰成小块,一边骂一边往狗嘴里扔。 黑眼镜没喝痛快,独自捏个小酒盅坐在桌旁,啃着泡椒鸡爪自斟自饮。 我暂时没事可做,看见闷油瓶扔在地下的湿衣服,就拿到院里去洗,按在水盆里刚揉几下手指就被划了道口子。 把衣服拎起来细细翻找,衣角袖头藏了好些刀片、钢丝、曲别针之类的东西,我气的喃喃咒骂:“你奶奶个纂儿,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跟小毛孩子似的胡闹。” 黑眼镜手扒门框看热闹,咂着鸡爪咯咯笑道:“这可不是拿来玩的,这是俺师父救命的家伙呀。” 我知道黑眼镜说的是真话,当初考古队出事以后全体成员被囚于格尔木招待所,闷油瓶是最先成功越狱的一个,这些东西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看来还得给他留着。 刚把衣服洗好晾起来,四叔就风风火火的回来了,那条傻狗嗷嗷叫着跟在后边,老头儿不知道为什么事气的发狂,谁也没理就一头扎进小屋,拿了杆老猎枪又往外跑,一看就知道要去找人拼命。 我吓了一跳,心说这也太刺激了吧!急忙叫上黑眼镜追出去,却见四叔端着枪直奔坐在山坡上发呆的闷油瓶去了。 我怕四叔当真一枪把闷油瓶嘣了,一边追一边扯开嗓子大叫起来。闷油瓶听见喊声回头默默望着我们,倒像是一点都不意外。 黑眼镜几步蹿过去扶住四叔,其实是把老爷子给按住了;傻狗一看立刻就不干了,扑上前结结实实一口咬在黑眼镜腿上。 黑眼镜嗷的一声跳起三尺多高,伸脚往狗头上踹去,却被闷油瓶一把手给拽住了。 我百米冲刺奔上山坡,气喘吁吁地问道:“你们几个又是要搞啥花样啊?这里就我一个傻子是不是?”那条狗听我提到它的名字呜的叫了一声。 四叔忿忿的举手指着闷油瓶说:“你这个朋友,他,他是个贼娃子,昨儿晚上他趁打雷下雨作掩护,去,去挖了你爷爷的坟!” 一听这话我脑袋嗡的一声。怪不得刚才给他洗的那条裤子裤腿上全是破口,怪不得早上那条狗不许闷油瓶出门,十有八九是因为昨晚他动爷爷的坟,和傻子已经打过一架了。 我狐疑的转向闷油瓶,希望他能否认这一切。 闷油瓶有点愧疚的望着我,嘴唇动了动,看口型是在说:“对不起。” 我立刻跳起来大骂:“你他娘的也太缺德了吧?上次带着霍婆子盗了自家的祖坟还可以说你事先不知道,现在连我爷爷的墓你也挖!你就算是个土夫子,用不用这么遵守职业道德啊?” 闷油瓶低头沉吟半晌,终于低声说:“实在是不得已才惊动一下令祖,你爷爷把东西藏坟里了,我是按他碑文上的提示做的。” 我暗暗松了口气,原来这家伙不是失心疯了。为了让四叔消火,我冲上去假装用力推搡闷油瓶,大声说:“谁知道你小子有没有撒谎,真是我爷爷让你拿的?过来我要好好审审你!”一面悄悄给黑眼镜使眼色,让他劝四叔回去。 瞎子心领神会,开始甜言蜜语的哄老头回屋,说闷油瓶交给我收拾就行了。 我等他们俩都进去了,这才拉一下闷油瓶,重新坐回他晒太阳的山坡上,咬着后槽牙对他说:“你小子昨晚都干什么啦,给我从实招来!” 闷油瓶叹气说:“昨晚你睡了以后我把碑文上那几句话解出来了。” 我忙问是什么意思。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缓缓说道:“其实令祖一直在探究终极的秘密,他当年弄到很多我们那支考古队的第一手资料,私下进行分析研究,得出的结论已经基本接近真相了。” 我一听十分兴奋,急忙催他快往下讲。 闷油瓶说:“你爷爷认为虎符是开启终极里一道重要机关的钥匙,查了很多考古文献才找到虎符的最终下落。那些年正赶上一股考古热潮,每年都有一两座古墓被发掘,他担心虎符在长沙王墓里不安全,早晚会被发现,所以造了枚假的去掉了包,真东西一直藏在他身边,去世以后就带进棺材里了。” 我听着有点瘆的慌,问他:“真虎符你已经拿到啦?” 闷油瓶摇摇头,忽然一笑说:“你们家祖坟修的很结实,我昨晚只带了把铲子,天上下着雨,那条狗又一直在后边跟着捣乱……” 我也忍不住笑起来,骂道:“日你大爷的,斗王也有吃瘪的时候!你敢刨老子的祖坟?那傻狗怎么不咬死你!告诉你我爷爷的坟是去年重修的,混凝土里加了秘料,用炸药都不见得轰得开。” 闷油瓶点点头说:“知道,刚才我已经开了化解的方子,让解语花进城配几味草药回来。” 我说:“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挖老吴家祖坟了?” 闷油瓶有点害羞的低下头说:“对不起,我只拿和虎符有关的东西,别的绝不乱动,棺木我会照原样封好的。” 我说:“你就算想动也得有啊!你也不想想我老太爷是什么出身,他盗了半辈子墓,什么都想通了,早几年就嘱咐我们不要在他棺材里放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闷油瓶眼神闪烁一下,轻声说:“那也未必,每个人都有一些秘密想要带进棺材里去。” 第一百零一章 打洞 我听他话中有话,就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老太爷的什么秘密,能不能透露一点儿给我?” 闷油瓶摇摇头不肯多讲,只低声说:“你想办法劝劝令叔,坟是一定要开的。” 我一想到要和那个倔老头子交涉这么一件事,心里就有些犯难,不过虎符事关重大,无论如何得取出来,只好开始紧急思考对策。 闷油瓶见我发怵就建议说:“可以给你二叔打个电话。” 我想了想觉得主意不错,他们俩是平辈兄弟,沟通起来比较容易些,于是拨通二叔的移动电话,先问候几句,随即把事情原原本本的掰扯给他,二叔听完沉吟半晌,最后答应跟四叔谈一谈。 我让闷油瓶在外面等着,自己拿着手机跑回去找四叔。 老头子正坐在房里运气,黑眼镜笑眯眯的在一旁看着,傻狗蹲在四叔脚边,虎视眈眈监视着瞎子的一举一动。 我把手机递给四叔,说我二叔要和他聊聊,四叔虽然满脸写着对我的极度不信任,还是把电话接过去了。 我和黑眼镜不声不响的退到院里,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四叔才露面。 老爷子脸色仍旧十分不悦,但是已经没了先前的敌意,把电话还给我说:“我上城里看我妹子跟妹夫去,三天以后回来,到时候我不想见到任何人,你们走的时候把门窗关好,该收拾的都给我收拾利索。” 我明白他这是同意给我们开绿灯了,自己找个借口躲出去,眼不见为净,以后跟族人也好交代,连忙唯唯诺诺的答应。 四叔收拾了一个小包,从仓房里推出电动车,将傻狗放进车筐,又努努嘴示意黑眼镜坐到车后面。 瞎子不解其意,望着四叔傻笑。老头喝道:“上来,你那条腿让狗咬了,跟我进城打狂犬疫苗。” 黑眼镜不想去,我就劝他:“预防万一,还是去打一针吧,不然大名鼎鼎的黑爷被一条板凳大的小狗给咬死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黑眼镜无奈,只得跟着四叔去了。我等二人走的不见影了,才爬上后山坡去叫闷油瓶,他显得有些急切,眼巴巴的看着我。 我把交涉的结果告诉他,说四叔限我们三天完工,三天后必须一切恢复原样,夹着包裹走人,不然老头回来一定发火。 闷油瓶低头盘算一下,说三天时间抓紧一点应该够用,要我打电话催小花动作快点,自己转身回屋去了。 电话接通后,小花说有一味药长沙城里各处都买不到,已经托人从安国快递过来,他和王盟等货一到手马上往回返,问我瞎子干什么呢。 我说你们家黑爷被狗咬了,四叔用电动车拉着他进城打防疫针去了。 小花有些意外,追问道:“是那只像板凳似的小狗狗咬的?”我说没错,那边错愕了一阵,随即两个人放声大笑起来。 我又嘱咐王盟多买点方便食品回来,说这几天四叔不在,没人给我们做饭了。 通完电话回屋,见闷油瓶已经把打洞工具收拾利落,所有LED头灯也都充上了电,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看样子就等夜里动手了。 我对他说:“咱们用不着摸黑干活,那片山林是老吴家的产业,平时没什么人上来,只要小心一点儿,白天动手也不打紧。” 闷油瓶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跳下床准备出门。 我让他等一等,往包里塞了些吃的和矿泉水,又到仓房拿了香烛,找出四叔的老式铁皮手电筒带上。 闷油瓶从我手里取过那些东西说:“你别跟去了,留在家做饭吧。” 我知道他是怕我看他挖老吴家祖坟心里不舒服,就说他:“你少臭美,我又不是你老婆,干嘛要在家给你做饭?你去挖我爷爷的棺材,我怎么也得先打个招呼,免得他老人家到时候出来和你为难。” 闷油瓶见拦不住我,也就不再勉强,两人一同上山,先去坟前给我爷爷烧了香,我正要对着墓碑念叨几句,闷油瓶已经抢先在我身边跪下了。 我一下子不知所措,转过头看他,见他一本正经的闭目合掌,动着嘴唇喃喃低语,闹得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过一会儿那小子睁开眼睛,站起身对我说:“走吧。”领着我一声不响往东迂回了十多米,转到一处避静的小土岗下面。 我发现凹进去的山壁上有个极不显眼的小盗洞,已经打进去大约两三米了。 我目测一下距离对他说:“既然四叔都已经知道了,咱们就别藏着掖着啦,干脆在封土堆附近开个洞,不是能省好多力气吗?“ 闷油瓶摇头说:“在上面开盗洞容易进水,几场大雨一泡墓坑就塌了。昨晚我打了八根探钎才选定从这里下铲。走这条线不会妨碍到其他墓穴,回填以后盗洞不容易塌陷,应该是最佳方案。” 我说:“难为你想的这么周到,那就多谢啦。” 闷油瓶可能觉得我在讽刺他,抿着嘴没理我,抬起头四下张望,见左右无人,就把百宝囊在地下摊开,取出一把短柄鹤嘴锄,拿了手电钻猫腰进洞里,我在后面打起另一支手电帮他照亮。 鹤嘴锄是老派土夫子常用的一件利器,打盗洞时可刨可挖,比铁铲给力得多,我以前曾经见我三叔和潘子用过。 不过闷油瓶握锄的方法有些与众不同,冷丁看着感觉很别扭,过了一会我就发现他的用法效率极高,而且刨起的土渣不容易溅到脸上,没多长时间就挖进去两米多深。 那家伙当即住手,缩起身子像土拨鼠一样把土堆慢慢向后移,我急忙爬进去帮忙倒短,反正附近不会有人经过,也不需要费劲儿做土,清理出来的残土就随意堆在洞口附近。 如此这般折腾了三四回,盗洞已经挖的很深了。 闷油瓶再次动手的时候,我发现方向有点偏了,急忙在后面提醒他,他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意思是叫我别多说话。 我只好闭上嘴,看他一口气打了个三立方左右的圆洞。等我汗流浃背的把那一堆新土运出去,发现他又在另一侧洞壁开了孔,继续往斜下方挖去。 我有点幸灾乐祸,忍不住问他:“是不是方向弄错了?”闷油瓶说:“盗洞太深,需要做个气室。” 我一听立刻就想抽自己嘴巴子,心说他娘的光惦记挑老大的毛病,竟然连最基本的常识都给忘了。 有经验的土夫子都知道,盗洞打得太深难免会空气流通不畅,必须隔一段距离就挖一个稍大的空间储存空气,不然在里边待久了会有缺氧窒息的危险,这个空间就叫做气室。 气室做好以后,呼吸果然舒畅不少,又往前挖了数米,闷油瓶终于停住手,抚着墙说:“到地方了。” 我一颗心砰砰乱跳,爬过去也摸了一把,明显可以感觉到冷冰冰的水泥墙面,另一边就是我爷爷的棺木。忍不住在心里道歉,孙子偷自己爷爷的坟,从古至今也没几个人敢做,想不到竟然还有我一份。 明天解语花带回配好的草药,我们就能打开这堵墙壁,取出藏在里面那枚虎符了。 收工回到祠堂已经是午夜了,我们俩在山上休息时吃过一些东西,这时懒得再动手烧饭,胡乱煮了几包方便面充饥。 吃完饭我烧了一大锅开水,在厨房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回屋见闷油瓶摸黑睡在床上,就告诉他厨房还有热水,让他也去洗洗,待会睡觉舒服一点。 闷油瓶犹豫一下,果然拿起毛巾走了。 我几乎是一挨上枕头就着了,闷油瓶回房时我已经睡完第一觉,朦胧间听见他上床、盖被、翻身,过一阵院外有动静,他又瞧瞧下地出去应门,还没等他从外面回来,我就再次睡的失去知觉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长。后半夜翻身的时候觉着床上有人,我吓了一跳,头一个反应就是:该不会是那个天杀的梦游了吧? 正想醒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忽然有只手从后边伸过来抱住我;这一来我反而释然了,知道闷油瓶绝对不会干这种事儿,肯定是我正在做梦。 都怪解语花和黑眼镜两个坏小子,平时一有机会就拿我和闷油瓶寻开心,闹得我一直在琢磨自己是不是真爱上他了。 估计是白天受他俩的心理催眠太多,夜里就开始做这种典型的弗洛伊德式的,带有暗示性的怪梦。 我一向认为人在做梦的时候不能反抗,你越挣扎梦境就会变得越恐怖,干脆不理会那只搭在我腰间的手爪,拉了拉被子继续睡觉。 第一百零二章 虚惊 正要迷迷糊糊去见周公,忽然一个暖烘烘的身子从背后贴上来,我给挤的差点拱到墙上,那只手也开始不老实,在我全身上下来回游走。 我知道这回肯定不是做梦,急忙翻个身想推开骚扰者,冷不防被一双手臂当胸抱住,我越是出力挣扎那手搂的越紧,呼吸也是愈来愈急,吹出的气息热得烫人。 我的神智逐渐糊涂起来,虽然心里知道不妥,却不由自主的停止反抗,慢慢把脸凑上去。对方似乎和我同样的想法,嘴唇刚要触到一起,突然一个冰冷的东西硌在我脑门上。 我全身猛一激灵,马上意识到那是一副眼镜,脑子立刻清醒,想都没想就伸手使劲一推,那个人猝不及防,咕咚一声掉下床去。 这声音在后半夜显得格外突兀,我噌的一下跳起来,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忽听咔哒一声,对面有人打开台灯,闷油瓶睡眼惺忪的从自己床上坐起来,不声不响的望着我,表情有些怪异。 我当时都有点懵了,心说抱住我的到底是谁呀?该不是闹鬼了!急忙低头看地下,黑瞎子四脚拉叉的坐在两张床之间,眼镜早就歪到旁边去了,一双瞳仁淡得几乎无色,当真像猫儿一般魅惑。见我看他,就面露尴尬的冲我一笑。 我意识到刚才骚扰我的应该就是这货,一股无名火冲上脑门,恶狠狠怒视着他问道:“你不是打预防针去了,跑到我床上干什么?” 黑眼镜见我瞪他,难为情的又是一笑,伸手扶好墨镜,喃喃解释说:“回来晚了,没地方睡觉,想和你挤一挤,不知道怎么就掉下来了。” 我听他答的理直气壮,不由勃然大怒。正要质问丫为什么在床上动手动脚,忽然想起闷油瓶还在旁边,这件事给他知道了可实在不妥,只得硬生生把骂人的话咽回去,憋得几乎内伤,坐在床上呼呼直喘。 黑眼镜仿佛有些不安,手足无措的望着我,默默观察我脸上表情,双方气氛有些僵持。 一直冷眼旁观的闷油瓶似乎有所领悟,突然清了下嗓子。我和黑眼镜一齐转过脸,闷油瓶没看我,冲瞎子勾了勾手指头。 那小子赶快爬起来站到他师父床边听训。闷油瓶没说话,扯起一条毯子卷了卷丢到黑眼镜怀里,指指窗边那块空地。 黑眼镜不敢违拗,叹一口气,缩着脖子到窗前去打地铺去了。闷油瓶伸手关掉台灯,静静的躺回床上继续睡觉。 我一个人被晾在黑暗之中,怔怔望着对面那张床发呆,心里七上八下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郁闷的只想拿头撞墙,直到全身都发凉了,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闷油瓶微微动了一下,轻声说:“躺下睡吧,别着凉了。” 我突然有点想哭,发现自己很介意他怎么看这件莫名其妙的破事,怄着气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闷油瓶悉悉索索的下床走过来,伸手抓住我冰冷的肩膀,慢慢按回床上用被子盖住,低声说:“快睡,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点点头,悄悄抓住他手腕。闷油瓶挣了一下没挣开,就好脾气的让我握着,另一只手轻轻摩挲我的光头。 我的头发在古墓里剃光了拿去给闷油瓶止血,这时刚刚长出不到一公分的短茬,在他手掌摩擦下生出一种麻酥酥的感觉,很有安神作用,我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不知不觉的又重新睡了。 这一觉睡得有点过头,醒的时候天已大亮了。房中只剩下我一个人,院子里倒是十分热闹,从七嘴八舌的谈笑声中我可以分辨出小花和王盟,原来他们俩也回来了。 想起昨晚的事我还是有点别扭,不过总不能像娘们似的就此不去见人,只好硬着头皮开门出去,和院里的人打了声招呼。 闷油瓶正在棚子下面煮东西,面前支起一口大锅,像巫师一般不住搅动炭炉上发着怪味的东西。 小花和王盟在边上打下手,每人抱着一个罐子,像广寒宫的玉兔一样在那里捣药。 我拿了洗漱用具走进后院,从井里打了一筲水准备洗脸;小花假装送热水,提着壶鬼鬼祟祟跟过来问道:“哎,听说你昨晚差点让瞎子给睡了?” 我见他一副嬉皮笑脸模样,就知道这小子在幸灾乐祸,瞪他一眼说:“你这是听谁嚼的蛆?” 小花笑道:“死瞎子自己讲的。那家伙后悔得对我直跳脚,说要不是因为那副破眼镜,你现在早就是他媳妇了。”往四下看了看又凑过来悄悄问:“瞎子说你热情的很,差点就亲他了,你是不是拿他当老闷了?” 我脸皮一阵发烧,低声喝道:“滚,再废话我就把你扔井里。” 解语花嘻嘻一笑,放下热水转身就走。我说:“你回去告诉那死瞎子,他要是再敢惹我,老子就把他老二切了。” 洗完脸回到前院,闷油瓶指着地上一堆塑料桶让我刷干净,说一会儿用来装药汁。 我看厨房里蒸气腾腾,就走进去想弄点热水。 黑眼镜正在做饭,见到我就凑过来悄悄说:“吴哥,对不起啊!昨晚我在四叔亲戚家喝了点酒,醉糊涂了;你那洗发水的香味特像我从前的女朋友,哎呀,真是的!你瞧俺师父都罚我烧饭了。” 我也不好太较真,就问他:“怎么让你做饭?你弄的玩意能好吃吗?”那小子胸有成竹的拍拍手说:“放心吧,那必须好吃。” 过了一阵,黑眼镜果然开出香喷喷的四菜一汤,加上王盟从城里超市买的大白馒头。那小子居然真会做饭,一盘青椒炒肉丝火候格外出色。 整个下午闷油瓶都忙着煎药。一种融化水泥墓墙的熬好了,又开始煮另外一种,准备拿到东西以后封墓用。 我们四个归他随意调配,小花和王盟负责捣碎药物,黑眼镜将药汁过凉装桶,我把屋里屋外都打扫一遍,清理这两天留下的痕迹,又把一些白酒和食物搁到四叔房里,算是给老头子的一点心意。 做完全部准备工作,天已经擦黑了。几个人谁也不想做饭,干脆把剩下的方便食品统统搬出来,坐下吃最后一顿晚餐。 王盟一边啃鸡腿一边说:“老板,我想和你说一声,你这里要是不太需要我,我想明天回杭州去。” 我一听有点奇怪,王盟这次随我出行表现出了极大热情,有点像香港黑帮片里那些刚出道的小青年。 我担心一不小心把他也拖下水,最后落个潘子那样的结局。暗中后悔当初考虑不周,一直琢磨着怎么能在不伤自尊的情况下把这小子赶回去。 现在他居然自己提出来了,我不由松了口气,心里说毕竟这家伙比我靠谱,知道主动抽身退步,赶紧点头同意,对他说:“我这边不用你操心,你订张机票早点儿回去吧,好好看着铺子,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王盟凑过来跟我咬耳朵,悄声说:“我是回去发货的,我前几天在会馆里住,和别人做了几笔交易,把店里东边三层架子上那几件东西全出手了,这次真是走运,卖了个好价钱,咱们要发财啦。” 我一听就火了,所谓东边三层架子上的东西,只有我和王盟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几件玩意是我刚入行时收的,虽然不是假货,却属于永久性的冷门。不管价格贵贱,一直摆在铺子里无人问津,几乎成了我们那条街上古董店同行之间的一大笑柄。 我爷爷生前好多次拿那些东西开我的玩笑,说他孙子学雷锋,专门替别人扫货底子来着。 我倒也不以为忤,每次提起来都厚着脸皮朝他呲牙一笑说:“你老爷子懂个什么,失败乃成功之母!哪个古玩行掌柜的没打过眼?” 记得老头子当时哈哈大笑,说我心态好,将来就是给人算计破产了,他也不担心我会自杀。 店里物品的高清图片我都储存在平板电脑里,可能是王盟拿出来显摆了,不过那净是些放在架子上滥竽充数的起码货色,没哪个行家会看上眼。 有了好东西我通常直接就出手了,即使短期内找不到合意的下家,也会藏在稳妥之处,不会傻到把宝贝搁在铺子里招摇。 老九门里连扫地看门的都是古董行家,怎么会上这种恶当,那个和王盟做这桩赔本生意的人肯定别有企图。 我皱起眉头问王盟:“谁会和你做这种烂生意?人家肯定还有附加条件,你小子别是上当了吧?那些破烂老子留着自个玩的,我怎么说才能让你明白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王盟有点委屈,像小孩子一样高高撅起嘴巴,我白他一眼继续吃饭,决定不再理他。 小花在旁边低声笑道:“齐家人那天欺负了这位小帅哥,惹得你当街发飙砍人,他们有点后怕了。收几件东西表示一下,是赔礼的意思。你就别多心啦,乐不乐意卖你自己定。” 我一听是这么回事,也就不再阻拦,朝王盟点点头道:“回去告诉他们,你老板说价码再翻一倍,狗日的爱要不要。”王盟一听立刻笑逐颜开。 第一百零三章 大难临头 快吃完饭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向小花打听,刚到长沙那天在城外遇上的混混,会不会是齐羽派来的? 小花说应该不会,齐羽是齐铁嘴的养子,老头收养他的时候子孙满堂,有几个已经成年,开始掌管家业了,他在齐家并没有太大权柄。 当初齐羽仗着老头子特别宠他,整天看谁都不顺眼,惹得齐家上下都很烦他,齐老头一死他就混不下去了,只有一小部分伙计和他还有来往。 我原以为齐羽藏得很深,想不到小花居然了解他这么多事情,急忙往下追问。 小花却摇头笑了笑,说齐羽已经好多年不在长沙露面,他也只知道这么多。 吃完了饭,小花帮闷油瓶整理开墓需用的工具,我和王盟往车上搬行李,黑眼镜用绳子把几桶药汁拴在一起,搭在肩上试了试,准备待会跟着他师父上山。 我不想王盟过多参与这件事,就让他先走一步,把车开到公路旁僻静之处等我们。 王盟刚要出门,闷油瓶却忽然发话叫我们四个都走,说他自己一个人留下就行;嘱咐黑眼镜找个安静的落脚之处,东西到手以后他需要几天时间仔细研究。 我刚想强烈要求和他一块去,忽然记起昨晚黑眼镜那档子破事,不由得做贼心虚,担心闷油瓶对我有成见,怕一开口讨个没趣,只得强行忍住了。 小花想了想说:“分开行动也好,找住处的事我来办,霍家在城外有座空宅子,给秀秀打个招呼就成,我们收拾好了在那儿等你。” 闷油瓶点点头,开始往身上背挂需要携带的装备。 小花啧啧嘴道:“我看你最好还是带个帮手,这么多瓶瓶罐罐,一个人上山怎么拿得了!” 闷油瓶略一沉吟,对我说:“你留下帮忙,其他人尽早离开这里,免得夜长梦多。” 我一听喜出望外,赶紧挑分量重的物品往身上背,闷油瓶也不拦我,带好随身的百宝囊,几个人一同离开吴家祠堂。 目送小花他们驾车远去,我和闷油瓶开始摸黑上山。见四下无人,我忍不住问他那虎符到底有什么用处,闷油瓶居然回答他也不清楚。 我说:“老哥,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下山来取,还差点搭上性命,是不是有点太莽撞啦?” 闷油瓶从我肩头取过一个最沉的包自己背上,放慢脚步与我并肩同行。边走边低声告诉我,他在终极里发现一面铜壁,上边铸了大量铭文,其中几个段落十分隐晦的预言了古往今来一些重大事件,很多都应验了。 其中一段铭文提到四个月后的某天,终极将爆发一场严重危机,很有可能影响到外界的安全;只有开启黑暗之门才能将灾难消于无形,开门的钥匙是春秋战国时的一枚兵符。 闷油瓶把那段文字和兵符的图形拓印下来,由老张传给千里之外的二叔。 我二叔详细核对了爷爷留下的第一手资料,认定开启黑暗之门的钥匙就是战国时期信陵君盗用过的那枚虎符。 我一听立马联想到那部叫做《诸世纪》的著名预言书。 这本神秘读物全球销量仅次于《圣经》,作者准确预测了法国大革命爆发、拿破仑称帝、伊朗国王退位、几次著名的天灾、两场世界大战和纳粹的暴行,据说希特勒的名字只拼错了一个字母。 我把这些转述给闷油瓶。 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轻声说:“很多古老民族都有自己的预言书。玛雅、秘鲁、古埃及都有关于灾难的警示流传,只是语言过于模棱两可,通常只能作为马后炮来印证事实,很难起到预警作用。” 我问他终极里的预言是否也很难懂,闷油瓶答说还算有迹可循,只是需要时间慢慢推敲,又说我的金文知识可以帮上不少忙。 我听完就笑了,问他:“要是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又或者你自己能全部搞定,是不是就不会让我跟着你啦?” 闷油瓶闭口不答,看表情并没打算否认。 我说:“你小子要是个男的,肯定是那种过河拆桥,骗完大姑娘提上裤子就不认账的主。” 闷油瓶愣了一下,似笑非笑的说:“我就是个男的。” 我想想也乐了,拿手电照着他的脸问道:“知道你是男的,不过我怎么没看你泡过妞啊?是不是生理有问题?” 闷油瓶有点发囧,责备的看我一眼道:“你不要胡说。” 我越发好笑起来,追问道:“我还以为尊驾已经修炼到宠辱不惊的境界了呢!原来你也忌讳别人说你不好使,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不近女色?” 闷油瓶转过脸不理我,我正想接着再审,他却停住脚步说:“我要进去了,你在外面望风。” 我一看,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盗洞入口了,就说:“这荒山野岭的,望什么风啊?好容易出来一回,我也进去给你帮忙。” 闷油瓶略微犹豫一下,点头答应了。 这时天已经黑透了,我们俩把装备放下,每人携带两桶药汁,顺着盗洞慢慢爬进去,半路上闷油瓶忽然停住,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我在后面只能看见他的屁股,等得有些不耐烦,就问他干嘛不走了。闷油瓶说:“好像有人进过洞里,我做的记号都给碰坏了。” 我想了想就说这山上沙鼠特别多,我爷爷的墓室周围浇上混凝土就是为提防这玩意,没准是沙鼠进来过了。 闷油瓶听了没说什么,又开始小心翼翼往前爬。快到气室附近时,忽然有只肥胖的大老鼠从里边蹿出来,吱吱惊叫着从我们身边逃走了。 闷油瓶这才松了口气,让我留在气室等他,自己拿着药汁准备进去处理水泥墙。 我想让他多歇一会儿,就建议这活由我来干。闷油瓶同意了,详细讲了药汁的用法,又嘱咐我多加小心。 我按他说的在水泥墙上涂好药汁,坐着等了半个小时,闷油瓶示意我可以动手了,慢慢爬过来打着手电帮我掠阵。 软化后的混凝土像块奶油蛋糕,用一把小铲子很容易就掏开了。我一边挖一边在心里告罪,让爷爷不要怪我,说自己也是万不得已才这么干的。 最后几铲子下去,水泥墙上开了个一尺左右的圆洞。我伸手把夹层中的防潮剂掏出来,露出里边黝黑的棺板,被上面大大的泥金寿字吓了一跳,情不自禁感叹一声:“你奶奶的,这也太神了吧?竟然算得这么准,把盗洞一直打到棺材头上!” 闷油瓶捏着膀子把我从洞口拖开,自己挤到前边,说剩下的事由他来做。 我当即默默退到一旁,虽然有正当理由,我仍是没胆量亲手开我爷爷的棺材,只能合掌跪在后面祷告。 闷油瓶对着棺材上下打量一眼,低声说:“老吴,对不住啦。” 我刚想说:“这种时候你就别客气了。”猛然意识到他是在跟我爷爷说话,急忙把嘴又闭上了。 闷油瓶拔出黑金古刀,从棺盖缝隙中慢慢插入,手腕平举一点点往里推,将棺盖的榫头尽数切断,轻轻一撬,棺材盖便欠起一道窄缝,他伸手进去,一眨眼工夫掏了个包裹出来。 闷油瓶将那个散发着潮气的油布包交给我,立刻开始动手复原墓室,填好土以后用力压实,把加固用的药汁淋上去,很快洞口就砌好了。 见我还在原地发愣,就努努嘴示意我出去,轻声说:“快走吧,天亮前得把盗洞填平。”我这才还过魂来,掉头顺着洞口往外爬,走了一段,忽然一头顶在墙上。 我抬头一看,眼前居然没路了,赶快回头告诉闷油瓶咱们走错了。 闷油瓶从我身边挤过去,只看了一眼就退回来,脸色十分难看。我忙问到底怎么回事,他悄声说:“有人在外面把盗洞封死了。”拉着我爬回气室坐下。 我过了好一阵才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忽悠一下,赶快问:“还能冲出去吗?”闷油瓶摇摇头说:“是行家干的,从里面绝对打不开。” 我眼前一阵发黑,两条腿都软了,闷油瓶扶着我靠在他肩上。我说:“这都怪我,要是听你的留在外面望风就好了。” 闷油瓶轻声安慰道:“不必自责,如果留在外面你可能已经死了,这件事八成是齐羽干的。” 我点点头,心里十分清楚,齐羽如果想封住盗洞,肯定会先下手干掉把风者,我在哪里都难逃一死,这回真正是大难临头了。 第一百零四章 步步惊心 闷油瓶见我脸色煞白,就劝慰道:“不要紧,我们可以再想想办法。”说着低头在地上画一幅图形,作了几条辅助线,全神贯注的开始求证起来。 我坐在旁边看着他的侧脸,脑中默默计算洞内空气还够用多长时间,过了一会闷油瓶抬头,发现我神色有异,就问:“你怎么啦?”我笑一笑说:“没事,我很好。” 他皱皱眉毛表示不信,我说:“你知道不知道一个成年人每小时呼吸多少次?每次需要多少空气?”闷油瓶晃晃脑袋。 我说:“我刚才算过了,咱们俩大概还能活一个小时。五十分钟以后会觉得有点气闷,就像在格尔木的高原反应一样,随后情况会越来越糟,一直到临终窒息,那十分钟是最难熬的,之后我们俩就会陷入昏厥状态,痛苦也就慢慢结束了。” 我讲这番话的时候,原以为只是在客观的陈述事实,说完了却发现自己正在很不冷静的冒汗,全身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闷油瓶被我刺激得直跳起来,说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着手在洞顶上丈量一下,开始用力挖土。 我拉住他说:“你别再弄那个啦,这么一点时间不可能逃出去。坐下陪我聊聊天,趁我们俩都还清醒,多讲一些你自己的事,我想牢牢记住你,下辈子见了面好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闷油瓶摇摇头说:“你别拉我,还有办法。” 我苦笑着问他:“有什么办法?咱们进来花了六个多小时挖洞,你觉得能用一个小时反打盗洞出去么?” 闷油瓶说:“进来时为了稳便,所以盗洞开得比较远,这回可以直上直下的打洞,挖到一定高度用力震动上面土层,制造一起人为塌方,一个小时差不多够了。” 我说:“别想美事了,我爷爷的墓坑有好几丈深,就算真塌方我们俩也得给活埋了,你非要死的那么难看才称心吗?我莫名其妙的带人来刨自家祖坟,这就是报应。” 闷油瓶听了我的牢骚静静转回身,记忆中他这是第一次拿正眼看我,双眸发出的异样光彩让我感觉有点眩晕,忍不住说:“咱们俩都快死了,你过来给我抱抱告别一下。” 那小子刚想推辞,就被我不由分说的搂进怀里,他似乎不太习惯与人拥抱,全身僵硬起来,过了一会才不自然的在我背后拍了两下。 我见他皮肤下面隐约冒出一层小颗粒,就笑着骂:“奶奶的,你还起鸡皮疙瘩,老子真有那么恶心吗?” 闷油瓶支吾一声,有点难为情的想推开我,我死活不肯撒手,厚着脸皮悄悄问道:“反正咱俩都快死了,做点出格的事应该不过分吧?”他一本正经的在我耳边反问:“那你想要做什么事?” 被他这么一较真,我自己反倒没电了,讷讷的不知道答什么才好。 闷油瓶侧过脸看我一会,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轻轻挣开我的怀抱,脱下上衣铺在地上,对我说:“趁现在我们俩还能正常呼吸,快把衣服脱下来。”见我愣着不动,就伸手过来解我胸前的钮扣。 我吓了一跳,急忙捂住衣襟说:“喂,别毛手毛脚,你到底想干什么?” 闷油瓶一言不发,睫毛忽闪几下,带点戏谑的注视着我。我紧张的心砰砰直跳,问道:“我们俩想的是一回事吗?你先说说你要脱我衣服干啥!” 他说:“把衣服铺在这里,等会儿上面挖的土掉下来,你就负责包紧压实填到那边洞口里去,脚下这块地方尽量清空,等一下塌方就不会被埋了。” 我恍然大悟,知道又被这貌似忠厚的坏小子耍了,不禁有点害臊,不过他的主意相当靠谱,似乎大有希望逃出去,立刻振作精神动手帮忙。 盗洞打到两米左右时,站在地下已经够不着上面了,闷油瓶在洞壁开了几个踏脚小孔,身子临空继续向上挖掘。 我按他教的法子把残土压实填进老盗洞,忙得通身是汗,呼吸也越来越紧迫。不过一切进行的还算顺利,闷油瓶盗洞越打越深,已经开始向两侧迂回扩展,为下一步制造塌方做准备。 我在下边紧张的留神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忽然体力不支摔下来,过了一阵闷油瓶向我招招手,叫我带好东西爬上去。 我急忙把从棺材里取的那个包裹揣好,手脚并用爬进盗洞。 闷油瓶在洞壁顶端做了两个凹进去的小巢,我们俩缩着身子蹲在里面,塌方的土层会顺着盗洞落到下边,就算面积很大也不会波及到这个藏身之处 一切准备就绪,我满心欢喜的问闷油瓶成功机会有多大,没想到他摇摇头,告诉我土层夯得很结实,他特意把洞口开得很大,不过还是没多少把握。 说着就用手里的鹤嘴锄开始敲击几处受力点,忙了好大一阵,洞顶只是发出空洞的回音,稀稀拉拉落下一些沙土,完全没有要塌方的迹象。 我一看心里凉了半截,勉强笑笑说:“看来这一招不太灵,你还有别的法子吗?” 闷油瓶摇摇头,又继续敲打洞顶,我胸口越来越憋闷,虽然尽量深呼吸,还是觉得上不来气,闷油瓶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汗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淌,我担心他虚脱,就对他说:“你歇一会儿,把锄头给我试试。” 他轻轻叹息一声说道:“看来我早该学学胖子,下斗时带上炸药以防万一。” 我一听眼前啪的一声好像亮了盏灯,立刻大叫起来:“炸药!我包里就有啊,你干嘛不早点说?” 闷油瓶有些奇怪,问我怎么会随身带着炸药。 我告诉他是在长沙王墓里跟蒋老四要的,当时他和胖子都没在身边,我带上炸药是为了给自己壮壮胆,一直没机会派上用场,几乎都忘了有这回事了。当下取出两封最小的递过去。 闷油瓶说有一封就差不多了,让我把起爆时间设定为两分钟,在洞顶挖个深孔塞进去。 我们俩都知道这么做危险性很大,不过横竖都是一死,也顾不上许多了。埋好炸药,两个人都尽量缩成一团,把手指插进洞壁的泥土中固定身形。 C4的爆炸声并不强烈,在土层深处只发出噗的一响,随即洞顶就开始塌落,面积越来越大,声音有如万马奔腾。 我只觉得泥沙如同瀑布般从脸前纷纷滑落,头顶像地震一样不住颤抖,我呛得睁不开眼睛,一时间连呼吸也几乎停滞了。 过了半晌塌方才止住,我慢慢睁开眼睛,第一眼竟然见到满天星光,高兴的胸膛几乎都快炸裂了。瞧瞧对面的闷油瓶,和我一样只有肩膀以上露在外面,满头满脸全是泥沙,像个新出土的兵马俑。 我们俩互相望着对方,都掩饰不住喜悦之情,不约而同像沙鼠一样用力甩头抖掉泥沙,我正想扭动身体往上钻,突然后脑被一个硬梆梆的东西给顶住了。 闷油瓶的欢颜霎时间就凝固了,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慢慢回过脸,果然见齐羽端着枪立在坑边,视线相遇后冲我冷冷一笑。 我倒也没觉得特别意外。齐羽这家伙老谋深算,自然懂得斩草除根的道理,如果是我把敌人封在墓穴里,只要情况允许也会在外面守上一阵,确定对手逃不出来才算罢手。 他肯定是在盗洞附近监听时感觉到土层塌落的声音,正好赶过来将我们两个瓮中捉鳖。 齐羽显得有些兴奋,慢慢转到闷油瓶面前,把枪口顶在我脑门上问:“你觉得我是把这小子一枪爆头好呢,还是把你们俩埋在吴老狗身边更慈悲一点?” 闷油瓶叹口气说:“如果你是来要虎符的,我可以现在就给你,你把小吴放了吧。” 齐羽摇头笑道:“那可不行,我主要是看这小子不顺眼,如果你不是一味护着他,我们俩也不会闹的像仇人一样。” 我心里感觉有些纳闷,忍不住问道:“我又没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这样恨我?” 齐羽用枪管照我头上砸了一下,喝道:“闭嘴,没人让你说话。” 闷油瓶忽然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吴邪本人并没有对不起你,找他报复不太公平,你可以试试把心里的怨恨告诉他,说出来可能会好受一些。” 我听得心痒难搔,一时间好奇心几乎战胜了恐惧,急忙插嘴道:“对呀,对呀,你为什么事不痛快尽管说,如果是我不对我一定改,其实我和小哥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也用不着这么生气!” 第一百零五章 亲人相见 分外眼红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蠢了。 这句话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齐羽勃然大怒,调转枪托对准我脑袋就是一下,指着我破口骂道:“吴老狗的混账王八孙子,整天脑袋里想的净是些乌七八糟的肮脏念头,你这种人活着干什么?怎么不赶紧去死!” 我被砸得脑袋嗡了一声,条件反射的想伸手抱头,胳臂一动才想起身子还埋在土里,刚要往外抽手,齐羽大喝一声:“别动!”立刻又是一枪托砸下来。 这次闷油瓶没让他得手,呼的一下从土里翻出左手牢牢抓住枪托,对齐羽说:“你别再打啦,小吴不知道上一辈人的事,我们俩又说的不明不白,他当然会误解了。”转过脸望着我说:“齐羽是你伯父,他是你爷爷的儿子。” 我这回真是吓了一跳,我老爹明明是家中长子,我怎么会突然蹦出个姓齐的伯父?猛然间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想起齐羽酷似霍老太的那副阴鸷目光,忍不住脱口问道:“你是我爷爷和霍仙姑生的?” 齐羽不答,猛的夺回枪托往后退了一步,举枪瞄准我的头。我察言观色,从他暴怒的表情觉得自己可能是猜对了。 我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多半是我爷爷从前始乱终弃,又恋上了奶奶;霍仙姑未婚先孕,为了保住名誉才把齐羽送给齐铁嘴收养。 如果真是这样,那齐羽对我的痛恨厌憎、还有当年三叔为什么暗中痛下杀手也就全部解释得通了。 为了不再刺激他,我尽量心平气和的说:“我爷爷年轻时有点儿怕老婆,他可能是没胆子带你回家;吴家对不住你,我会想法子替爷爷赎罪的。 你要是愿意认祖归宗,我可以负责跟家里说这件事。我奶奶是明事理的人,她一定会接受你,爷爷的遗产还没分割,到时候我奶奶一定愿意把你应得那份还给你。” 齐羽缓缓摇头,冷笑一声道:“多谢你的好心烂下水!那些我早就不稀罕了。 “你知道当初为了讨他们欢心,我背地里做过多少努力?读书比所有同学都刻苦,做事比任何人都用功,就是希望他们觉得我有出息,忽然良心发现能认下我。 “考古队出事以后,我被关在格尔木招待所里,人不人鬼不鬼的遭了多少罪?他们两个老东西运筹帷幄,计划好了营救的人却是张起灵! “吴老狗到死那天恐怕也没想过要认我,你觉得我还有兴趣和你玩什么认祖归宗游戏吗?”齐羽那厮说到最后越来越激愤,忍不住照我脸上狠狠啐了一口。 望着那张与我相似度极高的脸,我心里禁不住有几分凄凉,自己也觉着无话可说,只好悠悠叹了口气,和齐羽商量道:“我们家的确是对不起你,要不你就把我埋了出口气吧!小哥没有得罪过你,他还要去守卫终极,你能不能放他一马?” 齐羽淡淡一笑说:“本来我没什么兴趣要他的命,不过你要是死在我手里,他还不得满世界追杀我?老子可不想后半辈子都跟这个人打交道,索性给你们两个好基友并骨得了。” 说着用一手端着枪,另一只手开始往坑里铲土,我问他:“你怎么没带几个帮手,一个人来不觉得有点危险吗?” 齐羽一怔,抬起脸看我。就在这时候,一把铁锹挂动风声拍向他后脑,齐羽哼都没哼,扑通一下栽进我面前的土坑里。 黑眼镜拄着锹把在坑边露出头,乐呵呵的望着齐羽的背影说道:“就是嘛,你要带个帮手过来,就不会被人从身后偷袭了是不是?怎么样,死了没有?”后边那句话是冲我问的。 我说:“没死怕是也得脑震荡了,你来的正是时候,再晚一会儿我和你师父就归天了。” 黑眼镜咯咯一笑说:“本来我们仨已经开上高速了,王盟那小子一边开车一边唠叨,说他老板既然金盆洗手,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重出江湖的大佬死亡率特别高,把你和那个吓人的闷油瓶子搁一起他怎么着都不太放心……” 忽然想起他师父还在旁边听着,急忙捂住嘴,往身后指了指说:“不关俺的事,是那小崽子给你起的外号,我和花爷是受不了他啰嗦,只好又回来看看你俩有没有事。” 闷油瓶双手撑地慢慢从土坑里钻出来,也不追问给他起外号的事,只淡淡说道:“回来的好。” 解语花刚才埋伏在一块石碑后面,准备用弹弓从远处偷袭,没想到齐羽心情激愤之下根本没察觉有人接近,很轻易就被黑眼镜撂倒了。 这时也从藏身之处走过来,笑嘻嘻对我说:“恭喜呀,想不到你还认了亲了。” 我苦笑一声,暗想我老太爷到处留情,想不到他老人家的一次艳遇差点把我送上西天,如果不是王盟坚持回来看看,恐怕这回真是凶多吉少了。 闷油瓶已经自行爬到上边去了,顺手把齐羽也拉上去。黑花二人走到坑口接应我,我朝俩人使个眼色,警告他俩以后不许再乱开黄腔。 闷油瓶这个绰号是我刚认得他时悄悄取的,平时只和胖子两人私下里叫。他俩这么当面喊来喊去的,万一闷王当真追问罪魁祸首,最后肯定落到我头上,随便给老大起外号罪名虽然不算太大,说起来总归不好意思。 爬上地面以后,闷油瓶吩咐我们把洞口填平,自己拿了绳子把晕倒的齐羽捆起来放在一边。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听到的那些话,想再确认一下,就悄悄问他,刚才所说关于齐羽的身世是不是真的。 闷油瓶点点头说:“本想离开之前说这件事,提醒你防着他点儿,齐羽被你们家伤透了心,一直想要报复。” 我问:“有没有可能我爷爷根本不知道他外面有个私生子?” 闷说:“开始霍仙姑的确瞒着他,齐羽十六七岁时你爷爷就知道了,不过还是不想认他。” 我问他:“你凭什么这样肯定?” 闷油瓶掉头看我一眼,反问道:“你觉得你们家为什么让你从小就学齐羽的字体,培养你和他一模一样的特征?” 我怔了一下,心中隐约觉着家里某些人应该是知道齐羽身份的,起码爷爷和三叔一定清楚这件事,可还是想不出他们为什么把我调教成齐羽的样子。 闷油瓶似乎很清楚我在想什么,低声解释说:“你爷爷开始不认他是不想节外生枝,后来在招待所接受监管期间齐羽的变异倾向很严重,带回家也无法安置,谁都没想到他居然挺过来了。” 我立刻想起录像带中那个长相与我酷似,穿着殓服在地上爬行的人,那场景给我的视觉冲击实在太震撼了,以致我一直都在怀疑那就是我自己,想不到竟然是齐羽。 格尔木招待所的秘密一直是整个事情的关键,也是我最感兴趣的部分,见闷油瓶难得开口,急忙问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似乎不想多谈,只默默摇头说很多事记不清了。 我只好回头再说齐羽的事,问闷油瓶知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要把我同齐羽故意混淆起来。 闷油瓶犹豫一下才说:“只是我的猜想吧,可能令祖认为齐羽受过青铜门的影响,已经无可救药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让他替你进终极,保住吴家唯一的后代。” 听了他的推断我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急忙连连摇头表示不能接受。爷爷在我印象当中一直是个宽厚的老人,绝不会如此刻薄无耻的对待别人,更何况齐羽还是他的亲儿子。 闷油瓶看见我的表情,知道我并不认同,也不勉强劝我相信,只轻轻捏一下我的肩膀以示抚慰,问扛着铁锹走过来的黑花二人:“弄好了么?” 黑眼镜点点头做个OK手势,闷油瓶就站起身说:“走吧。” 我看看还在昏迷的齐羽,急忙问那他应该怎么办呐?闷油瓶有点迟疑,显然没想过如何处置齐羽,小花说:“这个人实在讨厌,放他走肯定还会再来找麻烦。” 黑眼镜嬉皮笑脸的说:“要不干脆杀了吧,直接算花爷账上就得啦。”小花立刻瞪他一眼。 闷油瓶一听马上摇头反对,转过脸征求我的意见。 我知道他不想杀了齐羽,我自己更不赞成那么做,就说:“这个人咱们不能杀他,暂时也不能放虎归山,捆结实了带着一块走,见到我二叔商量一下,给他找个地方先关一阵子小号,等小哥办完事再放他。”他们仨人也没意见,我和小花帮黑眼镜把齐羽过到肩上,四个人收拾东西一同下山。 第一百零六章 藏身之所 霍家老宅子坐落在长沙郊外一片密林里,地点极为隐蔽,幸亏解语花一路指点,王盟才驾车七拐八弯的穿过树丛,准确到达目的地。 进了隠在树丛后的雕花铁栅门,走不多远就看见一座灰色瓦顶的双层小楼,模仿上世纪二十年代美国流行的殖民地式建筑风格,看外墙的破损程度想必已经有些年代了。 一路上小花和我闲聊,说霍仙姑在世的时候每年都到这里避暑,后来作为遗产分配在秀秀哥嫂名下。 那两口子在城里另有居处,房子一直空着,所以显得有些荒芜,不过倒很适合作为我们暂时落脚的藏身之所。 刚一下车,就看到二叔三叔站在门前台阶上,另外有一大块头叉着腰昂首挺胸朝这边张望,正是几天没见的胖子。 我一见心花怒放,当即拔腿飞奔过去,距离胖子还有三四步远的时候一跃而起,骑在他滚圆的大肚子上。 胖子哈哈大笑,抱住我转了几圈,用肥厚的熊掌使劲儿拍我,大声问道:“天真老弟,听说你小子大义灭亲,带着小哥把自家祖坟刨了,有没有这回事儿啊?” 虽然已经事先打过招呼,当着二叔和三叔的面被胖子这么一问,我还是有点下不来台,只得干笑几声说:“小哥这混蛋职业病发作,我想拦也拦不住,你们家祖坟在哪儿可千万别告诉他,谁知道丫的什么时候又来劲。” 胖子摆手笑道:“不打紧,不打紧,我老爹老娘都在八宝山革命公墓长住,小哥要是真敢去那里惹事生非,成千上万革命先烈一起站出来,不把斗王干得抱头鼠窜才怪呢!” 三叔在旁边忍耐不住,嘿的一声笑了出来;闷油瓶万分尴尬,一言不发的缩着脖子进了屋。 胖子和三叔已经准备好早点,饭桌上我把昨晚发生的事讲了,告诉他们我已经了解了齐羽的身份。 只有胖子听完大惊小怪一番,二叔和三叔都没特别惊诧,只随意点点头,显然早就知道齐羽的底细。 至于如何安排这颗定时炸弹,他们也都有些犯难,二叔想了想说:“可以先在这儿的地窖里关几天,以后就交给老三吧,长沙是他的地头,监管个把人应该不成问题。” 我听了有点转腰子,就问三叔:“你不会等我们一走就把齐羽做掉吧?” 二叔淡淡说道:“既然齐羽现在还活着,就说明你三叔已经手下留情了,你还担心什么?” 三叔把筷子用力一拍,冷笑一声说:“齐羽做事向来不择手段,只要有机会翻身,他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想办法搞垮吴家。你小子还真把他当亲人了?我看他最想做掉的就是你!” 我只得赔笑说:“我加点儿小心就是了,你老要是把他看紧,你大侄子我就不会有事了。” 三叔哼了一声,起身带着小花去安置齐羽。 我们几个都是一夜没合眼,吃完早饭就打算先补一觉,胖子说楼下房间他们三个老家伙包了,让我们上二楼找地方睡,我只好扛着大包小包上楼。 二楼一进门是间半开放式的小客厅,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往里有两套卧室和一间客房,我赶紧把条件最好的主卧给闷油瓶号下来,进去帮他收拾床铺、安置行李。 等我刷好浴缸出来想叫他洗澡,闷油瓶已经缩在床角睡着了,我不忍心再叫醒他,只得掩上房门悄悄回到客厅。 王盟在沙发上打盹,那哥俩正研究怎么分配剩下的房间,小花占了另一套卧室,在里边整理东西,黑眼镜黏着要和他睡,小花不肯,让他去住客房。 黑眼镜说:“这间屋足有二十平米,俺睡这儿也不妨碍你,客房还得给嫂子留着呢!” 我听了一愣,心说房子不是借给我们了,秀秀的嫂子怎么还没走?刚要开口询问,忽然见王盟趴在沙发上一耸一耸的笑;猛然明白过来那混蛋说的嫂子是指我,气的直想过去踹他。 解语花一侧脸看见我,立刻乐滋滋迎上来问:“咋这么快就出来啦,小哥不让你睡?我这屋也有张大床,要不今儿晚跟我睡?让瞎子帮你把行李搬过来。” 我说:“老子一个人睡客房就行,那张大床留着你们俩享用吧。”黑眼镜听了正中下怀,不怀好意的向小花露出一口白牙。 我问王盟有没有找好房间,王盟说他在沙发上眯一觉就行,下午二叔要回杭州,他也跟着一块走。 我知道他是急着回去发货,就嘱咐几句,让他路上多加小心,自己也回房间整理东西。 客室是一间背阴的厢房,只有主卧一半大,而且不带浴室,我刚进屋就闻到浓浓的潮味,急忙把两扇窗户都打开通风。 昨晚上整夜都忙着挖洞,这会儿唯一想做的就是爬上床睡一整天,不过既然二叔马上要走,我总得过去打个招呼。 想了一想,我从背包里取出在古墓摸的那柄水晶如意,夹在胳膊底下去见我二叔。 楼下十分安静,二叔在房间整理行装,见我进来就放下手里的活陪我闲聊,说这边的事已经差不多了,他要先回杭州去照顾茶楼生意。 我把来长沙之前借的银行卡还给二叔,向他道了谢,说用掉的钱回头让王盟转账过去,那台凯迪拉克我还要借用些日子,等我到家送去4S店维修保养了再还给他。 二叔摆摆手说:“那车你就留着吧,解家的孩子开几百万的车,老吴家也不能差太远了。我这几年岁数大了,腿脚有点发沉,有时候觉得走走路锻炼一下也挺不错。” 我没想到向来抠门的二叔出手这样阔绰,一时有点不知所措,连感谢的话都忘说了。二叔倒没太在意,指着我带来的盒子问是什么。 我说:“这是我从斗里摸的一件东西,本来想给二叔镇宅,不过你刚送我一台车,我现在拿出来好像不太对劲,我还是先带回去吧。” 二叔说:“胡扯,自家叔侄哪来那么多瞎讲究?”夹手夺过盒子打开一看,眼睛立刻泛出光彩,问我:“你真打算送给我?” 我说:“这不是都拿来了吗?” 二叔咂咂嘴说:“这可是件宝贝,要是拿去出手,二十辆车也换不到,你小子真舍得?” 我冲他一笑说:“你老爷子刚才不是还说自家人嘛,再说我还有事求你呢!” 二叔十分高兴,戴上眼镜仔细看那如意,摆摆手让我尽管开口。 我对二叔说:“我想暂时不回杭州,帮着小哥把事情处理完,家里那边麻烦你照应一点……” 二叔不等我讲完就挥挥手,意思是完全没问题。我说:“你先别忙着答应,重要的话我还没说呢。”老头一听就抬眼从镜框上面瞅着我。 我略微斟酌了一下词句,继续说道:“终极的事儿说到底这十年应该由吴家负责,虽然小哥揽下来了,我作为当事人也不好袖手旁观。 “这次如果有必要我想和他一起进青铜门,我老妈那把年纪已经不能生了,万一我出不来的话,老吴家传宗接代的责任就劳烦你和三叔了。” 我二叔一听就发怒了,瞪眼骂道:“放屁!你让我们两个老男人怎么生?” 我冲他一笑说:“你和三叔一点都不老,干嘛老打光棍?可以娶个年轻点儿的媳妇嘛。我看茶楼那位单身的大堂经理就对你蛮有意思的,人家三十岁刚出头,且能给你生个一儿半女的呢。” 二叔一听老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骂道:“小兔崽子越来越混账,竟敢拿我老头子开心,我看就应该把你带回家好好管教。” 第一百零七章 牛肉面 我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二叔被我挤兑的忸怩起来,不免感觉有些好笑;正打算趁机调侃他几句,心底却忽间然涌上一股悲凉。 套句江湖上的俗话讲,我这一去山高水险,进入那扇青铜门后,叔侄俩很有可能就此永无相见之日了。 不过躲在闷油瓶背后,任由他单枪匹马为我挡灾毕竟不是大丈夫所为,情势所迫,我也实在无暇顾及家中长辈们的感受了,给二叔的建议虽然带点戏弄意味,也可以算是我能给家里仅有的交代了。 我站起身跟二叔点点头,说我先回屋睡一会儿,下午走的时候我去送你。 二叔没说什么,破天荒的过来抱了我一下。 我总算了却一件心事,回到房里睡得天昏地暗,醒来后天已经黑了。 我暗叫一声不好,十有八九是睡过头了,忙要坐起来下地,蓦然间有张脸凑上来看我,一把小刀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我条件反射的就想跳起来动手,三叔一把将我推回床上,干笑一声说:“别总这么咋咋呼呼的,留神你三叔这把老骨头,当心给我撞散了架。” 我这才看清对面的人是我三叔,正金刀大马的坐在椅子上吃苹果,手中小刀上下翻飞,把果肉削成一瓣一瓣的往嘴里送。 我夹手夺过他还剩半边的苹果,一边张口大嚼一边问他:“其他人都干什么呢?” 三叔收起刀擦擦手说:“送老二上机场,早就走了。” 我忍不住骂了一句:“我靠!怎么没人叫我一声?你们都当我是死人哪?” 三叔说:“你本来就跟死人差不多,睡的像头猪一样,一推还直哼哼,老二说你太累,甭喊了,让你好好歇一歇。” 我心说你才是猪!嘴上也不跟他计较,问他们走了多长时间,三叔看看表说这会儿应该登机了,我一听就放弃了追过去的打算,爬起来下楼找吃的。 这一觉睡得口干舌焦,我下楼用凉水洗了把脸,又把三叔晾的茶水喝了半壶,这才发现外面正下着大雨。 一路晃进餐厅,像鬼子进庄一般四处翻箱倒柜,只见到一堆散发着鸡鸭鱼肉香味的空盘子,居然连一样能直接入口的食物都没有。 三叔跟进来说:“不用找啦,狼多肉少,你还指望到处都是现成好吃的?” 我说:“你们倒是酒足饭饱了,有没有给齐羽放放风送点吃的?” 三叔一笑道:“放心,饿不着他。胖子中午给你留了份饭菜,刚才让我和老齐都给造了,你自己想办法对付一口吧。”说完端着茶壶要回房。 我急忙叫住他问:“小哥呢?” 三叔说:“不是告诉你了吗,送你二叔去了。” 我觉得有点意外,闷油瓶对离别一向看得很淡,在长白雪山那种情况下与我分手,也没见他这么郑重其事过。 三叔也有些不以为然,一边走一边酸溜溜的说:“我看他们俩关系近得很呐,你刚一睡下老二就到小哥房里,两个人关上门嘀嘀咕咕了俩多小时。” 我一听就更奇怪了,问道:“两个小时还没唠够,居然又巴巴的跟去机场了?” 三叔站在房门口摆手笑道:“那倒不是,是小解那小子,说在斗里这些天气闷得很,撺掇他们几个到外边找乐儿去啦,说是送完机要去吃饭、唱K、洗桑拿一条龙。 “小哥被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硬给拉走了,那小子打算调理小哥,说是要给他找个妞儿呢。” 我一听就立马有个冲动,想抓住小花狠狠抽他俩嘴巴。(吃醋了!) 三叔说:“他们看你正忙着睡大觉,就没叫你一块去。” 我问:“有这种好事你怎么不去?倒坐在这儿修身养性起来了?” 三叔干笑几声答道:“地窖里还关着一个,总得有人看家。再说一把年纪啦,跟子侄辈出去鬼混成何体统?可惜潘子不在啦!” 提起潘子我和三叔都有点意兴阑珊,老头子叹口气一甩手,关门睡觉去了;我重新踅回厨房想做点吃的,忽然眼角余光瞥见有人从走廊悄悄溜过去,衣着打扮像是小花回来了。 我急忙追到门口往外看,那人已经一晃上了楼,直奔闷油瓶房间去了。 我赶紧尾随过去,房门没关,闷油瓶正湿淋淋的往下脱下外套和白衬衫,裤腰半褪在大腿上,看我进屋又重新拉上去系好,默默无语地看着我。 我见他像刚从河里捞上来一样,忍不住惊叹道:“我的爹!你不是去跟人喝酒了么,怎么弄成这样回来?到底出什么事了,其他人呢?” 闷油瓶说:“酒店里太吵了,大家一起抽烟,呛的眼睛难受。” 我又问:“你这是一个人冒雨走回来的?”闷油瓶点点头。 我说:“真他娘够驴!那你吃饱了吗?”他摇摇头,问我:“你那儿有吃的吗?”我说没有,我刚睡醒,这不正饿着呢。 闷油瓶想一想就到背包里去翻压缩饼干,找到以后挺慷慨的分了一包给我。 我赶紧说:“别吃那玩意了,没营养。你把湿衣服脱了冲个热水澡,洗完下楼去厨房,我给咱俩弄点儿吃的。” 闷油瓶乖巧的点点头,我正要走开,他兜里手机突然响了,闷油瓶掏出来看一眼就一声不响的关掉,随手丢在床上。 我一看是部黑色iphoen4s,就取笑他说:“想不到你还是潮人啊,刚下山就知道给自己添件时髦行头!” 闷油瓶说:“是小解塞给我的,说方便联络。” 我一听就更笑了,对他说:“那是花爷自己御用的,一对儿黑白配,拆了单给你一部,你小子挺受重视啊!” 闷油瓶没理我,挥挥手意思是快去做饭,我只得嬉皮笑脸的下楼。 刚走到楼梯口,我的手机也响了,我猜可能是小花打来的,掏出来一看是黑眼镜,问我:“老大,我师父回去没有?你叫他接个电话呗。” 我说:“你们不是带他泡妞去了,没准你师父这会儿正爽着呢,我上哪儿给你找去?”边说边冲探头出来的闷油瓶做鬼脸,他瘪着嘴对我皱皱眉,缩回房里把门关上了。 黑眼镜咯咯一笑说:“咱们几个刚点了一桌菜,我师父吃都没吃就走了,电话也不接,花爷急的到处找,生怕弄丢了赔不起。你要是看见了就告诉小弟吧。” 我说:“活该,让那小子多急一会,我也正打算吃饭,现在没工夫给他找人。”说完就恶作剧的把手机挂了。 冰箱里有现成的大块生牛肉。 我和胖子一样属于肉食动物,三天不吃肉就虚脱的主儿;会吃的人一般自己都擅长烹调,我十二岁那年炖肉的手艺就是全家一绝,连我老妈都酸溜溜的表示望尘莫及。 我挑了块五花三层的斩下来塞进微波炉,正巧闷油瓶从外面进来,惊讶的望着我问:“这样就可以吃?” 我讪笑起来说:“大哥,我这是解冻呢,想吃还得过十五分钟,你乖乖到桌边等着去。” 闷油瓶像小学生一样听话,挑个能看见厨房的位置端坐等我开饭。 我刻意要给他露一手,将解好冻的牛肉改刀切成骨牌块,拌好葱姜调料放进电压力锅压熟,一边动手和了块硬面团擀成薄薄的宽面条。 十来分钟面就煮好了,我用清水过几遍,把煨熟的牛肉做浇头,烫几颗青菜围边儿,香喷喷的端了出来。 闷油瓶一向面瘫的脸上少有地露出馋相,咕嘟一声咽了下口水,麻利的冲我伸出手。 我把面底多加了牛肉那碗推过去,闷油瓶立刻开始狼吞虎咽。我看餐桌上有点太单调,怕他吃不饱,就打算再炒几个鸡蛋,让闷油瓶先吃着,自己返回厨房。 冰箱里有捆湖南一带农家手工灌制的腊肠,我突发奇想,煎了个火腿双蛋,摆成生殖器造型端出去放在闷油瓶面前。 那家伙正低头吃面,看见盘子里那个古老的崇拜图腾就愣住了,想是瞧着眼熟,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我对他笑道:“不是说吃哪补哪么,我先给你补一补,啥时候解小九再带你去泡妞,你就好好表现给他看看。”闷油瓶恍然大悟,咬牙切齿的笑了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洗澡 我坐下刚吃了两口,胖子他们几个就回来了,一进门就大呼小叫的问小哥在不在,闷油瓶低头吃面喝汤,只管装作没听见。 没几分钟,那仨人就寻着香味找过来了,黑眼镜把两大摞捆扎好的餐盒放在桌上,笑眯眯的说:“咱们哥几个到豪华酒楼点了菜打包,那些小服务员都有点发蒙,以为碰上一群精神病呢。” 胖子理直气壮地说:“钱是咱爷们自掏腰包,又不是花公款,不想吃了当然得打包。” 小花斜眼瞟着我道:“我说放着十几道菜的大餐不吃,倒巴巴的淋雨跑回来吃面条,原来是因为你这个狐媚子!” 胖子插嘴说:“那你可错怪天真啦,小哥是不习惯那种场合。咱们刚一进门那两排露着半拉奶子的小姐一起鞠躬说‘欢迎光临!’小哥当时就有点怕了,你没看他脖子都缩起来了?” 小花不以为然的啧了一声,忽然看见那盘火腿双蛋,立刻不怀好意地哂笑起来。我知道他马上又要挖苦我,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别看我平时和胖子神侃起来滔滔不绝,欺负闷油瓶那个老实头也是一套一套的,那都是些哥们之间的较量;但凡遇到这种小儿女拈酸吃醋的口角之争,我还真是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闭口不语,希望他不要没完没了。 闷油瓶这当口却抬起头冷冷的扫了小花一眼,伸出筷子戳进那根香肠,送到嘴边狠狠咬了下去。 小花见他眼神凌厉,抽了一下喉咙,吓得把要说的刻薄话又咽回肚里。 胖子却不理会闷油瓶的眼神攻势,大咧咧的嚷道:“你别说,这牛肉面味儿挺正,还有没有?给胖爷来一碗,刚才一口没吃小哥就跑了,害的大伙都饿着肚子回来了。” 我说只做了两碗,胖子就毫不客气的把我那碗面端到自己跟前,稀里呼噜一顿风卷残云。 吃着吃着忽然不乐意了,大声埋怨道:“我说小吴啊,你小子怎么偏心眼呢?凭什么我这碗里没小哥肉多,这不是欺负人么!” 我听了哭笑不得,只好解释说:“那是给我自己准备的,我好不容易瘦下来一点儿,不敢吃太多了。” 胖子点头道:“这还差不多,我说你也不能这么欺负胖爷嘛。”说着伸手把闷油瓶那盘煎蛋也拖到自己面前,干净利落地消灭了。 小花悻悻的瞪了胖子一眼,转过脸问黑眼镜:“人家一个个都吃饱了,咱俩怎么着呀?” 黑眼镜立刻陪起笑脸道:“这不是菜都打包回来了吗?俺这就去热一热。”说完屁颠屁颠的捧着餐盒进了厨房,叮叮当当在里面忙碌起来。 小花板着脸坐在餐桌前等开饭,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不高兴,我见他一副气咻咻的模样,忽然想起网上出现率很高的一个词:女王受、脸上禁不住露出笑容。 小花忿忿的分别瞪了我和闷油瓶一眼,自言自语道:“就没见过这样的,一声不响就走了,电话也不接,让人在大雨里到处找!” 胖子点起一根烟对小花说:“我告诉过你得带上小吴吧?你小子偏不听,天真同志不在,小哥是不会陪你玩的。” 闷油瓶瞥了胖子一眼,旁若无人的吃完面,把碗端起来连汤也喝了,站起身施施然向外走去,我说你这是要上哪儿,他说去睡觉。 我赶忙叫住他说:“别整天吃了就睡,你又不是那种养肥了吃肉的动物,总得活动活动吧,真不知道你那六块腹肌从哪来的?” 闷油瓶看看窗外说:“下着雨呢。” 胖子挥挥手说:“别婆婆妈妈的,你让他去睡吧,小哥跑了十几里路回来见你,速度比我们开车慢不了多少,这运动量还不够?”说着啧啧的叹息起来。 我怕再多说又召来讥讽,只得让他走了。小花一肚子火没处撒,突然对厨房里大叫:“你就不能手脚麻利点,磨蹭什么呢?” 黑眼镜连声答应,忽然伸出头问我:“嫂……那啥,吴哥,微波炉怎么用?” 我知道他想叫我嫂子,起身走进厨房骂道:“日你爹,你小子连微波炉都不会用,平时你都怎么过日子的?” 黑眼镜笑道:“俺自己不开伙,不是上老娘那儿蹭饭,就是跟兄弟们下馆子;掂大勺炒菜俺是跟老娘学的,这玩意老太太可没教过。”忽然凑过来悄悄说:“吴哥,你就别日我爹啦,直接日我吧!” 我寻思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笑出来,动手把炒菜一样一样放进微波炉加热,让黑眼镜摆好碗筷准备开饭。 胖子闻到香味又来精神了,起身搬来一箱啤酒,又到厨房里寻摸喝酒用的杯子。 我在斗里啃了好几天干粮,见到酒肉口水都出来了,急忙问这地方那儿买的啤酒。 胖子笑道:“我从城里带的呗,虽然是陪着小哥办正事,咱们也得吃好喝好,不能亏了肚子,要把这次行动当成娱乐度假一个样。” 黑眼镜笑道:“我说胖子,你不是刚吃了碗牛肉面吗,还想再吃一顿?” 胖子掉头看着黑眼镜道:“老子别的能耐没有,就是食量大。我问你,你当真是小哥的徒弟么?” 我们都不明白他的意思,黑眼镜显然也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胖子哼了一声说:“你要真是小哥的徒弟,那我可就要说说你啦,你小子不对呀!”众人不知他要发表什么高论,一起望着他。 胖子说:“那年咱们在西王母宫,你师父陷在陨石洞里,你怎么拍拍屁股带人走啦?那鬼地方我和小吴都是干着急上不去,当时就你能行,你小子净在那装气迷,我当时要知道你是小哥的徒弟,老子坐地就抽死你信不信?” 黑眼镜默默听着,拿出他师父闷油瓶惯用的嘴脸一言不发,很有风度的带着几分笑意。 我看场面有点尴尬,在一旁劝道:“我说胖子,你就别找后账啦。你也不想想,咱们那次折了多少人?那些兄弟都有一家老小,回头家属过来要人,黑爷这个老大要赔抚恤金和安家费,如果再死几个,他恐怕得倾家荡产了。” 胖子不买账,用鼻子“哼”了一声。 忽然门口有人说:“不怪瞎子,他是按我吩咐做的。”我们几个回头一看,闷油瓶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靠着门框站在那里。 胖子奇怪,问道:“为什么呀?”闷油瓶说:“过去的事了,没必要解释。瞎子不是没义气的人。” 胖子想了想,点头说:“小哥不会撒谎,这说法胖爷我基本能接受。”走过去向黑眼镜伸出拳头,黑眼镜和他撞了一下,二人相视一笑。 我问闷油瓶:“你怎么又下来啦?是不是在楼上闻着香味了,也想再吃点?快过来!” 闷油瓶摇摇头说:“我想给齐羽送些吃的,他都饿了一天了。” 我告诉他三叔已经送过饭了,又说:“今晚下这么大雨,你明早再去看他吧。” 闷油瓶听了就要回屋睡觉,胖子和黑眼镜都喊他坐下喝几杯,他也不答话,径自上楼去了。 剩下我们四个开始推杯换盏,胖子那家伙一喝酒话就特别多,直闹腾了近三个小时才算罢休。 啤酒是胖子专程淘换来的,东北人最喜爱的老雪花,酒劲儿比寻常淡爽干啤冲得多,当地人俗称闷倒驴。我被那仨小子灌了好几瓶,顺着脖子往下淌汗,觉得全身都黏糊糊的。 回房拿了睡衣想冲个澡,楼下浴室已经被胖子霸占了。只好返回楼上,打算问小花借用浴室。 一进门就听见黑眼镜哼着小调在里边洗澡,小花醉眼迷离的半躺在床上,手上搭着块枕巾在抖水袖,听我说要借用浴室,便指了指闷油瓶的房间说:“那边不用排队。” 我有些犹豫,小花马上不怀好意的笑起来,低声说:“你在古墓里不是都摸过人家了,这时候借浴室又没胆了,那闷老虎还能吃了你?” 我咬咬牙说:“去就去,我还怕谁不成?”硬着头皮去敲闷油瓶房门,小花在我背后叮嘱道:“别忘了让小哥给你搓搓背!” 我没理他,等闷油瓶应了一声,就推门走进去。见他摸黑睡在床上,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我,我陪着笑说:“能不能借你的浴室洗个澡?”他倒是挺痛快的点点头。 我怕泡澡时间太长影响老大休息,就只开了喷头淋浴,忽然想起前几年有部电影就叫《洗澡》。 影片开头是一段假想的未来自助洗浴情节,在电脑屏幕上设定好身高体重和沐浴时间,然后按提示金额投币,里面的浴房就会开始准备工作。 洗澡人进入浴室就像汽车开进洗车间一样,只要抬起手臂站在一个圆盘上,完全由机器负责搓洗全身、涂抹浴液和冲水,最后还会微风烘干,整个过程简洁明快,十分钟内就一切搞定。 我忽然想到闷油瓶一成不变的淡定面孔,这家伙多半时间都和机器的未来战士一样,那种洗澡设备一定很对他的胃口,忍不住偷偷窃笑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闷油瓶的处女COS 洗完澡以后我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更是一个劲儿冒汗,回到房间热的睡不着,脱得只剩条裤衩,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乘凉。 忽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闷油瓶悄无声息的从门缝溜进来。我吓了一跳,斥责他说:“你小子怎么进屋之前不敲门?没准老子正在床上打飞机呢!” 闷油瓶笑了,忽闪着眼睛问道:“有吗?” 我坐起来套上条裤子说:“去去去,少犯贫,你大半夜的过来有什么事?不会是打算效法古人和我联床夜话吧?” 闷油瓶说:“你刚才从浴室出来往外走,腰部好像有点不敢使劲,到底怎么啦?” 我说:“你还好意思问?你在斗里把我从那么高的斜坡上推下来,后腰眼垫石头上了呗!” 闷油瓶说:“趴在床上,我给你看一看。” 我连忙摆手说:“你又不是大夫,看什么看?只是稍微有点不得劲,一点都不影响行动,应该没伤到骨头。要是过一阵还不好我就去医院拍个片子,你快回去睡吧。” 闷油瓶不答话,慢慢走过来一只手绕在我肩上,我刚想甩开他,却被他从后头抱住了。 我紧张得又开始冒汗,身体一动也不敢动,暗想这是什么情况,丫不会想要跟我来真格的吧?还没转完念头,冷不防闷油瓶已经把我横抱起来,噗的一声丢在床上。 我急忙一个翻身想跳起来,却被那厮牢牢按住,低声说:“别动,你腰椎可能错位了,不及时纠正会落下毛病的。” 我一听原来人家真是要给我疗伤,立刻停止挣扎,暗骂自己心思龌龊。 闷油瓶扶着我躺平,在我后腰位置上下按压了几下,随后双手卡住两侧臀部左右摆动,我痛的直吸凉气,连忙叫:“别晃别晃,疼!” 他停下手说:“真错位了;正骨会稍微有一点点痛,你全身放松不要抵抗,我数到三咱们就开始。” 我答应了,不过还是控制不住心情紧张,全身绷紧等着他动手。 闷油瓶左手按在我背后,右臂拢住双腿,我立刻深吸一口气,打算等他数到三就放松;他轻轻活动几下说:一,突然扳住我双腿用力一拉一抖,腰骨发出咔的一声巨响,我疼得放声大叫,眼泪都下来了。 过了好半天我才缓过气来,咬牙切齿的骂他:“你大爷的,你就不能温柔点儿?这是一点点疼吗?还骗我说数到三才动手!” 闷油瓶笑了,伸手在我腰部轻轻推拿,低声解释道:“你刚才太紧张了,我真数到三你一定会不自觉的抵抗,不能一次复位,第二下会更痛。” 我知道他说的没错,也就不再埋怨,闭上眼睛享受按摩带来的舒适。谁知闷油瓶揉了几下就住手了,对我说:“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就没事了。” 我连忙拉住他说:“你手法不错,顺便替我推推背成吗?这几天在斗里瞎混,全身老骨头跌打损伤,都快散架了。” 闷油瓶居然答应了,说回屋找点东西代替按摩精油,我说;“别来回折腾了,直接下手我不怕疼。”他听了点点头,两手互搓几下,走到床头开始按摩我的颈椎和肩膀。 那双手一开始还晾森森的,慢慢变得温热起来,由上至下在我背上推、按、揉、捏,两根拇指呈八字形紧推慢移,逐一刺激脊柱两旁的穴位。 闷油瓶到底是个练家子,下手的轻重极有准头,不像营业场所那些按摩师,为了讨顾客欢心一味出死力气。 记得有一次我跟老痒去做足疗,那小子一直喊不过瘾让再使点劲,结果脚心被足道馆的小姐给按抽筋了,疼了两三天才敢着地。 闷油瓶顺着我的脊背一路推下去,手法千变万化,我舒服的直哼哼,忍不住问他:“你技术这么专业,不会是从前当过按摩师吧?”那小子低声否认,说当初跟陈皮阿四去洗浴中心消费过几次,顺便学的。 我又问他都替谁按过,手法这么熟练?闷油瓶说从来没试过,今天是头一回。我一听就笑起来,夸他说:“敢情今天是你的处女COS,实在太精彩了,应该提出表扬!” 闷油瓶不答话,曲起前臂在我背上来回碾压数次,随后手指交叉握成空心拳开始敲打,发出节奏鲜明的啪啪脆响,这样做会让被按摩者感觉很舒服,是按摩结束之前的安慰动作。 我正被他服侍的心旷神怡,急忙说:“别停别停,再做一会儿,我正爽着呢!” 闷油瓶在我背上拍一掌表示已经完事了,咳嗽一声说:“不要乱讲,别人听见会误解的;这样就可以了,一两天之内不要剧烈运动。” 我说:“你就行行好,再替我捏捏,再往下点儿。”闷油瓶说:“赶快睡吧,再往下捏你就该想要女人了。”我听了笑起来,翻过身躺在床上瞧着他。 闷油瓶站在床边也正看我,鼻洼鬓角已经见汗了。 我说:“想不到这活儿还挺累人,真是辛苦你了,你推我下坡那件事就算扯平了,过来躺一会儿,咱俩聊聊天吧。” 闷油瓶想了想,拖过一个软垫搁在我脚边,将头放上去,一双长腿直伸到我枕头底下。 我笑着问道:“这弄得好像《群英会》里的蒋干和周瑜,咱俩非得抵足而眠吗?” 闷油瓶说:“面对面讲话方便。你觉得我们俩谁做蒋干、谁做周瑜?” 我说:“咱俩都是蒋干。”闷油瓶有点惊讶。我接着道:“周瑜虽然有本事,不过小命太短了,我可不想死,你也别死,大家干脆都做蒋干好了。” 闷油瓶一笑不语。我瞎七搭八和他聊了一阵,逐渐开始转入正题问道:“你在我爷爷棺材里找到虎符没有?” 闷油瓶点点头,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收获比预想的要大,那个小包里还有份手稿,是令祖对终极的一些见解,应该很有用处。” 我问:“他说没说为什么不直接留给我们,而是选择带进棺材?” 闷油瓶说:“你祖父不认为他的三个儿子能完成任务,又不想你去承担这件事,所以把秘密带进坟墓,留下一些线索给将来需要它的人。” 我坐起来问他:“那些东西我能看看吗?” 闷油瓶说:“别看了,你不需要参与这件事,了解太多反而有危险;我还要留在外面办几件事,这些日子我们俩好好聚一聚,明天我请你吃饭!” 我从没见他这么有人情味,禁不住喜出望外,笑道:“你还记得在斗里答应请我吃饭的话?” 闷油瓶微微点头,从床上坐起来拍拍我的手,踩上拖鞋施施然回自己房间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按摩的功效,我夜里睡得特别安稳。早上醒来天已经大亮了,急忙拿了洗漱用具准备下楼梳洗,一开门看见黑眼没精打采的抱着枕头趴在沙发上冲嘴。 想起这坏小子整日拿我开涮,就取笑他道:“你怎么睡在这?昨晚被花爷赶出来啦?” 黑眼镜嫣然一笑,回答说:“是啊,俺就是点儿背,多说两句话就给踹出来了。不像你正走运,悄这气色好的,昨晚被俺师父伺候的挺舒服吧?” 我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住这鬼瞎子,干脆顺着他的话茬夸赞说:“没想到你师父技术这么好,你也应该找机会试一试。” 小花叼着牙刷赶出来凑热闹,听了这话噗的一下喷了黑眼镜满脸泡沫,一边拿毛巾擦一边坏笑道:“想不到你还挺敞亮的,他又不是嫂子,哪有资格享受这种待遇?” 我正想叫他别胡扯,胖子腾腾的踏着楼梯上来了,一见到我就呵呵笑道:“没想到小哥憋了这么多年,昨晚终于爆发了,你被破处那一嗓子叫的惊天动地,胖爷我楼下都听到了。” 我一听差点跳起来,冲胖子吼道:“你他娘的胡说什么鬼东西!谁被小哥破处啦?” 第一百一十章 山庄魅影 胖子说:“少跟我打马虎眼,哥哥我可是情场老手,那动静我听得多了。早就看出你俩关系不正常,你小子对别人都挺像爷们样的,干嘛老跟小哥使性子?” 黑眼镜在旁边帮腔道:“是啊嫂子,大伙都不是外人,你就别想瞒我们啦。俺和花爷昨晚听窗根儿了,你开始不答应,后来被师父劝的动心了,俩人合计好数到三就开始……”说走咯咯笑起来,接着道:“你们俩也太有才了,连干那啥都要计数的,哈哈哈哈。” 我连忙分辨道:“你奶奶的,那是我在斗里腰给闪了,他要帮忙替我矫正一下,哪有你说的这么恶心!” 小花在一边乐得上气不接下气,挥着手含糊不清的说:“别装了行不行?我们俩都听见你哼哼啦,想不到你叫床的声音还挺有味儿的……” 瞎子也笑道:“就是嘛,后来你还让咱师傅不要停、多做一会儿,有没有这回事?” 胖子愣了一下,忽然拍着大腿惊叹道:“老天爷,都进行到这一步了!胖爷我是不是有点老啦?” 我被他们仨一唱一和搞得彻底无语,想分辨一时又无从说起,颇有些冤沉海底的感觉。 这俩坏小子隔着门板断章取义,那些话听在谁耳朵里也会理解为另外一种意思,想一想干脆什么都不解释了,爱说就说吧,冲他们仨咧嘴一笑,转身下楼去洗漱。 那三块料不依不饶的追在身后,胖子一路上嚷嚷着让我给他说细节。 我见闷油瓶正独自在客厅闲坐,就说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你们想知道什么就去问小哥,让他给你们讲吧。 闷油瓶正低头打坐,听见我的话抬头朝这边盯了一眼,我说:“这仨小子想知道你昨晚去我房间干什么了,你能不能给他们详细说说。” 闷油瓶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黑眼镜和解语花立刻停止嬉皮笑脸,目不斜视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只有胖子打了几句哈哈,说小哥你怎么没精打采的,看样子好像没睡好,会不会昨晚服侍天真累着啦! 这时三叔捧着茶壶从外面遛弯回来了,告诉我楚哥表弟一早打来电话,说王盟快递过来一包东西,今天下午到长沙,托那位老表转交给我。 我知道一定是我要的古汉语工具书,准备帮闷油瓶翻译铭文用的,就说我吃完早饭进城去取。 三叔说:“你想的倒挺美,哪来的早饭?你们这些小子不是睡懒觉就是在这儿扯皮,谁都不下厨,早饭能从天上掉下来?” 我只好说:“看有什么吃的先凑合一顿吧,回头我在超市买点方便食品,不想做饭咱们就吃现成的。” 胖子听完立马找纸笔开了张单子,上面列出几十种食品酒水递给我。 我一看就暗骂狗东西敲竹杠,对他说:“你他娘的是想给小卖部进货吗?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可拿不了……” 胖子正要拍胸脯毛遂自荐跟我去,我忙抢着说:“我得带上小哥帮忙拿东西,我们俩就不在家吃饭了,你们几位自己照顾自己吧。” 那小子一听马上不怀好意的讪笑起来,嘴里啧啧有声;我也不去理他,嘱咐三叔给齐羽送点吃的,洗完脸叫上闷油瓶开车出门。 闷油瓶一路上默不作声,有点神游物外的样子。 我问他昨晚睡得怎么样,他似乎根本没听见,我大声喊着问他饿不饿,闷油瓶这回被吓了一跳,好像刚刚回过神来,有些吃惊的望着我。 我说:“你这是怎么啦?干嘛神不守舍的?” 闷油瓶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挥挥手让我专心看路。 我说:“我是想问你带钱没有,你自己说要请我吃饭,不会想赖账吧?” 闷油瓶恍然大悟,伸手在兜里一通乱翻,那张扑克脸上纠结的表情有点像方块Q,过了半晌才从某个角落找出一卷皱巴巴的纸币,如释重负的递给我。 我笑起来,问他:“你对财务好像不大有概念,平时出门是不是经常忘了带钱?”闷油瓶点点头,悠悠叹出一口气。 我又问:“那你肚子饿了怎么办?”他说:“实在饿不过就进饭馆吃完偷偷溜走。”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想不到一向老实稳重的家伙居然会吃霸王餐,正想好好奚落他一下,闷油瓶突然摆手要我停车。 我忙急点了一脚刹车,慢慢停靠在路边问他什么事。闷油瓶说:“好像走错路了。” 我下车四处一瞧可不是,我们昨天走这条路只用了十几分钟光景,现在已经差不多有半小时车程了,周围仍是茂密树林,连一点公路的影子都没见到。 仔细回忆一下,昨天进入树林以后车子一共转了五次弯,从第二个U形路口就开始上坡,现在我已经拐了三次,仍然没见到下坡的路,想必真是走错了。 我这人方向感向来很差,平时逛商场都常迷路,在同一个地方来来回回的兜圈,遇到现在这种情况只能掉头往回返,找到出发点重走一次。 车子往回开出没多远我就发现不对劲,前面怎么突然间冒出这么多岔路?知道自己又走错了,不禁懊悔出门没带上胖子,这小子记性好眼又尖,整个就是一活地图。 赶紧问闷油瓶还记不记得应该怎么走,却见他神色十分凝重,蹙眉说道:“别往前走了,好像有点不对劲,我们马上想办法回去。” 我安慰他:“大哥,你不用这么紧张,就是迷个路嘛,咱们油箱差不多是满的,我就不信走不出这片树林。” 闷油瓶说:“不是走错路,问题出在那栋房子上;霍家的避暑山庄不太干净,我昨晚看见脏东西了。” 我一听好奇的要命,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昨晚为啥不说。闷油瓶回答说他睡到后半夜突然惊醒,发现有几条身影在院子里一闪就不见了。 我知道闷油瓶不会做类似神经过敏的怪梦,他见到的多半是真实场景,忙问:“你怎么不叫醒我们,大家应该出去搜一搜,那些人没准是来搭救齐羽的,让他们在院里自由活动可有点危险。” 闷油瓶摇摇头说:“我当时就跟出去看过,整个院子搜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一直到天亮再没听见任何动静,还以为是在做梦。” 我这才明白闷油瓶早上为什么没精打采,有点同情他的遭遇,说道:“你怎么不叫醒我们,大家轮流守夜也好,省得你一个人熬夜给我们当打更老头。” 第一百一十一章 消失 闷油瓶轻声说:“守夜不管用的,我怀疑那些影子并不是人。” 我一听有点紧张,问他:“你是说霍家老宅子里闹鬼?秀秀应该不会借一栋鬼屋给我们住吧?” 闷油瓶说:“从前的事她未必知情,再说我只是猜测。咱们回去看看,不管昨晚我见到的是什么东西,这时候都应该出来现身了。” 我说:“鬼魂不是晚上才闹事么?你为什么觉得它们大白天会出来作祟?” 闷油瓶没说话,抬头看了看天。 我这才发觉,原本阳光明媚的上午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阴云密布,大片浓雾在天空缓缓翻滚,层层聚集到我们所在的这片区域上空,天阴的简直要滴出水来,眼看一场大暴雨即将来临。 气温似乎也骤然下降了好几度,身边不时有阵阵冷风刮过,刚才还像童话仙境般的树林霎那变得狰狞暗昧,虽然此刻还没到正午,倒有点夜晚将至的感觉。 我感到越来越不对劲,恍惚被一股妖异的气氛所包围,这情景有点像鬼怪电影里恶魔降临的前兆,禁不住有些心惊肉跳,低声问闷油瓶:“老哥,咱俩现在应该怎么办哪?” 闷油瓶示意我退回上一个路口,我依言把车子倒回去,结果惊讶的发现,路口景物全都变了,根本不是刚才经过的地方。 我暗自庆幸终极之王就在身边,而且我们俩是一伙的;如果真的闹起鬼,有他保驾安全系数应该比较高。于是悄悄提醒他,看来我们俩是被某种超自然力量困在这片树林里了,让他早做准备。 闷油瓶不以为然,摇头说只是凑巧阴天下雨罢了,让我不用那么紧张。我说:“那这路口发生改变的事你又怎么解释?” 他淡淡说道:“不过是融合了奇门五行的盘陀路,可能是霍家为了防人打扰故意布置的,有点像黄药师桃花岛上的八卦阵,靠花草树木遮挡才能迷惑行人,这些冷兵器时代的伎俩应该难不住我们。” 我听说不是闹鬼心情立刻放松下来,暗暗好笑闷油瓶这厮居然也看过《射雕英雄传》。 正想问他有什么妙计破解,闷油瓶已经开门下车,选了路旁一颗大树爬上去,立在树冠顶端瞭望一阵,下来后充当GPS为我引路,我按他的指导七拐八弯的开车穿过一些看似根本不可能通行的林中小径,走了十多分钟,终于又回到避暑山庄的铁栅栏门附近。 一进庭院我就觉得有点不正常,按理说有胖子的地方应该吵吵嚷嚷的才对,现在整个房子却安静的令人发瘆。 车子刚一停稳,闷油瓶就急匆匆下车往屋里奔,我一路小跑跟着他进去,整个楼下空空荡荡,我大声叫了几嗓子,没有任何人答腔。 客厅茶几上放着三叔的紫砂茶壶,桌面摆着吃了一半的早餐,伸手触摸还有余温;胖子和黑眼镜他们四个全都不见踪迹,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闷油瓶开始在屋中各处搜寻,我打算上楼看看有没有人,刚走到楼梯口就被那小子追上来一把拉住了,有点紧张的低声说:“你不要离开我!” 这句话从他嘴里冒出来实在古怪得紧,饶是处在眼前这种诡异的情景之下,我还是忍不住笑了。 闷油瓶有点难为情的白我一眼说:“不要笑,我没别的意思,楼上可能很危险,你不能一个人行动。” 我点头说:“这个我明白,从现在开始我做你的跟屁虫就是了。”示意他和我一同上去,两个人把二楼每间屋都彻底找了一遍,一切仍是早晨我们离开时的样子,显然小花他们并没上楼来过。 各处均没有打斗的痕迹,他们应该是早饭吃到一半自行离去的。 我说:“他们饭都没吃完就走开了,应该是有什么突发事件,你觉得会不会是院子里有意外状况,又或者是夜里出现的那些影子把他们给带走了?” 闷油瓶不置可否的皱一下眉,拉着我的胳膊回到楼下,屋里屋外重又搜了一遍,完全没发现任何踪迹,他略微思索一下,对我说:“拿上武器,我们到关齐羽的地窖去看一看。” 我觉得这个主意也算靠谱,三叔他们突然消失多少都会和齐羽有点关联。 懒得再回楼上拿刀,就近到胖子屋里一通乱翻,在枕头底下摸出一把短枪,里面有四颗子弹,床角还藏着口厚背大砍刀,是胖子防身的双保险,同样被我抄进手里。 回到客厅,见闷油瓶正蹲在沙发背后鼓捣什么,地上有半桶色拉油和一叠盘子,我问他:“你这是搞什么东西,想到地窖里去开饭?用不用我带上炒菜的马勺?” 闷油瓶从沙发座套上抽出几条细绳,在手上卷了卷说:“地下室的灯恐怕都不能用了,需要点几盏油灯照亮。” 我一听马上就明白了,那些线绳是他准备做灯芯用的,立刻连声称是,把胖子的砍刀交给闷油瓶防身,自己负责拿油桶和盘子,那把手枪没地方安置,我干脆直接别在腰带上,闷王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我朝他一笑说:“你别瞎操心,我不会傻到把自己老二打下来,咱们赶紧走吧。” 闷油瓶尴尬的转身往外走,嘴里低声自言自语,似乎在埋怨我讲话粗俗。 秀秀家的地下室实际上是个菜窖,往地下挖大约四五米深,楼梯尽头拐个九十度直弯,通道尽头是一间长方形的大屋子。 这样的地下室通常四季恒温,一般在摄氏零上两三度左右,很适宜在没有冰箱的年代存放过冬的蔬菜跟水果,霍家人丁众多,建个贮存食品的地窖半点都不稀奇。 当初可能为了预防鼠害入侵,地窖墙壁浇筑了混凝土,几道门都是用厚铁皮包的,里里外外都相当坚固,所以昨天三叔和小花才决定把齐羽关在这里,而且手脚都捆了绳子,如果没人援救他自己决计逃不出来,不过眼下地窖的几道门都开着,齐羽已经不见了。 我们在地下室发现一个盛早餐的托盘,看来是三叔送饭时发生了意外。 闷油瓶向我要了只盘子,往里倒了点色拉油做成一盏灯,开始在地窖里仔细搜寻,发现门背后印着几个鲜红的血手印,一摸上面血迹还没干透。 我忍不住心惊肉跳起来,暗自思索这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情况。会不会是三叔来送饭时被齐羽从里面袭击了?那家伙出其不意干掉三叔以后又悄悄上去,把胖子和小花他们也给灭了。 闷油瓶好像看出我的心思,轻声说:“你三叔下来送饭一定会有所防备,托盘里饭菜原封不动,连汤都没洒,不像是受到袭击的样子。胖子他们三个都是好手,不会一声不响被人干掉的。” 我感觉他说的倒也在理,略微放了点儿心,正想问他认为这里发生了什么,闷油瓶已经在墙上找出一道暗门,伸手用力推开,当中一片漆黑。 我不用老大提醒,立刻点起一盏油灯放进去。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地面铺着大块青砖,水泥墙面有些破败,看上去十分眼熟。 闷油瓶带头钻进去,顺着长廊一直往里走,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兴奋,仿佛发现了什么极感兴趣的东西,几乎不再跟我说话,眼睛也是闪闪发亮。 我见他已经自动切换成倒斗模式,也就不去打扰,默默跟在后面帮忙点灯。 闷油瓶好像对这里很熟,走了一段居然回头提醒我注意前面下楼梯,我心里越来越纳闷,正想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闷油瓶已经推开一扇厚重的木门,径直走进去了。 我急忙飞步赶上,里面是一间有雕花梁柱的旧式客厅,同样是青砖铺成的地面,积了厚厚一层灰尘,我一下就认出来了,这居然又是一间录像带里的大厅,与格尔木招待所那间一模一样。 第一百一十二章 血字 我知道闷油瓶曾经被囚禁在此处,情不自禁的转过头看他脸色,显然他也立刻认出了这里,表情虽然依旧淡淡的,嘴角却在微微抽搐。 我轻声安慰道:“你别多想,这可能是霍仙姑那老太婆搞出来的,她一直在查她女儿霍玲到底出了什么事,肯定去过那间招待所。” 闷油瓶点了点头,眼睛死死盯着通往内堂的那道门。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门上有一行红字:不要试图探究真相,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字迹颜色发暗,一看就知道是用血书写的。 我暗暗骂了一声,心说到底是谁在这儿故弄玄虚,看字迹写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不太可能是三叔或齐羽搞鬼,难道另有他人?目的又是什么呢?正想和闷油瓶讨论一下,他已经直接朝那扇门走了过去。 我心中的好奇早已战胜了恐惧,再说这里曾经是闷油瓶的受难之所,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急忙快步跟上去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紧相扣。 幸好闷油瓶并未甩开我,也没说此事与你无关。我发现他手心里全都是汗,神经质的用力握紧我,指尖冰冷得吓人。 我白白被人叫了好几个月嫂子,这还是头一回和他正式牵手,想不到居然是在这么诡异的情况之下,想想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这间客堂不算太大,穿过写有血字的那道门就是走廊,如果这里真与格尔木招待所格局一模一样的话,那我们在走廊左边应该看到一架旋转向上的木头楼梯,通往当年考古队队员曾经被禁闭的地方。 闷油瓶显然和我想的一样,一出门就往左首张望,虽然没见到楼梯,我们俩却同时发现了楼梯扶手。 我急忙用随身携带的色拉油点了盏灯,走上前一看,忍不住打个冷战,原来这里的楼梯是反过来向下的。 接下来就是走长长的楼梯,我照例隔一段距离就点上盏油灯,令人欣慰的是闷油瓶每次都耐心的停下来等我,一路上除了灰尘和蜘蛛网以外,我们俩倒没遇上什么麻烦。 最后终于走到那间门楣上贴着号码的306房间,我点燃一盏油灯照亮,只见门上赫然又是一行血字:不要唤醒亡魂,否则下一个就是你! 我感觉到身上的冷汗在滋滋往外冒,心中莫名其妙的涌起一股情绪,既想发火,又想痛哭,可又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 闷油瓶目光亮得吓人,眼中似乎烧着一团火,完全不假思索的上前一伸手就把门推开了。 我立刻闻到一股怪味,好像屋中有堆垃圾正在腐烂发臭。轻轻凑到闷油瓶耳边,提醒他这里应该是霍玲的房间,我当初就是在这儿碰上禁婆的。 闷油瓶点一点头,鼻尖上全是冷汗,却一分钟也没犹豫,伸手晃亮一个火折子,领先走进屋里。 里边的布置果真和招待所一模一样,屋角放着霍玲的小床,上边隐约堆着一些被褥,床对面是同样的柜子和写字桌。 如果我现在是一名高中生或者刚进大学的小青年,心里还留存着少年时代的种种幻想,一定会认为自己和闷油瓶莫名其妙的穿越了。 除了这个理由,我实在猜不透老太婆为什么要把格尔木招待所原封不动的搬到这里来,就算霍家真是富可敌国,这样做也相当耗时费力,而且好像没什么实际用处。 正想的出神,忽然床的方向发出一声呻吟,我吓得差点跳起来,全身汗毛都竖直了。心说莫不是那老疯婆子把变成禁婆的霍玲也一同带回来了?那可真是要人老命。 不过以那位老太太种种阴森古怪的个性来看,她倒似乎真能干得出来。很有可能她找到变成禁婆的霍玲以后,为了让女儿住在熟悉的环境里而复制了招待所的全貌,那么刚才发出声音的会不会就是霍玲呢? 回忆起在格尔木招待所见到的长发女鬼,那种叽叽咕咕的笑声简直就像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孤魂一般,想到这里我顿时感觉身边有有种恶魔般的气氛,整个头皮都麻了,如果没有闷油瓶站在旁边,我肯定会第一时间掉头逃跑。 小床附近那个声音好像故意吓我,竟然又喃喃低语起来,我下意识的拉住闷油瓶就想跑,却被他轻轻拦住了,低声说:“你过去看看,那好像是你三叔。” 我刚要说你开什么玩笑,那边的人居然搭腔了,哼哼呀呀的问道:“是小邪回来了吗?快过来拉我一把。” 我一听原来真是三叔,急忙过去查看,见三叔有点狼狈的趴在床边地上,顺着脸往下淌血。 我赶快扶他坐起来,检查一下头上伤口,幸好只是皮外伤,看样是被棍棒之类的硬物敲出来的。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叔骂道:“还不都是老齐那个犊子干的!” 我身边没带急救包,只得撕一条衬衣给他包扎,三叔一边嘶嘶的吸凉气,一边把经过告诉了我。 原来我和闷油瓶出发以后,胖子下厨做了早餐。三叔见热粥一时半会儿难以下咽,就先盛了一份给齐羽端过去,一进地下室就发现人不见了。 外面几道门都是上锁的,因此三叔断定齐羽是从里面逃跑的,四下一找果然发现那扇暗门,于是掏出短刀追了进去。 三叔是个老江湖,自然会想到齐羽有可能躲在暗处偷袭,因此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防范,不过吃亏在他从没去过那个招待所,不熟悉里边地形,走到半路还是被人打晕了,我和闷油瓶进屋的时候他刚刚才苏醒过来。 三叔问我怎么会突然返回来,我就把和闷油瓶在树林里迷路,发现情形不对的事告诉他,又问他知不知道胖子他们三个上哪去了。 三叔听了也是一愣,说自己追齐羽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们仨应该在上面吃早饭才对,莫非齐羽来了帮手,那三人也被偷袭了? 我一听觉得事态有些严重,急忙回头和闷油瓶商量,却发现他已经不在屋里了。 我立刻下意识的往藏着暗门那口柜子看去,柜门果然开着,闷油瓶肯定是一个人先进去了,我担心他遇到麻烦,急忙催三叔快起来。 老头子刚一起身就直打晃,冲我连连摇手说头晕。我说那你在这儿歇会,我去看看小哥有没有事,顾不得三叔在后边喊我,急急忙忙往密室里追去。 这次没有闷油瓶在身旁保驾,我多少还是有点惊恐的,边走边忍不住心脏砰砰直跳。 一路上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条密道正是通往放置石棺那个房间的,如果我一开门霍玲就从棺材里钻出来该怎么办?我下意识伸手握紧了胖子的短枪。 快走到阶梯出口的时候,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两条人影,一闪就不见了。只来得及看见后边那人一个模糊的背影,我几乎可以确定就是闷油瓶。 我紧张的心都揪起来了,暗暗琢磨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小哥被禁婆带走了。 当下连忙加快脚步,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像梦游一样悄悄跟在后面,尾随着那两个身影穿过走廊,聚精会神观察闷油瓶的动静。 只见他步伐有些飘忽,看起来仿佛睡着了一般,极有可能是被前面那个东西迷住了。 前面的身影有些模糊,因为它穿了件灰不灰、黑不黑的长袍,在暗中根本看不清轮廓,很难辨别到底是男是女,甚至都很难断定它到底是不是人类,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唤醒闷油瓶。 我脑子飞快转动起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朝天开枪,用枪声惊醒闷油瓶。 随即想起这里是地道,子弹飞出去撞上水泥墙面,万一弹回来伤了自己和闷油瓶就糟了,再说我只有四颗子弹,也不能这么浪费呀! 忽然想起带来的盘子还没用完,立刻掏出一只往墙上摔去。 就在盘子马上要接触墙面的那一刻,我背后忽然有个女人发出叹息,我吓得心忽悠一下,蓦然回头,脑袋立刻嗡的一声,随着背后盘子炸裂的一声脆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禁婆的头发 我晕了大概有十来秒钟时间,不过并未真的不省人事,半昏半醒的躺在地下,感觉被人捉住双腿向前拖动。 拖拉我的人一路哼着阴森森的小调,听声音竟然是个女子。我猛一激灵睁开眼睛,恍惚看见前边几步远有个身影晃动,应该就是时才袭击我的家伙。 那人身上穿着灰不溜秋的袍子,一把乌糟糟的乱发直垂地面,仿佛有生命一样卷过来挽住我的脚踝,费力的拖着我朝前走。我惊悚的发现,自己竟然被一只禁婆给绑架了。 这种情况之下我已经顾不上多想了,接下来的动作完全是条件反射,我立刻从腰间拔出短枪,双手握住对着禁婆勾动扳机。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子弹正打中肩头,禁婆全身猛然一震,卷住我双腿的头发略微放松下来。 我立刻蜷起身子,掏出防风打火机往那丛乱发上燎去,禁婆厉声尖叫,长发像灵蛇般挥舞起来,嗖的缩了回去。 我趁这机会一骨碌爬起来,顾不得头昏眼花,踉踉跄跄朝相反方向逃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只看到墙边散落一地瓷盘碎片,闷油瓶已经不见踪影了。 就在我回头的一霎那,禁婆已经风一般赶了上来,满头长发倏然向两旁分开,苍灰色的死人面孔直通通逼到眼前。 那种恐怖的视觉冲击力实在大到难以想象,我听见自己像娘们一样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 禁婆似乎被我吓了一跳,我趁它一愣神的功夫,转过头没命的往来路方向逃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闷油瓶。 虽然闷油瓶并没回应,不过我很快就接近了走廊出口,再有几步一出门就上楼梯了。 我心中大喜,正想一鼓作气冲过去,谁知前面突然变黑,接着砰的一声,一道大门从天而降,我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撞到门板上。 我知道遇上鬼打墙了,慌忙一个急刹车收住脚步,回头想看看禁婆有没有追上来,猛然间就和一张脸撞上了。 禁婆无声无息的站在后面,那双惨白的眼睛里完全没有瞳仁,直瞪瞪在几寸之外逼视着我,我吓得几乎疯了,再次扯开嗓子大叫起来。 这下禁婆终于被我惹恼了,突然一伸手掐住我的脖子,一点点慢慢收紧,冰冷滑腻的感觉令人全身起栗,仿佛被毒蛇缠住了一样。 我下意识的伸手用力向外推,情急之下正好按在它脸上,那狗东西居然猛一张口,嘎嘣一声咬住了我四个手指头。 我疼得大叫起来,死命向外一掰,这下用力过猛,耳边听到一种撕裂鸡架般的声音,禁婆的下颌连着嘴唇竟然被我扯了下来。 这回轮到禁婆开始嚎叫了,音量和惊悚程度远胜过我许多倍,震得人心肝都跟着发颤。 我也没心思和它比嗓门了,趁它大叫的功夫撒腿往回疾奔,不管逃到哪里,先保住这条老命再说。 刚刚跑到走廊一半,冷不防脚下绊了一跤,扑通一声摔倒在一堆东西上。 我感觉身子下面软绵绵的,伸手一摸竟然全是头发,吓得像兔子一样直蹦起来,脚底下还没站稳,突然屋梁上一个人头下脚上倒挂下来,正好和我闹个脸对脸。 我实在有点受不了这么多连续刺激,当下猛吸一口气,正要扯开嗓子再次大叫,谁知道被对方一伸手按住了嘴巴,闷油瓶的声音在耳边低低说道:“不要叫,是我。” 我一听差点哭了,骂道:“你奶奶的,你死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被禁婆抓走了呢。” 闷油瓶嘘了一声说:“你继续往前跑,我来对付那个禁婆。” 我立刻点点头,撒腿向前疾奔,刚跑出没几步,忽然间一股劲风扑向脑后,禁婆已经追上来了。我忙低头闪过,谁知一只脚早已被头发缠住,接着有股大力向后拉扯,我身体失去平衡,顿时往前栽倒。 闷油瓶立刻过来增援,身体前后摆动,像荡秋千一样飘了起来,将我拦腰抱住用力一甩,我立刻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双脚自然而然的勾住屋顶梁架,闷油瓶顺势一送,我就像禁婆一般趴在了大梁上。 几乎是顷刻之间,梁上就缠满了密密麻麻的头发,一缕缕像小蛇般绕来绕去,慢慢将我裹成一只大蚕茧,看来被我不小心毁容的禁婆这回真的怒了。 我拿着打火机的手这时还能动弹,急忙划动火石向头发上烧去,火焰所过之处头发纷纷逃开。 禁婆发出撕心裂肺的笑声,一双手爪缓缓向我伸过来,被扯落的下巴掉在胸口,喉咙宛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裸露出来的舌头上挂满黏液,长度看起来惊心动魄。 我胸部以下被头发缠住,完全不能移动位置,只得举着打火机乱挥,冷不防被一缕头发卷住手腕用力拉扯,打火机脱手而出,啪的一声掉在地面,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与此同时我就觉得脖子上又滑又凉,已经被禁婆双手牢牢握住了,那股垃圾的腐臭味道逐渐逼近过来,我立刻感觉一阵头昏眼花。 这种情况下也顾不上恶心了,我急忙抓住它手臂拼命向外猛掰,禁婆呵呵怪笑着,手上力道一点点收紧。 我被掐的喘不过气来,想张口呼救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在肚里骂街,暗叫张起灵你个狗日的,再不出手老子可就要归天了。 正在危急关头,突然眼前金星乱蹿,一根点燃的火折子冒着青烟伸到我和禁婆之间挥舞,我们俩都条件反射的向后闪避,立刻一根绳圈飞过来稳稳套住禁婆头颈,闷油瓶迅速落下地面,拉住绳索用力收紧,禁婆放开我的脖子,手舞足蹈的被吊了起来。 我暗暗舒了口气,叫一声谢天谢地。 闷油瓶把绳子在梁上绕了几圈,麻利的打成水手结,我以为他接下来就会帮我脱困,谁知那混蛋只是捡起掉在地上的短枪塞进我手里,又给我一个火折子,随后把我和手刨脚蹬的禁婆扔在一起,自己顺着走廊向密室方向跑去。 我急忙大叫:“小哥,小哥,你等等我!” 闷油瓶略一停步朝我挥挥手,示意我留在原地,转身跑了一段路,拐进路旁不见了。 我长叹一声,知道他这是要甩下我单独行动,看来眼前的局面只有自己想法子应付了。 瞧一眼近在咫尺的禁婆,它已经停止了无谓挣扎,身子吊在半空悠然晃动,断断续续发出夜枭般的笑声,死白的双眼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我。 这东西虽然从前曾经是人,现在却已经变成谁都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了;一条绳子自然勒不死它,如果不是闷油瓶在绳子上下了符咒,可能它早就脱困了,好在它现在暂时威胁不到我,我尽可以想办法摆脱这些头发。 第一百一十四章 闷油瓶的professor 我定了定神,看准发丝层层环绕的走向,晃亮火折子往上面燎去。 禁婆停止鬼笑,甩动长发避开我的突袭,我立刻乘胜追击,趁它被吊在半空行动不便,一步步把缠在身上的头发全部逼退。 一个火折通常只能燃烧几分钟时间,我必须一举甩掉眼前的阻碍,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就越难摆脱禁婆的控制。 这当口地上趴着的禁婆也苏醒过来,开始蠕蠕而动,它就是刚才拐走闷王那只,不知道被闷油瓶做了什么手脚,似乎已经无法直立行走,只能从头发里翻出一双白眼,目光狰狞的望着我,粘嗒嗒的发丝缓缓铺展开来,在我身下的地面布成一张密密的大篷,仿佛在专等我自投罗网。 我怕落到地面被它缠住,干脆顺着屋梁一直向前爬,吊在半空那只禁婆忌惮我手中火折,不敢过分追赶骚扰,我刻意加快速度,只要离开它们掌控的势力范围,就可以下到地面去找闷油瓶了。 禁婆似乎有所不甘,眼见我快要超出它的掌握,突然挥出发梢卷住我两只脚往回拉。 我抱住屋梁拼命挣扎,一面凭着本能挥脚乱踢,刚巧双方同时发力,嗖的一声,我脚上鞋袜都被禁婆抢走了,我也顾不上讨还,打着赤脚向前逃去。 爬到时才闷油瓶拐弯之处,我转头看了一眼,两只禁婆还在原地打晃,正是溜走的大好时机,急忙抱住屋梁慢慢将身体垂挂下来,轻轻落到地面,顺着走廊往前疾奔。 刚到密室门口,我就发现这间屋子有些异样,并非我从前进去过的那个密室的格局。 这是一处极其幽深狭长的空间,给人感觉几乎长到无边无际。高高的穹顶显得神秘莫测,其中一部分地方闪动着波纹状光斑,可以隐约看见墙面陈旧的彩画。 开始我还以为进了一间游泳池,仔细看才发现地面上布了个古怪的灯阵,阴风吹过灯光就令人炫目的摇来晃去,反映到屋顶简直和水波纹一模一样。 十几口棺材排成一列纵队停放在过道中间,其中几口棺盖敞开着,似乎在静静等候主人来临。 迎门一把交椅上端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两只满是老年斑的干手鸡爪般搁在腿上,几绺稀薄的头发染得油黑锃亮,梳成老式中分发型,十分严谨的抿在脑后,闷油瓶低头站在距离老头几步远的地方,表情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 那老头穿一身文革时期很流行的深蓝色毛料人民服,露出一线雪白的衬衣领口和袖头,胸袋上别着两管自来水钢笔,神态儒雅的望着我笑了笑,招手示意叫我过去。 我心里忽然说不出的害怕,怀疑这脸色蜡黄的老家伙会不会六十年代就已经死了,这会儿变成粽子,从棺材里爬出来和禁婆一块作祟。 想到这里我慢慢靠近闷油瓶身边,悄声问他:“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老头是人是鬼?我手里有枪,要不咱们想办法逃出去吧。” 闷油瓶没吱声,只微微摇一下头,向屋角扫了一眼。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屋角有几个大铁笼,和我原先在长沙考古研究所档案室里见到的笼子一般无二。 当时我曾揣测是锁狗用的,因为这笼子的长宽和高度非常适合一只大型猛犬类站在里边,奇怪的是眼下笼子里居然关着人。 这些人既不能站也不能坐,只可以勾着头四肢触地匍匐在笼里,衣着打扮有些眼熟,仔细一看竟是胖子、小花和黑眼镜他们,三个人都是纹丝不动,看样已经失去了知觉。 我大惊失色,立刻后退一步,双手举枪向老头瞄准,嘶哑着嗓子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把我的朋友关在笼子里?” 老头身旁有个人向我呵斥了一声,说这位先生是我们的professor,叫我不得无礼。 我抬头一看,出声的竟然是地窖里失踪的齐羽。他眼下身穿和禁婆同样的深灰色殓服,像个随从一样站在老头身边。不过从表情神态看得出来,他和我们一样还是人类,与真正的禁婆有很大区别。 我英语虽然不怎么样,倒还记得professor是教授的意思,越发觉得这老头可疑,心说莫非现在连当粽子也要文凭了,不然为什么设立教授?十有八九这老家伙是文革期间成精的巨孽,不然哪里有资格做其它粽子的professor。 老头好脾气的对齐羽摆摆手,让他不要造次,似乎完全不介意我指向他脑袋的手枪,挺和气的笑着问道:“你就是吴邪先生吧?请过来坐坐,马上就到下午茶时间了,我们边喝茶边聊。” 我有点张口结舌,一时没明白老头的意思,回头看看闷油瓶,希望他至少能暗示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闷油瓶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我,只顾低头沉思。 老头呵呵笑了几声,听起来直若枭鸣,随即提高嗓音问道:“小张啊,茶点怎么还不上来,我们大家都饿啦。” 我以为他在招唤闷油瓶,还没来得及惊诧,远处忽然有人应了一声。有个矮胖子端着大托盘不知从哪里冒将出来,颠着小碎步把一套骨瓷茶具和散发着香味的精致点心送到老头身边的小几上,弯腰轻声说了几句话,似乎在解释为什么迟到。 老头不经意的嗯了一声,随即冲我笑道:“老朽年少时在英吉利国留学,养成了吃下午茶的习惯,早些年前医生就建议我戒掉,说胆固醇太高的食物不利于健康,无奈我到现在也改不了;不行啦,人越老就越是顽固。”说着长叹了一声。 那矮胖子趁老头说话的功夫,已经殷勤的斟好一杯茶,加上牛奶和方糖搅匀恭恭敬敬递上去,一股上好印度锡兰红茶独有的香味慢慢弥散过来。 老头接过茶杯说声谢谢,对我打个请坐用茶的手势,把杯子送到嘴边浅浅喝了一小口,放回桌上感叹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多好啊,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不像我这老头子,连一杯加了奶的红茶都消化不了,真是可悲呀!”说着再次连连叹气。 我心里纳闷得要命,猜不透老头在搞什么鬼。暗想这次难道碰上一个学院派的现代版粽子?还他娘的喝什么英吉利式下午茶!不知道闷油瓶是不是对付得了,看他那副熊样好像没什么底气,实在不行只好老子亲自动手了。 老头自顾自唠叨了一阵,忽然惊讶道:“咦,年轻人,怎么还不过来用茶呀?奶茶和咖啡这类饮品一定要趁热享受,凉了味道会逊色很多。” 随后又看着闷油瓶说:“起灵啊,老朽记得这种法式可颂面包你以前最喜欢的,今天特意让人预备了,你不尝尝吗?” 我一听又吓了一跳,心想原来他们从前认识,这老头到底什么人哪?真他妈的邪门! 老头似乎看出我的疑虑,轻轻笑道:“起灵从前是我的弟子,三个博士生当中最聪明的一个。这孩子向来话少,从不肯多说一句废话……”转过脸对闷油瓶道:“这么多年下来,你一点都没变老,看样子是已经找到那个秘诀啦。” 我在旁边听的云里雾里,不过多多少少也有些明了,记得齐羽提到过从前和闷油瓶同窗,这老头八成就是他们的老师。 想到这里不禁暗自赞叹,能教出两个如此奇葩的学生,这老头肯定不是什么善类,还有那位一直没现身的第三名弟子,指不定又是何方神圣呢。 老头仿佛完全了解我的思想,指了指一直躲在黑影里那个矮胖子介绍道:“这位也是老朽的学生,他也姓张,为了区分他和起灵两个人,我一个叫名字,另一个称呼姓氏,小张啊,过来见见,这就是小吴先生。” 矮胖子冲我点点头,从黑影里慢慢踱出来,笑嘻嘻说了声:久仰。 他这一露脸我顿时就愣住了。这家伙方面大耳,几乎变成地中海的油亮光头上梳了个地方支援中央的发型,正是我在西沙探海底墓遇见的那个张秃子,连走路姿势及讲话口音都一模一样。 我头一个反应就是转脸去看闷油瓶,心说那不是你假扮的吗?难道真有原型,怪不得装得如此惟妙惟肖。 闷油瓶默默看我一眼,表情无辜得赛过二叔那条金毛猎狗。 老头说:“小张啊,既然客人不肯过来坐,你就把茶点送过去,别怠慢了贵客。”张秃应了一声,附身开始为我们斟茶。 第一百一十五章 长生丹药 我对老头的热情好客实在是有些不感冒。这老家伙穿着如此怪异的服装,带着一群禁婆躲在地下室里,虽说已经知道他是闷油瓶的老师,还是觉得此人行为过于不合常理,没准是个成精作怪的老粽子。 张秃这时已经准备好两份茶点,用小托盘端了一份乐呵呵送到我面前。 我立刻联想起《西游记》当中白骨精为了诱骗唐僧师徒上当,用蛤蟆蛆虫变成美食请他们享用的故事。慌忙摇手辞谢,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吃东西。 张秃也不勉强,冲我微微一乐,又去给闷油瓶送茶点。 老头在旁自言自语道:“年轻人出来讨生活,凡事加点小心还是好的呀。” 我被老狐狸当场戳穿,面子上难免有些尴尬,于是转移话题问道:“老先生贵姓?不知阁下和霍家有什么渊源,这座宅子主人已经借给我们用了,先生贸然闯进来,还抓了我们的人,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 老头听了呵呵一笑回答道:“这个可以解释清楚,老朽姓于……”指一指闷油瓶和张秃说:“……是他们这些小青年的老师,当年那支考古队就是由我亲手组建的,这些孩子都是老夫从全国各地一个一个选上来的精英,培养他们可费了我不少心血呀;既然你和起灵是朋友,也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professor。” 我暗中咂了咂舌头,我和张秃虽然不熟,但闷油瓶的年纪至少也快六十岁了,老头居然理直气壮地称他为小青年,还一口一个孩子的叫,他自己肯定八十岁都不止了。 恍惚记起三叔和我唠过的一些往事,说当年成立特别考古队是因为有个于姓的业内权威上书中央,陈述那个考察项目的重要性,想必就是眼前这位professor了。 这老于既然建国初期就享有盛誉,估计当时年纪不会小于五十,算起来现在一百岁都不止了,不禁纳闷他居然还能神气十足的活着。 老于看了我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说道:“至于这座宅子嘛,是老朽我向仙姑借用在先,住得时间可比你们久哇。 本来你们住上面、我老头子住地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是你们先抓了小齐关进地窖,我们听见动静才到上面救人,大家纯属一场误会,我们某种程度上算是同行,你这些朋友我不会难为他们的。” 不等我答话,老于又对闷油瓶说:“起灵啊,为师的这些年到处找你,你一直东躲西藏不愿见我,想不到在这儿碰上了,你说咱们师生俩是不是很有缘哪?” 闷油瓶默默不语,低头看着张秃端过去的那份茶点出神。 老于慈爱的劝道:“吃吧,这点心是专门为你做的,我记得从前你陪老朽喝茶,一口气能消灭四五个呢。昨晚我一发现你来了,立刻叫小张准备,特意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啊。” 我听他说的甜蜜,忍不住心中暗暗好笑。闷油瓶仍不答话,伸手拈起一个小面包,怄气似的塞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我没想到他真的会吃,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面上不禁有些失色。 老于干笑几声,既像对我又像是对闷油瓶说道:“吃吧,多吃一点儿。趁着身强力壮还有胃口,想吃什么就尽情享用,别等落到像老朽这般境地,生不如死啊!” 我心中正悄悄转着念头思量怎么救胖子,听他唠叨倒也没太在意,许多老年人看着年青一代都有这样的感慨,闷油瓶却忽然停止咀嚼,望着老于问道:“professor,你是不是也服用过汪藏海的丹药了?” 老于似乎有些尴尬,沉默几秒钟,终于点了点头,接着长叹一声。 我暗自警觉起来,心中隐隐感到这俩人快要说到正题了,立刻支楞起耳朵在边上静静聆听。 跟据三叔所说,文锦他们那支考古队当年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探寻所谓的长生秘术,后来真的在汪藏海墓中发现了一些丹丸,如获至宝的带回所里研究。 不幸的是考古队员受到古墓中陨玉机关的影响,回到研究所不久就有人开始发生变异,被迫全体到格尔木招待所进行疗养,紧锣密鼓的研究工作也因此受到影响。 接下去的事态开始变得讳莫如深,连我三叔也不甚了解。知情人文锦和闷油瓶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而且他们一个至今下落不明,另一个像地下党员一样打死也不肯说,对内情感兴趣的人只好胡乱猜测。 今天这件公案的主导人物终于浮出水面,我不禁深深好奇,不知道他能说出一些什么秘密。 老于似乎不希望有人旁听,向闷油瓶打个手势说:“这样吧,小吴先生和这几位朋友在此休息一下,顺便用些茶点,我们师生找地方单独聊聊。” 我一听立马跳起来反对,大声道:“那可不行,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眼子,你们这些人当初害得他还不够吗?小哥绝不能和你单独在一起!” 话音刚落,一直温文尔雅的张秃忽然大怒,像变了个人一样,跳过来照我老二上就是一拳。 我猝不及防,疼的弯下腰,像被捞上岸的鱼一样张大嘴巴,大概有四十秒钟时间呼吸暂停。 那混蛋咬牙切齿冲我吼道:“你是什么东西!后生小辈、竟敢对大师如此无礼!” 闷油瓶吓了一跳,急忙过来拦在我和张秃中间,老于也立刻喝令让他住手。那贼秃忿忿的瞪我一眼,走回老于身边,又谦卑的隐身在黑暗之中。 我捂着发痛的部位忽然间大彻大悟,老于这三名大有来头的得意门生当中,闷油瓶特立独行;齐羽野心勃勃;只有这个温柔隐忍的张秃才真正忠于他的professor。 闷油瓶攥住我的手腕,悄悄往自己背后拉了拉,对老于说道:“吴邪是我们团队的军师,很多知识层面的东西需要由他解决,让他听听也不妨事。” 老于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同意,让人给我们搬来两把椅子,那口气像足了皇帝赐座。 他则自顾低头沉思,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我知道那丹药功效不太可靠,还有待逐步研究完善,当初为师也是考虑了很久,最后本着为学术献身的精神,才试着服了一粒。” 我听了心里好笑,暗想这老儿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其实他们发现的所谓长生丹药,就是我们在西王母宫见到的那些包裹着尸鳖的黑色丹丸,想不到老头如此疯狂,真的敢于尝试这种东西。 老于接着说道:“那时候你们都出了事,在招待所里接受隔离观察,我一个人孤军奋战,因为过度劳累中风躺倒了。医生说我身体状态很差,几天之内再次中风的几率相当高,脑出血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我听到这里开始有点明白,原来老头不是一味迷信长生仙丹,而是迫不得已才铤而走险的。 老于说:“我不能在那种情况之下撒手啊,所以犹豫再三,悄悄服了丹药。当时的效果好极了,连大夫都不敢相信,认为我身体出现奇迹,几天之内就彻底康复了,一点后遗症都没留下。”说着长叹一声。 我听他说的如此神奇,忍不住有些纳闷儿,既然丹药功效卓著,于教授已经亲身试过了,为什么不临床应用,居然任由那位幕后支持他们的领导人病死了呢? 只听闷油瓶低声道:“那种丹药的配方存在极大缺陷,虽能令人不死,却有更多不良反应,会令服用者越来越身心不适,感觉生不如死。裘德考这些年一直倾尽所有人力和财富想找到解决方法,最后也是徒劳无功。” 老于一听惊讶的睁大眼睛问道:“你说裘德考也服过丹药!怎么会?他不是已经过世了么?” 闷油瓶点头说:“他后来已经彻底绝望了,是自己选择放弃的。他到北京找我,说只求速死,让我帮他解脱,我已经替他达成心愿了。如果您也想放弃,我可以为您再做一次。” 老于听后一改温文儒雅的英伦绅士风度,变得面如死灰,一双老眼死鱼般盯住闷油瓶不做一声。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十三口棺材 闷油瓶也不说话,和老于静静地对视着,似乎在等他给出最后答案。 张秃十分不满,对闷油瓶发话道:“professor现在活得好好的,你怎么可以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闷油瓶淡淡答道:“裘德考讲过他服用丹药的一些感受,只是短时期内感觉良好,几年之后会身体逐渐进入一种不生不灭的僵化状态,各种感觉和欲望丧失殆尽,甚至不需要饮食跟睡眠,其实professor你这顿下午茶完全不必喝的。” 老于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似乎被闷油瓶戳到了痛处,沉默半晌,终于摇摇头说:“不需要帮忙,我还熬得住。” 闷油瓶点点头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告辞了,请您叫这些人放了那三位朋友可以吗?” 老于说:“这几个人等一下可以离开,你和三省就留下吧?” 我听了大吃一惊,立刻问:“你凭什么扣留我三叔和小哥?” 老于看着闷油瓶道:“起灵啊,这些年为师一直在负责收拾残局,除了你和三省文锦之外,考古队的其他成员都已经到齐啦,那里还给你们留着位置呢,是时候该归队了。”说着向那一大排棺材指了指。 我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脖子后边直冒上来,想都没想就一步跳到老头近前,举枪顶住他脑袋喝道:“你马上放我们走,要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你!” 齐羽和张秃一见就要往上冲,却被老于抬手制止了。那老家伙向我微微一笑说道:“年轻人不要太冲动,你就算在老朽脑壳上开个洞都不要紧,我是不会死的。” 我听了有点发蒙,老于道:“不瞒你说,我现在身患十几种恶性顽疾,日日夜夜都苦痛不堪,换做平常人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可我偏就死不了。” 接着又指指闷油瓶道:“他说的一点都不假,服了丹药以后,人会逐渐变得和僵尸一般,就算服毒上吊或者对准脑袋开枪,把自己打得千疮百孔,这口气还是咽不下去,否则裘老先生又何必恳求别人协助他归天呢。” 我和老于站得很近,他讲这番话时一直坦然面对着我,两只老眼发出鬼火般的磷光。 我感觉他说的应该是真话,恐惧死亡是人类的共性,人越老就会越怕死,算起来裘德考和老于岁数相差无几,都处于老迈多病的耄耋之年。 这二人都是当世奇才,在自己的领域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地位,唯一欠缺的就是享用无尽财富和荣耀的寿命而已。 裘德考当年派人打入考古队卧底,目标正是为了所谓的长生仙丹。文锦他们寻得药丸,那位内线想必也为他搞了几颗,而且这老家伙已经大胆尝试过了。 我觉得以裘德考的聪明才智,未必就肯轻易相信古墓里得来的所谓仙丹。他服药的初衷多半同老于一样,可能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关头,马上就要寿终正寝了,所以冒险尝试一下。 这些年他不惜血本,组织人马大举探究终极奥秘,原来是想找到化解丹药副作用的法子。 当初去巴乃探查魔湖的时候,我就听说了闷油瓶住院期间私下会过裘德考,如果这事放在其他人身上,我和胖子一定会追根究底;不过换成闷油瓶,应该不会做危害哥们的事。既然他没主动交代,们俩也没好意思打听他与那老儿到底谈了些什么。 后来那趟张家古楼之行,闷油瓶从里边带出两枚神秘的圆环送给裘德考,那老洋崽收到不久就一命归天了,我原以为只是巧合,想不到那东西竟是老家伙的索命符。 心里忍不住有些奇怪,既然老于说用枪打穿脑袋都死不了,两个圆环又怎么会送人上西天?站着胡思乱想的当口,老于一直目光炯炯的审视着我。 我被他看的有点七上八下,担心闷油瓶能否对付得了这个老怪物,别真被他困在这里就糟糕了。索性开口试探道:“既然活得这么痛苦,你为什么不学学裘德考,干脆放弃算了。” 老头轻轻拨开我顶在他头上的枪管,悠然叹道:“想放弃就放弃,谈何容易啊!考古队事件造成的影响太坏了,这种局面老朽要负上主要责任,必须把流散在外的队员和保密资料统统收回来,等一切都做好了,我才可以彻底休息,这里将作为我们考古队的永久葬身之地。” 说着对外面叫道:“带进来吧。”门口有人答应一声,两名灰袍人架着三叔走了进来。 那两个人脸上都带了伤,模样颇为狼狈,看来三叔被抓时肯定做过猛烈反抗。反过来他自己也被修理得很惨,一侧肩膀还在流血,头向下垂着,已经放弃挣扎,任由两人抓住手臂拖拽进屋。 老于见状挥手喝道:“不要无礼,快放开吴先生。”那二人一听立马松手。 三叔措不及防,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随即鲤鱼打挺跳起身来,一眼看见老于,顿时面无人色。 老于和蔼的冲三叔点头微笑,问道:“你也来啦?如此甚好,正好免了我们一番劳苦跋涉,不必去杭州找你了。听说这些年你行踪不定,老朽还颇为担心,怕寻不到你呢。” 我三叔脸色发青,转头看着闷油瓶问:“小哥,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弄这一出是想故意诓老子上钩?” 闷油瓶有口难辩,默默摇了摇头。 老于打起官腔说:“三省啊,你当初虽然只是考古队的临时成员,但是贡献不小,老朽不是早就说过,早晚要给你转正滴;现在说到做到,那边也为你准备了一副棺材,和正式队员同样待遇,棺盖上面有名字,你自己去看一看吧。” 我三叔呸的啐了一口浓痰,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对老于冷笑道:“那就多谢你啦,我去瞧瞧尺寸合不合用。”说着迈步向棺材方向走去。 恰好这当口胖子醒了,在笼子里扑棱几下脑袋骂道:“哎,我说外面那只老怪物,你带一群禁婆偷施暗算,抓我们到这想干什么?要杀要剐给你爷爷来个痛快的!” 齐羽听了走到墙角,用棍子往胖子屁股上用力捅了一下,低声喝道:“咋呼什么!”胖子吃痛,越发破口大骂起来。 黑眼镜忽然在另一只笼子里叽叽笑起来,对胖子劝道:“稍安勿躁,猴哥料理了妖怪就来放你。” 胖子说:“那是当然,胖爷我吉人天相……”忽然发现黑眼镜在拿他取笑,大骂道:“贼瞎子,敢污蔑胖爷?你才是猪八戒!” 闷油瓶忽然说:“professor,先放这几个人上去吧,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老于倒很爽快,立刻挥手让人放出胖子他们三个,小花和黑眼镜没胖子清醒得快,被人左右搀扶着,还有点晕晕乎乎。 老头指了指我对手下说:“把这小伙子的枪缴了,放他们四个走吧。” 又向我们郑重叮嘱道:“这件事关系重大,希望你们能保持沉默,如果让‘它’知道你们也了解内情,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们,明白了吗?” 我们都点头答应,那些灰袍人就过来推我们出去。我站着没动,问老于打算怎样处置三叔和闷油瓶。 老头挺坦率的一笑说:“那里摆着十三口棺材,包括老朽在内,每具棺材都要躺上一个人才行。老朽已经延请高僧画好符咒,起灵和三省先走一步,小张会替你们封棺。我和小齐还要耽搁一阵,等我俩找回文锦那孩子,就同大家一起上路。” 我只觉得热血直往脑门上冲,上前一步抓住闷油瓶的胳膊说:“你不能把小哥留在这里!他现在是终极的守卫者,如果他不回去,那里几个月后势必大乱,很可能影响到外面的安宁;你是考古学界泰斗,应该还记得那场乱子的始作俑者是谁吧?” 老头呵呵一笑,很和气的说道:“我当然记得,是这些小后生当初不听老朽的告诫,冒冒失失乱动里面的东西,所以才有这场浩劫;不过老朽和九门的长辈已经制定好对策,只要遵照执行就会平安无事,如果我记得不错,眼下的守卫者应该是你吧?” 我没料到他会反戈一击,一时间张口结舌。 闷油瓶沉着脸对老于说:“你明知道之前进去那两个人是何种结局,为什么还要继续派人送死?终极那件事是上一代人的错误,不应该殃及晚辈。再说吴邪经验不足,难以担此重任,我已经接替了他的位置,希望您能网开一面,十年后只要我还活着,一定回来这儿见你。” 老于听了也不生气,只是含笑说道:“既然规矩早已定下了,就要遵照执行,改来改去是不好的。” 我知道这老儿笑里藏刀,虽然看似和气,但却绝对没有商量余地,一定会把闷油瓶送进棺材才算罢休,心中瞬间转了七八个念头,恨不得和跟他同归于尽。 小花忽然挣脱身边灰袍人的搀扶,摇摇晃晃向前走几步,低声说了几句话,我只隐约听他提到终极财宝几个字,齐羽和张秃不由自主往他身边凑了两步,老于也侧过耳朵问道:“小伙子,你刚才说的什么?” 小花闪了闪睫毛,又神色诡秘的咕哝几句,这次话音更低。 我正想叫他说大声点,忽然鼻中闻到一阵幽香,开始气味很淡,几乎一瞬间就浓郁起来,我刚刚意识到这是迷香的味道,就眼前一黑,懵然不知所谓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结束还是开始? 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姿势别扭的躺在小微面的车后座上,黑眼镜正开足马力驾车狂奔。 我脑袋还有点儿发晕,急忙爬起来问他怎么回事。 那小子头也不回的说道:“三爷在地下室假装看给他准备的棺材,偷偷放了点儿迷香,把老僵尸一伙都撂倒啦,咱们已经逃出来了。” 我看车里只有我们俩,赶紧又问:“其他人在哪里?没人受伤吧?” 黑眼镜说:“放心,都活蹦乱跳的。胖子接了老大的任务先走了,说办完事儿去杭州会你。三爷和花儿在后面那辆车上,他们俩在地下室入口埋了炸药,还有几分钟就起爆了,这老破车得尽量跑快一点,免得崩到脚后跟。” 我见他绝口不提闷油瓶,知道狗日的成心呕我,也顾不上跟他矫情,直接问道:“小哥呢?” 黑眼镜说:“师父从你包里拿了点钱和身份证,说要一个人去个地方。” 我问:“那他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瞎子摇头说:“这我真不知道,不过他把阁楼里那些老家具托付给你了,说要尽快变现。你记得把准确住址留下,回头小弟给你托运过去。” 我就烦闷油瓶这套不告而别的把戏,气的在肚子里直骂街,又不好意思朝黑眼镜发作,只得沉默不语。 黑眼镜见我半晌没开口,瞄着后视镜问:“怎么,生俺师父的气啦?” 我勉强一笑说:“哪儿的话,大家伙都没事就行。那些家具你先别动,帮我雇个靠谱的人定期维护保养一下,他要的现金我铺子里有,反正你们也不等那间房子住,我想给他留个存身的地方。” 黑眼镜一口答应,犹豫一下劝道:“吴哥,我师父办完事就要回终极,你别对他留在外面抱太大希望了,免得徒增烦恼。” 我说:“他爱去那儿去那儿,我就不信还逮不着他啦!他就是躲到阴曹地府我也想法子把狗日的滴溜上来。” 瞎子听完愣了半晌,忽然间咯咯笑了,啧啧叹道:“哎,这老爷们之间的感情就是粗犷,果然和小女子哭天抹泪唧唧歪歪有所不同。” 我正想驳斥他,突然屁股底下被一股大力猛然一掀,脑袋差点撞上车顶,紧接着山庄方向一阵天崩地裂,连车身也震的像兔子般腾空一跳。 山路陡然间像被人抖开的整匹绸缎般一波一波翻腾起来,平地转瞬变成斜坡,车子伴随黑眼镜的呼哨和尖叫声,飞一般向前冲去。 我们在国道上跑了近一个小时,最后在离长沙不远的城乡交界处停车,找了家略微干净的路边小店吃晚饭。 等候服务员上菜的当口,瞎子一口气灌了杯冰镇啤酒,抹抹嘴叹道:“刚才那一爆真够屌,总算摆脱那个老不死了,小丫头要知道她家地下室藏着一大波僵尸,不吓得神魂颠倒才怪。” 小花挖他一眼说:“你就爱臭词滥用,神魂颠倒是这么解释的吗?” 三叔摆摆手说:“这件事别再提了,城郊别墅莫名其妙发生爆炸,要是给公安知道那还了得?”转脸对小花说:“记得知会秀秀一声,让她托她爷爷的老关系打点一下,告诉霍家人那宅子不要再去了。”解语花点头答应。 饭店这会儿只有我们一桌客人,炒菜不到半个小时就上齐了,我们都饿了一整天,看见吃的立马像狼一样甩开腮帮子大嚼起来。 我左手端杯右手拿筷,一口酒一口肉吃得兴高采烈,忽然记起早上出门原本是要和闷油瓶单独喝顿小酒,哥俩面对面唠唠嗑,想办法劝他放弃终极的差事。 就算没办法让他改变主意,最不济也能趁他喝高了打听一点最想知道的秘密,谁知道被老于这么一搅合,闷油瓶又顺理成章的失踪了。 他也饿了一天,这会没准正躲在哪个山旮旯里啃压缩饼干呢,想到这我喉咙忽然间就梗住了,一块回锅肉卡在嗓子眼里再也咽不下去。 解语花瞟我一眼轻声说:“放心,瓶子哥不会就这么离开,你还有机会见他。” 三叔切了一声骂道:“娘的,这叫什么称呼!”我苦笑一声问小花:“你怎么知道?” 小花说:“他打发胖子购置一些要紧的装备,胖子联系好了会找你拿钱,到时候钞票在你手上,想逼他说实话还不容易?” 我问:“你觉得胖子会知道小哥的行踪?” 小花点头道:“老闷不太确定虎符的实际效果,昨天和你二叔又制定了第二套方案,估计要带胖子上山做帮手。” 我一听心里松快了不少,既然知道胖子也参加行动,我死皮赖脸黏着他不放,到时候一起跟去就是。 吃完饭我们四个在路旁分了手,这件由九门提督戒指引出的公案就此结束,画上句号。 不过真正的大事件还没开始,我一回杭州就该紧锣密鼓的做好准备,无论如何也要随闷油瓶上山。 小花的老娘下个月做寿,他要尽早回京筹备诸多事宜,手下已经定好最近几天内所有班次的机票,只要解老板这边一能抽身就马上回家。 三叔支支吾吾说他也有要事处理,和小花一同赶飞机去了。 我的身份证被闷油瓶拿走,眼下又成了黑户,只得暂时跟黑瞎子回城;先去楚哥表弟那儿取回邮包,然后开二叔给我的凯迪拉克回家。 我们俩趁着夜色悄悄进了市区,直接开车去楚哥表弟家,一方面送还车子,另一方面打听会馆情形。 楚哥表弟说那些盘查的人早就撤了,走的无影无踪,连当地片警都不知他们的来路。 我和黑眼镜都觉得十有八九是老于搞的鬼。 这老头从前有官方背景,现在虽然人不人鬼不鬼的躲在地下室里,背后那股势力依然非同一般。 他不动声色的调动外界人马牵制我们,到处搜罗考古队的旧人,足见与那个隐晦的‘它’有着密切联系,难怪连一向波澜不惊的闷大爷见了这位professor都有些怕怕的。 好在我们已经摆脱了这名老僵尸,会馆那边安然无事,也可以放心回去了。 黑眼镜见天色已晚,就建议我留宿一夜再走。两个人打的回到会馆,赫然见秀秀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坐在门前台阶上,一看见我就高兴得欢呼起来。 她怀里的小动物更是兴奋异常,离我还有一米多远就嗖的一下跳过来,用力爬上我的肩膀,四只爪尖紧紧扣住。 我一看原来是那只飞狐豆豆,脖上还挂着我给它的佛珠,不禁抚着它背上的长毛喜出望外。 秀秀说飞狐是昨晚寻到她家的,一个劲叽叽喳喳的叫,还给她看那串佛珠。 小丫头知道它是要见我,今天一清早就带它来会馆等了一整天,终于在这里碰到了。 我心里有点感动,抱住它的小身板好一阵亲热,闹得那小东西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秀秀忽然委屈的撅起小嘴,说自己还没吃饭,黑眼镜立刻请她到会馆小餐厅宵夜,怕秀秀觉得无聊,特意叫来几名女服务员作陪。 那只小狐精有点人来疯,看见一群漂亮女孩子立刻调皮起来,开始手舞足蹈的表现自己;一会爬到我头上盘成一顶帽子,一会又缠绕在我颈部假装是毛皮围脖,引得那群女孩笑个不停。 我顺带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觉得全身上下都不得劲,伸手捉住飞狐让它安分一点儿。 小家伙不甘寂寞,没几分钟功夫又跳上桌面,我刚要制止,它居然耍起无赖,咚的一下躺在碗碟之间,直挺挺开始装死。 那群丫头更觉得好笑,纷纷上前瘙肚皮咯吱它,小东西闭着眼睛屏住呼吸,竟然纹丝不动。 大家逐渐对它失去兴趣,回到座位开始享用甜品,那小子突然一个筋斗跃起来,二话不说把我面前那份冰淇淋蛋糕给啃了,惹得那些丫头又是一片笑声。 当天晚上飞狐在我枕边留宿,看着它酣睡的样子,我心里十分难舍,犹豫了半夜,考虑要不要带它一道回杭州。 最终我还是决定放它回家,毕竟这小东西浑身仙气,太过惊世骇俗,带回去没准就是害了它。 第二天早晨我专程绕了一点路,把飞狐送到城外清风山附近的树林边上,依依不舍的与它作别。 剩下的路只有我一个人走,为了给自己提提神,我打开车里的工具箱想找张CD。 二叔可能真有点儿老了,里边尽是些邓丽君蔡琴之类的怀旧经典。 我翻了半天才找到一张比盎乐队的纪念大碟,连忙喂进机器,一路伴着黄家驹苍凉的嗓音高唱着《海阔天空》和《光辉岁月》向杭州进发。 第一百一十八章 姜晶晶 回家以后我先结结实实睡了一天觉,之后去看望父母,听他们老两口轮流对我唠叨,第三天一大早去铺子开工。 步行回到店里,环顾四周,发现窗明几净,小铜鼎里居然还燃了一炉藏香,放在案角幽幽散发着怡人的味道。 一个年轻女孩子站起来,笑盈盈的对我说欢迎光临。 我有点发懵,以为不留神走错门儿了,退到外面看一眼招牌,确实是我的铺子。 心想这什么情况,莫非几天不见,王盟那小子变成女的啦?要不他本来就像花木兰一样女扮男装,怪不得铺面收拾的如此干净。 肚里念叨着,不知不觉顺嘴溜了出来。 女孩似乎觉得很有趣,抿着嘴笑起来,轻声说:“王盟去三叔那儿啦,要我帮忙照看铺子,你就是吴老板吧?我叫姜晶晶,是王盟的朋友。”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丫头是王盟的女友,赶紧抱拳拱手说:“幸会,原来是姜小姐,在下吴邪。别叫吴老板,喊我老吴就行啦。” 江晶晶说:“吴老板,啊,不对,是老吴。你这名字取的可真好,亦正亦邪,听着既很霸气,又给人一种非常纯洁无辜的感觉。” 我一听就笑起来,奉承道:“你的名字不是更好?据说叫晶晶的女孩子运气都很旺,将来必得贵婿啊。” 姜晶晶也笑着问:“听说有个胖子给你起外号叫‘小天真’,这名字实在太萌啦,是真的吗?” 我说:“正确叫法是天真无邪,只有我惹他生气或者胖子想拿我开心的时候才叫小天真。” 姜晶晶笑得花枝乱颤,问道:“我可以叫你天真吗?” 我说:“你一点也不胖,当然不能叫。” 两个人正笑着,忽听外面脚步声响,王盟抱着个大纸箱回来了,一看见我就说:“老板,你总算回来了。” 我随口问他铺子里的情况,王盟炫耀地打开电脑账簿,让我看上面账户余额,兴致勃勃的问道:“老板,你不是说挣了钱就买新车,这回咱们可以换车了吧?” 我一看进账数目,知道是王盟和齐家那笔生意做成了。 心里暗暗好笑,这家伙那顿打倒没白挨,算计着回头给他百分之十的回扣,买房子的首付差不多够了;剩下的钱加上我的积蓄,应该可以应付闷油瓶买装备的开销。 王盟见我没说话,就追问道:“你说买辆什么车比较好?现在特别流行开大越野,不如买台路虎吧,要不就宝马X6,纯进口的,从我同学4s店订购最高可以优惠二十万,一上高速要多牛叉有多牛叉。” 我说那笔钱另有用场,你甭想美事儿。 姜晶晶见我们俩谈店里的事,就起身告辞。 我忙挽留,说你帮我们看店,还打扫这么干净,哪能说走就走呢。这眼看快中午了,怎么着也得吃个工作餐吧。我们铺子每月二十八号发薪水,记得让王掌柜给你报点劳务费。 姜晶晶笑道:“劳务费不必了,请吃饭就行。” 我一听就让王盟关了铺子,三个人一起外出;一条商业街逛完大半,终于选定一家新开张的意式餐馆。 姜晶晶十分客气,无论如何不肯点餐,只说客随主便。 我只好做主替她和王盟点了两份西冷牛排,一个大号鲜虾比萨,自己是意式肉酱面,随后一壶蜜桃果茶三块提拉米苏做饭后甜品。 意面一上来我就有点后悔,我不太会用叉子吃面条,平时都是额外向服务员要双方便筷,今天当着年轻女性不想显得自己太out了,只得硬着头皮卷起面条往嘴里送,吃一口就得擦一下嘴,免得看起来像个小花猫一样。 姜晶晶饶有兴趣的和我聊天,似乎对铺子里的生意很感兴趣,不住问长问短,还说有机会想看看我没拿出来的镇店收藏。 我告诉她那只是爿小生意,总共开张没几年,根本不存在称得上宝贝的东西,都是一些二三流的古物罢了。 姜晶晶仍是不信,整顿饭都在追问我的所谓藏品,言谈之间比王盟还内行的样子,我几乎想开口问她是否愿意留在店里帮忙。 转念一想不对头,将来她要是真嫁给王盟,岂不成了小两口的夫妻店?万一两个人想合伙作弊,老子可是防不胜防,急忙取消了增添人手的打算。 王盟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未免有些怏怏不乐。吃完饭我见他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样,就索性好人做到底,给他放了半天假,让那小子陪女朋友逛街,自己回去照看铺子。 整个下午铺子都没客人光顾,我喝茶打盹混到三点多钟,提早关门回家补觉。路上遇到一家银行,就顺便往王盟户头上打了二十万现金。 我以后守在铺子里的时间会越来越少,所有生意都要靠王盟张罗,绝对不能压制了这小子的积极性。 胖子就因为没有可靠的伙计,一年多没回北京,辛苦创建的古玩店几乎倒闭,足以作为我的前车之鉴。 第二天刚一上班王盟就大惊小怪的问我:“老板,你是趁咱们现在有钱先给我预付两年工资,还是转账的时候按错键了?” 我朝他一笑说:“都不是,你不是想买房娶媳妇吗?那些钱是首付,你现在也算高收入人群了,自己还房贷应该不成问题,你以后能凭本事做成生意,都给你百分之十回扣,照此办理。” 王盟一听喜忧参半,嘀嘀咕咕开始点算起自己的人脉关系。 接下来几天我一直在等候胖子的消息,那老小子关了手机,估计是不方便与外界沟通,每次打过去都转入小秘书。 我不禁有点纳闷,暗想搞得这么神神叨叨的,闷油瓶不会是叫他去买军火吧? 突然想起小花有部手机还在闷油瓶那里,立刻按号码打过去,线路很快通了,却始终无人接听;我不厌其烦的一遍遍重拨,闷油瓶就是不接。 忽然想到他可能是在有意回避我,灵机一动管王盟借了IP卡去打路边电话,那狗东西居然不肯上当,直接就给按了。 我万般无奈,只得像傻老婆等苶汉子一样苦苦候着,一晃眼七八天就混没了。想到这两个东西如此不讲义气,倘若不是要我出钱,很可能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上山了,心中未免有些蛋疼一般的忧伤。 王盟的女友倒是每天风雨无阻过来报到,里里外外的忙个不停,还主动帮着整理账目,铺子里有个异性,顿时显得热闹了好多。 既然人家不要钱,我就每天留她吃饭,不过都是让王盟招呼,自己说上几句客气话就借故溜走,不然干脆躲在后堂睡大觉。 这样做倒不是想摆老板架子,主要是我这个人对年轻女性没什么抵抗力,那女孩又总爱有意无意的找我聊天,看着王盟郁闷的嘴脸,我怕一不小心勾引了伙计的女朋友。 王盟是我花了好多心血才改造成今天这副德行的,刚开始用的得心应手,如果为了风花雪月的事前功尽弃未免得不偿失。 解语花几天之后倒是给我来了一通电话,邀请我下月初三去京城吃寿宴,顺便画一幅贺寿图带过去给他老娘补壁。 拜寿的事当然义不容辞,不过作画着实有些为难。我读书时确实自学过几年工笔人物,做了小商贩后就懒得再动笔,那点本事早已经扔到九霄云外,这时只得极力推脱。 小花静静听着我自谦,忽然插嘴低声问:“你现在说话方便吗?找个没人偷听的地方,我有事问你。” 听他话头转得突兀,我立刻警觉起来。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人,王盟在给一批新来的古物登记造册,忙得不亦乐乎;姜晶晶摆弄着柜台里的小物件,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我起身信步踅到屋外,此刻已近中午,长街上热浪翻滚,几乎没什么行人,于是把话筒声音调低,信步向前走去,问小花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鬼玺的觊觎者 小花略微沉吟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如何开口,随后轻声问道:“你那边这些天还算安静吧?” 我说:“乘你贵言,安静的不得了,胖子和小哥谁都不接我电话。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他们俩是不是已经动身去长白山了?” 小花说:“别着急,准备工作还没做好呢。你们家老闷替每个人都派了任务,约好下月十五哥几个在京城碰面,我和瞎子到时候都跟着他上山。” 我一听差点蹦起来,大骂道:“你们这群混蛋!敢情就把老子一个人搁出来啦?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是不是那死瓶子的主意?” 小花嘻嘻一笑说:“你的任务也很重要,不是让你负责筹措资金吗?你是我们的后勤部长。” 我说:“部长现在有意见了,我要和你们老大直接对话。” 小花笑道:“眼下谁都见不着老大,没人知道他在哪里。不过我给他发了微信请柬,约他初三过府来喝杯寿酒。如果到时候人家肯赏光的话,你们两口子正好面谈叙旧,我现在有别的事问你。” 我问他有什么事。 小花说:“你们俩上回在雪山分手,他是不是给你留了件东西?” 我听了心头咯噔一声,不知他肚子里揣的什么下水,马上矢口否认道:“哪有的事儿,小哥向来身无长物,他能给我留啥东西?” 解语花切了一声说:“少来,什么身无长物?他前两天在斗里就偷偷塞给你一个翡翠烟嘴,恐怕最少也值个两三百万吧!你打量小爷我是瞎子呢?” 我一听哑口无言,心说原来惦记上我那烟嘴了,生怕他说出要孝敬老娘的话,只好如实相告:“不关钱的问题,那烟嘴是个念想,我实在不能出让,对不住了。” 小花说:“我知道,那是你俩的定情信物,没人跟你要。我问的不是烟嘴,是别的东西。” 我心里有点奇怪,反问他:“哪还有别的东西,你小子是不是以为小哥每次见面都给我献上一大批金银财宝?” 解语花道:“咱们当着明人不说暗话,那鬼玺有一大一小,其中任意一颗都可以开启终极之门,他是不是临走之前把小一点的副印交给你了?” 这一问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硬是张口结舌,愣了好几秒钟没答上来。 小花说:“别多想,我没旁的意思,那颗印关系重大,绝不可以落在‘它’的手里。你人单力孤,我是怕在你身边搁着人和东西都不安全,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交给我暂时保管?” 我冷笑一声说:“上次把我灌懵以后,你不是跟三叔把整间铺子都翻过了吗?现在还好意思问我要!” 小花说:“翻是翻了,结果连根毛都没找到。不过我在你包里发现了十多张鬼玺照片,你到底把东西藏哪儿啦?这事儿开不得玩笑,必须百分百安全才行。” 我刚想说你放心我收的妥妥的,幸好临时回过神来,急忙硬生生的刹住口。暗叫一声好险,原来小花真想打鬼玺的主意,还好我当初一下山就存在银行保险箱里了,不然上次非让这小子弄去不可。 小花听我半晌不吭气,轻轻叹息说:“知道你因为上次的事儿信不过我,我就算想安排人保护你你也会疑神疑鬼,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真正打鬼玺歪脑筋的不是我。现在恐怕已经有人在暗中对你铺子下手了,你千万堤防一点,如果方便还是向你叔叔借两名伙计护驾吧。” 我听他说的煞有介事,心中半信半疑,为了不再继续纠缠,答应在铺子里加派人手。收线后开始仔细琢磨小花那番警告,虽然不排除他故弄玄虚想浑水摸鱼,但也不得不提防另外有人搞鬼。 鬼玺是青铜门的又一道屏障,闷油瓶进去之后,与外界就如同阴阳两隔,只有那东西还有可能让我见到他,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交给任何人保管。 脑中暗自梳理这几天身边的人和事,想找出一些端倪,看看究竟是谁在暗中觊觎鬼玺。突然想到王盟的女友姜晶晶,觉得这女孩子的嫌疑竟然最大。 首先她的出场就很戏剧化,去长沙之前王盟还跟我一样打着光棍,回来没几天竟然混上个女朋友,而且还如此美貌贤德,整天上门帮着白干活,简直和民间故事里的七仙女差不多,这运气好的未免有点出奇。 按照我这些年总结出来的人生哲学,世间万物都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但凡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太过完美,那便极有可能不是真的,心头暗自盘算,怎么才能不动声色探探这丫头的底细。 一边想一边信步回到铺子门前,姜晶晶站在门口笑嘻嘻问我:“这大热天的,你和谁通电话,还神神秘秘的不敢让我们听,居然跑到太阳底下晒着。” 我说:“生意上的俗事,不敢污了你这位大小姐的尊耳,不过今天真是够热的,咱们得吃点什么降降温。我早上看见老徐抱了俩大西瓜,这会儿准还在他家冰箱里搁着呢,王盟你去借一个来。” 姜晶晶一听就咯咯娇笑,说:“老吴你也太会过了,现在西瓜才一块钱一斤,还用管人家借着吃?今天我请客,咱们自己买吧。” 我听了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开口辩白。 王盟替我解释说:“这不是会过,地摊上的西瓜在阳光下晒了一上午,温吞吞吃了也不解渴,老徐家有个大冰柜,十多斤的西瓜可以整个放进去,我们老板夏天经常去借,回头连本带利还他就是。” 姜晶晶恍然大悟,王盟还想继续唠叨,我说别再废话了,赶快去借西瓜,我们还都等着吃呢。 那小子听了急忙一溜烟往外走。姜晶晶说:“都说古董店枯燥乏味,想不到你们两个日子过得也蛮有意思的。” 我说:“也就是你在这儿才热闹一点,平时我经常出门,店里就王盟一个人照管,你要是暂时没有高就,留在店里帮帮忙怎么样?省得那小子总跟我唠叨忙不过来,又说自己坐的快变成石像了。” 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她的表情变化,看这小女子是否有所图谋。 谁知道姜晶晶立刻就婉言回绝了,说她在解放路一家商厦预订了档口,准备做点小饰品生意,这个月底就可以等到空位,还邀请我开张那天去给她捧场。 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小人之心,竟然平白无故怀疑人家做贼,毕竟不是每个女孩都像阿宁和霍小玉一样暗藏心机,不免私底下惭愧起来。 赶快笑道:“那就先预祝姜老板生意兴隆,我家里还收着个光绪年间的招财葫芦,都说葫芦寓意福禄,赶明儿配个红木托架送给你,放在店里助你早开财运吧。” 姜晶晶听了十分高兴,说她正需要这样一件镇店之宝,立刻嘱咐我不许赖账,还说她明天就不来了,想今晚做东请我和王盟吃个饭。 我依然担心有人天黑以后来铺子里捣鬼,就推说晚上有个约会,要和人谈桩买卖,建议晚饭改成午饭。 姜晶晶也不反对,我们仨把从老徐那儿借的西瓜造了一大半,就关了铺子出去找饭店。 一顿酒喝到傍晚时分,我虽然尽量走私藏假,还是喝得有些酩酊。肚里暗暗佩服这小女子的海量,在饭馆门口和那对小情侣告了别,独自返回铺子,想趁店里没人仔细查一下有没有人动过我的保险箱。 因为店里不经常存放贵重物品,少量流动现金由王盟管着,我那个保险箱其实形同虚设;但是外人并不知道,如果寻找鬼玺一定会设法打开看看。 保险箱里其实只放了一些重要的票据和房契,出于谨慎,我在柜门内做了点手脚,如果有人打开我立刻就能察觉。 走到还剩一条街的时候,天色渐渐阴上来,我加快步子,只要拐过弯再走几十米就到铺子了。 接近十字街口时,前边有对老夫妇迎面走来,老太太叹口气对老头说:“挺俊的小伙子,那条腿可惜了的。” 我听了有点纳闷,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人令老太太如此惋惜。不过刚一拐过路口我就明白了。 前面十几步远有个小伙子一瘸一拐走得正欢,看背影大约二十来岁,瘦瘦高高的,穿一套深色衣服,肩上背着个小包。 那小子右腿瘸的非常厉害,每走一步都要甩上一百八十度的大弧线,偏又速度飞快,我在后面几乎追不上他,只见他用力拐了几步,很快走进路边一条碎石小径,直奔西湖边上的半山小亭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觉着有点好笑,暗想这小子倒像我四叔的儿子,连瘸腿走路的姿势都跟老头一模一样。 距离铺子还有半条街时,我开始放慢脚步,留心附近是否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这会儿天已经半黑,正是晚饭的时候。各家店铺早就关门打烊,整条巷子空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在街上流连。 我看准了没人跟踪,正打算悄悄开门溜进店里埋伏起来,突然啪的一下,肩膀头给人从后边重重拍了一巴掌。 ☆、第一百二十 章 到底是谁 我本就精神高度紧张,这么一来顿时吓得三魂出窍,急忙向前蹿出两步,回头一看,原来是隔壁古玩店的老板,胖子老徐。 老徐满面油光,手里擎着一把紫砂茶壶,看样儿是刚吃过晚饭出来遛弯,不怀好意的拿我打趣道:“我说小吴啊,你小子在自己铺子门口也这么鬼鬼祟祟的,这是防着谁呢?别是在外边做下什么坏事儿了吧?” 我抹了一把吓出来的白毛汗,顺口胡诌说:“别提了,这几天老有个美女跟着我,咱是正经人,得注意点影响不是?” 老徐说:“吹吧!我看你小子最是近有点命犯桃花,前些天那海归小姐整天在铺子里坐着等你,这回这个更年轻,啧啧,艳福不浅哪。” 我说:“你少胡扯,那美国妞是来讨债的,这个姜小姐是王盟的对象,跟我没任何关系,人家也不是冲我来的。” 老徐露出一副讨人嫌的笑容,对我摆摆手道:“不用解释,我都理会,都理会。” 我忽然想起答应姜晶晶的事,就问老徐:“你前阵子好像帮人处理过一批小件木雕,里面有没有像样的货色,大概30公分见方的托架,我有个这么大的铜葫芦,需要配个底座。”说着用手比了一下尺寸。 老徐满口答应,说回去让他老婆给我找一找,抽出夹在腋下的大蒲扇,呼啦呼啦扇着风走了。 我原本打算悄悄躲进店里打埋伏,被老徐大嗓门这一吆喝,估计想偷鬼玺的人今晚也未必会来了。见那老小子慢慢走远,这才轻手轻脚开门进店。 这间店铺是我一手经营起来的,对每个角落都熟悉不过,当下也不开灯,借着室外路灯的光亮,抄起架子上一个旧花瓶当做武器,前店后堂各处寻视一番,确定没有闯入者才放下心来。 店内物品都各归各位,倒没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头,我最后查看保险箱,摸黑打开密码锁,将箱门欠了一条窄缝。 箱里其实只放了些重要票据和铺子的房契,柜门内侧我用双面胶黏了一根头发,如果有人打开箱门超过两公分,发丝便会被拉断,我伸指进去一摸,头发果然断了。 我心中立刻一惊,随即想起,小花曾经扮作我的模样来搜过铺子,保险箱有可能是他打开的,忍不住心里暗暗骂了一声。 查了半天没什么结果,我有些六神无主,决定今晚不回家,就在这里守一夜。 我依旧让屋里黑着,起身开了门口那盏小灯。 这盏灯是我从雪山回来后让人装的,夜间打开可以清晰照出门楣上方匾额上的字,以防万一闷油瓶从雪山下来以后又失忆了,走到此处可以隐约想起一些什么,顺便进来看看。 灯光映出门外一片晶莹的水幕,原来雨已经下起来了,我顺着雕花窗格朝外望去,忽见一条人影闪了一下就不见了,身形瘦瘦的十分眼熟。 我回到桌前泡了壶茶,一边溜茶水一边回想今天所发生的事。先是小花来电话提醒我有人打鬼玺主意,接着我的主要怀疑对象姜晶晶嫌疑又被排除了。 要说还有可疑的人,肯定是刚才我看见的那条人影,不知道下这么大雨谁还在夜里跑来跑去,看衣服颜色倒有点像我在路上碰见的那个小瘸子。 这一琢磨我立刻打了个冷战,那小子走路这么有特色,如果住在附近我肯定会有印象;如果他是外路来客,深更半夜在古玩行这条街上转悠更没道理,这里又不是红灯区,更有问题的是刚才那个身影速度又快又稳,绝对不像是瘸子。 我突然之间灵感爆发,心说奶奶的,那该不是闷油瓶吧!仔细一想,越发觉得没错。 首先是瘦瘦高高的背影,还有闷油瓶一向首选的深色衣服,最明显的破绽就是丫走路的姿势,怎么会同我四叔一模一样? 要知道世间每位跛脚者都有各自的原因,或者因为疾病,或者由于意外,就算真是四叔的亲生儿子也不可能走路和他一般无二。 不过闷油瓶就不同了,看见张秃以后我就明白,那家伙假扮的种种性格迥异的人物都是有原型的,并非这小子多重人格或是精神分裂。 他只是在玩角色扮演游戏,像顽皮的小baby故意模仿别人的缺陷一样,他这次是在学我四叔走路的样子。 想到这儿我又好气又好笑,抓起一把雨伞冲出店门,四下张望不见人影,于是顺着来路往回返。 一直走到刚才瘸子拐进去的小径,借着半明不暗的路灯向坡顶望去,只见半山亭里站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勾着头后背倚在柱子上,双手深深插进衣袋。 虽然只是个剪影,我也立刻认出那副懒洋洋的姿态,当即三步并作两步向山顶上跑。 这条小径我曾经走过无数次,还是头一回速度这么迅猛,距离凉亭还有五六米远的时候,那个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我举起手电不客气的向他脸上照去,正是那个天杀的闷油瓶子。 我们俩一声不响的对视了大概有一分钟,他见我一直不开口,就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尖。 我心里高兴得直想唱歌,尽量装作很生气的模样问:“你大半夜的,跑到这里站着干什么?” 闷油瓶说:“我办完事了,没地方可去。” 我看着这个呆子忍不住心里狂笑,假装很严肃的问:“没地方去就站在雨里?干嘛不找一家旅店住下?” 闷油瓶说:“钱不够了,我想等你走了以后进铺子里去睡觉。” 我说:“原来是把老子这里当成旅店了。那你就甭指望了,解语花提醒我今晚铺子闹贼,我正打算留下抓小偷呢。” 闷油瓶似乎颇为吃惊,有点疑惑的望着我。 我过去薅住他的胳膊拖着往回走,闷油瓶跟在后面支支吾吾的问:“他怎么,怎么会知道我……” 我说:“不必瞎想了,他当然不知道你会来,他说的是真正的小偷。”闷油瓶似乎松了口气,在我身后又不出声了。 回到铺子我把他直接拉进后堂,开了一盏小灯,到柜子里去给他找干衣服。 闷油瓶似乎淋了很长时间雨,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像落汤鸡一样站着不动,很快脚下就积了一大滩水。 我招呼他把湿衣服脱下来,到卫生间去冲个热水澡,一边问他是不是饿了,想吃点什么。 闷油瓶讷讷的不肯动弹,我见他发呆,就动手往卫生间推他,闷说:“你回家吧,我可以照顾自己,顺便帮你看着铺子。” 我说:“奶奶的,你没看见外面正下雨吗?老子刚让你进门你就往外赶主人,还有没有天理?” 闷油瓶哦了一声道:“那好吧,你可以留下。先不忙洗澡,你坐下,我正好有话问你。” 我递过去一条大毛巾让他先擦擦水,说道:“有什么话尽管讲,我给你弄点吃的,这么屁大的地方,你说你的,我在哪儿都能听见。”一边说一边接了半锅凉水,放在烧茶用的小电磁炉上,准备一会儿烧开了下饺子。 闷油瓶拿我给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脸,有点像化了妆的女明星怕蹭掉妆容的模样;我看他缩手缩脚的德行就有气,伸出手说:“你过来!” 那家伙听了往后一缩,似笑非笑的问:“干什么,你是不是又想抱一下?” 我想起被齐羽封在墓里那回事,忍不住自己也笑了,啐道:“你想的倒美,不到万不得已老子还对你没兴趣哩!过来我帮你擦一擦。” 闷油瓶摇了摇头,仍是自己一点一点的沾。 我索性不去管他,顺着刚才的话头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闷油瓶想了想说:“我原先交给你的那颗鬼玺,过几天要用一下,可不可以还给我?” 我没想到他是要讲的是这件事,觉得和小花那通电话实在太巧合了,也就没急着回答。 闷油瓶见我不语,似乎有些不安,又接着说道:“你放心,我并不是想要回来,如果你喜欢,用完以后还给你就是。” 我心中隐隐觉着不妥,又想不出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只得拖延时间让自己考虑清楚。 打开冰箱拿出一袋速冻饺子倒进锅里,慢慢用勺子推着,过了一会才对他说:“鬼玺眼下没在我身边,你也知道这里不安全,先别着急,告诉我有什么用处,回头我拿给你。” 闷油瓶表情十分迫切,瞪着我问道:“鬼玺究竟在谁手里?你把它交给吴三省了么?” 我听了这话又是一愣,摇摇头说:“不是,我没交给任何人,我是把它藏在一个地方了,除了我谁也拿不到。” 说这番话时我假装全神贯注低头煮饺子,悄悄用眼角余光查看他的动静,只见闷油瓶露出十分恚怒的神色,脸上怨愤的表情马上令我想起一个人。我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怀疑什么了——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闷油瓶,而是另外一个人假扮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暗算 这种情况正好应了时下很流行的一句俗话:出来混早晚要还的。 闷油瓶这小子仗着自己擅长易容之术,动不动就扮成别人的模样到处闲逛,前几天还把我的身份证给顺走了,现在报应不爽,他自己的肖像权也保不住了。 不过这次扮作闷油瓶的不是旁人,刚才我从那个独特的霍仙姑式眼神一下就认出来了,十有八九是齐羽那小子,想不到他居然从地下室里逃出来了。 齐羽的化妆技巧应该说还算不赖,尤其是在凉亭里那几下肢体语言,模仿闷油瓶的做派的确是惟妙惟肖,一时间连我都被他蒙过去了。 但是他所用的材料就逊色多了;当初解语花手下那个女孩子帮我假扮三叔,那副面具水洗手拉全都不会脱落,必须用专业药水才能除去,齐羽的化妆连用毛巾擦都不敢太用力,和解家的手段简直有天壤之别。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双方易容术孰优孰劣的时候,我一边煮饺子,一边紧张的琢磨该如何收拾齐羽。 真刀真枪我恐怕不是对手,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对我有利,那小子还不知道我识破了他,也就不会对我多加防备,明暗的位置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转换,下手暗算应该比较容易。 我把煮好的饺子捞进盘里,嘱咐他不要急着吃,先晾一会儿,我去后边弄点蒜泥回来。 假闷油瓶听了皱起眉头,刚说一声:算了。我立刻反驳道:“那怎么行?我知道你吃饺子离不开蒜泥,在这儿等着,一点都不费事,马上就好。” 那小子见拦不住我,很纠结的苦起一张脸,估计心里正在埋怨闷油瓶口味太重。我看了肚里偷偷发笑,快步溜到屏风背后。 这里原来是通向后院的过道,我顶下铺子以后就让泥水匠封死了,留下不大的一块小空间。 王盟把这里改造成小厨房,安了个水槽,小木架上搁几样油盐酱醋,偶尔给自己做顿午饭。 我动手剥了几瓣大蒜放进研蒜器,故意把瓶瓶罐罐弄得叮当响,脑中紧张思索怎样才能撂倒齐羽。 最先考虑出声引他过来,躲在屏风后用平底锅或擀面杖冷不防当头一击。 这办法理论上可行,不过需要手眼配合,应变迅速,我这两样本事都不太靠谱,反过来被对手撂倒的可能性大约在百分之五十以上,显然不太稳妥。 忽然看见架子上放着我的药箱,脑中灵光一闪,药箱里还有几支镇静剂,是从蛇沼回来一路上给闷油瓶用的,他每次一开始情绪激动,反复唠叨‘没时间了’,我就给他打上一针。 因为是处方药,平时根本买不到,所以剩下的我没舍得扔,这回正好派上用场。 想到这儿立刻拿出一次性针管,吸足药水藏在口袋里,极力定了定神,端着研好的蒜泥和陈醋走出屏风。 假闷油瓶正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前,看上去有些心烦意乱,我摆好碗筷,假装亲热的拉他到桌边吃饺子。 那家伙不晓得我和闷王平时如何相处,被我故意吃了好几下豆腐也不敢抗拒,估计心里一定郁闷得要死,等一闻到蒜泥的味道就更加不快,我装作懵然不知,极力劝他蘸着蒜泥多吃一点。 那个假瓶子虽然讨厌蒜泥,对饺子还是蛮有兴趣的,我见他吃的尽兴,就在身后问长问短,伸手替他按摩肩膀,一边揉一边寻找下手机会。 见他一盘饺子吃了大半,估计也差不多饱了,于是伸手在他颈部轻轻掀了几下,那个西贝货嘴里含着食物刚说了声:“不用按了……”随即就一头栽进面前那盘饺子里,一动也不动了。 我上前摸摸他的脉搏,跳动十分平稳,这家伙只是暂时晕过去了,并无大碍。 当即连人带椅拖到后面,拿出一卷胶带牢牢把假闷油瓶绑在椅子上,怕他逃脱,手脚位置特意又加固几道,随后把嘴也给粘上了。 打来一盆清水擦洗他脸上妆容,想看看下面到底是不是齐羽,谁知道那种敷料居然也不太好清理,费了半天劲只抠掉一小块。 忽然想起老徐经常亲自修补收进的古董家具,肯定有信那水、松香水之类的稀释剂,于是锁好店门去找他要。 隔壁的铺子早就打样了,我绕到后院砸门,老徐一见是我就埋怨道:“我说你小子这是催大命啊?你嫂子搓麻将去了,我明天一睁眼就让她给你找去,行不?” 我说:“那件事不着急,我眼下抽空帮人修补一幅旧油画,跟你要点信那水。” 老徐拎出半瓶信那水捏在手里,挖苦我说:“瞧你小子一天折腾的,一会要这、一会要那,是不是把老子这里当成你家仓库了?” 我朝他呲牙道:“你个死胖子少废话,你从老子那边匀货的时候咋没这么多事儿?” 老徐一听就乐了,递过来说:“我惹不起你,拿去,拿去!” 我接过瓶子一溜小跑回到店里,开始清理假闷油瓶脸上的油彩和敷料,忙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真容慢慢显露出来,果然正是齐羽。 这一下我反倒没有主意了。如果换做寻常的小毛贼,只要给三叔打个电话,让他派伙计把人带走就行了。 可齐羽跟三叔是死对头,我把人交过去,无疑等于送羊入虎口。 齐羽怎么说也是我爷爷的儿子,我并不想他出什么意外,只好将其他可以求助的人一个个推想过去,二叔、小花、黑眼镜,不是和我一样优柔寡断,再不然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最后我觉得如何处置齐羽还是应该由闷王拿主意,于是用手机给他发了几条短信,把我抓到齐羽的事一五一十说了,问他应该怎么办。 发完以后我心急火燎等着回话,没想到闷油瓶居然很给面子,不到五分钟短信就回来了。 我大喜过望,急忙点开一看,只有三个字:知道了。我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回短信骂道:日你大爷!什么叫知道了?你以为自己是皇上啊! 闷油瓶过几分钟又回了一条:明天到。我这才放下心来,返回后堂去看齐羽。 齐羽被我又是水、又是稀料的搓了半天,已经提前转醒了,挣扎一下发现被绑,对我怒目而视。 我从冲他一笑说:“瞪我也没用,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我不抓住你还能怎么办?这法子是我跟美剧里一连环杀手学的,想不到还真挺管用。” 齐羽摆出鄙夷不屑的表情,转过脸不理不睬。 我揭去他嘴上胶布接着道:“按照那名杀手的习惯程序,我下一步就该把你割喉放血,然后剁成碎块装进垃圾袋打包,趁夜扔到西湖里去……” 齐羽听我这么一说,鼻尖开始冒汗。 我笑着说:“放心,我暂时不会那么做,只要你老实交代怎么从地下室逃出来的,老于和张秃子有没有一起出来,你来我这儿骗鬼玺,外面还有没有人接应你?” 齐羽冷笑道:“讲这些废话有什么用,你要是有种就杀我好了,那些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叹了口气道:“不想说就一个人呆着吧,我得想想回头怎么处置你。”拿胶带把他嘴巴重新缠好,实在不想再看那副刻骨仇恨的表情,干脆躲到外间去打瞌睡,好不容易才熬到天明。 洗漱完毕,我检查一遍捆绑齐羽的胶带,准备趁早去弄点吃的,免得回头闷油瓶来了看不到人。 出门走到半路才猛然想起,一会儿王盟要来上班,给他发现齐羽绑在店里可大大不妙。 我赶快低头想主意,冷不防撞在一个人肩上,抬头一看,对面竟然站着我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格子衬衫里穿着深色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肩头斜跨一个小公事包。 我从眼神认出是闷油瓶,吓得头皮发奓,见四下无人,急忙一把拉住他拖回铺子。 闷油瓶见我如此狂暴,有些惊讶的望着我。 我说:“你干嘛扮成我的嘴脸在街上乱晃?这地方全是熟人,万一被人看见同时冒出两个吴邪,那可真他娘的见鬼了。” 闷油瓶仿佛有些明白了,眨眨眼睛说:“对不起,我忘记了。” 我看着他那副有些朦胧的小眼神,不忍心太过责怪,问道:“你这么早赶过来,是不是昨晚没睡觉?要不先歇一会?” 闷油瓶摇摇头说:“不用,你在外面守着,我要和齐羽单独谈谈。”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东北来客 我原本打算等一下溜进去偷听,谁知闷油瓶进屋以后就老实不客气的把门给插了;我只好坐在台阶上替他把风,顺便给王盟打电话,告诉他今天放假,不用来上班了,一边好奇闷油瓶在跟齐羽谈什么。 闷油瓶过了不到半小时就出来了,让我关了铺子好好看着齐羽,说自己要离开几天。 我忙问他去什么地方,闷说他已经打听出老于和张秃等人的下落,必须马上带人追剿,那伙人实在太危险了,留在外面肯定坏事。 我知道他说的没错,立刻电话通知了二叔和三叔,让他们召集人手和闷油瓶同去,闷油瓶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等我讲完电话他就伸出手说:“把你的银行卡给我。” 我一听立马警惕起来,问道:“要我的银行卡做什么?” 闷油瓶说:“你觉得出这趟差你二叔三叔会掏钱吗?” 我说:“当然不会,那俩老鬼一个比一个算盘精,你既然要我出钱,是不是应该也带我去才公平?” 闷油瓶说:“你还是留下看着齐羽,这次绝不可以再让他跑了。” 我说:“你干嘛总给我派这种破差事?我一个人得看他到什么时候啊?” 闷王安慰我说:“我已经通知我弟弟过来领人,他最迟后天就能到了。” 我问:“你想把他交给老张看管?会不会太添麻烦了?” 闷油瓶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摇摇头说:“不会麻烦很久,齐羽只在那儿小住一阵,回头我带他进山;你爷爷当初的心愿不就是由他以长子身份代表吴家去守卫终极吗?” 我一听差点笑出来,低声骂他:“你小子可真够损的,那等老张把他带走我就去追你,你可不许拒接我电话,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对不?” 闷油瓶不以为然的看我一眼道:“别追了,你就留在杭州坐镇,胖子那笔交易谈妥了会来找你拿钱,记得手边多准备一些现金。” 我知道犟不过这厮,就拿出一张借记卡,一张信用卡给他,仔细教了用法,告诉他万一卡上的存款不够了,可以暂时用信用卡套现。 担心他记不住那两串密码,找了支圆珠笔写在他手腕肉厚的地方,让他没事就复习一下。 闷油瓶挺认真的听我解释,不住点头答应,接着就向我告辞。 我吩咐他稍等片刻,进里屋收拾几件换洗衣服,又跑到街口便利店买了些食品和水打好包,给他背在肩上;知道这小子对钱没什么概念,眼下多半两手空空,于是把剩下的零钱划拉到一块儿给他塞进兜里备用。 闷油瓶目光柔和的望着我做这一切,忽然说:“谢谢你,有时候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感觉有点儿别扭,扯住他领子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文艺腔啦?这话是从哪听来的?” 闷油瓶老实巴交的交代说:“是瞎子教我的,他说你会喜欢听这种话。对了,他为什么叫你嫂子?” 我一听险些喷出来,勉强忍住笑往外推他,嘴里说:“瞎打听什么?赶紧走吧,你那徒弟就是一精神病,以后别听他胡说。一切多加小心,现在咱俩长得一样,我就不出去送你啦,免得再把邻居吓着。” 闷油瓶走了以后,我就按他的叮嘱歇了生意,躲在后堂看守齐羽,专等老张过来接人。 齐羽那厮对我态度极差,每次给他送饭或者放风都恶语相向,我也懒得跟他计较,只当做听不见。 第二天傍晚时分老张就赶到了,这老小子不知从哪弄了一辆白牌车,路上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这次老张不是一个人,还带了他两个儿子。老大与我年纪相仿,脸膛黑黝黝的,剃着个板寸,十分孔武的一副身架,隔着衬衫都能看清楚二头肌的形状。 那爷仨原打算接了人立刻往回返,我上次就想和老张小聚一下,不想刚离开古墓闷油瓶就私下打发他走了,这次自然要留他们喝顿酒。 担心齐羽一个人绑在店里有闪失,就想从三叔那儿调个伙计过来。老张的小儿子忙说不用,他可以留在店里守着,老张也说不必另外叫人,由他儿子看着就好。 我见小家伙风格这么高尚,心里十分不过意,到了楼外楼先点俩好菜打包给他送回去。 那小伙子二十五六岁光景,比他哥哥略微瘦些,长得颇像闷油瓶,只不过一脸的精明相,一口一个吴叔叫得朗朗上口。 我听着心里暗自惭愧,这点年纪能给人家当叔,实在是跟着闷油瓶占便宜了。 我早就听说东北人能喝,所以特意为那父子俩点了瓶52°的泸州老窖。 小张一看那景泰蓝小酒盅就乐了,吩咐酒保换仨碗来,熟练的将一瓶白酒平均倒进三个碗里,端起来向我和他老头敬酒,说初次见面,必须干上一杯。 我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连忙让服务员接着上酒,一面连连谦虚,说自己没这么大酒量,要是一口都闷了,接下去他们爷俩就得自己喝了。 老张连忙让我随意,随后又嘱咐他儿子不许喝太多,晚上还要和他兄弟轮班开车,我在旁边悄悄观察,见那小张倒有点怕他老爹,这才放下心来。 老张酒过三巡,忽然压低嗓子说有事相求。我心想不会是跟你老哥一样伸手要钱吧?如果是回家的路费还可以凑凑,你要是想给儿子娶媳妇,干脆把我卖了得了。 谁知道老张一开口竟然真提起成家的事,不过不是他儿子,竟然是想给他哥哥闷油瓶娶媳妇。 我心里暗暗好笑,就问老张有什么打算。 老张说他哥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作为族长一定要成家立室,否则后继无人那还了得。 又说族里长老帮着选了几个远房表妹,条件都还不错,希望我劝说他老哥和其中一位结婚,也好生个一儿半女的继承香火。 我听了觉得不太靠谱,就问老张:“小哥虽说岁数不小了,但他长的面嫩,瞧着比这位大侄子还年轻呢,给他娶个五六十岁的表妹是不是有点那个?你觉得他能愿意么?” 老张说年龄绝对没问题,他们是大家族,年轻的表妹大有人在,这次待选的几位都是二十五岁以下的姑娘,模样品行都是上上之选。 我已经有点喝高了,这时就忍不住咋舌,笑着对老张说:“还他娘的待选!我听着怎么有点像皇帝选秀女呢?这小哥艳福不浅哪,回头我一定劝他,你自己也得跟他好好说说,这小子有时候专爱闹别扭。” 老张听了就直叹气,刚要再开口,忽然手机响了,接起来听了一会,嗯嗯的连声答应。放下电话就说他哥要他一同过去,吩咐小张不许贪杯,吃完饭早点上路回家。 老张走了以后,那小张活跃了不少,又开始给我劝酒。 我一边陪他喝一边聊些家常,这才知道闷油瓶自小离家以后就没回去过,族长职位这些年一直由老张代为掌管。 虽说一切都操持的井井有条,但终究不是名正言顺;而且上回闷油瓶突然露面,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履行族长职责,所以诸位长老就希望他能生个儿子,将来继承族长之职。 我听得暗暗稀奇,什么族长、长老啊,原以为这些只有武侠小说里才有,原来张家真的还保留着老一套传统;至于给闷油瓶选妃,更是从里到外透着新鲜,给胖子听说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呢。 我跟小张边吃边聊,一直到天快擦黑才酒足饭饱。52°的白酒后劲极重,我被劝着喝了差不多半斤,感觉有些腾云驾雾,由小张搀着飘乎乎往回走。 路上给齐羽买了份晚餐,一进屋那小崽早等得不耐烦,拉住他哥商议回家的行程,我找把椅子坐下相陪,不知不觉的就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地仿佛又回到了长沙城外,躺在车后座上一路颠簸的随黑眼镜逃命。 心里忍不住奇怪,暗想这又不是演电影,怎么还带经典回放的?慢慢睁开眼睛一看,竟然真是躺在车后座上,前头驾车飞奔的不是黑眼镜,仔细看却是张家那哥俩,我想翻身坐起来,刚一动就发现自己手脚都被胶带捆上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绑架 我一时之间大脑有些蒙圈,用了好大力气才挣扎着从后座上爬起来,问前面那哥俩到底想干什么。 老大从副驾驶座上回过头,有点歉疚的看我一眼说:“吴叔,对不住啦。我家老爷子顶着那些长老的压力,这些天为我大爷的婚事愁得饭都吃不下,我们做晚辈的想替老人家分分忧。” 我说:“奶奶的,分忧也该找你大爷理论,你绑我干什么?” 老大说:“也没别的意思,俺哥俩就想请你去东北串个门,在我们家住上几天,等我大爷来了俺们就放你。别担心,老张家保证当你是贵客招待,临走的时候铺子俺已经替你锁好啦。” 我说:“你是想拿我做人质逼你大爷就范?我看多半行不通。这会子小哥正忙大事呢,根本不会留意到我失踪了,再说你们俩又不是外人,就算他真不答应娶亲你们也不可能杀了我吧?” 老张那二小子一直全神贯注开车,忽然回头冲我一笑说:“听说我大爷最拿吴叔当回事,要是你有危险他一定会来救驾,不如你给他打个电话,把情形说的邪乎一点,让我大爷赶紧过来把婚事办了就完了。” 我本来正筹划怎么想法子向闷王求救,听他这一说反倒镇定了,哼了一声道:“你想得倒美!我才没兴趣穿上马甲配合你呢。你们俩有本事就把我绑回去养着,反正老子就是个饭桶,一天三顿都要吃香喝辣,早晚把你们老张家给吃穷了。” 老二嘿嘿一笑,点一脚刹车停在路边,探身过来从我兜里掏出手机,一边翻电话簿一边说:“你不肯打也没关系,我来替你打。” 我也冷笑一声说:“那位张大爷的脾气可是六亲不认,你要觉着惹得起他尽管打好了。” 老二听了有些心神不定,回头看着他哥哥。 我在旁边趁机劝道:“绑架我不会有什么正面效果的,你们要是现在放人,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等小哥办完事我一定劝他回家,你们看怎么样?” 张家老大迟疑半晌,似乎有几分心动。 我正打算再敲敲边鼓劝他放弃,谁知老二一咬牙说:“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经动手了,干脆拼一把试试,别忘了还有盘龙崖冰谷做咱们的杀手锏。” 老大想想也拿定了主意,点点头,示意他兄弟打电话。 手机很快就通了,老二打开扬声器放到我耳边,闷油瓶仍像往常一样惜字如金,只简单的喂了一声,表示他已经在听了。 我索性一语不发,那边闷油瓶也不开口,极有耐心的等了足够一分钟。我瞧着张家哥俩惴惴不安的表情,忍不住心里暗自好笑。 闷油瓶见我一直不开口,终于问道:“吴邪,是你吗?再不说话我要挂了。” 老二猴急万分,不住挤眉弄眼打手势让我快说话,表情简直比胖子还要变化多端。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闷油瓶听出我的声音,责备道:“你别顽皮,我正忙着呢,有事快点说。” 我只得笑道:“你两个侄子绑架了我,说要带回东北老家做人质,你如果不回家娶媳妇,他们就不放我走。” 闷油瓶一听就恼了,低声说:“胡闹,你让他们接电话!” 我轮流望着那哥俩,两人都各自把脸转开,我只好说:“他们俩都不想理你,不过你别担心,尽管在那边办事,我住在你家不会有危险的。” 闷油瓶哦了一声,说:“也好。” 老二在旁边一听就急了,冲着话筒吼道:“告诉你我们哥俩可不是开玩笑的,你想让我爸替你背黑锅到什么时候?给你三天时间,到时候要是不回来我们就把吴叔送到盘龙崖冰谷里去!” 闷油瓶那边顿时没了动静,张家哥俩交换一个眼风,都是面露喜色。我正想问冰谷是怎么回事,忽听咯的一声,那边居然挂线了。 这一来我们仨都有点傻眼。 我虽不指望闷油瓶听到我被捉以后精神崩溃,拼老命苦苦求情,当场答应一切条件,但也没料到他会如此漠然处之,完全不当做一回事。 那哥俩更是面面相觑,老二说:“大哥,这咋回事啊?“ 老大还没答话,口袋里手机忽然响了,掏出来一看脸就变了,埋怨他老弟说:“是老头子来的,这回等着挨骂吧,瞅你出这馊主意!” 老二也不反驳,打手势让他哥听电话。老大愁眉苦脸接起来,被他老爹训了大概有一刻钟时间,随后乖乖把手机递给老二。 我知道老张接下来准备骂老二了,忍不住心里暗笑。 谁知道那小子一点都不买账,只听了几句就打断他老爹的训斥,大声说:“爸,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有什么不是我跟我哥担着,你让他找我们算账好了。”说完竟然直接关机了。 这一下我和老大都很意外。老二冲他哥一挥手说:“反正都这样了,骂也骂了,大不了回家再打我们一顿,有什么了不起?按原计划办!” 俩人互相望了一眼,瞬间心有灵犀,当即驾车继续赶路。哥两个都横下一条心要和闷油瓶作对,反而不像先前那么紧张,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我坐在后座倒是越来越好奇,终于忍不住问:“你们刚才提到的冰谷是怎么回事?能给我说说吗?” 这时已经换成老大开车,老二回头对我笑道:“冰谷是张氏家族历朝历代处决仇敌和死刑犯的场所,谷底的温度就算夏天也只有零下四十度左右,把犯人绑结实了缒下去,几分钟功夫就冻成冰棍了。” 我听了有些心惊肉跳,问他:“如果你大爷犯了倔性,执意不肯回家娶亲,你们俩不会真把我冻成冰棍吧?” 老二冲我微微一笑,做个非常遗憾的表情说:“对不起,张家人轻易不说把谁送到冰谷的话,如果说了就一定要做到,我们俩没开玩笑,要是我大爷不来你就死定了。” 我听完气不打一处来,心里说这叫什么狗屁规矩?老子到底干什么啦,竟然和死刑犯一个待遇!在肚子里把那些不着调的张家老祖宗狠狠数落了一通。一时也想不出逃脱的方法,只能暂时忍耐着。 车子一路疾行,只在半途停车加了一次油;那哥俩轮流驾驶,每隔两小时就换一次班。 我开玩笑的问要不要我替他们开一程,老二笑着说:“你还是想想怎么劝我大爷回来救你吧,到冰谷里做僵尸可一点都不好玩,我小时候偷偷去看过,那些人冻死以后全身都是青紫色的。” 我猛然想起第一次上云顶天宫,顺子带我们去参观的那个冰洞,四周悬崖峭壁深不见底,上面挂了差不多上千具奇形怪状的冻尸,情景现在还历历在目。 当时我们曾经有过各种猜测,也有人提到,这里可能是古代某个部落处决人犯的场所,闷油瓶那会儿记忆还没恢复,浑然不知道那地方和他老家有关。 跑到天快放亮的时候,车子已经过了天津。 我一夜没合眼,这时居然没心没肺的犯起困来,正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打算躺下好好睡上一觉,突然车身猛地一甩,一头向路边护栏冲去。 张家老二歪在座上睡得正香,吓的跳起来大叫,责备他哥哥开车又打瞌睡。 老大说:“不关我事,旁边那车刚才故意晃了我一下,我觉着有点不对头,老二,麻溜儿抄家伙。”那二小子一听立马开始行动。 我心说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老子的救兵来了?闷油瓶刚才通话时还对我不屑一顾,就算是欲擒故纵之计,也不会这么快赶上来吧?不过有人给这哥俩捣乱总归是好事,暗中幸灾乐祸起来,觉也不睡了,坐稳身子等着看热闹。 此刻本来是黎明之前一天当中最黑暗的那段时间,高速路上只亮着一排幽暗的小灯,这时猛然前后左右同时开了十几对远光灯,将路面照的一片通亮。 我心里暗暗惊讶,张家哥俩这辆车几乎是被一个小型车队给包围了,如果对方真是来找晦气的,接下来的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两路救兵 车内气氛多少有些紧张,张家老大立刻打开警笛喇叭,示意旁边的车队让路,同时明显加快速度,想从包围圈里冲出去;老二弯腰捡起放在车里的铁撬棍,掂在手中跃跃欲试。 跟踪的车辆对警笛声毫无反应,若无其事的变化成雁翅队形,像个箭头一样挡在我们正前方路面上。 老大骂了一句,一脚油门直踩到底,吉普车‘哞’的一声,像公牛般朝左前方最近的一辆车屁股上顶去。 那车急忙向旁滑开,车中人条件反射的大声鸣笛,伸手向我们竖起中指。 车队随即变换队形,包围圈再次合拢,气势汹汹的簇拥在我们周围,开始对吉普车进行骚扰。 我们被困在当中变得束手束脚,向外突了几次都没有成功,速度不得不放慢下来。 老二大怒,摇开车窗,操一口地道的东北话骂道:“×你妈的,有种就动点真格的,老跟你爷爷耍什么把戏?都他妈猴子变的咋地?” 隔壁车里有人骂了几句京片子,紧接着一颗弹丸‘嗖’的射过来,老二一把抓住甩回去,等两车离的近了,手中撬棍直通通向对方车窗捣去,只听稀里哗啦一阵脆响,车中人惨叫起来,紧接着骂的更凶了。 这时又有两台车一左一右挤上来,从两侧同时夹住吉普车,一下一下的噌上来,漆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蹿出大片火花。 老大喃喃咒骂,迅速摆脱那两台车的骚扰,刚刚转过弯道,就看见前面路上横着一辆重装卡车,吉普车无路可走,只得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车子刚刚停稳,老大就甩掉上衣,露出一身瓦棱般的腱子肉,抄起另一根撬棍对他弟弟说:“你过来开车,留神看好这俩人,我到外边替你开路。” 我来不及阻止,那小子已经一个箭步蹿出车外,我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最前面一个人已经被他撂倒了。 其他人见状呼啦一下将他围住,棍棒砍刀一齐招呼上来,老大奋勇还击,双方顿时打成一团。 这时对方的车已经全部追上来,越来越多的人都拿着家伙冲上前帮忙,吉普车边上也聚了一堆人,老二面无惧色,跳下去将车门锁好,双手握紧撬棍,背靠车身准备搏斗。 我担心事情闹大,急忙扑到车窗前大叫,让那些人先别动手,把头领找来说话。 这里离京城很近,我估计这队人马极有可能是闷油瓶就近调了解语花的手下过来救我,如果自家内斗起来伤了人命,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后果更加难以收拾。 正巧这时后面一辆大红跑车风驰电掣赶了上来,我一眼认出是小花的座驾,连忙用肩膀猛撞车门,叫张家二小子通知他哥哥,来的都是自己人。 跑车开到近前,小花意气风发的从上面下来,一见好几个手下被打倒了,面色立刻阴沉起来。 张家哥俩这时也退回到吉普车前,把我从车里放出来,一左一右抓住我的手臂。小花看我五花大绑的狼狈样,忍不住咧嘴一笑。 我急忙替双方介绍,随后又解释刚才的误会,希望大家有事能和平解决,又问是不是闷油瓶叫他来的。 解语花点头道:“没错,小哥说他两个侄子劫了你准备带回东北,让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你周全。”转脸对那哥俩说:“你们走吧,把小吴留下,大家一场误会,打伤的人我就不计较了。” 老二冷笑一声说:“门儿都没有,人必须带走,你有种就连我们哥俩一起留下。” 小花眉梢轻轻一挑,抬手准备下令攻击。 我一看不好,赶紧大声说:“你们不要打,我已经想好了,我愿意跟他们去东北做人质,反正也没多大危险,这哥俩不过是想给他伯父娶媳妇,你转告小哥,让他办完事回老家一趟就行了。” 小花啧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太天真了,没危险老闷会动这么大干戈!他现在人在长沙,三天时间未必赶得及,你知道不知道那冰谷是怎么回事?” 我说:“知道,只要小哥答应回家,我可以劝他们宽限几天,也不一定非得立马冻成冰棍;大家要是在高速路上动手,不出半小时官府就得来人,到时候给人家一窝端了更不值得。” 小花叹口气说:“也好,你愿意做佛爷我也没意见,等下就按你的话向老大如实禀告了。”回过脸看着张家哥俩告诫道:“你们最好别亏待了小吴,他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伯父未必肯善罢甘休,别忘了你老爸在他手上呢。” 老二一听狠狠啐了一口,老大忙抬手制止,朝解语花一抱拳,使个眼色让他兄弟扶我上车。 小花向手下做个放行的手势,那群伙计纷纷把路让开,我只来得及和他打个招呼,吉普车就呼啸一声开走了。 告别了解语花,吉普车继续上路,老二笑着问我:“吴叔,你不让双方动手,宁愿跟我们回去,这风格也太高尚了,是不是觉着我们哥俩不会当真送你下冰谷?” 我说:“老子没那么幼稚,你哥俩这么驴性,什么事儿干不出来?我和你们家老的是朋友,作为长辈,不希望你们这俩祖国花朵出什么意外。” 那小子听我卖老,当即呵呵一笑说:“吴叔这么讲义气,我们也不能亏待你,回头万不得已真送你下冰谷,小侄一定给你穿件厚棉袄,让你在下面多挺一会儿。” 我听了心里暗骂,也不多跟他废话,索性倒在后座闭目养神。 张家哥俩时才差点吃亏,这会儿加倍小心,吉普车开得像飞起来一样,只想尽早脱离解语花的地盘,免得再生事端。 车子刚刚接近山海关,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竟然有辆摩托车开到高速路上来了。 那车听声音就知道是改装过的,发动机和排气管吼得惊心动魄,只一眨眼功夫就追上来了;车手是个年轻男子,一袭黑衣不戴头盔,长发吹得向后狂舞,白净的脸上架了一副墨镜。 张家老大向后视镜望了一眼,啐出口黏痰骂道:“他娘的,是哪个孙子这么装B……”还是老二比较精明,打断他哥话头说道:“别骂了,第二路追兵到啦,这人百分之百是我大爷派来收拾咱们的。” 老大有点意外,看我一眼问道:“你认识这小子吗?” 我知道早晚瞒不住,索性实话实说:“那是你大伯的徒弟,道上朋友都叫他黑瞎子,我看咱们还是停下车,问问他这么远追过来有什么事。” 老二贼兮兮笑道:“还能有啥事?救你呗!看来俺大爷还真挺稀罕你,接连派出两路救兵。” 我说:“你少拿我老人家开心,这瞎子比刚才那位花爷脾气好,咱们可以和他聊聊,没准你大爷已经答应娶亲了,派徒弟来跟你们交涉的。” 说话之间,黑眼镜驾着摩托车已经赶上来了,笑嘻嘻向吉普车挥手,示意我们停车。 老二假装看不见,不但没停,反而踩下油门,加快速度向前冲去。 黑眼镜恰巧放慢了速度,瞬间被拉下十多米远,当下也不生气,抖手甩出一根长索,秃噜一声勾住吉普车后视镜,不即不离縋在后面。 老二有点不忿,再次加快车速,拖着长索用力一挣,嘣的一声,后视镜竟然给扯掉了,叽里咕噜滚落在马路上,摔得粉碎。 黑眼镜幸灾乐祸的打个呼哨,加足马力从旁边飞驰而过,在前方十几米处急踩刹车,轮胎发出尖利的摩擦声,摩托车一个漂移横在了路中间,幸亏老二手疾眼快,不然直接就给黑眼镜亲上了。 吉普车刚一停稳,兄弟俩立刻双双下车严阵以待;黑眼镜笑的山花烂漫,先正一正镜框,随后抬腿下了摩托,迈着他标准的李小龙步子,一摇一摆向车前走来,还不忘对我扬手打个招呼。 张家兄弟对瞎子还算客气,三个人互相见过礼,老大问道:“听说你是我伯父的徒弟?”见他点头,便又问:“他让你来有什么话说?” 黑眼镜沉吟一下说道:“我师父正在忙一件重要公干,三天时间恐怕脱不开身,他答应一定会给你们父亲一个交代,希望你们兄弟俩不要把别人扯进家务事当中,放了吴邪,由我送他回杭州。”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过招 张家哥俩一听都笑起来,老二道:“你这话说的挺大刺啊,不过也不是没商量。刚才那女了女气的小伙子带了二十多名手下我们都没放人,现在要是单凭你几句话就怂了,对人家也不公平。” 黑眼镜微微一笑说:“那你就划个道吧。” 老二说:“不愧是纯爷们,说起话来都爽快!既然你是我大爷的徒弟,肯定也练过两下子,过几招试试,打赢了我们想不放人也难哪。” 黑眼镜说:“那就一言为定。”脱下外套搭在车把上,上前几步抱拳为礼,做了个简单的请手招式。 老二也挺专业,当即叉手还礼,使一招少林梅花拳里的小开门,紧接着猛虎出洞直袭黑眼镜面门。 瞎子上身不动,双腿微微向下一挫,两手翻转双关铁门封住对手攻势,随后一拳长驱直入,用单风贯耳还击,打的是中国北方很常见的通臂拳法。 这路拳也有人叫做通背拳,意在效仿通臂猿猴捕猎、争斗时的形态,以独特的腰背发力动作见长。 由于形态十分优美,讲究拳掌交替、大起大合,出招时往往如猛虎扑食,苍鹰搏兔,身法更是变化多端,所以在武侠片里经常可以见到。 黑眼镜一招迫退对手,立刻身随拳走,用金童献图、天王托塔、珍珠卷帘、插花盖顶四式连环出击,每一手都是先掌后拳、速进疾撤,着重攻击对手面部左右颧骨和鼻梁部位,威力绵绵不绝。 张家老二猝不及防,只得连连后退闪避,看上去有些手忙脚乱。 我在旁边观战不禁心中暗喜,巴不得黑眼镜给他点颜色瞧瞧。这二小子诡计多端,绑架我来东北十有八九是他的馊主意,老大一看就是个老实头,肯定冒不出这种坏水。 眨眼之间老二已经后退了四五步,黑眼镜微微一笑不再进招,抬眼看着老大。 老大抓住他弟弟后脖领子推到一旁,向黑眼镜说道:“这小子从小练功就爱偷懒耍滑,遇上真正的行家净出洋相,还是我陪你走几招吧,咱们一局定胜负。” 黑眼镜说一声“领教”,重新拉开架势,双腿扎了个很特别的马步。 这动作我曾看见闷油瓶用过,交手时步内暗藏腿法,远则长击,近则短抽,虚虚实实,十分富于变化。 老大点点头表示赞赏,左手虚晃守住门户,左脚上提护裆,随即右掌夹着风声直袭黑眼镜左臂,这一招只要落到实处,立刻就会化掌为拳,用的也是通背拳法。 黑眼镜向后跳出半步,伸手格开对手攻势,立刻发招还击。 这二人用的是同一套拳法,招数却巧妙的融进各自特色,黑瞎子承袭他师父的风范,拳招简约流畅、完全不带花哨,每一式都短小精悍、刚猛有力,目标直指敌方面门的重要部位,只要打中,对手立刻就会失去还击之力。 张家老大的风格似乎正好相反,一套长拳大劈大搓、放长击远,身法千变万化,虽然使的同样招数,火候却比黑眼镜纯熟许多。 只见他时而如战马奔腾,忽焉又似鹰击长空,招招直进直退、貌似开合有度,细究起来却又虚实难辨。 俩人以快打快,转瞬过了几十招;黑眼镜左支右绌,不断使出闷油瓶的独家腿法自保才不至于落败,紧张的汗都下来了。 老大几招过后微微一笑,出手略缓了一缓,黑眼镜立刻向后跃出,深深吸了口气,复又蹂身而上,使出通背拳的十二连锤、十二野马奔槽、十把擒拿手,身法快如疾风闪电又是一轮急攻。 张家老大先喝了个彩,叫声:好拳!不慌不忙的使出一模一样的招式接架相还,两个人出拳的位置完全相同,发力点却千差万别,黑眼镜越来越相形见绌,手忙脚乱的连连闪退。 老大忽然一掌停在半空,向瞎子笑道:“这套拳我从五岁就开始练,到现在已经打了二十多年了,你想赢我恐怕有点难,我大伯教过你别的没有?” 黑眼镜咧嘴笑起来,抹抹头上的汗说:“没有,师父没功夫带徒弟,我们相聚的时间也不多。这套拳还是俺逼着他抽空教的呢,只学了两三个月就算出徒了。他曾经嘱咐过俺,跟行家动手不要提是他徒弟,免得打输了他还得替咱找场子。” 我们仨一听都笑了,老大挑起大指说:“了不起,几个月能学成这样,我们哥们可都不成,你要是不服我俩可以重新来过,再对几拳。” 黑眼镜摇头一乐道:“算啦,输了就是输了,俺给师父打个电话,问问他该怎么办。”说着若无其事的掏出手机拨号。 电话接通,黑眼镜仍是一如既往,也不称呼师父,没大没小的说道:“法子不行啊,你那大侄子太厉害了,我打不过他,嫂子恐怕带不回来了。” 张家哥俩一听面面相觑,随即又转头看我。我脸上一阵发烧,强忍着才没过去踹那死瞎子。 闷油瓶在电话里低低说了几句,黑眼镜又嬉皮笑脸的问:“你不跟嫂子聊几句?你自己嘱咐他好吧?那你侄子呢?”闷油瓶好像都一一拒绝了。 收线以后,黑眼镜冲我们三人说:“师父说他会尽快赶来,让我先跟你们一道回府,帮忙看着齐羽,一方面确保小吴安全,你们二位不反对吧?” 老大和他兄弟对望了一眼,点头表示赞成,老二警告说:“你小子可别耍花样,否则对你不客气。” 黑眼镜听了也不以为忤,挥挥手示意开车上路,自己仍驾驶摩托在后面缀着。 赶到二道白河时已经过去两天了,因为要马上进山,老二去准备必须的交通工具,我们几人在一个小旅店打尖。 期间闷油瓶来了一次电话,向黑瞎子询问我是否安全,却仍旧拒绝跟我说话。 我只好通过黑眼镜问他那边情况,得知他们已经找到老于等人隐藏之所,只不过那里是一处办公大楼,处于市中心繁华地带,里里外外有几十个保安,他们不敢贸然进入,只能在楼外蹲守。 我让黑眼镜转告他不必太过担心,我会和张家主事的长老交涉,尽量拖延时间等他回来,又问他是不是考虑一下结婚的事。 闷油瓶先前还蛮有同情心,谁知一听我劝他娶媳妇立刻就挂线了,黑眼镜放下手机对我挤眉弄眼说:“有人害羞了。” 我们在旅店小睡了几个时辰,老二一回来立马动身上路,张家世代隐居的地点非常隐秘,开始路上还能见到行驶的车辆,很快周围就只有我们了。最后一段全是土道,路旁边便是百丈深谷,老二驾驶技术比他大哥要好,这一段都是由他开车。 翻过最后一道山梁,远远看见谷底平原上错落有致的一大片房屋村舍,此刻正值傍晚时分,几十处炊烟袅袅升起,绿树小溪掩映之间,可以隐约看到人和禽畜活动的影子,俨然一个幽静的世外桃源。。 村子四面筑有夯土围墙和石头堡垒,估计是战乱年代防范土匪流寇的设施,闷油瓶家老宅坐落在村中颇为显眼的位置,不容置疑的彰显着主人在这里的地位。 一路进村,我发现这里和寻常村落没什么两样,那些城楼早已没有守卫了,路两旁净是各种商铺及做小生意的摊档,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张家哥俩不断与熟人打招呼,听称呼就知道他们全是亲戚,我和黑眼镜因为是生面孔,还多少引起了一些关注,一看就知道这地方不经常有生人到访。 张家的住宅是座青砖瓦房,古旧的高大门楼看上去十分体面,我们刚一进院,就有只大白鹅拍打着翅膀嘎嘎叫起来,在我们面前绕来绕去。 接着正房门帘挑起,一位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走出来,看到那哥俩就大着嗓门骂道:“两个小瘪犊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给你老子惹祸,人还没到家,电话就追来了,看老娘今天怎么收拾你!” 说着弯腰脱下一只布鞋抄在手里,照老大脖子上就是几下,接着又去打老二,责怪他不给他哥出好主意。 我一听话茬就知道这肯定是老张的老伴,东北婆娘果然嘎巴溜脆、不同凡响,急忙陪起笑脸口称大嫂,替自己和黑眼镜做了一番介绍。 那大婶一听我就是吴邪,立刻转怒为喜,把鞋子登回脚上,在围裙上擦擦手,说老头子已经打电话告诉她我们要来做客,请我和黑眼镜进屋去坐,一边又冲东面厢房吼道:“老大媳妇,你去宰一只老母鸡,放点儿蘑菇和宽粉条炖上,再弄几个像样的下酒菜,家里来客了。”屋里立刻有女子脆生生答应了一声。 第一百二十六章 原来是你 张家老宅子是典型的东北民居,进门后一栋两进四合院,头一进院子坐北朝南三间正房,两侧是东西厢房。 闷油瓶虽为家中长子,不过因为常年在外,正房现在由老张两口子住着。 按照东北农村的习惯,正中的堂屋是个暗间,作为厨房及餐厅使用,同时堆放一些粮食杂物,屋角有个地方是专门存放冬天渍酸菜的大缸的。 堂屋两侧各有一门,分别通往东屋和西屋,那里才是住家或者待客的地方;东屋估计是老张两口子的卧室,我和黑眼镜被让进西屋。 这是一间长条形大房间,南北两面墙都开了窗户,光线十分明亮,靠南墙是一铺大炕,屋中摆设几件老式家具,桌上居然还有平板电视和DVD。 张大嫂让我们脱鞋上炕,说尽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客气。 我一想反正都给抓来了,在这里如果没有交通工具想逃都逃不了,干脆既来之则安之,于是脱了鞋爬上炕头盘腿打坐。 看样子张家不常有客来,张大嫂到处寻找茶壶茶碗,忙着张罗给我们泡茶。 黑眼镜见炕柜上有个盛着关东烟的小笸箩,就自来熟的装了一袋,学着老张的模样吧嗒吧嗒吸起烟来。 张大嫂侧身坐在炕沿上,陪我们俩人喝茶拉家常,不时撩开门帘指挥两名媳妇做这做那,外边灶间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没多久就飘出炖肉烹鱼的香味,过了一会儿我觉得屁股下面有点烫,伸手一摸,发现整铺坑都已经热乎起来了。 张大嫂看我奇怪就笑着解释,说这火炕里面是其实是空心的,搭建的时候砌成迂回往复的烟道,和外面烟囱相连,一天三顿生火做饭,就顺便连炕也烧了,冬天靠它取暖可以省不少柴禾。 黑眼镜听了直乐,说夏天可就遭罪了,捂着臀部从炕上蹭下地,说他得趁屁股没熟之前出去晾一晾。 张大嫂也不拦阻,呵呵笑了几声解释说天再热点他们就不用炕灶做饭了,不过砖炕夏天容易返潮,还是得接长不短的架火烘一烘。 过了一阵,张家两个儿子从外面回来了。他们刚才去村公所的小黑房安置齐羽,回来说族里几位长老请我和黑眼镜过去赴宴。 张大嫂面色有些犹疑,不过显然不敢违拗长老的意志,只得招呼两个媳妇把已经做好的饭菜送到村公所去。 我自然是更加不想去,不过我现在属于半囚徒身份,想反对恐怕也没什么作用,只得随着张家兄弟一道出门。 我们在院里到处寻不着黑瞎子,老大就让我们几个先走一步,自己留下找他。 张氏宗祠坐落在村中心稍后一点的位置,是一幢古旧的深宅大院,门前几株古柏参天蔽日,屋后紧靠一座花木繁盛的小山。 这里的院墙足有两人多高,顶端有一排细小的射击孔,门洞几乎是全封闭的,动乱年代就算有外敌入侵,关严大门也能抵挡上好一阵子。 村公所占用的是几间厢房,不过面积还是比张家大上一倍有余,我们一行人刚走进堂屋,就看见几名年轻姑娘在里面忙着烧菜做饭。 我心里有点纳闷,暗想这都啥年代了,难不成张家还雇使唤丫头?不过张大嫂一看见那些女孩子立刻眉开眼笑,赶着招呼大妹子,那些闺女也都笑着和她拉话,不太像主人和佣人的关系。 我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自然不敢动什么心思,不过年轻男子的通病,见到一堆莺莺燕燕难免有点挪不动步,当下放慢动作跟在张大嫂背后亦步亦趋,悄悄的观察这群女孩子。 他们也都好奇的偷偷打量我,一个穿深色衣裳的姑娘突然回过头,定定的望我一眼,五官相貌及眉目间的神韵简直与闷油瓶如出一辙。 我吓了一跳,以为是那厮乔装回来救我,控制不住开始心动过速,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张大嫂见我望着那姑娘发愣,就笑着介绍说这是某某表叔家的某某表妹,我一听有名有姓,知道不是闷油瓶假扮的,一颗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进屋之前忍不住又偷偷溜那姑娘一眼,发现她虽然又高又瘦,胸部多少还是有点曲线的,假如真是闷油瓶所扮,一定是胸袋里揣了两个馒头。 张家老二见我先是若有所思,接着又暗中发笑,就悄悄告诉我,那些姑娘都是他伯母的候选人,问我要不要帮着参谋参谋。 我时才听张大嫂提到表妹,便已经隐约猜出这些姑娘的身份,这时更是好笑,就悄悄问老二:有没有觉得那个瘦瘦的表妹跟他大伯很有夫妻相?我刚才猛一搭眼还以为是他伯父本人女扮男装呢。 老二听了一阵坏笑,低声对我说:“像是真像,不过他们俩都那么冷淡,到一块肯定不发情,两个人就那么你一眼我一眼的互相望着,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生出孩子!” 我被他的论调闹的一怔,回过味儿来忍不住压低嗓子狂笑;老二也在一旁嬉皮笑脸,结果被他老娘揍了一巴掌,打发他进里边看看长老们公务完了没有。 那些长老不知是真的很忙,还是有意给我来个下马威,把我晾在屋里坐了大概一个时辰才通知开饭。 老张媳妇自动成为那群姑娘的首领,指挥他们安置好桌椅板凳开始上菜。 不知道什么原因,老大和黑眼镜一直没露面。我和老二在旁边看姑娘们端着一盆盆菜肴流水般送上来,上好的东北小烧是用坛子装的,打开泥封后香气扑鼻。 我眼看这阵势心里着实纳闷,虽然早就知道东北人待客豪爽,不过眼下只有我们几个人吃饭,也用不着这么多酒菜呀,难不成把我和黑眼镜当成净坛使者了? 正想问问有多少人就餐,忽听外头传来说话声,知道绑架我的幕后主使马上就要登场了,不禁心情有点紧张。 张家老二刚才还贼眉鼠眼的和我逗趣,这时赶紧端正面容站起来迎接。 我条件反射的也想跟着起立,忽然想到:我又不是张家晚辈,犯不着对这帮老东西客气,反正他们目的没达到之前也不敢拿老子怎样,索性我就牛叉一回。 我心中先入为主,总觉得既然称作长老,一定像武侠小说里描写的那样,白发长袍、仙风道骨,随身带着龙头拐杖,发起功来震惊四座。 谁知进来的只是几位寻常老者,外貌打扮和普通农家老汉没什么区别,不过人数十分可观,我悄悄数了数,一共七个人,这倒有点长老的意思了。 张家母子对七老十分恭谨,张大嫂见我大刺刺的坐着不动,就悄悄使眼色叫我起来;我只当做看不见,笑眯眯的一直端坐在椅子上和他们说话。 七位长老对我倒也有没脾气,客套几句就招呼大家伙入席。 女性们仍是遵循老礼儿,不肯与陌生男子同桌吃喝,回到厨房收拾家伙,几个人就在外面进餐。 张家老二因为是唯一的晚辈,不时站起来给老头们斟酒布菜,忙得不亦乐乎。 酒宴开了大概半个小时,黑眼镜和张家老大才从外面回来。我问他们去哪儿了,老大说黑眼镜对村外的风景很有兴趣,自己带他各处看看。 我猜想有可能是黑眼镜打算带我逃走,一个人先出去踩盘子,结果被老大给识破了,不禁暗自叹息一声。 明天就是约好的三天期限,如果闷油瓶届时赶不回来;又或者他不肯回来娶妻,这些眼下还与我推杯换盏的人会不会翻脸无情,直接叫张家哥俩把我送到盘龙崖的冰谷里去冷冻? 一想这些也没什么心思喝酒了,推说出去方便一下走出祠堂。 东北的农家院纵然有千般好处,唯一的不便就是室内没有厕所。 我出门前向老二问明了公厕的方位,信步走出院门,左右扫了一眼,发现张家人外松内紧,其实还是布置了暗哨悄悄监视我的,看来想跑是绝对没门儿了。 正好这几天被张家兄弟折腾得够呛,一路绑着不许动弹,搞得我有点便秘;索性到厕所去放茅,在里边蹲上半个时辰,那些混蛋愿意监视就让他们跟我一道闻味儿好了。 公厕里一片漆黑,我只得点燃打火机照亮,幸好地面还算干净,只是味道有点熏人。我仔细选了一个顺风的蹲位,褪下裤子摆好架势,点上一支烟开始胡思乱想,寻思着闷油瓶如果真的不来,这件破事到底要怎么收场。 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我的两条腿都有点蹲麻了,烟瘾也过得差不多了,正考虑要不要起身回去,忽然觉得脖子后热乎乎的好像有气流吹过。 我吓得差点掉进茅坑,正要扯开嗓子大吼,忽然面前噗的一声亮起个火折子,闷油瓶头朝下从屋顶挂下来,两眼贼兮兮的望着我。 第一百二十七章 出逃 我被他气得几乎要吐血,正打算开口大骂,闷油瓶立刻伸手摇了几摇,示意外面还有人监视。 我只得忍气吞声,竖起眉毛瞪了他一眼,匆忙起身系好裤带,伸出双手与他相握,闷油瓶腰背慢慢发力,缓缓将我提上屋顶。 厕所的顶棚是用原木和廉价石棉瓦搭建的,这种瓦片质地非常松脆,闷油瓶在上面挖了个大洞,我进来时他用身体遮住光线,我根本没发觉上面开了天窗。 我们俩翻上屋顶以后,立刻以最快速度沿着梁木向另一面爬,厕所后墙临近一处断崖,只有那边可以避开哨兵的监视。 闷油瓶首先爬到屋沿,伸手攀住崖边树枝荡过对面,回身把我拉过去,俩人一前一后钻进崖顶的灌木丛,朝与村公所相反的方向逃去。 我们俩猫着腰尽往林木茂密的地方走,一直冲出三四百米才松算了口气,躲在一处岩石背后稍作休息。 我一停步便忍不住骂他:“你说你小子是不是有病?我刚进厕所的时候你干嘛不招呼,非得在上面欣赏十分钟?你知不知道偷看别人上厕所这种行为很变态?要是放到我小时候,一定被挂上“扒眼犯”的大牌子拉去游街示众!” 闷油瓶说:“我担心你内急,想等你方便完了再走,谁知道你能蹲那么久?再等下去恐怕就有人来抓你回去了。” 我见他答话时神色自若,忍不住心里有气,质问道:“你干嘛跑厕所里等我?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上厕所?我看你就是故意打击报复,非得等老子露出屁股才肯出声。” 闷油瓶忍不住一笑,随即正色解释道:“祠堂周围有十几个暗哨,根本没法子溜进去,胖子从前经常说你是酒漏,喝多了一定会出来放水,所以我才到厕所等你。” 我说:“奶奶的,那是喝啤酒啊,你们家净拿五六十度的老白干往下灌,我哪敢多喝呀?万一给人送去冰谷的时候酒还没醒,那死的才叫冤呢。” 闷油瓶听了不觉低下头,喃喃的说对不起。 我急忙说这又不是你的主意,用不着跟我道歉,再说你这不是来救我了吗?我还想着怎么跟那群长老拖延点时间呢,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那边的事已经处理好了么? 闷油瓶又再次摇头,说那边的事交给三叔他们了,他担心这里情况我和瞎子俩人应付不了,所以提前赶回来了。 他这一说我才想起还有黑眼镜,急忙问:“我们俩个逃了,你徒弟会不会给他们当成靶子出气?” 闷油瓶说:“瞎子知道我要过来,发现你不见了,自己会想法子溜走的。” 我一听就叹口气,告诉他瞎子已经被盯上了,开饭之前他出去过很长时间,结果被老张的大儿子又给带回来了,估计是没跑成。 闷油瓶听完只嗯了一声。 我见他并不十分在意,就问:“你好像不怎么担心,你觉得那些长老不会像对我这样,把瞎子送到冰谷里去?” 闷油瓶摇摇头说:“没联系到我之前他们不会处置瞎子,否则人质就失去意义了,可以慢慢想办法救他。” 我说:“想什么办法?他们都是你自家人,总不能调一队人马上来打他们吧?” 闷油瓶听了低头不语。 我又接着劝道:“其实娶媳妇又不是坏事儿,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见过长老们给你选的姑娘,模样都很不错呢,其中一个尤其特别,说不定你会一见钟情哦。” 闷油瓶皱眉看我一眼,随即把脸转向旁边,显然我的话并未引起他的兴趣。 我见这小子一点都不上路,就涎着脸奚落他道:“遇上这种好事别的老爷们都恨不得脑袋削个尖往前挤,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该不是你那小伙伴真有问题吧?要不就是还没开窍,用不用老子给你来点启蒙教育?” 闷油瓶一听立刻警觉的往旁边挪了挪,不动声色的将手护在裤裆前面。 我肚里憋不住好笑,想起古墓里摸他老二那件事,于是赶紧道歉,保证以后不会再随便调戏他了。 闷油瓶点点头,又沉默一会才问道:“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适合成家吗?” 我静下心仔细想想,发现自己真的很蠢。 闷油瓶向来不近女色,从我第一眼见到他起,他就始终孑然一身,有时候挣了钱潘子和胖子召集大伙出去找找乐子,也没见他泡过妞或是像我三叔那样,身边傍个红颜知己。 眼下他马上就要回去守卫终极,更不可能动娶亲的念头,否则结婚不到一个月就离开妻子到那种地方,从此杳无音信,对新娘来说也实在太过残忍了。 想到这里我就问他:“能不能和七位长老解释一下,他们要是了解你现在的处境,说不定会重新考虑结婚的事,总不至于逼着一个姑娘和你只做几十天的夫妻吧?” 闷油瓶面露不愉之色,冷冷说道:“那些人从来不知道还要为别人考虑,为了所谓家族利益,牺牲一个女孩子的幸福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我从小到大都在按他们的意愿做事,绝对不会再生出一个无辜的孩子任由他们摆布了。” 我从没想到闷油瓶心里会有这么多怨怼,本来以为他是一族的首领,可以潇洒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原来竟有这么多委屈,于是凑过去想打听一些细节。 闷油瓶显然并不打算对我吐槽,四下望了一眼,对我说现在长老们应该已经发现我逃走了,一定会撒出人马往下山的各条路上追捕,我们先到山顶上躲一阵再说。 我觉得这主意十分靠谱,于是两人顺着山坡一直朝雪线方向行进;闷油瓶对这里相当熟悉,很快就找到一处十分隐蔽的小路。 走了大概一里多山路,地面逐渐湿滑起来,我一脚踩空向前扑倒,急忙双手撑地,感觉掌心黏黏的十分不爽,细看地面上有条湿漉漉的黏液痕迹,好像有只大蜗牛刚刚爬过去一样。 闷油瓶以为我走累了,就建议找地方歇息一会儿,四处转了一周,在一片乱石岗附近找到一个山洞。 进洞之前他先打起火折往里照了又照,又提鼻子使劲闻。我问他这是在干什么,他说里面如果是野生动物的巢穴,一定会有难闻的味道,贸然闯进去说不定会遭袭击,必须首先确认里面是空的。 幸好洞里没跳出什么野兽,不过潮气很重,有股浓浓的腥味儿;我们俩进洞以后席地而坐,左右闲着无事,我便又提起老话头逗他:“你刚才在厕所屋顶躲了十多分钟,都瞧见什么啦?有没有觉得老子的屁股很性感?” 闷油瓶说:“我没偷看你,只是觉得你比以前更能抽烟了,给你那个烟嘴为什么不用?” 我想了一下,实话实说道:“那么拽的物件,我倒是真想试一试,不过没舍得。” 闷油瓶哦了一声,似乎感到几分意外。 我问他:“你知不知道什么样的翡翠成色最好?” 闷油瓶答:“听说是种老水足的。” 我说:“是啊,翡翠里含的水头最忌高温油腻,烟熏火燎的很快就变干了,从头等A货慢慢降成B货C货,我实在不想糟蹋了这件好东西。” 闷油瓶在黑影里微微笑了一下,轻声道:“抽烟多了对身体不好,有烟嘴过滤会好一些,东西就是给人用的,不必心疼。” 我问他:“这件东西我看像是近代手艺,应该不是斗里得的,你竟然有闲钱买这个?” 闷油瓶说:“前些年跟陈皮阿四去云南办事,老头子带我们去逛那里的赌石行,我当时觉得好玩,花一千多买了块籽料,开了二十多刀才见点绿。” 我一听笑起来,夸他:“一千多居然能赌到这种上好货色,点子真是旺到家了,听说有人花了几十万只到手一块烂石头,怪不得都说赌石这玩意是一刀穷、一刀富,当时没人出高价跟你买?” 闷油瓶嗯了一声说:“当时没什么用钱的地方,所以没出手,直到前一阵子才想起有这东西,就请人雕了个烟嘴。” 我一听就知道他是专门为我做的,心里颇为感动,正想表示几句,闷油瓶却忽然站起身往外走,我忙问他这是要去哪儿?闷油瓶头也不回的说:“去方便一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来日大难 我急忙跳起来说:“等等,我也跟你去。” 闷油瓶回头用白眼球看着我说:“人家上厕所你跟着干么,你站在旁边我怎么尿得出来?” 我赶紧说:“我保证不看你撒尿,这山洞里阴森森的,万一你走以后有野兽鬼怪出来怎么办?胖子说我是容易遇到粽子体质,这你也知道的!” 闷油瓶无奈,只得同意我跟他出洞,让我在一片坡地上等他,自己走到路边树丛里去放水。 谁知道刚迈两步突然脚底一滑,身体失去平衡向后摔倒。我急忙跳过去扶住他,嬉皮笑脸打趣道:“当心你这把老骨头,别提前把尿给摔出来!” 闷油瓶有点恼火,伸手将我拂到一旁,皱眉说道:“地面怎么这样滑?” 我说:“附近的山路都这样,有些地方还粘着黏乎乎像鼻涕似的东西,你没注意吗?我刚才不小心踩上去差点摔了,还以为到了雪线附近就应该是这样的呢。” 闷油瓶一听脸色都变了,急忙拿手电往地上照,果然在洞口附近发现了一条拖拖拉拉的粘液痕迹,走过去抿起一点闻了闻,马上把手电交给我,从随身百宝囊里掏出个小瓶子,倒出一些药味很浓的液体把我们俩人的手和脸全都抹上了,嘴里还喃喃念叨着:“这怎么可能?” 我一时不解其意,就问他到底怎么了,闷油瓶摇头表示一言难尽,随即取出刀子握在手里,观察了一下粘液拖行的方向,小心翼翼的沿着山路开始追踪。 我举着电筒帮他照路,两个人将附近整片山坡搜了一遍,仔细观察之下才发现,原来真有一种不明生物从这片地方爬过,不时分泌出一些透明液体涂在山石上作为润滑剂,最后的足迹刚好消失在我们俩休息过的那个山洞入口。 我兴高采烈地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闷油瓶倒吸一口凉气,似乎很庆幸没把我单独留在洞里,我心中越发好奇,拉住他准备进去看看。 谁知闷王面色十分凝重,伸手一把将我捉到背后,小心谨慎的探头向洞里望了一下,取出小瓶把药水细细涂在洞口每一块石头上,剩下一点全部洒在地面,站起来对我说:“咱们马上下山,得回村里去一趟。” 我听得不太明白,急忙问:“好容易逃出来的,回去干什么?” 闷油瓶简单扼要的说:“村子有危险,必须马上通知他们做准备。” 我这下更糊涂了,一溜小跑跟在他身后,还不忘连声追问道:“你是说那些到处爬来爬去,往地下乱擤鼻涕的大蜗牛很危险?” 闷油瓶点点头,一言不发的拉着我快步下山,我们俩刚刚走到村口,就被几名看似正在赶路的年轻村民围住了,几个人神态恭谨的向族长行礼,不过完全没有让路的意思。 闷油瓶也不和他们多说,只抬一抬下巴道:“回村公所去。”那些人立刻服从,前前后后把我和闷油瓶夹在当中,一起往张氏宗祠走去。 快到大院门前时,众长老已经闻讯出来迎接,带着十几名壮汉一齐向闷油瓶鞠躬,每个人脸上都有些诧异,不明白族长既然已经带我逃走了,为什么又突然自动返回。 闷油瓶微微点头,示意大家进里边说话,立刻有人引我们走进一间气派不凡的宽敞大厅,闷王此刻已经恢复了族长气派,甩开大步径直朝大厅正中的朱漆方台走去。 我脑袋里尽顾想着山上发生的事,没留神犯了彪劲儿,竟然迷迷糊糊跟着他上了台阶,直到闷王在椅子上坐下,我才冷丁回过神来,发现这里竟然像皇帝的金銮宝殿一样,上面只有一个座位。 我顿时不知所措,忍不住朝下往面望了一眼,见七名长老率众排成两列,像朝廷里大臣觐见一样,目光齐刷刷注视着座上的首领,只有我傻乎乎站在旁边,突然觉得自己很像皇宫里的总管大太监。 闷油瓶坐定以后才发现我也跟上来了,见我一脸的尴尬有些忍俊不禁,招手叫过一名后生,让他带我到隔壁房间休息,我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又不好意思当众和他顶嘴,免得别人觉得我们俩在打情骂俏。 幸好我被安排休息的地方不太远,就在族长座位的屏风后面,刚走进去就看到黑眼镜正在那里喝茶,见我进来微微一笑,我走到他对面坐下,尽量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 闷油瓶仍是一贯的老作风,开门见山说道:“你们马上组织一下村里的青壮男丁,刚才我和小吴在山上发现了二口女的踪迹,汪家的人恐怕又要来找事了。” 话音一落大厅中立刻骚动起来,众人纷纷小声议论,似乎这个消息让他们十分惶恐;直到闷油瓶轻轻咳了一声,众人才又安静下来。 随后一位长老开始说话,似乎想代表村民赞美族长深明大义,刚说两句就被闷油瓶打断了,沉声道:“马上分派人手去准备吧,我刚才算了一下,我们只有不到三天时间了。” 那长老急忙答应了,立刻点了几个名字,分派他们去作各种准备,随后又对闷油瓶道:“族长,我们可能还需要那种东西……”说到后来口气非常犹豫,仿佛不愿提起那东西的名字。 闷油瓶嗯了一声,说那东西我负责去找,小吴继续在这儿给你们当人质,谁都不可以亏待他,徒弟我要带去帮忙。 七老本来顾虑族长一去不回,听说把我留下立刻没口子的答应,说大家都会当我是自家人。 先前说话的长老这时又进言道:“既然族长按期回来了,就表示已经同意娶亲,属下这就派人筹备婚礼了,能不能临走之前先见见那些女子,选一位中意的出来,也好让她提前准备一下?” 闷油瓶不耐烦起来,冷冷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琢磨这个!叫所有人做好准备迎敌,不相干的事以后再谈。” 那长老似乎还想申辩,被另一名长老劝住了,众人各自退出去办差,闷油瓶则到后面来找我和黑眼镜。 黑眼镜一直闷头喝茶吃点心,这时站起来问他师父:“咱们马上就走么?”见闷油瓶点点头,就放下茶碗出去了,留下我们俩单独相对。 闷油瓶默默看我一会儿,伸手在我肩头捏了一下说:“麻烦你留在这儿住几天,等我回来就让他们送你下山。” 我一听就乐了,说你们这里好像要发生大事,我得留下掺合掺合,这么回家还不纳闷死了?那二口女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先给我透露点? 闷油瓶摇摇头说:“没时间了,这村子马上就大难临头了,你可以问问别人,年长的村民都知道,这几天不许上山,千万要注意安全。” 我一一答应下来,送他出了村公所,闷油瓶师徒俩刚刚离开,老张媳妇就赶过来了。 那老娘们也是个急性子,一听他大哥刚回来又走了,立刻不住口唠叨起来,埋怨闷油瓶也不回家看看,新房设在哪里总要吭一声才行啊,随后又骂自家死老头子也不知道早点回来。 我明白她是闹不准该不该把正房腾出来,就对她说:“小哥不是斤斤计较那种人,他不会介意新房设在哪里,你们家还有没有条件好些的屋子?” 张大嫂连连点头,说后院一直空着,她哥上次回家就住那里。 我说那就把新房设在后院,还缺什么我来帮着张罗,做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我最在行,省得你一个人挨累。 张大嫂一听十分欢喜,邀我仍到她家去住,我一想总比孤零零待在村公所要强,于是点头答应,她就出面替我去请求长老,那几个老家伙也不反对,派了张家老二负责保护我。 我知道他们是怕我跑了,让人负责看管,于是痛痛快快的答应,随张氏母子回家。 一路上照例碰到很多熟人,这次每个人神情都很紧张,成群结队的走来走去,我知道他们在为异族来犯的事做准备,就忍不住问张大嫂二口女究竟是什么。 老张媳妇吓了一跳,反问我怎么会知道这个。我告诉她时才和闷油瓶逃到山上,本想躲过追兵以后再离开,碰巧发现了一些踪迹,小哥就断定是二口女留下的,急急忙忙回来报信,还说汪家就要来犯境了。 张大嫂连连点头,说她刚嫁到张家时听婆婆提过,看看左右无人,才悄悄的给我讲起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二口女的传说 闷油瓶的家族在这片山林隐居差不多已经有八九百年历史了,期间与附近其它氏族因为地盘或者水源起过无数次争斗,张家向来能人辈出,所以几乎常胜不败,只有一个汪姓氏族始终是他们的劲敌。 汪姓十分崇尚武功,最喜好勇斗狠,而且比张家人更为工于心计谋略,多年争斗下来,两大家族旗鼓相当,互有胜场,日久天长几乎成了死对头。 大约在清朝中晚期的时候,汪家族长忽然动了出仕的念头,接受了朝廷官职,带领部落人马出山去讨伐白莲教,只剩一些老弱妇孺留守村庄,张家向来不与官斗,更不屑于欺负弱小,两族暂时罢兵休战。 谁知那年春上起了一场山火,汪氏村庄受到波及,房屋良田统统烧成赤地,不但庄稼颗粒无收,连树皮草根都化为焦炭了。 更加不巧的是随后又连逢数月大旱,整片山地寸草不生,留守的主事长老碍于面子,禁止大家外出乞讨,村里陆续开始有人饿毙。 有几名妇女因为挨不住长期饥饿,开始悄悄易子而食。事发后长老打算以族规处死她们,那几个女人得到消息就逃进附近的乱石山,村里因为缺少青壮男丁,也无力派人追剿他们。 可恶的是那几个女子吃人肉竟然上了瘾,而且乱石山里也没什么可食之物,所以仍不时偷偷潜回村里劫掠幼童。 她们因为吞食了许多活生生的孩童,已经逐渐丧失人性,生理上也随之发生突变,体魄越来越强悍,奔走速度简直如鬼魅一般;汪氏族人终日食不果腹,几乎成了一群饿殍,自然不是对手,结果大批尚未饿死的幼童都被捋去吃掉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族长班师回朝。 汪家这位首领因为得罪了上司而丢官罢职,本来心情就极差,听了村民哭诉更是怒不可遏,立刻带兵进山讨伐。 那些女人此刻早已近似妖孽,个个都像虎狼般生出两对獠牙,速度和力量也十分惊人,族中勇士出尽全力才将她们悉数擒获,战斗中还损失了十几名将士。 族长命手下把这群半人半妖的女子绑到刑场斩首示众,一刀下去那些女子不但没有人头落地,后颈的刀口竟而化成了第二张嘴,冲着刽子手张牙舞舌,情状颇为可怖。 幸亏汪家那位族长精通巫术,施法将几名女怪困住,下令纵火焚烧。 这时族中有一名狗头军师站出来阻止,给族长献了条计策,建议他把这些有着两张嘴的食人女怪驯化,可以做为与张氏家族争斗时的秘杀利器。 族长采纳了他的建议,用一年多时间秘密调教那群半人半妖的女怪,一方面组织村民重新开荒种田、休养生息。 第二年阴历的六月初一,是农户过半年的大日子。历代以农耕为主的张氏家族按照祖例,在当日用新麦磨面包饺子烙大饼,由族长带领大家敬天祭祖,以乞求来年五谷丰登,汪氏就选在那一天进行偷袭。 那天晚上各家各户都忙着过节庆祝,谁也没想到会有一群女怪悄悄摸进村子,见人就杀。 这些女怪原本特别擅于奔跑,在山里来去如风。因为逃走后抓获十分困难,汪姓族长就配制了一种药水,将她们四肢的筋骨都软化了,只能拖着黏糊糊的手脚,像鼻涕虫一样爬来爬去,虽然失去一大优势,杀伤力仍旧十分惊人,普通人绝难对付得了。 汪姓族长在湘西剿匪的时候,机缘巧合学会了当地一些秘术,利用湘西人赶尸的法子驱使那群女怪,并且为之取名二口女,认为她们所以生出第二张嘴,是老天惩罚她们以同类为食的罪过。 那场战役张家前所未有的大败,幸亏当时任族长的那位张起灵当机立断,带了数十名勇士拼死抵抗,掩护全村老小退到村外一处隘口避难,张家才不至于全军覆没。 不过各家财物粮食均被劫掠一空,汪姓临走时还纵火烧房,整个村庄陷入一片火海,惨状堪比数百年后的日军春季大扫荡。 汪姓家族首次大获全胜,都是由于二口女的功劳,因此不再把她们视做妖孽之物,而是加意呵护,悉心照顾起来,作为专门对付张家的杀手锏。 以后的几百年里是张家有史以来最为黑暗的时期,汪家利用上代族长传下来的邪术饲养二口女,张家每一役都损兵折将,数不清的男女老少成为二口女的食物,剩下的族人也只能提心吊胆的苟延残喘。 这种情行一直延续到闷油瓶的上一代,新接任的那位起灵执政以后励精图治,终于找到克制二口女的秘密武器,张家才慢慢开始恢复元气。 我听到这里就问张大嫂,上一代张起灵是不是她的公爹、小哥的父亲? 张家老二一听就嘻笑起来,说吴叔你这问法有点奇怪,听着好像我妈跟我大爷是两口子一样。 张大嫂自己也气乐了,让她儿子不要胡吣,告诉我张氏族长不是父子传承的,而是按照一套严格的规章制度,在全族挑选有特殊血统的灵童加以培养,最后从中选择一位特别优秀的出任族长。 如果届时众长老意见出现分歧,又或者没有哪位灵童特别出色,就请出祖传的一只金瓶,靠抽签决定由谁当选。 我说这倒有点像西藏甄选活佛一样,那些喇嘛在活佛圆寂之后,就是用金瓶掣签来确定谁家的小孩是活佛转世的。 张大嫂答道:“这个俺倒是不太懂,不过张家前几位族长都去过西边朝圣,进藏后一路深入昆仑山,想要找到上古的长生秘术,上一位族长是咱家老头子的本家伯父,进山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我一听就有点奇怪,忙问老张媳妇:“既然族长不是子承父业,你们干吗还逼小哥娶妻生子?人家不愿意还绑架人质进行威胁。” 张大嫂叹口气道:“长老们也是没法子呀,张家有这种血统的人越来越少……”指了指自己儿子说:“他们那辈到现在连一个都没发现,所以长老们才逼着老头子给他哥哥娶亲,希望能延续血脉,大兄弟,娶亲的事你能不能帮着劝劝俺哥?” 我有点为难,对她说:“其实我已经劝过了,你哥对自己做灵童时的遭遇好像有些耿耿于怀,坚决不肯娶妻留后,说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像他小时候一样受人摆布。” 张大嫂一听就有点同情起来,告诉我说:“灵童的生活确实十分辛苦刻板,从小到大要学习很多本事,虽然孩子养在自己家里,却不许父母与他亲近,小小的一个孩童,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老二一听就问他妈为什么要定这样的规矩。 张大嫂叹气说:“规矩就是规矩,老祖宗传下来的,谁知道为什么这样定?你大伯小时候一直觉得父母嫌他,却不明白因为什么,所以日子过得很不自在。 他离开家那年只有九岁,挽住一个小包袱在屋外和爹娘告别,老两口怕忍不住伤心,没敢让他进屋,就那么凄凄惨惨在门外站了好久,你奶奶去世前那几年每回提起来都要哭一场,觉得对不起儿子……”说着自己也抹起泪来,老二急忙劝慰他妈。 这种规矩我倒一点不觉得意外,其实古代宫廷也有类似的制度,妃嫔生下儿子便交给保姆和奶娘照料,只定期抱给生母浏览一下,孩子的一切生活起居,甚至生病吃药亲娘都没资格过问。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孩子和母亲太过亲密,将来登上大位以后重用亲族,遇事不能够主持公道,对父母近亲有所偏私,所以连话也不可多说,更加不许交流感情。 我估计当时小小的闷油瓶不可能理解这些,一定误认为父母讨厌自己,感情受了很大挫折;因为童年过得十分凄惨,以致长大后性格越发孤僻,用一层冷漠的外壳将自己严严实实的保护起来,防止再受到外界伤害。 我把这些缘由简单讲了一点,劝张大嫂不必太伤感,怎么着小哥都是他们一家人,那些误会早晚能说清楚,到时候也可以告慰她公婆在天之灵,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讨论一下筹备婚礼的事宜。 张大嫂一听立刻擦干眼泪,让老二去给我沏壶酽茶预备熬夜,自己扳着手指,开始一项一项点算布置新房和筹办酒宴的细节。 我在旁边用笔记录下来,不时帮她补充几条,最后两个人一致敲定,用毛笔在一张红纸上誊写清楚,列出了一张长长的喜单,准备明天拿给长老们过目。 随后我和老张媳妇又分工了一下,确定好哪些事归她张罗,哪些由我操办,一切商议妥当,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等我回到西屋客房钻进被窝准备睡觉时,张家的公鸡已经开始叫头遍了。 ☆、第一百三十 章 闷王娶亲(一) 婚礼前奏 我看了一下手表,刚刚凌晨四点钟,抓紧时间还能眯上几个小时,立刻闭眼入梦,一觉醒来,窗外天已经大亮了。 我知道庄户人家都习惯早起,况且今天还有不少事要张罗,急忙穿好衣服来到外间,发现张家老少都聚在堂屋,其中一个媳妇挺着肚皮,看来闷油瓶就快跟他弟弟借光抱孙子了。 这家的主人老张竟然也端坐在八仙桌前,叼着小烟袋正吧嗒吧嗒抽烟,看见我就招呼一声;我喜出望外,问他何时回来的,长沙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老张说三叔带人仍是守株待兔,他哥给他发了信息,让他提早回来解决这边的燃眉之急,也是刚刚才赶到家。 早饭过后,我和老张两口子一起去村公所。七位长老已经提前到了,正在商讨防御对策,看见老张就一同起身问候。 老张是他们的代理族长,这些年将村子制理得井井有条,村民生活富裕安稳,七老见到他虽不像对闷油瓶那般诚惶诚恐,倒也礼敬有加,当即有人让出上座,我和张大嫂在末座打横旁听。 老张落坐以后,立刻开始询问防御部署情况,七老回答的十分具体,老张仔细听着,不时提出一些改动意见,七老一一照办。 说完大事,接着开始讨论闷油瓶的婚礼事宜。 老张媳妇献上昨晚连夜拟好的喜单,七老看了基本同意,认为各方面考虑的还算周到,只是婚礼要改在村公所举行,要我们在后院布置吉屋,方便新人礼成以后就近入洞房。 我和老张媳妇觉得这样安排倒也在理,毕竟族长结婚是件大事,全体村民都要参加庆典,地方小了也不方便。就问婚礼定在哪天举行,我们也好赶着进度做事。 一位长老说:“没多少时间了,我们已经得到准确消息,汪家会在两天以后,也就是阴历六月初一晚上来偷袭村子,大婚典礼就定在那天,你们动作一定要快,千万不可误了大事。” 我觉得有点奇怪,心说这不是没病找病吗?明知道人家来寻晦气,你还非得那天结婚,于是就问那位长老,这样决定是否有什么特殊用意。 长老回答说是族长自己安排的。因为村公所里有条通往村外的密道,村民以参加婚礼的名义聚到这里不容易引起怀疑,如果当晚形势对我们不利,可以护送老弱妇孺先行撤走,男人们没了后顾之忧,才能尽力杀敌,和仇家大干一场。 我一听暗暗咧嘴,心说这样疯狂的主意也就闷油瓶想得出来,幸亏汪家这么一闹,他才勉强答应婚事,不然这会儿我们俩可能已经在跑路去长沙了。 既然方案已经定下来了,我也不便发表什么意见,和张大嫂告辞出来,分派给我们的人手已经等在院里,多数是不用参加战斗的中老年妇女,几名没有入选族长夫人的表妹也在其中。 我悄悄看了一下,那个长的很像闷油瓶的姑娘不见了,她应该就是未来的族长夫人,于是请示张大嫂要不要给新娘额外添置些东西?老张媳妇向内院努努嘴,示意我自己去问。 我走过去敲门,出来的是位胖胖的大婶,问我有什么事;我把来意说了,大婶就进里间传话。 我趁机伸长脖子偷偷望了几眼,见那姑娘静静的坐在炕沿上,头半垂着,脸上并无新娘应该有的娇羞喜悦之色,居然和闷油瓶一样缺乏表情。 姑娘听完问话,只淡淡摇头,那大婶就回来告诉我没什么额外需要,按规矩办事就可以了。 我觉得那姑娘比我最初见面时候的闷油瓶还吓人,不敢多说废话,急忙回到外面召集派给我的人手,安排她们各自办差,自己带了几个年轻力壮的进城,准备把单子上所列的物品一次性购齐。 张家老二亲自开一辆农用车送我们出山,最近的小县城面积不算大,幸好商业十分繁华,想往外花钱应该不太困难。 找好泊车位,我第一时间冲进路边银行,分别从几张卡里提出大笔现金,分给几名看上去比较稳重的姑娘,让她们各带几名帮手,分头去买各种婚礼所需物品,自己和张家老二去买大件家电和贵重饰品。 闷油瓶的婚姻大事是刚刚才提上日程的,完全没有任何准备,而且时间又赶得这么仓促,所以只能一切从简了。 我先按老二的提示买了一套三金作为聘礼,又按自己的想法挑一对铂金指环,那对新人都是闷死人不偿命的性子,这种亘古不变的款式非常适合他们。 随后又去狂扫家电,在商城里几乎将信用卡刷爆,随后在门前雇了几辆板车倒短,把东西全部拉回停放农用车的地方装好。 这时姑娘们也都大包小裹的陆续回来了,我看天已过午,就让她们休息一会,到对面麦当劳给每人买了一份十五元的特价套餐,让服务员把可乐换成雪顶咖啡。 姑娘们经过半日的疯狂购物心情愉快了很多,一面吃东西一面讲述与人砍价的趣事,车中一片笑语喧哗,落选族长夫人的郁闷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吃完饭清点商品,大概还有三分之一尚未购齐。我让姑娘们休息一个小时,再次撒出人马扫尾,自己和张家老二留下看堆儿,两个人轮流在车里打盹,一直等到天近傍晚姑娘们才全部回来。 为节省时间我已经提前买好了肉包子,老二在路边便利店冻了两箱冰红茶,把吃喝统统装到车上,让女将们在路上享用晚餐,我们俩个男的负责开车。 回到张家村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老张指挥一帮壮劳力搭好喜棚,正掌着灯在在院里砌大灶,我招呼人帮忙卸车,让姑娘们辛苦一点,连夜动手布置新房。 第二天仍是空前绝后的忙乱,直到半夜一切才勉强就绪,老张叫村里的厨子蒸好馒头,又炖了几大锅猪肉粉条犒劳大家。 我饿的眼睛都蓝了,抓了两只大馒头拼命往嘴里塞,又忙着到处找碗筷盛菜,忽然老张过来叫住我,说有要事和我商量。 我只得暂时放弃对猪肉炖粉条的向往,极不情愿的跟着老张进屋,发现黑瞎子衣衫不整的坐在屋里,眼镜框上竟然缠着胶布,七位长老和新娘子都在旁边,唯独不见闷油瓶的踪影。 我吓了一跳,急忙把咬了半拉的馒头藏在背后,问黑眼镜不是跟他师父出门办事去了,怎么会弄成这副德行回来。 黑眼镜有点尴尬的一笑说:“还不都是禁婆闹的。” 我听说有禁婆,立刻一个箭步跳到屋角作为掩护,转头开始四下寻找,结果满屋子的人都笑了。 老张让我先不用理会禁婆,坐下听他讲讲明天婚礼的流程,我心说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又不好意思显得太过担心,只好耐着性子坐下了。 老张告诉我明早八点迎亲队伍准时出发,由秧歌队打头,要舞遍全村每条大街小巷,务必让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族长结婚,最后才到女方家迎接新人,一路吹吹打打回到村公所。 我听了连连点头,知道这样做的目的是让汪家派出的密探得到准确消息,便于晚上张网捕鱼。 老张又说婚礼于十点五十八分开始,正午时拜祭天地,等到新娘入了洞房,宴席正式开始,大家都要假意喝酒欢庆,就等天黑以后上演那场好戏了。 我知道自己不过是来帮忙的朋友,老张不会平白无故浪费时间讲这么多闲话,肯定是给我安排了差事,于是直截了当问他想让我干什么。 老张有点尴尬的冲我一乐,压低嗓音说,他哥为了对付二口女特意进终极抓了几只禁婆回来。 原打算天黑之前由黑眼镜照管,谁知道几名女怪造起反来,差点把黑瞎子收拾了。闷油瓶只得临时决定自己看守,不过结婚仪式上又不能少了新郎,需要有人替他行礼。 我这回听明白了,原来是想让我替新郎拜天地,于是问老张:“我和你哥长的又不像,万一汪家看出破绽怎么办?” 老张连连摇头,说不是让我扮新郎,指一指旁边的准新娘说:“我嫂子和我哥长得很像,明天由她扮成新郎行礼,你帮着配合一下,蒙上盖头装一下新娘。” 我一听差点蹦起来,扯开嗓门吼道:“你他娘的是不是拿我寻开心!老子一个大老爷们你让我装新娘?就不能随便找个女孩代替一下?” 第一百三十一章 闷王娶亲(二) 阴阳倒错 老张表情有些尴尬,回头望着众位长老,意思是:你们瞧瞧,我说过他不会同意吧! 七老当中为首的花白胡子长老这时走过来,缓缓在我对面坐下,正色说道:“小伙子,我们请你扮新娘是确实是有原因的,一点都没有消遣你的意思。” 我对这些老头实在没多少好感,也懒得和他搭话,只冷冷的瞪着他,看他到底能说出什么原因。 老头也不生气,自我解嘲的呵呵一笑,清清喉咙说道:“首先假扮新娘这个人必须可靠,我们信不过的人是不行的。” 我说:“你们村里比我可靠的大有人在,这一点说服不了我。” 老头听了点点头,冲我一笑道:“话是不错,张家全村万众一心,的确个个都靠得住,不过这个人选还要有本事、有担当,遇上突发情况能处理得了才可以。” 我心说这老东西开始奉承我了,一定还有更深层的原因,于是不动声色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老头道:“我们和汪家是几十代的世仇,对方家族里有哪些好手互相都一清二楚,要是张家关键时刻忽然少了一个,对方的密探一定会寻根究底,你说是不是这回事?” 我说:“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不过你可别告诉我,你们张家女性当中一个好手都没有,或者汪家连你们女孩子的根底也全都清楚。” 老头又是一笑,摇摇头说:“老弟,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呀,这拜天地必须要一男一女才行,所谓天地交泰、阴阳和合,两个女人拜堂成何体统啊?” 我一听这才明白过来点,心里暗想:你让一个女的装男人,又让我这老爷们扮成姑娘,这哪叫天地交泰啊,简直就是阴阳倒错。 老头见我没说话就接着劝道:“本来村里也能找到合适的男子代替,不过乡亲里道的,以后见面总有些尴尬。族长说你人品可靠,又不是本乡本土,所以请你代他拜堂最为合适,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我听完有些发愣,傻乎乎的问他:“哪个族长说的?“ 老头笑道:“还有哪个族长,张家就只有一位族长嘛!” 我一听是闷油瓶的主意,就忍不住心里骂他:老子不就是在斗里不小心调戏你几回吗?还值得打击报复,既然你想娶老子就嫁,看你到时候敢把我怎么样!于是点头答应。 众人一听皆大欢喜,建议我今晚就搬到姑娘家里住下,省得明天过去引人注目。我既然答应了假扮新娘,自然一切听从他们安排,那姑娘见我应允,就让胖大婶取来一个包袱放到我面前。 我打开一看,是一套绣工精美的大红龙凤褂裙,应该是姑娘的嫁衣,心情不由有些紧张,问那胖大婶:“有没有别的衣服代替一下,我这人粗手笨脚的,穿姑娘的嫁衣恐怕不太合适。” 大婶说:“哪有时间再去找一套?你们俩高矮差不多,姑娘好心借给你你就穿着吧,当心不许弄坏了,这是人家老娘花了几年工夫一针一线绣的呢。” 我一听心中压力倍增,又没法子拒绝,只得小心翼翼的道了谢接过来,从现在开始,我就是闷油瓶的表妹了。 那大婶又把我带进里间换了女性服装,看头发太短,便找一条纱巾替我包在脸上,弄的像狼外婆一样领出来,众人一见立刻哄堂大笑。 随后大婶向姑娘告别,她是负责照顾新人的伴娘,为了装得逼真自然要一直陪在我身边。姑娘微笑一下以示安慰,倒是大婶十分的依依不舍。 当晚这位真正的表妹就要以族长身份留在村公所里,众长老客客气气的和她告辞,我随大伙往外走时悄悄回头,见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轻轻打开自己的长辫,伸手从桌上拿起剪刀。 我心情忽然变得沉重起来,觉得那女孩子太过可怜。 以闷油瓶的性格,从来都不晓得为自己的利益谋算,她当上族长夫人自然是享不到什么好处的,而且过不多久两人就要分离,如果没有足够的爱情支撑,单凭着对家族的忠诚实在是很难熬过漫长的十年,看来我得劝闷油瓶对她格外好一些才行。 黑眼镜也夹在人群里送我,见我一直低头不语,就咬着后槽牙用舌头发音悄悄问:“你好像不大开心,是不是从大嫂突然变成小三有点不适应?” 我冲他一乐问道:“你师父是不是从来没揍过你?” 黑眼镜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了,一言不发的跟在我背后。 到了姑娘家里我才知道,她父母都已经过世了,眼下跟兄嫂一起生活。那两口子肯定事先已经得到讯息,见了我也不多问,直接把我让到姑娘住的小屋。 胖大婶出去端了碗饺子进来,说:“姑娘明天就要出嫁了,吃一碗子孙饽饽吧,这是你哥嫂亲手包的。” 我知道这原本是给真正新娘预备的,心里越发为那姑娘觉得凄凉,就问大婶能不能让人把饺子送到村公所去,大婶说:“村公所也准备饭了,这个你就吃了吧,不必婆婆妈妈的!” 我听了也不好再勉强,反正早已经饿的狠了,夹一只热腾腾的饺子塞进嘴里,刚嚼两下就觉得不对劲,忙问道:“大婶,这饺子好像没煮熟啊?” 胖大婶笑道:“不许说没熟,要说生,姑娘,祝你过了门儿早生贵子啊!”众人一听全都乐了。 我有点啼笑皆非,知道从现在开始就要假戏真做了,干脆发扬吃货精神,一言不发把一碗饺子造个干净。 众人见行过这道老礼就起身告辞,我跟着送到门口,低声嘱咐黑眼镜回村公所休息,万一有事发生也好照应一下他那个假师父,瞎子点头答应了。 我走到门口就被大婶拦住了,说新娘不能随意出门,由她自己替我送客。我乐得回到房间,剩下几个小时只有睡觉了,于是脱鞋上炕,铺好被褥头朝里躺下。 过不多会儿大婶回屋来了,看见我的模样不由分说一把薅住褥子,将我拖死狗一般拽到火炕的另一头,中途还将头跟脚调了个方向。 我不明所以,缩在被窝里看着她,心想这东北老娘们实在生猛,我睡个觉碍着她什么事了? 大婶见我一脸困惑就笑起来,告诉我年轻人不兴睡炕头,捂上热了容易出鼻血,而且睡火炕的正确方向是头朝外。 我这才知道睡觉的方向原来还有讲究,忙问她为什么必须头朝外,大婶挥挥手让我快睡,说自己就在外间,让我有事尽管喊她。 我本来打算明天好好跟着热闹一下,现在莫名其妙成了新娘,看来只能老实呆着了,反正我也不需要早起化妆上头,索性放开大睡,一直到天大亮了才被大婶唤醒。 急急忙忙梳洗一番,大婶取过嫁衣帮我穿上。 我活了三十来年头一次穿裙子,几乎连路也不会走了,对着镜子打量半晌,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光头造型配着大红衣裙忒像泰国人妖,不知道闷油瓶见了我会不会当场呕吐? 一想到他反胃的模样我就忍不住幸灾乐祸,当即扭着腰枝在地上晃了两圈。 大婶笑得前仰后合,连忙指导我走路的方式,告诉我要用内八字脚迈连续的小碎步,这样裙摆会飘得大一点,双脚才不至于露出裙外。 我按她的指点又兜了几圈,步法慢慢开始得心应手,逐渐找到一些凌波微步的感觉,随即挑起眉毛对镜捏了一个兰花指,连旁边的胖大婶都跟着毛骨悚然起来。 我在屋里准备做新娘的当口,外面锣鼓已经响过两三通,最后在门前停住不动,滴滴答答的吹奏起来,大婶告诉我是迎亲的队伍来了。 我心里顿时有些紧张,过了没几分钟,假新郎就一身长袍马褂走进来,我们俩互相望着对方的怪模样,都不免十分尴尬,幸亏胖大婶在旁边打圆场,叫人端了两碗长寿面进来。 我趁吃面的功夫偷眼打量那姑娘,其实她和闷油瓶相貌还是有些细小区别的,不过不熟悉的人应该看不出来。 假新郎一直都很沉默,只是在快出门时低声嘱咐我,入洞房后不要随意出来走动,免得撤退时别人找不到我,接着又犹豫一下,才郑重说道:“那套衣服是我妈留给我的念想,你逃跑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弄坏了。”我一听急忙点头答应。 第一百三十二章 闷王娶亲(三) 洞房花烛 接下去的一切繁文缛节我实在是没兴趣讲出来,这种传统结婚仪式各类影视片里总是不厌其烦的反复出现,少年时我也曾幻想过当一把主角,只不过就算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蒙着红盖头坐花轿的那位。 总算熬到了拜完天地,假新郎用一条打着花结的红绸子把我牵入洞房,随后就发扬真正的闷油瓶精神,一声不响的扬长而去。 胖大婶推我上炕坐福,大声吩咐各种注意事项:不许私自揭盖头,不许随便下地溜达,说在炕头上坐的越久将来福气就越旺,我只好悄悄问她,得坐到什么时候才算交差。 大婶抓了几把红枣和栗子撒在我怀里,咬着耳朵说这小院是汪家的重点攻击目标,他们一定会等到晚上族长入洞房后才下手,我们的人也在屋里布置了秘密武器,让我千万别到处乱动,万一触发机关会有危险,说完就借口外面还有好多事要她照应,扔下我匆匆走了。 我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刚过中午,恐怕还得过五六个小时天才能黑,禁不住长叹一声,听着外面笑语喧哗,而我只能耗在这里干瞪眼了。 坐了大概一个小时,只觉得屁股下面越来越烫,这也是早前传下来的老令儿,让新娘坐在热炕头上,寓意将来日子红红火火,同时也是对新人的一种恶搞方式。 不过老子又不是女人,再这么烙下去不把蛋烤熟了才怪,虽然大婶不许下地,却没说过不能动地方。 我当即撑着双手慢慢挪到炕边,百无聊赖的开始消灭裙子里兜的红枣和栗子,正吃得津津有味,忽听屋外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群姑娘已经叽叽喳喳的闯进房里。 我根本没想到还有闹新房这回事,一时间不知所措。 一个女孩见满地都是枣核和栗子皮就大笑起来,尖着嗓门叫道:“梅姐,你怎么把撒帐的枣和栗子给吃啦?真够馋的,看晚上族长回来不收拾你!” 我一听心里搓火,暗想那小子有什么本事收拾我,大不了一夜七次,吴大爷怕他不成?好在隔着一层盖头,干脆当成没听见,一声不响的端坐装淑女。 那姑娘见我没反应,就啪嗒啪嗒走过来,我刚从盖头下面看到两只红鞋,便有一只香喷喷的小手伸进来捏我脸颊,我急忙向后一缩,正赶上那姑娘探头瞅我,两下里一对眼,全都吓了一跳,小丫头尖叫一声往后跳开。 其他女孩立刻大笑起来,问梅姐怎么整治你了,那女孩显然还不曾回过神儿,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作答。 那群女孩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有人开始出坏水准备捉弄我。 我暗想要糟,万一她们上来动手动脚,一定会发现盖头下面是个大老爷们,正在六神无主,忽然一把大嗓子在外边吆喝起来,随即张大嫂赶来救驾,那个穿红鞋的淘气女娃啪的挨了一巴掌,被提着耳朵带走了,其他人见势不妙,也都稀里哗啦跟着出去,我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过了没几分钟,张大嫂独自返来,将窗帘全部拉拢,悄悄嘱咐我从里面把门插上,谁叫都不用开,免得那群丫头小子喝了酒又来闹房。 我依言下地锁门,忍不住又问什么时候我才可以收工。 张大嫂摇摇头说:“老老小小走的太慢,还没全部撤进地道,喝喜酒的男人正在尽量拖延时间,你先耐心待着,时候到了一准有人来接你下地道,我们哪能把大功臣给忘了。” 我知道想提前出去肯定是没门了,只得怏怏不乐的回到炕上,反正门窗都已经关好了,没人看得见我在屋里做什么,索性揭去盖头躺下养神。 过不多久果然又有小青年来闹房,在外面敲门叫嚷不休,我捂住耳朵只当做没听见,那些人来来去去折腾许久,最后终于失去兴趣不再来了,洞房里这才消停下来。 这时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大约快要定更了,前院仍旧传来猜拳行令的声音,看来张家老小还没完全撤走。 我越发急不可耐,忍不住起身下地,担心有人在外面窥视,于是把喜烛全部挪到窗前,这样外边就看不到我在屋里活动的身影了。 搞完这些,我把盖头掀起一半,顺手在桌上拿了块喜饼大嚼,琢磨着要不要各处搜一搜,看看新房里到底藏了什么神密武器。 新房是我带领女眷们亲手布置的,基本没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只有墙边几口柜子能搞点小动作,走过去拉开柜门,里面都是些叠好的衣服跟被褥。 我更加纳闷起来,心说难道有夹壁墙不成?于是走到墙边把耳朵贴上去轻轻敲打,刚检查到一半,外面忽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我急忙放下盖头,站在黑影里静静听着,想等外面的人出声以后再决定开不开门。谁知道那家伙根本没敲门,在外面咯朗咯朗鼓弄几下,竟然自己开门进屋来了。 我吓了一跳,赶紧把盖头掀起一角,一个瘦瘦的身影已经向我面前扑来,我刚意识到那是闷油瓶,双臂早就被他一把捉住了。 我心说你奶奶的,前几天还死活不肯结婚,进了洞房倒跟急猴子似的,怕他马上再有下一步动作,急忙说:“喂喂大哥,你看清楚了是我!” 闷油瓶说:“我知道是你,快点把这裙子脱了,咱们没多少时间了。”说着伸手要拉我裙子。 我赶快按住他说:“那可不行,我这个人慢热,你得先跟我调调情……”一句玩笑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他扛起来往炕边走去。 我急忙双腿乱踢,闷油瓶在我屁股上重重拍了一掌,意思是让我老实一点。趁我愣神的功夫,将我竖着戳在炕沿上,自己也一迈腿站了上来。 我和他面对面立着,前胸几乎贴在一起,闷油瓶伸手扯下盖头丢在炕上,目不转瞬的盯着我看,我被他眼中异样的光彩所慑服,痴痴回望着他,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柔情。 闷油瓶双手不停,眨眼工夫将我身上嫁衣全都脱了,我有些魂不守舍,不由自主的伸手去解他腰带,蓦然脸颊被掴了一掌,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闷油瓶用他贱贱的小眼神鄙视了我一下,似笑非笑的说:“你又胡思乱想什么,穿着女人裙子怎么钻地道,快点给我上去。”说着托起我就往上面举。 我顿时清醒过来,知道又被那个混蛋耍了,来不及张口骂他,感觉脑袋已经触到屋顶,接着眼前一片黑暗,竟然推起一片吊顶的石膏板,从一个方形洞口钻进去了。 我急忙抓住洞口两侧边沿顿住身形,低头看着那个闷葫芦,闷油瓶以为我又要闹别扭,立刻啧了一声,我说:“你把裙子先递给我。” 那小子刚想表示反对,我急忙说:“那是你老婆的嫁妆,她妈妈亲手绣的,我答应完好无损的还给人家。” 闷油瓶听了就让我先爬上去,把衣服拾起来交给我。 我眼下只穿了套衬衣,捧着一大堆衣服没地方处理,想了想干脆挽成一团塞进怀里,搞得胸前鼓起一大块,像快要分娩的孕妇一般,闷油瓶一看几乎笑了出来,急忙咬住嘴皮假装严肃。 我担心他不跟我一起走,于是试着向下伸出双手。 闷油瓶很痛快的拉住我爬上来,打起手电在前面带路。我这下反倒有些意外,问他:“你不用留在外面主持大局吗?” 闷油瓶说:“这里地道网太复杂,我怕你一个人爬丢了,把你送上正路我再回去。” 我说:“你老婆现在干什么呢?”他听了就回头瞅我一眼,我说:“你别看我,我是问你新娶的那个。”闷油瓶嗤的一笑说:“我不知道。” 我在后面忍不住生气,埋怨道:“你奶奶的,老子本来是你大老婆,就这么莫名其妙成了小三了,还要在洞房里干耗一下午,连杯喜酒也没喝成,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我看你应该先跟我圆房才对。”闷油瓶一听就捂着脸发笑起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谁是我的新郎 我跟在后面一边爬一边训斥他说:“你小子给我严肃点儿,不许嬉皮笑脸的,我现在要跟你谈谈正事,你下个月就回终极了,打算怎么安置新娶的嫂子?” 闷油瓶泰然道:“不干我的事,是你和她拜的天地。” 我一听差点从房梁上滚下去,闷油瓶急忙伸手拉住我,像塞麻包一样推进夹壁墙之间的缝隙,让我顺着里面的梯子向下爬。 他自己也紧跟着溜下来,摸摸索索打开一面翻板,让我进去以后往左拐穿出小洞,沿着最宽的一条地道走,很快就能追上撤退的队伍。 我知道他要回上面,当即一把薅住他脖领质问道:“你丫刚才什么意思?我可是替你拜的天地,是你弟弟和七个长老求我帮忙的;老子为你结婚花了八万多,你可不能拿婚姻大事当儿戏。” 闷油瓶轻轻推开我说:“这事回头再聊,外面已经动上手了,我不能耽误太多时间。”说着转身钻回小洞,抓住那道梯子便往上爬。 我气急败坏,扑上去握住他脚踝用力一扯,咬牙切齿的说:“你给我回来,话没说清楚想往哪儿跑!” 闷油瓶没料到我会去拉他,顿时一脚踏空,仰面从梯子上翻了下来,整个人砸在我怀里,我被他撞了个筋斗,两个人同时滚倒在地。 我也是急中生智,就势双手合抱将他胳膊锁住,闷油瓶似乎有些恼火,肩膀在我下巴上重重撞了一记,随即腰背用力想挣开束缚。 我没提防他会来这手,差点连舌头都咬下来了,恼怒之下生出一股蛮力,像练柔道一般使劲将他翻在下面,用全身重量死死压住。 闷油瓶在下面用力扭动,我知道他想使鲤鱼打挺摆脱,急忙勾住他小腿,两个人像拧麻花般缠在一起。 他见我不肯松手,就曲臂用肘锤狠撞我腰眼,我忍痛按住他不放,咬着牙骂道:“爷爷个龟毛棒槌的,你骗我装新娘跟一个大姑娘拜堂,现在还敢打人,不结婚就快把老子的钱还回来!” 闷油瓶有点无奈,只得说道:“你别闹了,我现在哪有钱?” 我学着电影里的反派狂笑几声,刚说了句:“没钱就拿你自己抵债……”那小子忽然从根本不可能的方位翻出一只手,扳住我左侧肩关节使劲一扭,我猝不及防,疼得杀猪一般大叫起来。 趁这机会闷油瓶立即甩开我脚底抹油,我知道再抓住他的可能性不大,索性不去费力气跟他纠缠,自顾躺在地上喘气,思量着回头怎么收拾这坏小子。 闷油瓶走了几步见我没起来追他,倒有些不放心了,停步问道:“你不要紧吧?” 我本来没想耍熊,听他这么问忽然心生一计,立刻闭上眼睛装死。 那小子等了一会见我仍旧不动,就走回来查看,我趁他俯身的功夫一个头锤甩去,脑门碰脑门发出砰的一声,闷油瓶被我顶了个趔趄。 我心里恨得要命,跳起来一记右勾拳朝他下巴上猛击,那家伙见我来势汹汹,托住我的手往旁边一带,趁我招数使老,在我肩头上轻轻推了一掌。 这一推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我立马失去平衡,随着他的掌力向斜下里冲过去,亲亲热热的一头撞在洞壁上。 幸好地道里的土层还不算太硬,我半个脑壳一下钻进墙里,撞得眼前金星乱舞,像慢动作一样顺着洞壁滑下来,仰面躺在地上直翻白眼。 闷油瓶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弯腰凑过来,饶有兴趣的冲我打量一会,忽然抿起嘴乐了。 我晕乎乎的望着那张笑脸,突然间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 闷油瓶虽然偶尔也会被我或是胖子逗笑一下,那几乎都是若有若无的惊鸿一瞥,我从未见他笑得如此阳光灿烂,而且颇有些女性的妩媚味道。 我开始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闷油瓶,难道刚才在洞房里跟我调情的竟然是那位假新郎?这个念头顿时让我脖子根都发凉了,我努力瞪大眼睛要看清他的容貌,张嘴想问你到底是谁?无奈全身各处都暂时不受中枢神经控制,干嘎巴嘴却说不出话来。 微笑的闷油瓶这时伸手拍拍我的脸,忽然用女性的声音说:“你先在这儿躺着吧,反正外面也挺危险的,等汪家的事料理完了我让表哥来接你。” 我听了脑袋顿时嗡的一响,立刻就想爬起来挖个盗洞钻进去。 刚才满以为是跟闷油瓶在一起,所以尽讲些平时开玩笑的胡言乱语,谁知道对着的竟然是他表妹,眼巴巴看着她转身离去,心里绝望得只想放声狂叫,肚子里不住问候闷油瓶的大爷,心说你平白无故让我装什么新娘,老子连谁是新郎都搞不清,这下子糗可出大了。 我大概还没撞到轻微脑震荡的程度,在地上躺了没多久就慢慢缓过来了,爬起身舒展一下四肢,除了头有点晕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我站在着地道里有点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按理说追赶撤退的人马是最安全的,上面正在进行大规模两族械斗,完全是冷兵器时代的角逐,危险可能来自四面八方,更何况还有二口女和禁婆夹杂其间?就凭我手无寸铁外加三脚猫的功夫,现在上去差不多等于找死,不过自动划归老弱病残一组也实在有点不甘心。 而且我刚才还替闷油瓶惹了乱子,总得知会他一声,要不回头新娘子查问起来,为什么有个变态男和他拉拉扯扯,还自称是他大老婆,那小子一定张口结舌。 想到这儿干脆一咬牙钻回小洞,打开翻板顺着梯子往上爬,刚回到新房的棚顶上,就听见下头忽然传来一声非常细微,但却格外清悠的锣响。 我有点纳闷,暗想这里不是新房吗,怎么会有人在下面敲锣?随即想起老张媳妇那天讲的二口女传说,汪家是用湘西赶尸人的方法控制那些女怪的,莫非我听到的不是普通锣声,竟然是阴锣! 这个念头令我心脏狂跳起来,不由自主的兴奋异常,急忙快爬了几步来到天棚入口,轻轻掀开一条窄缝往下看,洞房里的情景让我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那天听张大嫂讲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根据她的描述自动自觉脑补了一群生着两张巨口,并且布满獠牙的凶暴女人形象,万没想到活生生的二口女和我臆想中的差别竟然如此巨大。 此刻,我藏身的洞口下方就有一个二口女正在蠕蠕爬动,惨白的酮体几乎是赤裸的,手足弯曲盘绕的程度完全超乎我的想像,一大缕头发黏嗒嗒的沾在后背上,有些变形的头部转来转去,似乎正在监视前方某个目标。 我不由自主的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尽量屏声静气把洞口的石膏板开大一点,想看看下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不想眼前猛然黑影疾晃,一大蓬湿头发迅雷不及掩耳缠绕上来,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扑通一声落在地面上。 还没等我有所反应,缠住我脖子的黑头发就呼的一下缩了回去,像有生命一般嗖的直竖起来,发根下面雪白的脖子上一张大口无声的张开,上下两排尖牙令我不寒而栗,更吓人的是,一根布满味蕾的紫红色肉柱已经伸出口外,灵蛇一般蜿蜒曲折的向我面前游动过来。 老苗的鸡爪手虽然已经能用了,大脑却仍是一片混沌初开景象,正在努力调整,感谢朋友们对俺的耐心。 第一百三十四章 赶尸 眼看着生满肉刺的大舌头缓缓伸到面前,我下意识的就想抓件东西抵挡,回手往背后一划拉,摸到一面圆滚滚好像锅盖似的东西,按上去还呼哧呼哧直颤悠,估计很有可能是个活物。 我心说要糟,这屋里怎么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来不及辨别究竟是啥,双手捧住就想抡起来去砸二口女。 谁知那大圆球被我抓的怪叫起来,竟然张口骂了句街,紧接着冰冷梆硬的枪管呼的从我肩膀上戳过来,砰的一声巨响,二口女中弹向后飞出,趴叽一下贴在墙上。 我耳朵被枪声震的像飞进去一百只蜜蜂般嗡嗡作响,心情却前所未有的愉快,知道是援军到了。回头一看开枪的竟然是胖子,原来我刚才摸到的大圆球是他的肚皮。 我当即大喜,正想表扬他几句,谁知胖子倒先咧嘴笑起来,打着哈哈问道:“小吴啊,胖爷听说你嫁给小哥做老婆了,我还没给你道喜随份子呢,回头别忘了请哥哥我喝酒啊!” 一边说一边上上下下打量我,见我只穿着衬衣就问:“哎呦,这什么情况?该不会是你们俩正在洞房让汪家给搅了吧?啧啧,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 我一听就让他滚一边去,问他这些天一声不响的跑哪儿去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张家村。 胖子笑了,说闷油瓶派他去秘密购买一批军火,已经好久不跟那伙人联系了,辗转找了好几个老关系才算搞定,把手里的步枪仍给我,说这是样品,问我牛叉不牛叉。 我接过来拉动枪栓查看一番,发现是枪王AK-47的最新款,就问胖子:“你小子还真有道行,从哪弄来的?” 胖子得意万分,对我笑道:“这可不能说,必须保密。不过听那哥们跟我讲,俄罗斯‘伊热夫斯克’制造厂已经宣告破产了,这可是绝版,那一支就送给你了,留着作纪念吧。” 我正想打听闷油瓶让他买军火到底用在哪里,刚才中枪的二口女已经爬回地面,此刻又开始骚动起来,胖子立马摘下挂在肩膀上的一面小锣敲了两下,众女怪闻声慢慢安静下来,齐刷刷转头对着胖子。 我这才发现,每头女怪面门上都贴了张朱砂符,这东西似乎起到镇静剂的作用,二口女一个个都处于半休眠状态,难怪刚才攻击我时慢吞吞的,禁不住心里有点奇怪,问他啥时候学会的这本事。 胖子说:“是小哥教的。刚才这群女怪一进村就要吃人,幸亏小哥一掌毙了汪家那个赶尸的家伙,把这玩意抢过来了。”伸手向我展示一下手里的阴锣,又在上面轻轻一击,那群女怪听到锣声立刻整肃队伍,在胖子一米开外围成个半圆形,小心翼翼的等待他发令。 我忙问他闷油瓶在哪儿,胖子答道:“外面还有几头女怪到处撒野,小哥和瞎子带一队禁婆围捕她们去了,让我看着这几个,你来得正好,我正愁赶她们上路人手不够呢。” 说着取出一串铃铛递过来,我问他给我这个干啥,胖子笑道:“亏你老家还是长沙人,没听说过湘西赶尸匠怎么作法?” 我多少也知道一点,就问胖子:“你是让我摇着招魂铃在前面引路?” 胖子点头赞道:“聪明!小哥说这些女怪要统统带去冰谷处理掉,一次性解决问题,免得以后再生事端。” 我说:“别瞎扯了,还是在这儿等小哥回来吧,赶出去万一跑了怎么办,你又不是禁婆,有本事抓回来么?” 胖子说:“你没看小哥都给贴符了吗?有这道安魂符镇着包你没事。” 忽然发现我胸前鼓起一大块,就咧嘴笑了,自言自语道:“哎呀,这肚子都快赶上胖爷了,看起来老闷还真挺好使,你小子这么快就怀上了,恭喜啊恭喜!这要是将来真生了,你说胖爷我算舅舅啊还是大叔?” 我听了脸皮直发烧,就骂胖子:“你丫少说废话,要走就赶紧一点。” 胖子见我答应了便高兴起来,递过一顶白麻布的高帽子让我戴上,又给我一张写了类似密宗真言的黄表纸。 我一看就说:“你他娘的给我这什么破玩意,看着怎么像顶孝帽子?” 胖子笑道:“没错,就是孝帽子!你小子连这都不懂?赶尸人都戴这个。” 随后又教我几句口诀,让我记不住就按纸上写的那些音译字照葫芦画瓢,说罢敲一声阴锣吆喝道:“好嘞,吴大法师头前开路,咱们哥几个这就走着!” 我心里着实有些不托底,赶尸这项秘术因为太过诡异,随着交通设施的逐渐发达,建国前后就已经基本上绝迹了,控尸法门现在恐怕只有汪氏的首领才知道一二,不知胖子教的这套玩意管不管用。 好在招魂铃和阴锣都是汪家特制的,可以起到约束二口女的作用,再加上闷油瓶的符咒,应该不会出多大问题。 我不想在胖子面前显得太没用,于是硬起头皮摇几下铃铛,按照那厮刚才传授的口诀吆喝起来,又把所谓的咒语照本宣科念了一遍。 伏在地上的众女怪迟疑片刻,随着铃声开始慢慢爬动,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带着她们缓步往门口走去,胖子跟在后面掠阵,一边走一边鸣锣开道。 走出村公所没多远我就累出一身透汗,赶着这些二口女实在是项技术活,走快了队形变得松散,难免就有一两个想临时开小差跑路,走慢了那些黏糊糊的女怪紧紧贴在背后更是吓人,费了好大劲才总算找到点合理的节奏,一行人拖拖拉拉往村外行进。 这时两族的械斗已经进入尾声,看来是我们这方胜了,到处都有张家的年轻人手持兵器追剿残兵败将,村里有几处燃着火头,看来张家这边也有损失。 我和胖子都不认识路,叫住一队人打听去冰谷的路线,那位首领立刻派几名手下负责指引,带我们从一条小路出了村子,慢慢往山顶爬去。 湘西赶尸人的活动范围其实不大,主要是在沅陵、泸溪一带的山区,对应崇山峻岭之间的崎岖小路自有一套相应法则。 汪家人驱使二口女的方法大致上照搬赶尸术,一上山路我就按胖子指点换了一种摇铃的方式,背后阵脚稍稍乱了一下,胖子立刻念动真言,随即又大声呼喝。 经过一阵短暂调整,所有二口女重新排列好队形,我在胖子的催促下再次开始赶路。 刚走出没几步,我就感觉背后鼓起阵阵凉风,回头一看,只见山间小路上已是白雾弥漫,成群的二口女怪无声游走于惨白的月光之下,身影在浓雾中时隐时现,雪白的脊背随着铃音起起落落,一眼看去诡异万分。 走出大概两三里山路,我逐渐找到一种大仙的感觉,招魂铃摇出的节奏也越来越悠扬圆滑,直如行云流水一般。 正自陶醉,忽听胖子在背后夸我:“天真哪,我说你小子挺能啊,实在是干啥像啥,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你知不知道走前边带路的那个其实叫大司?一般都得是专业人士才能称呼大司或大师,比如说像苍老湿啊什么的。” 我一听就火了,停住脚回头骂他:“你个死胖子能不能积点口德?老子好歹也是你兄弟,替小哥拜堂可是七位长老求着我的,你少拿这件事寻开心!我警告你要是敢出去跟人乱说我嫁给老闷了,看老子不灭了你丫挺的!” 胖子听罢哈哈大笑,我正要接着训他,忽然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胖子大惊失色,伸手指着一个地方似乎想告诉我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往那儿瞅,就猛然被一条黑影给扑倒了,胖子和其他人立刻冲过来救援。 我转头一看压住我的是头二口女,脸上符咒不知怎么弄掉了,正神情凶暴的冲我嘶吼,巨口里散发出浓浓的血腥气味,呛得人几乎作呕。 原来这家伙在清醒状态下竟然如此可怖,我当时就做了一个以后看来极端错误的决定,随手仍掉招魂铃,把胖子给我的AK-47抄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绝壁惊魂 如果面前对手是人或者一头猛兽,我的决定应该相当靠谱,二口女发起攻击时我甚至已经抢先勾动了扳机。 不过还是比她晚了一步,就在枪响的一瞬间,二口女的大长舌头卷住我胳膊用力一拉,枪口立刻调转方向,子弹呼啸着从胖子耳边飞过去,胖子吓得怪叫起来,异常灵巧的向旁边一跳。 他这一躲不要紧,正好冲进了二口女的队列当中,情急之下也没顾上加什么小心,一阵连滚带爬之后,好几只女怪头上的符咒被碰掉下来,随着山风飘飘摇摇的朝远处飞去,刚才还极有秩序的队伍立时间大乱起来。 胖子身处二口女包围之中,眨眼就被七八条挂着黏液的手臂卷住了,血红的舌头在他脸前晃来晃去。 那胖厮情急之下早已经顾不上敲锣了,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架着步枪狂扫,震的胳膊上的肥肉不住乱颤。 张家几名小青年见胖子情势危急,立刻冲上前去解救,二口女去掉符咒之后变得极不好惹,转眼将几个人全部困在当中,双方短兵相接,一时间打得不可开交。 我这边虽然只有一头女怪,还是被她逼的手忙脚乱,AK-47根本来不及瞄准击发,只能当做烧火棍乱捅,幸亏那女怪忌惮我手里这根棍子会冒烟出火,还能发出吓人的响声,所以没敢步步紧逼,我才能勉强支撑着不被她啃上一口。 这场动乱其实只维持了几分钟时间,就在我眼看要顶不住的时候,一条身影从山下疾奔而来,我一看那躬着背的姿势就认出是闷油瓶,当时心里一松,乐的差点晕过去。 闷油瓶几个起落就到了附近,离我还有几米远时挥起手中长绳将攻击我的二口女拦腰卷住,用力拖向自己身边。 那女怪愤怒的嘶嘶叫着,猛然后肢一纵朝闷油瓶头顶上扑去。 闷油瓶双足不动,上身似风吹杨柳般摆了一下,千钧一发让过攻击,趁女怪掠过自己身边之际,右手攸然而出,将一张符咒重新贴上女怪额头,二口女立刻就像断电一样扑通落回地面,懒洋洋趴着不动了。 我一见大喜,跳起来想去帮助住胖子他们,闷油瓶说:“先找到摄魂铃。”我一想不错,急忙扑到路旁在草丛里乱摸,闷油瓶再次挥起绳索去套另外一头二口女。 胖子见到小哥心中也有底了,趁几头二口女回身对付闷油瓶,手中突击步枪开始发挥作用,忽而点射、忽而连发,将二口女队伍慢慢迫向山路的另一侧,想把她们从那里挤下悬崖绝壁。 其他人瞬间都明白了胖子的意图,立马开始全力配合他。我忍不住暗中赞叹,这老小子临敌之际往往一瞬间就能想到克敌制胜的法子,如果生在二战时期,说不定会成为一员抗日名将。 虽然闷油瓶曾经打算按老规矩把二口女送去冰谷,这时似乎也赞同胖子的临时决定,干脆改成就地处决。 只见他身形几个起落,又有两头女怪被贴上了符咒,造反队伍逐渐安静下来,一个小伙子腾出手,跑过来借走我的步枪,帮着胖子驱赶二口女。 AK-47的子弹虽然射不死二口女,不过巨大的冲击力还是相当疼的,二口女颇为忌惮这种武器,为了躲避枪弹,只能按胖子的设计一点点向悬崖方向退去。 崖边岩石长期受雨水冲刷,大多不太稳固,平时村民谁都不会轻易踩踏,二口女不懂得这些,刚退到崖边,就听呼隆一声巨响,一大块岩石禁不住压力坠落深谷,这一下立刻引发大面积塌方,顿时有好几名二口女跟着掉了下去。 其余女怪见此情景,似乎明白了胖子的险恶用心,离崖边稍远的立刻停止后退,准备掉头反扑。 胖子见自己的妙计奏效,心中不禁得意万分,一面自吹自擂,一面动手更换弹夹。 偏巧这时一头女怪发起进攻,带头向胖子扑过去。闷油瓶急忙救援,二口女脖颈被绳套锁住,撕咬动作无比生动的定格在胖子眼前不到一寸,胖子一见大笑起来。 这时又有一头女怪斜刺里冲过来,闷油瓶只得朝崖边迈出一步躲闪,谁料正好踩到地面的一堆黏液,脚下一滑,拖着两头女怪一同向崖下落去。 胖子脸都吓绿了,笑声立刻变为惊呼,我根本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唬得魂飞魄散,想都没想就扑过去抓他。 我们平时看的动作电影里经常会遇到这一类狗血桥段,为了表现主人公的善良品质,安排他们在亲友或敌人高空坠落时不顾一切扑上去拉住对方的手,然后凭着一股意志力将下面的一个或者是几个人安全拉上来。 其实稍微有点重力学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天方夜谭。一个人本身体重加上下落的冲力根本不是一条胳膊能承受得了的,除非那条手臂的主人名叫克拉克.肯特,否则伸手拉住以后的结果只能是跟着一起掉下去粉身碎骨。 我从没想到自己会干出这样的傻事,就在握住闷油瓶手腕的那一瞬间,我听到肩关节发出撕裂般的咔嚓一声,上半身紧跟着也滑下去了,掖在衣襟里的那套大红吉服呼啦一声被山风展开,大鸟般飘落悬崖下面去了。 我情不自禁的双腿乱踢,幸亏及时勾到一块山岩,当即用另一侧手脚拼命抱住,朝胖子声嘶力竭的大叫起来。 偏偏胖子那狗日的让一头女怪绊住了,呜嗷三叫唤却冲不过来。闷油瓶吊在空中,随着二口女的挣扎惊悚地荡来荡去,正在全力弄断缠在身上的绳子。 我现在动一下胳膊都不可能做到,更不用说拉他上崖了。 固定身体的那块岩石正在逐渐松脱,这点连闷油瓶都感觉到了,他停住扭扯绳子的动作,抬起眼睛默默的注视着我,随即做了一个让我心胆俱裂的举动,伸出另一只手来扳我的手指。 我当时眼泪都下来了,腾不出手制止他,只能扯开嗓子大喊:“小哥,不要啊!你让我跟你一起死吧!” 后来黑眼镜曾经把这句经典的琼瑶对白转述给解语花,那小子还就此发表了许多中伤我的胡言乱语。 我其实也非常后悔自己说了这么暧昧的话,如果当时我再咬牙坚持一下,闷油瓶的表妹可能就不至于在战斗结束以后悄悄出走了。 实际情况是胖子只延迟了十几秒的功夫,我刚开始随着石头往下滑就被他那个大胖体格扑上来死死压住了。 随即好几条胳膊从后面伸过来抓牢我,一点点将下面那一大串提了上来,轮到二口女的时候有人挥刀斩断绳子,那个惹祸的女怪一路翻着筋斗掉了下去。 胖子累的够呛,坐在地上抱着我不住喘气,汗珠子稀里哗啦落了满脸,一边揩抹一边问我有没有事。 我惊魂未定,一见闷油瓶上来就扑过去用右手抱住他,把脸紧紧压在他胸前;刚才在崖边使力过猛,整条左臂都失去知觉,这时已经不能动了,像跳机器舞一样在旁边耷拉着。 闷油瓶一声不响的任我抱着,过了半晌才轻轻推开。我担心他到处乱跑再出意外,忙伸手拉住他,让他老老实实站在我身边。 黑眼镜带着几名张家人正在打扫战场,非常专业的驱使禁婆将残余的二口女赶落悬崖。 他是几分钟之前赶到的,先替胖子他们解了围,立刻就冲到崖边救我,砍断二口女绳索就是他的杰作。 我发现几名禁婆颈部都栓了条泛着荧光的捆尸索,一个人站在暗处牵着绳头,不时摇动一下摄魂铃作为指令,仔细看大吃一惊,那人竟然又是一个闷油瓶。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终极的秘密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急忙撒开闷油瓶的手,一面上下打量他一面心里默默祷告,但愿我身旁这块料才是真的,要不然连着两次表错情,实在丢人现眼死了。 不过事与愿违,对面那个闷油瓶见我注意到他,就把禁婆的掌控权交给黑眼镜,迈步朝这边走来,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两个一模一样的活宝,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回去。 对面的闷油瓶似乎并未发现我的窘态,低声问道:“你怎么样,伤的要不要紧?” 我胳膊这时候木木的没什么知觉,就说:“还好。”身旁的闷油瓶替我答道:“他肩关节拉脱臼了,韧带恐怕也伤得厉害,你帮着处理一下,我负责带人去善后。”我一听她本来的嗓音就知道完蛋了,这回碰上的又是西贝货。 闷油瓶叮嘱他表妹说:“一定要下到谷底确认二口女已经全部死亡,清点数目以后用火焚化了。” 我身边那个假闷油瓶点头答应,向几名张氏族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走。 胖子一见还有热闹,急忙表示他也要去,对我说:“天真哪,你肩膀受伤就别去了啊!留下让小哥帮你治治。” 我没搭理胖子,瞪了一眼闷油瓶,越想心中越搓火,忍不住肚里开骂:你姥姥个鸡屎!怎么回回弄个假的糊弄人,是不是你们俩拿老子蒙着玩感觉挺开心? 闷油瓶这时忽然冲他表妹‘喂’了一下,假小哥闻声回过头,两人用几乎一模一样的面瘫表情对望着。闷油瓶板着脸说:“你以后不要再假扮我了,也别穿和我一样的衣服。” 我一听忍不住替他捏了把汗。心说你要死了,老婆刚过门就发现你有个男蜜,还敢这么耀武扬威,这不是没事儿存心找抽么? 谁知那位表妹并没发作,只淡淡看了闷油瓶一眼,点点头说好。我望着她的背影不免暗暗奇怪,心说原来当族长竟然有这么多福利,连找小三儿也不会被老婆修理。 几名村民对地形十分熟悉,很快就在附近找到一处豁口攀援下谷,胖子看了看闷油瓶,又冲我叽咕叽咕老鼠眼,不怀好意的笑着,跟那些人凑热闹去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破晓,闷油瓶叫黑眼镜赶紧找一处山洞安置禁婆,这些东西生长于古墓之中,不适宜见到天光。 黑眼镜知道利害,答应一声匆忙走了。等山路上只剩下我们俩,闷油瓶就走过来摸我肩膀,我将他扒拉到一边说:“你少理我。” 闷油瓶劝道:“别耍小孩子脾气,受伤了怎么可以不治?” 我说:“咱们把话说清楚了再治,你是不是故意安排我替你拜天地的?你小子自己不想结婚,就拿老子做挡箭牌,良心实在是大大的坏了。” 闷油瓶默然无语,过了半晌才轻声答道:“我已经老了,再说还有终极的事烦心,那姑娘只有二十五岁,我不想耽误她一生,我觉得你跟她挺般配的。” 我说:“般配个屁!人家为了等你才一直没嫁人,你就算不想结婚也应该婉言谢绝,随便转给一个陌生人是不是太离谱了?” 闷油瓶说:“你又不是陌生人,我很了解你,你肯定能做个好丈夫。我表妹人品厚道,功夫又好,对古董也很在行,会成为你生意上的贤内助,再说你好像挺喜欢长成我这模样的,那姑娘不是正合适吗?” 我一听脸皮有点发烧,讪讪说道:“你少臭美,我什么时候喜欢你了?我可没说过打算结婚。” 闷油瓶说:“你二叔一直担心你为了我的事钻牛角尖,你要是不肯结婚,吴家可要断后了。” 我一听有点奇怪,问他:“二叔什么时候跟你说的这些话,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闷油瓶一笑说:“那天在霍家别墅,你二叔说你准备跟我进终极,还托付他赶紧找老伴结婚,替吴家接续香烟。” 我仔细回想果然有这么件事,记得那天三叔还跟我唠叨过,说二叔在小哥房里密谋了好长时间,不知俩人在偷偷嘀咕什么。 想到这忍不住笑起来,追问道:“我二叔跟你诉苦啦?他有没有求你不要勾引我?” 闷油瓶摇摇头不肯说,我见他表情有点尴尬,心里大概也猜出了七八分。 我二叔这老头儿平时闲得无聊,在茶馆里尽玩高雅,估计是西洋歌剧听太多了,居然模仿这种老掉牙的桥段。 多半是把闷油瓶当成茶花女了,让他劝我放弃不着调的想法,老老实实回家娶媳妇过日子,没想到闷油瓶居然很守信用,连老婆都替我物色好了,想到这就咧嘴朝他笑起来。 闷油瓶趁机说:“你要是不生气了,咱们就看看肩上的伤吧。” 这时候我肩膀的拉伤部位已经开始作痛,于是点头答应。闷油瓶一只手从领口伸进衣服里,另一只手握住我的胳膊轻轻活动几下,低声嘱咐我不要护痛。 我知道他的正骨手法十分高明,当即身体放松,闷油瓶很快接好关节,从百宝囊里找出绷带将脱臼的手臂固定好,让我跟他下山回去休息。 我说:“我懒得走,你背我。” 闷油瓶蹙眉道:“你又不是小孩,干嘛让人背?” 我立刻翻小肠说:“这几天给你筹备婚礼,老子都快累完了,现在还特么受伤了,你背我一下都不行?别忘了前几天你受伤都是我背你的!” 闷油瓶想了想就同意了,背起我朝山下慢慢走去。 我在他背上暗暗好笑,对他说道:“喂,咱们也别这么闷头走,我有事和你商量。”闷油瓶嗯了一声,意思是让我说。 我说:“我这里有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你带我一块儿进终极,咱们先处理好马上要来的大事件,然后你尽量多教我一些本事,等我大概能应付里面的情况了,你就出来和老婆相聚,如果不放心,可以隔一阵子回去看看我就行啦。” 闷油瓶听了连连摇头,态度十分坚决,我说:“你就那么信不过我?”他说:“不是信不过,你不能够长期待在里边。” 我听了有点诧异,赶快问是什么原因。闷油瓶沉吟着不肯开口。我追问他:“你怎么不说了,是不是现编理由呢?” 那家伙忽然一伸手抄住我后腰,把我从背后挪到胸前,双手横抱在怀里。 我有点不好意思,急忙说:“哎哎哎,老子又不是大姑娘,你别这么搞!万一给人看见恶心死了,还是背着好了。” 闷油瓶道:“我有话跟你说,你必须看到我的表情,才知道我讲的都是真话。” 我心想就你那张铁板脸,哪儿会有什么表情,不过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闷油瓶说:“我上回进终极是准备长期驻守,所以处理完紧急情况之后,就各处转了转熟悉环境,想不到发现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一听他这几句开场白立马来了精神,终极里的秘密一向是我极感兴趣的(这一句有点类似甄嬛体了),不过闷油瓶总是讳莫如深,这个人性格倔得像头驴,就算逼他也不会透露半点,现在突然肯主动告诉我,实在有点出人意料。 不过我还是不敢显得太感兴趣,生怕触动这小子哪根敏感神经他又不讲了,只能点头表示我在注意听,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闷油瓶忽然换了个话题问道:“吴邪,你知道老九门关于守卫终极的那个约定吧?” 我虽然有些诧异,还是回答说:“知道,当年终极之门被考古队无意间打开,为了预防万一,老九门决定每家出一个人,以十年为限,轮流去守护那扇大门,你是想从这件事开始说起吗?” 闷油瓶果然点点头说:“我想告诉你一些有关终极的秘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再生波折 我听闷油瓶说要告诉我终极的秘密,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就问他:“前几天在斗里你还什么都不肯回答,现在怎么忽然转性啦?” 闷油瓶说:“本来我和你二叔都希望你能跟终极撇清关系,谁知道你又神差鬼使的自己掺合进来了,既然要参与行动,还是让你了解一些真相比较好。” 我一听他同意让我参加终极行动,禁不住喜出望外,这一眉飞色舞立刻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急忙说:“大哥,你还是让我自己走吧,这么脸对脸抱着别扭死了。” 闷油瓶一笑,使一招苏秦背剑把我甩到背后,我被他抡得眼前忽悠一下,埋怨道:“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老子一百多斤大体格甩来甩去你不嫌累得慌?” 闷油瓶也不还口,背着我脚步轻快的沿山路向下疾走,我并不急于催他讲终极的事,闭着眼睛伏在他瘦瘦的背上,想像自己正骑着一匹小马奔弛,渐渐一阵倦意袭来,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醒过来以后,我发现天又黑了,想必已经睡了一整天,躺在温暖的火炕上,唯一的感觉就是肩膀疼。 没想到韧带拉伤会疼得这么厉害,没几分钟我就出了一身虚汗,想从睡觉的地方爬起来,刚刚一用力,整个左半身立刻撕心裂肺的剧痛起来,我几乎五官挪位,不住的张嘴猛吸凉气,差一点就要叫出声来。 过了一阵,我眼睛开始适应周围的黑暗,发现自己躺在新房里,盖一床龙凤呈祥的大红被子,应该是闷油瓶把我放在这儿的,这个人好像从来不懂得疲倦,不知道又跑到哪儿去了。 我这几天有点操劳过度,本想接茬再睡一觉,不过拉伤的地方越来越疼,整个肩膀都火烧火燎,几乎到了睡不安席的程度,反正屋里也没有人,我索性像唱歌似的哼哼起来,刚觉得舒服一点,忽然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我立刻问了声:“谁?”那人没答话,走过来把一包东西放在炕上,我努力挣扎想坐起来,却被轻轻按住了。 我觉得来人似乎有些熟悉,借着微光发现竟然是闷油瓶的表妹,已经换上了一身女装,心中不免慌张起来,正想解释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那姑娘已经侧身坐下,伸手在我肩头轻轻按摩起来。 我吓得一颗心砰砰直跳,又不敢出声谢绝,只得万分尴尬的沉默不语。 那位表妹的手劲很大,反复在我颈后几个地方用力按压,估计那几处都是人体的穴位,很快我肩上的痛楚就减轻了,最后只剩下一些酸胀的感觉,我朦朦胧胧正要睡去,那姑娘却低声说起话来。 我急忙凝神细听,她似乎在嘱咐我替她照顾表哥,我极力控制不让自己睡着了,晕晕乎乎的问:“你是他太太,亲自照顾不是更好吗?” 姑娘仿佛轻轻叹息了一声,在我朦胧入睡的前一刻,似乎听见她说自己要出远门,炕上的那包东西是送给我的云云。 我再次睡醒天已经大亮了,只见闷油瓶坐在八仙桌边,正拿调羹搅着一碗热腾腾的食物,看样子是打算吃饭。 我打着呵欠慢慢坐起身,活动一下受伤的肩膀,只略微还有些小痛,不过已经不影响行动了。 闷油瓶见我醒了就把碗端过来,说:“你已经睡足一天一夜了,吃点东西吧。” 我见到吃的立刻兴奋起来,一看是刚煮好的绿豆粥,配着几条老腌罗卜,瞧上去颇有食欲,急忙接过来狼吞虎咽,一支烟的功夫就全吃光了。 等着闷油瓶盛饭的光景,我瞥见炕上放着一个包袱,猛然想起昨晚他表妹来过,这包东西好像是送给我的,赶紧打开一看,包里是那套拜堂时我穿过的大红嫁衣,最上面放着一枚白金指环。 我隐约记起她说过要出远门的话,现在又把这些都送给我,是不是表明和闷油瓶决裂的意思,心中未免惴惴不安起来。 等闷油瓶端着碗回来,我忙问他新娘子在哪里,闷油瓶说:“她要出门一阵,今天早晨已经离开张家村了。” 我忽然有种罪恶感袭上心头,问道:“会不会是我和你关系太亲密,你表妹不高兴了?想办法跟她解释一下吧。” 闷油瓶说:“不要瞎猜,与你没关系。她如果留下七名长老一定会想方设法迫使我们圆房,让她离开家避一阵子,两个人都省心。” 我听了反而更加担忧,说道:“她一个山里女孩,独自出门在外,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 闷油瓶哑然失笑,回答说:“她在城里读了四年大学,去过很多地方,每个暑假都在新月饭店打工,你不必婆婆妈妈的。”顿了一下又说:“我已经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她了,我表妹有难处会去找你的。” 我听他这么说略微放了点心,觉得如果两人不想真正完婚,这法子倒也算权宜之计,不过想到那位表妹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光临我的铺子,用酷似闷油瓶的眼神看着我,心里不免有些怕怕的。 这女子和闷油瓶一样话不多,不过留给我的印象很深,几天中她一直代替闷油瓶照顾我,我却连她的全名都不晓得,只知道有一个梅字,于是在心里悄悄称她梅表妹。 闷油瓶把刚盛来的粥递给我,我说:“老子头一回到你家做客,你也不准备点好吃的,就拿绿豆粥灌我?” 闷说:“你这几天忙得嘴唇都掉皮了,吃点这个清清火。” 我哈哈一笑说:“狗屁,你见谁一忙嘴就掉皮?老子的男朋友都嫁人了,上火才是真的。” 闷油瓶听了急忙咬住嘴唇把脸转到一旁,我说:“别偷着笑了,快过来坐下,你昨天不是要告诉我终极的真相吗?” 闷油瓶说:“这个往后推一下,你三叔一直在催我回长沙解决那件事,我安排好村务要马上赶回去。你休息一两天就先回杭州,我一有空就去找你。” 我半信半疑看着他,闷油瓶拍拍我的光头说:“别担心,我一定会说话算数。” 我还想跟他继续磨叽,偏偏一个毛头小子敲门进来,对闷油瓶说七位长老和村里管事的都已经到齐了,请族长过去商议要事,闷油瓶嗯了一声,对我点点头就匆匆走了。 我这边急急忙忙喝完了粥,穿衣下地梳洗一番,把梅表妹送我的包裹带好,想趁闷油瓶离开之前堵住他,争取跟着一块去长沙。 这些日子我帮忙筹办婚礼,村公所里院落格局都已经摸的十分熟悉。出了新房一直往前院走,刚进月亮门就听见东厢那间议事房里吵得很凶,其中一把嗓子听上去格外愤怒,仔细辨别竟然是老张。 我有点惊讶,不知老张在对谁发脾气,见院中左右无人,就鬼鬼祟祟凑过去听窗根。 老张似乎在埋怨什么人对父母不孝,不住口的翻出陈年老账进行控诉,那人低声嘀咕几句,老张顿时更加暴跳如雷。 我心里好奇的要命,正打算寻个窗帘缝隙往里偷看,突然间房门呼的一声被猛力撞开,一个人怒冲冲从里边出来,头也不回的去了。 我一看是闷油瓶,心里更是无比奇怪,难道被指责不孝顺父母的竟然是他?正想追上去问问究竟,老张已经一溜小跑追出来叫他哥哥。 我急忙一把拉住老张,问他刚才怎么回事。老张一见是我十分尴尬,支吾一下才说过些天是他老父忌辰,他哥哥死活也不肯留下拜祭,所以兄弟俩才吵了几句。 这时屋里众人也都挤到门前,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我和老张说话,许多人表情颇为不忿。 我知道在重视老传统的庄户人家不孝敬父母实在是极大禁忌,赶忙没口子的替闷油瓶辨白,说他有要事缠身才会急着离家,又自告奋勇去劝他回来再重新商量一下时间上的安排。 老张怒气已经消了不少,显然也有点后悔刚才冲他哥发火,于是朝我点了点头。 第一百三十八章 闷油瓶的家事 我得到许可,急忙撒腿出了村公所,追到路口一看,闷油瓶早已没了踪影,村中小径纵横阡陌,想找到他实在有些困难。 幸亏老张随后赶出来,对我说:“他可能是回家收拾行李了,我带你抄近路走。” 我心说看来这回老张是真生气,连哥都不叫了。跟着他一路小跑回到家,一进门老张就问他哥哥回来没有,老张媳妇指了指后院,我知道那里是老张夫妇为闷油瓶布置的新居,急忙快步冲进院里。 正房的东屋似乎有动静,我挑帘进去一看,胖子和黑眼镜正坐在炕上抽关东烟,地上堆着打好包的行礼,闷油瓶独自在里间收拾他的工具包。 我见此情景忍不住有气,开口骂道:“奶奶的,哥仨这是打算上哪儿去呀?又把想老子独个扔在这里是不是?” 闷油瓶闻声回过头,气冲冲的说:“大家都走!你也马上收拾东西,留在这里干什么!” 我这是头一回见他情绪激动,自己反倒没脾气了,当下和颜悦色的说:“先别忙着收拾行李,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谁知闷油瓶根本不买账,冷冷看我一眼说:“我自己的家事,不用你跟着操心。” 我一听这话怒从心头起,气忿之下有点口不择言,瞪起眼睛骂道:“什么叫你自己的家事?别忘了老子前天已经跟你拜堂了,我现在是族长夫人,你的家事我也有份参与。” 闷油瓶没料想我会提起这件事,有些不知所措,胖子和黑眼镜顿时就乐歪了。 老张夫妇这时正好进屋,张大嫂急忙帮腔说:“对对对,既然是家事,十一嫂当然有发言权,他也有资格替你当一半子家。” 闷油瓶听她叫我十一嫂脸都黑了,老张强忍着才没笑出来,胖子可不管那一套,一拍大腿呵呵怪笑起来。 黑眼镜先是把头转过去看着墙,后来终于忍不住,和胖子一抬一唱的哈哈大笑。 我也懒得理会太多,在众人哄笑声中拉住闷油瓶说:“你跟我走,咱俩找个没人地方聊一聊。” 闷油瓶看我态度坚决,只得叹口气随我出了家门,两人净捡荒僻的小路走,出村以后,爬上附近的山坡。 走了一段,我发现山势越来越平坦,路旁草木生长的很有节制,倒像有人经常修剪一般,忍不住问闷油瓶此处怎么会这样,闷油瓶回答说:“这里是张氏墓园的神道。” 我一看果然不假,远远已经能看到墓园大门和守御的石兽,闷油瓶停下脚步说:“就在这里说吧。” 我点头同意,在路边选了块较为平坦的大石头,拉着他并肩坐下。 闷油瓶刚一落座就把兜帽翻起来遮住面孔,侧身拿半拉肩膀对着我,显然是打算消极抵抗。 我也不多计较,对着他后脑勺说道:“老哥,我知道你从小离开家,和父母没什么感情,不过你是一族之长,总要顾及言论,不孝敬父母罪过可大可小,还是留下来走走形式吧。” 那家伙低头闷了半晌才道:“不是我不愿意拜祭父母,是他们根本不想见我。” 我说:“瞎扯,你父母都已经去世多年,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想见你?别想拿通灵那一套胡话来骗我。” 闷油瓶犹豫一会说:“打小父母就非常讨厌我,几乎不跟我说话,也不许我和家里人接触。有一次大人不在家,我在自己小屋里听见我弟弟哭的厉害,就壮起胆子过去看他,他说肚子疼,其实是饿了。” 我见他难得提及家事,急忙鼓励的拍拍他肩膀,让他继续说下去。 闷油瓶顿了一下接着道:“当时家里没有吃的,我只好背着他到外面去,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个大人。不过那天村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连一个人都见不到,我只好爬到附近一座山上,从树上掏了十来个鸟蛋烧熟给他吃。” 我一听就乐了,对他说:“这件事你弟弟给我们提过,他一直都念念不忘呢。” 闷油瓶摇了摇头,自顾接着往下讲:“那天我和弟弟在山上玩的很开心,到家时天都快黑了。我娘正在做饭,见到我就一下冲过来把弟弟抢过去,好像我会传染瘟疫给他一般。” 我听他嗓音慢慢变得苦涩,知道他还在为童年的遭遇心里难受,轻轻劝道:“父母担心你们碰到意外,自然要发急了。” 闷油瓶似乎没有留意我的劝慰,喃喃说道:“当天晚上我弟弟被责罚,关在小黑屋里不许吃饭,我听他哭的凄惨,就向父母解释并不是他的错,希望可以由我受罚,我父母很冷淡的一言不发,连眼睛都不看我一下,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和任何人亲近,免得连累到他们。” 我知道这件事触及他心底的隐痛,正想找几句话宽解,忽见一滴水珠落在脚边,我吓了一跳,急忙凑上前去看他的脸,见闷油瓶正悄悄落泪,不觉动了恻隐之心,揽住他肩膀轻轻拉过来靠在自己胸前。 闷油瓶默默接受我的抚慰,过了一阵才接着说道:“我九岁那年离开家,到正房门前和父母告别,他们只在屋里答应一声,连我的面都没出来见。” 我问他:“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闷油瓶黯然摇头说:“那是我最后一次和他们说话,父母去世的时候我在外面流浪,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家里的一切都很不自然,父母处处回避你,好像你根本不是亲生的,他们迫不得已才收养了你,却又从内心里觉得讨厌?” 闷油瓶点点头,很期待的望着我。我说:“这个我可以解释清楚。” 于是把前些日子听说的张家教养灵童的规矩讲给闷油瓶,让他相信父母只是迫于无奈才和他划清界限的,随后又啰啰嗦嗦劝了半天,把老张媳妇告诉我她婆婆晚年如何思念儿子的话也都说了。 闷油瓶听完愣了半晌,随后慢慢站起来往墓园里走,我在后面一声不响的跟着,只见他绕着密密麻麻的的坟冢找了好长时间,最后在两堵墓碑前面停住脚步,整理一下衣衫,深深拜了下去。 不用问就知道这是他爹娘的坟茔,闷油瓶三拜之后随即做了个五体投地的动作,像西藏朝圣者一般伏地祈祷。 我知道他正与父母在天之灵进行交流,以便达成最后的谅解,不便打扰,就在一旁静静观望。 这时老张夫妇和胖子黑眼镜也找过来了,看见闷油瓶的举动颇为欣慰,老张深深看我一眼以示感谢,我也冲他点点头。 闷油瓶拜祭完毕站起身,对老张说他确实有要紧事,必须马上走。老张也知道长沙那边事情紧急,不禁有些为难。 我急忙自告奋勇替闷油瓶留下,负责修缮坟墓、翻新石碑,如果闷油瓶正日子赶不回来,我也可以代替他行礼拜祭。 胖子一听连连点头说:“不错,儿子和媳妇是一样的。小吴干这些活比小哥强多啦,就这么着吧。” 老张虽然不太情愿,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反对,只得放他哥哥去了,一再叮嘱务必在父亲忌日之前赶回来。 闷油瓶去了一个心结,答应的十分痛快,急急忙忙回家收拾行装,胖子和我并肩跟在后面往回蹓,胖子说:“小吴啊,你小子可真有办法,这么一会就把小哥劝的回心转意了。” (这一阵洒家身体实在很糟,昨晚又莫名其妙发烧,今早头痛不止没有食欲,估计是该返厂大修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虫洞 我听了胖子的话苦笑起来,跟他说:“老子连节操都放弃了,又撒娇又卖萌才劝得他回心转意,就差没牺牲色相了。” 胖子啐了一声道:“德行!你小子有色相吗?再长几斤肉分量都赶上你胖爷了。给你,按这个账号往里打钱。”说着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交给我。 我一看上面的钱数吓了一跳,忙问他:“好好的,又管我要钱?” 胖子说:“别问我,老大吩咐的买的,定金还是我自己用小金库垫的呢。你是内掌柜,剩下的钱不管你要管谁要?” 我猜测这是闷油瓶安排购买那批军火的尾款,就悄悄问胖子:“小哥买这么多枪支弹药干什么?不会是想去收复钓鱼岛吧?” 胖子一听就乐了,说咱们得先安内后攘外,这批军火是要带到终极里用的。 我心中更加奇怪,忙问胖子怎么回事。胖子看看附近没人,这才低声给我讲了起来。 原来闷油瓶进入终极后做了一番探索,因此发现了那面铸有铭文的青铜墙壁,胖子说说小哥就是因为看了墙上一则预言才出来寻找虎符的。 我在斗里早已听说过这件事,不过一直没机会仔细了解,见胖子也知道详情心中大喜,与他交流比和闷油瓶对话容易多了,当即拉住胖子让他如实道来。 胖子告诉我,预言的大概意思是说今年阴历的七月十五会有一大批阴兵从终极深处出来。 如果届时没人打开过路关口,阴兵找不到出路,就会在终极里聚而不散,万一不凑巧让那股势力突出重围来到人间,很有可能引发各种自然灾害,所以闷油瓶才会拼老命下山寻找开门的钥匙。 我知道故事马上就要说到节骨眼了,那个用战国虎符才能开启的关口,闷油瓶曾经称其为黑暗之门,这名词听上去就透着几分诡异,忙问胖子那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胖子神秘的看我一眼道:“告诉你吧,老闷说那门后是个虫洞,还说是一条连接什么到什么时空的隧道。虫洞知道不?就是给尸鳖呀,阴兵呀那些玩意走的路。” 我一听就笑了,告诉胖子:虫洞只是一种称谓,也有科学家称之为宇宙黑洞,并不是单给虫子或尸鳖设立的专用线。 最初提出虫洞理论的是爱因斯坦,他认为宇宙中可能存在着连接两个不同时空的狭窄管道,按其形态命名为虫洞。因为有位罗森教授也赞同这一观点,所以人们管虫洞也叫‘爱因斯坦.罗森桥’。 后世物理学家也基本遵循这一学说,认为虫洞的运行是由暗物质所维系的,透过虫洞可以做瞬时空间转移或时间旅行,但这都只是根据假设推算出来的理论,真实性暂时还无法确认。 闷油瓶用虫洞比喻终极里这条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听来倒也颇为贴切,不过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打开虫洞的钥匙,买这些军火又要干什么呢? 胖子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哥老谋深算,在我们那个年代这叫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万一那条虫洞打不开,或者到时候阴兵不肯乖乖进去,再或者那个预言根本就是他娘的胡说八道,我们就拿AK-47和火焰喷射器对付它们,总之不能放这些僵尸出来。” 我听了不住咋舌,觉得闷油瓶这套B计划虽然有点疯狂,倒也基本上靠谱,对胖子说:“小哥这是打算要拯救世界呀。” 胖子笑了,告诉我他当时也是这么问的,闷王倒很谦虚,说自己动机没那么高尚,只是想补救从前所犯的错误而已。 我点点头,保持低调确是闷油瓶的风格,这件事如果他一个人能够摆平肯定也不会告诉胖子。 于是嘱咐那胖家伙,小哥届时说不定又要想法子甩了我,让他务必负责通风报信,我说什么也要跟着一块去凑热闹。胖子当即一拍胸脯慨然应允。 我们俩还没走到家,闷油瓶师徒已经带着行装返回来了,我只得在路上和他们告别,提醒闷油瓶过几天务必要回来拜祭他父亲。 那哥仨走后,我开始着手整修闷油瓶父母的陵墓,张家老二仍旧当我的助手,来来往往跑了好几趟县城才把材料和工匠招齐,我让老二负责监工,自己抽空打电话回杭州筹措现金。 本以为账面余额应该足够应付,谁知道这一阵有好几项意外支出,三叔在长沙那边的花费更是超出想象,王盟怎么算资金都差了一块,只好深更半夜的打电话向我报告。 我一时有些发蒙,扳着手指把所有人脉关系过了一遍,最后决定向解语花借钱。 虽然已经接近午夜,我估摸那位公子哥应该不会这么早睡觉,在脑中打点好几句客气话,就拨通了小花的手机。 接电话的是一京片子,在嘈杂的背景声中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找花爷,对方道:“解老板上戏呢,你有什么事?” 我只好问他解老板什么时候中场休息,对方冷冷的说:“又不是踢足球,哪来的中场休息?”言下之意我就是个白痴。 我心里邪火上撞,喝道:“我不管你是踢足球还是打篮球,你现在马上拿一水壶去饮场,告诉解语花那小子,杭州吴邪找他,我给他五分钟时间,到时候不回电话,一切后果由他自负!” 过了不到五分钟,手机果然响了。 我心里暗笑,接起来一听,还是刚才那小子。这回声音客气了许多,问我能不能再宽限两分钟,解老板还有几句唱,他现在上台叫人非得给观众啐死不可,一边解释一边连连道歉。 我已经清楚这小子吃硬不吃软,当下只冷冷嗯了一声,模仿着闷油瓶的口气说:“很好。”随后立刻就把手机挂线了。 小花磨蹭了大约二十分钟才亲自回电话,让我不要生那个助理的气,那家伙把我当成戏迷了;又解释说卸妆耽误了一会儿,脸上油彩不透气,糊的毛孔实在难受。 接着就贼嘻嘻的恭喜我,我知道准又是瞎子嚼舌头,就干脆打断他的胡说八道,尽量简洁的把拜堂的真相解释一遍。 小花听的十分认真,不过仍嬉皮笑脸的插科打诨,接着又询问他离开以后的情况。 我听到背景里有杯盘交错的声音,就问他是不是在举行晚宴,如果是我就不打扰了。 小花笑了一下说:“刚散戏,大伙正宵夜呢。我晚上不吃油腻东西,就一碗粥,你尽管说,我边吃边听。” 我既然有求于人,自然要尽量说得详尽,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最后说明要向他借钱,报上所需数目,让他三天之内务必凑齐,按我提供的账号转过去。 小花很有耐心的听我长篇大论,嗯嗯的答应着,不时在电话那边吸溜吸溜喝粥,还咯吱咯吱的嚼咸菜,一听借钱就咯咯笑了,问我:“你小子啥时候学的这么霸道?跟人借钱还耀武扬威的!” 我说:“你少废话!快说到底借不借?还有一大堆人排队等着呢。” 小花说:“借借借,明天一早我就亲自去办这件事,不然秀秀知道了还不整死我?这笔钱你也不用急着还,记住我的好就成了。” 我也不敢太拉硬,连忙换了一副面孔道谢。小花又问我是不是把作画的事给忘了,我楞一下才想起他老娘下月初三生日,立刻答应明天就开始动笔。 两人又聊了几句,约好寿宴上见面再谈,小花忽然道:“有件事我还想问你,只是出于好奇,你千万别多想,我查了好几次都没有头绪,那颗鬼玺你到底藏哪儿去了?” 我嘿嘿一笑说:“那玩意其实离我们俩都不远,它有自动隐身功能,没需要的时候不会现身,你就别瞎操心了。” 那小子见我不肯露底,就叹了口气准备收线,我忽然想逗逗他,就拦住问道:“你刚才喝粥时吃的什么小菜?好像很脆的样子。” 小花一下蒙住了,回答说:“是六必居的乳黄瓜,怎么啦?” 我故作深沉的静默半晌才道:“没什么,听声音觉得特别好吃。” 小花扑哧一声笑出来,骂我:“你大爷的,刚才还低声下气借钱,一转眼又逗闷子,你小子还能再不靠谱一点吗?” ☆、第一百四十 章 修墓 搞定了钱的问题,我心里总算一块石头落地。老张的二小子办事能力不错,在当地人头又熟,墓地工程不需要我操太多的心,于是抽空买来纸墨笔砚开始作画。 自打闷油瓶带人回长沙以后,我就老实不客气的搬到后院,在他新房里安营扎寨。 房间被张大嫂收拾的又干净又舒服,被褥一律是全新的,就是有点冷清,张家一只大花猫不嫌寂寞,主动过来和我作伴,每晚挤在我脚边下榻,呼噜打的跟胖子一般嘹亮。 老张一直忙着处理那场战役留下的烂摊子,还要带人把禁婆送回古墓,家里基本看不到他的人影。 我和张家的作息习惯不同,虽然张大嫂每餐开饭都隔着墙头招呼我,不过很少能找到人,我大多时候都和张家老二在村里那家小食店解决吃饭问题。 一转眼过去了七八天,墓园工程在我紧锣密鼓的催促下总算是收尾了。 竣工那天我们举行了一个小型仪式,邀请七位长老带着一群老老少少前来观礼。 两挂大地红放过以后,几名匠人揭去碑身所蒙的大红绸布,上面碑文已经重新镌过了,一名石匠颤巍巍提起毛笔,爬上短梯准备当场描色。 那小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有几分怯场,抖抖索索刚描两个字就有一笔画到框外去了,急忙用干布蘸了信那水一阵猛擦,没过一会又描花了,人群里开始嘀嘀咕咕的议论起来。 那家伙听见议论声精神更加紧张,我们在地面都能看见他提笔那只手不停的发颤,顺着脖子直往下淌汗。 我一看不是办法,只得暗中咬咬牙,走过去叫他下来,说碑文由我来描。那小子如获大赦,急忙爬下来把笔递给我。 我其实心里也没底,将一粗一细两管毛笔横着叼在口里,手提油桶扶着梯子往上爬时腿肚子多少也有点转筋。 不过二十多年的书法总算没白练,我定了定神儿,先从上款的小字描起,两行字写完,手底下已经找逐渐到了感觉;随后又去描落款,最后才是中间那行大字。 我把开头一笔空出来,留给闷油瓶回来举行祭礼时亲手补上,这个仪式叫做点主,点主官必须是位德高望重的人物,民国之前许多名门望族都会重金礼聘当地的状元点主,以期子孙后代聪明上进、金榜题名。闷王作为族长兼家中长子,很适合干这勾当。 我暗自庆幸对写大字并不陌生,拿出少年时临摹宋徽宗《秾芳诗》的劲头,抡圆了膀子把一管大笔挥得酣畅淋漓,十几个字一气呵成,描完后连自己都赞叹不已。 从梯子上下来,那群村民对我报以热烈掌声。我兴致勃勃给几名工匠发了红包,在一片欢呼声中让他们尽快清理场地,随口邀请七老和我们一起下山去喝庆功酒。 原本只是句客气话,谁知几位老家伙兴致颇高,居然一口答应下来,纷纷爬上送工匠们下山的农用车。我也只好将错就错,在路上和张家老二打听什么地方有像样的酒楼。 那小子让我不必担心,说他知道一家饭庄东西既好吃,价格又很公道,包管所有人都能满意,我对此地不熟,索性一切由他安排。 进城后我们直奔那家酒楼,远远就看见高杆上挂着两串大红灯笼,门前空酒坛堆得像小山一样,装扮靓丽的小毛驴正拉着石磨原地跑圈磨豆腐。 招待来宾的年轻女孩一律身穿斜襟小袄,大花被面做的肥腿裤子,喜气洋洋的向每个吃客问候,拿出东北农家招待亲戚的热辣劲儿,男的一律称做大舅,女客统统都叫舅妈。 喇叭里播放着文革时期的革命歌曲,我们刚进门就看到墙上金光闪闪的主席画像;屋里到处弥满着浓郁的食物香气,大堂左首一排大灶上架着十几口铁锅,正咕嘟咕嘟的冒泡,炖着各式农家菜肴,引的人口水欲滴。 一个扎两条翘辫子的女孩拿着触屏式点餐器过来引座,我留意看了一下她胸前的小名牌,叫做翠花。 众人入座以后,立刻有大杯的冰豆浆送上餐桌。老二对这家店显然很熟,告诉七老和工匠们等餐时可以到大堂架子上取用免费的水果、零食,自己叫上我去跟翠花点菜。 我对香喷喷的东北大炖菜特有感情,叫翠花每样都来一大碗,随后又点了四凉八热,这时老二提醒我别弄太多,再来一份农家小豆腐就行了,说那个菜上桌时特别好玩,而且东北人办白事酒宴上一定要有豆腐。 翠花这时也开始劝我,说他们家的菜量特别大,让我不要点太多,可以先吃着,不够了再要。我心里赞叹东北女孩到底实诚,让她带我们再到主食区逛一逛。 这家店的主食大概有三十多种,除了东北人最得意的高粱米水饭、大茬子粥以外,还有各式粗粮蒸饺、山芹菜馅包子、韭菜盒子、葱油饼、捞面条、嵌了红枣的玉米面发糕和一些我根本叫不出名目的面食。 我选顺眼的一口气挑了六七种,老二急忙阻止说够吃了,亲自点了一笼隔水蒸熟的山货凑成八样,里面有花生红薯老倭瓜和嫩玉米棒子,热气腾腾的直接端上餐桌。 负责上菜的精瘦小伙儿名叫草上飞,我一看就乐了,问他你们这儿的服务生是不是都有匪号? 小伙儿点头称是,说另外几名跑堂分别叫鼓上蚤、神行太保、雪山飞狐和法拉利。 我一听更乐,忙问他大堂经理叫什么,小伙子说叫二当家,这下连七老都跟着乐了。 整顿饭吃的十分痛快,这家店菜量确实不小,有些菜品干脆连小铁锅一起端上来,酒是老泥坛子装的陈年烈酒,那些老家伙说这酒不上头,劝我喝了一盅又一盅。 小豆腐上桌时更加稀奇,四名少年用一乘迷你花轿抬着热腾腾的小木桶,敲锣打鼓娶媳妇似的送过来,嘴里还唠着许多拜年话;我那功夫喝的眼神都有点对不准焦距了,迷迷糊糊的只知道傻笑。 吃完饭天都快黑了,老二搀着我去买单,我一看账房那副对联更有意思,写的是:只收现金不刷卡,共产主义不打折。 出门后大家在路边热烈告别,七老健步如飞的上了车,我则是被张家老二硬拎上车的,开出没多远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小黑屋里,身上盖着被子,手臂一动就咣的撞到木板壁上,我吓了一跳,心说这是神马情况?不会又被老二那个混蛋绑架了吧!幸好手脚还是自由的,急忙爬起身来摸索着下地。 在黑影里适应了一会儿,我才慢慢看清周围环境。发现自己仍旧睡在闷油瓶房里,只是窗帘被人放下了,屋里因此显得特别暗,估计是张家老二送我回房时顺手做的。 我赶快拉开窗帘让月光透进来,想到桌上找点水喝,一回头看见我睡觉的炕上搁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看轮廓很像是一口棺材。 我吓得差点蹦起来,小心肝砰砰直跳,一时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心说房里怎么会有棺材?立马开灯查看,竟然真他娘的是口棺材。 这口棺材就放在我平时睡觉的炕上,将地盘占去了大半,所以我刚才觉得屋子变小了。大花猫平常这时候早已经吃完我给它留的肉干,倒在炕头呼呼大睡了,今天可能是忌讳房里突然出现的棺材,竟然没有回来。 我仔细检查一番,发现棺材虽然有些年代了,应该从没入过土,看样子多半是口空棺,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我估计棺材可能是张家为长辈预备的。中国人一向很重视身后的归宿,经济条件不错的人家,老辈到了七十岁左右就会要求子女为自己准备好寿材以防不测,每年刷一道大漆保养,也是寄喻长寿之意。 我老家七叔公那口棺材已经上过三十多道大漆,至今仍没用到,一直完好的寄存在吴氏祠堂里。 不过备用寿材一般都停在没人居住的空房里,不会突然放到客人睡觉的炕上。 我心里暗暗纳闷,按说张家应该不会这么无礼,除非是想撵我走人,于是急忙琢磨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开罪了他们,突然心念一转:奶奶的!该不会是闷油瓶那狗日的回来了吧!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只有他才干得出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闷油瓶带回来的棺材 我急忙板着指头算了一下,闷油瓶离家已经八天有余,他一直带着我的身份证,完全可以简单化个妆乘飞机来回,所以路上不会耽搁太久,如果长沙那边事情顺利,现在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儿就准备到前院打探打探,刚一开门就看到外间两把椅子上缩了个人正在睡觉,两条腿长长的伸在地上。 我喜出望外,冲上去用力拍他脸颊问道:“你个老鬼头,真是你回来啦?” 闷油瓶慢慢把眼睛睁开一线,有些慵懒的看着我反问:“为什么叫我老鬼头?” 我喜气洋洋的说:“那还用问,因为你就是个老鬼头。你干嘛把棺材偷偷放在我床上?” 闷油瓶这才明白过来,哦了一声解释道:“棺材下葬之前按规矩是不能落地的,回来时天太晚了,来不及搭棺架,先在那儿放一下。” 我说:“回来了干嘛不叫醒我?” 闷油瓶说:“你浑都是身酒味儿,抱着一只猫睡得特别香,我刚一伸手那猫就跑了。你怎么穿着衣服睡觉?” 我笑起来,嬉皮讪脸的问他:“那你指望我穿什么睡?换上粉红色短袜搭配草莓图案的小内裤等你?” 闷油瓶先是有点吃惊,接着就似笑非笑的盯着我看。 我也凑上去使劲看他,尽力想读出这家伙眼神中的内涵,闷油瓶轻轻把我的脸推开说:“饿了,有吃的吗?” 我想了想,前几天买过一箱方便面做宵夜,好像还剩一桶,于是说:“有红烧牛肉面,我去给你拿。” 闷油瓶一听露出喜色,扑棱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我看他急成这样,估计是真饿了,赶忙一溜小跑去厨房烧水泡面,怕他吃不饱,又翻出两颗卤蛋剥了皮加进去,热气腾腾的端着回来。 闷油瓶见是泡面有些失望,我知道他是想吃我亲手做的那种牛肉面,就让他先凑合一口,天亮了我去集市买些鸡鸭鱼肉,给他做顿好吃的。 闷油瓶乖乖点头,接过碗不声不响的吃起来。 我坐在对面看他吃东西,不时提几个问题,得知胖子收到通知,已经和黑眼镜带人去接那批货了,想来小花转去的款子准时到账了。 闷油瓶忽然问我:“听瞎子说那笔钱是你向解语花借的,我是不是把你的钱都花光了?” 我怕他担心,赶忙说:“没那回事,我铺子前段时间进了批货,所以头寸有点吃紧,最多三个月就能还给他,你用钱尽管开口,我还有其他路子呢。” 闷油瓶默默注视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朝他笑笑说:“不用婆婆妈妈的,解决终极里的麻烦才最重要,你要是过意不去,就给我讲讲长沙那边的事。” 闷油瓶摇头说:“没啥好讲的。我过去的时候你三叔已经等不及先动手了,如果不是凑巧有高人帮忙,差点闹出乱子了。” 我忙问高人是谁,他却不肯多说,吃完面看看天还没亮,就打算接着睡觉。 我赶紧劝他进里间来睡,那口棺材虽然占了不少地方,不过剩下一点空间睡两个人也还足够。 铺好了被褥,我和闷油瓶分别躺在棺材两侧,有他在场我胆子大了不少,伸手敲着棺材帮,问他里面装的是什么? 闷油瓶想了想,说是战利品。 我心里觉得奇怪,如果真有战利品,我三叔那老家伙肯定先下手了,还能轮到闷油瓶?不过他既然千里迢迢的运回来,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我躺在炕头上搜索枯肠,琢磨能装进棺材的如果不是殉葬品就只能是人,想到这儿立刻兴奋起来,坐起来问闷油瓶:“你不会是把你的professor打包带回来了吧?” 闷油瓶半晌没搭腔。这下我心里更有把握了,扒着棺盖仔细查看,棺材钉果然留着一寸多长没楔死,四周不显眼的位置还钻了几个透气孔。 我好奇心大起,立刻要求打开看看,闷油瓶大吃一惊,随即语调严厉的一口拒绝了。 我有点悻悻然,说不看就不看,老子睡觉!你可瞧仔细点,回头别让你老师爬出来把我吃喽。 赌气关了灯缩进被窝不再理他,过了一会儿,闷油瓶悉悉索索的摸黑下地,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 我听见声音刚想再训他两句,那小子已经敏捷的爬上炕一下钻进被窝,伸手搂住我肩膀,凉凉的鼻尖像小狗一样紧贴在我后脑勺上。 我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全身燥热起来,急忙伸手扒拉让他赶紧回去,闷油瓶腻着不肯松手,用鼻音问:“你生气啦?” 我有点心动过速,回答说:“你这么帅我哪敢生气?奶奶的老子高兴还来不及呢,快点回你自己那边去睡,再不走我可要非礼啦!” 闷油瓶兀自不放心,又追问道:“你确定没生气?” 我说:“十分确定,你到底走不走?”忽然想趁机占点便宜也不错,正要伸手去捏他的小细腰,那混蛋已经迅速滑出被窝,和过来时一样麻利的溜走了。 剩下我一个人趴在枕上心乱如麻,过了好长时间才朦胧睡去,因为夜里做了一大串怪梦,早上醒得有点晚了,一睁眼就看见闷油瓶正在桌前低头用功。 我急忙整理好衣服走过去,原来闷油瓶在打量那幅贺寿图,回头微笑问我:“画上的这个人是我么?” 我没想到他会留意这幅画,虽然一向脸皮甚厚,这时也难得造了个大红脸。 那幅画我开笔前斟酌了好长时间,小花的老娘岁数不是很大,送她寿星图为时尚早,万一等到七十大寿、八十大寿解语花再向我索要,那时候画了送给她也还不迟。 考虑再三,我决定画一幅《麻姑献寿》,这个题材很适合送给女性,是根据民间传说麻姑仙子为王母祝寿的故事而作。 大致轮廓我早就打好了,画面格局多少有点抄袭古人,以寓意长寿的奇石和松竹梅花作为背景,衬托匆忙赶路的麻姑和侍女形象。 人物勾线花了我好长时间,用的是古法十八描当中的高古游丝描和行云流水描。 侍儿的五官暂时还没确定,麻姑的模样已经出来了,长的确实有点像闷油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搞的,寻思反正他也不会见到这幅画,索性也懒得改了。 现在被闷油瓶抓个正着,我又有点想挖盗洞钻进去的感觉,好在闷王也不深究,向桌子另一头努努嘴说:“去吃饭吧。” 我一看托盘里放了好些吃的,足够三四个人填饱肚子,就问他怎么拿来这么多?闷油瓶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在笔筒里选了枝崭新的小红毛开始勾线。 我急忙说:“老兄,你别瞎搞,我都画得心力憔悴了,弄坏了可是要赔的!” 闷油瓶冲我一笑说:“这些天辛苦你了,剩下的我替你画。” 我一听又惊又喜,捧着碗走到他背后卖呆,见闷油瓶运笔灵动流畅,正在为那侍女描绘飘飞的衣袖,当即拍拍他肩膀说:“大哥,剩下的活儿就交给你了,记得画完以后题款盖章。” 闷油瓶乖巧的点点头,对我说:“你吃完早饭出去买点菜,给我做顿好吃的吧,我今晚想喝酒。” 我自然是满口答应,吃饱喝足向张家借了电动车下山采购酒食,午饭就在路边小摊凑合一口,下午回到家向张大嫂借了厨房,开始为闷油瓶准备晚宴。 张大嫂今天正巧没事,就挽起袖子给我帮厨。两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她见我剖鱼切肉颇为在行,禁不住感叹起来,说我要真是个女的就好了。 我一听笑起来,问她是不是还有第三个儿子,想娶我当媳妇?张大嫂叹气说:“俺大哥就看到你还有点笑模样,你要是能和俺做妯娌倒是挺好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棺中人 老张媳妇的一番话让我有点心虚,暗中嘀咕这些天说话办事是不是有什么过格之处,让人误会我和闷油瓶的关系不正常。 张大嫂见我低头沉吟就笑了,说你一个大小伙子还知道怕羞?嫂子是看你们俩合得来,你要是个闺女,俺哥就不会别别扭扭的不肯娶媳妇了。 我说:“他不是已经拜堂成亲了吗?你怎么还嫌人家别扭!” 老张媳妇摇手道:“那是骗汪家上当的计策,你们两个男人拜堂哪能算数?” 我从她话中听出破绽,急忙问:“咋会是两个男人,不是由新娘假扮新郎,我又代替新娘子行的礼么?” 张大嫂说:“那是长老们的如意算盘,俺哥死活不同意,怕坏了姑娘的清誉,耽误她以后嫁人。 那天梅丫头把你接过来以后,是俺哥跟你拜的天地,后来梅丫头想戏弄你,就装成她表哥去洞房送你下地道,听说你还真认错人了。”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无地自容,不知道那坏丫头背后和张大嫂怎么糟蹋我,怪不得那天在地道里她对我说:是你和他拜的天地,不干我事。原来我花费诺大精力筹备的婚礼只是一场闹剧,不由得感叹起来。 张家老二这时正好从外面回来,他老婆这几天回娘家,一个人百无聊赖,看见厨房里热闹便过来凑趣,听我发牢骚就接口道:“吴叔,你不用抱委屈,那场婚礼可不是假的,俺老爹已经昭告祖先,把你的名字正式加在族谱上了。” 我说:“你小子少蒙我,明知道是假结婚你爹还能那么干?除非他是疯了。” 老二说你爱信不信,那天我就在场替他把盏,亲眼看我爸焚香祭酒祷告上天,最后还把你的名字写在我大伯旁边:张门吴氏,族长夫人……,一边说一边拍着大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听的目瞪口呆,转脸责问老张媳妇:“大嫂,张大哥这是搞的什么玩意?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我怎么成了你家媳妇了!” 张大嫂有点尴尬,在围裙上擦擦手说:“大兄弟,这件事俺一直想跟你唠,就是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我一言不发的瞪着她,看她打算怎么解释。 张大嫂叹口气说:“咱家老头子也是没办法,族长结婚是件大事,不祭告祖先汪家肯定会生疑;老祖宗那边也不能欺骗,既然说要娶媳妇,只能先委屈你挂个名,过两年修族谱,再找个理由把你的名字去掉就是了。” 我见她说的在理,知道现在反对也没有用,只能点头默认了。 接近傍晚时分,酒菜已经张罗的差不多了,只有红烧牛肉还差点火候,等待出锅的当口,我把炒菜剔下来的肥膘收到一处准备扔掉。 张大嫂急忙拦住我,说这些肉扔了可惜,可以拿来做一道甜品。 我正诧异她要怎么弄,张大嫂已经麻利的将肥肉改刀切成薄片上浆挂糊,随后又拍了层干粉放进油锅里汆炸。 张家老二抓耳挠腮的在灶旁等着,那副垂涎欲滴的模样显然曾经吃过这道美味;我仍旧是一脑瓜子雾水,不知道大肥肉如何能够变成甜品。 肉片炸好之后,张大嫂开始炒糖,把半成品回锅做成拔丝菜,堆在盘子里像座晶莹剔透的小山一样。 我趁热尝了一块,挂糊的肥肉经过油炸已经完全融化,脂肪渗入又香又脆的外壳之中,和甜甜的糖衣交相呼应,实在是美味到了无以复加。 我忍不住一连吃了好几块,香得险些连舌头都给吞下去了,老二左右开弓吃的比我还猛,一转眼两个人就造了半盘。 张大嫂在一旁看着我们俩大快朵颐,喜滋滋的介绍说这道“酥白肉”是她的拿手菜,当年困难时期在村里极受欢迎,现在日子过好了,人们不愁吃喝,都开始嫌弃肥肉,这道菜她已经好长时间没做了。 我赶紧说不嫌弃,把剩下的半盘“酥白肉”从老二手里硬抢下来,跟张大嫂说:“小哥那把瘦骨头吃点肥肉没关系,这些我拿去给他尝尝。” 老张媳妇替我找了个大托盘,把各式冷热菜肴装好,分两次送到闷油瓶的后院。 第二趟送菜的时候,我心里一直琢磨,待会酒桌上跟闷油瓶单独相对,唠点什么才能避免尴尬,如果他又像昨晚那样主动调情,我要不要稍微回敬一下。 不料刚一进院就见闷油瓶站在门口,我一走近他就把托盘接过去,轻声问道:“今晚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去前院睡觉行吗?” 我愣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急忙点点头表示可以,闷油瓶伸手在我肩上拍了拍说:“辛苦你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我没想到他如此轻易就下了逐客令,脑子冷丁转不过弯儿,差一点就当机了。 闷油瓶不再开口,只是温和的望着我,我在他目光凝视下心里发慌,来不及厘清发生了什么情况,只得赶快调头往回走,一直过了后角门才停下来喘口气,越琢磨心里越犯别扭。 原以为这家伙终于开始懂得人情世故,还打算今晚和他好好乐呵一下,谁知道那混蛋竟然只是把我当成了给他做饭的厨师。 一个人静一静的鬼话打死我也不信,他今晚肯定是要跟什么人见面,巴巴的准备了酒菜,还想撒谎瞒着我,突然心念一动,莫非他是想请棺材里睡着的那位神秘人物? 想到这里我的气倒是渐渐消了,那位服了长生丹药的于教授虽然不吃饭也可以活着,但是偌大年纪,在棺材里颠簸这么久肯定是疲惫不堪,出来透透气喝杯酒是必须的,也算闷油瓶为人弟子的一点心意。 怒气一去好奇心就开始蠢蠢欲动,我决定偷看一下。悄悄探头向后院张望,闷油瓶已经进屋了,门窗关的严严实实,连窗帘都拉上了。 我知道这小子听力极佳,直接走到窗前偷窥肯定被他发现,想了想就把两只鞋脱下来留在墙边,穿着袜子溜到屋后。 那里有个临时堆放柴草杂物的小棚子,和停放棺材那间屋只一墙之隔,墙上有个早已经封死的小气窗,前几天我为了大花猫出入方便,在上面掏了个小洞,正好可以用来扒眼。 我刚一进去就发现大花猫正在小洞前探头探脑,见到我立刻竖起尾巴摇来摇去打招呼,一边张嘴想喵。 我吓了一跳,立马冲上去捂住它嘴,连连摆手表示绝对不能出声。 大花猫见我怕成这样,知道今晚想睡炕头是不可能了,悻悻的瞅我一眼,跳到地面迈着小碎步走了。 我正好占据它的位置,把眼睛凑到小洞口偷看,屋里没有开灯,只在角落点了一支蜡烛,桌上摆着我刚刚送去的酒菜,其中几盘还悠悠冒着热气。 我忍不住在肚里骂街:奶奶个纂的,糊弄老子像老妈子似的忙了一整天,居然和别人在这儿烛光晚餐,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你他娘的整这么浪漫,是想跟人家求婚怎么的? 当下移动视角寻找闷油瓶,扫描了大半圈才发现他站在炕上,正在动手撬棺盖,心里忍不住暗暗发笑,这家伙果然要和他那个僵尸教授吃饭,怪不得连灯都不敢开。 棺材打开,我心里不免有些紧张,闷油瓶半个身子探进去,殷勤的双手扶着一个人出棺,我急忙看他长相,胸口好像被人猛然重击了一拳,顿时就愣住了。 棺材里的神秘客根本不是老于,而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年轻人,大概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瘦瘦的身材,长相颇为俊秀。 那人从棺中爬出来后一跃下地,伸腿踢脚在屋里走了几圈,脸上一副重获新生的表情,转头看到桌上的酒菜,立刻吸着鼻子走过去,迫不及待的伸手抓着往嘴里送,一边大嚼一边赞道:“好手艺,是那小家伙给你做的?” 闷油瓶微笑点了点头,一副心有灵犀的可恶嘴脸,居然主动给那人倒了杯酒,那家伙也不客气,端起杯一饮而尽,响亮的哈了口长气,坐下开始吃菜。 闷油瓶也在对面坐下,目光殷切的看着那个人连吃带喝,还不时贤惠的替人家夹菜。 那家伙吃相极其凶残,好像几百年没见过饭一样,桌上很快就杯盘狼藉了。偶尔对闷油瓶扫上一眼,劝道:“你也吃啊,客气什么?小家伙专门为你做的,别浪费人家一片心意,那小子好像很稀罕你呢!我听见你昨晚还跟他调情。” 闷油瓶轻轻笑了一声,低头嘀咕几句什么,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那人当即心领神会的大笑起来。 我禁不住怒火中烧,气得直想挠墙,心里不住暗骂:爷爷个龟毛棒槌的,你欠我一顿酒还没请呢,现在居然拿老子做的饭去讨好别人,还敢背后拿我开涮,看回头吴大侠怎么收拾你。 正一个人咬牙运气,忽然前面有人砰砰敲门,我们三个都吓了一跳,闷油瓶站起来出去应门,那人端坐不动继续吃喝,有意无意的朝我这边瞟了一眼。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冲突 闷油瓶出去应门之际,我被棺材里的神秘人隔着墙洞瞄了一眼,这家伙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穿透力极强,一瞬间我几乎认为他已经发现了我在偷看,一颗心砰砰疾跳起来。 那家伙向房间四周打量一下,站起身往墙边走来。我再次吓了一跳,以为那厮要过来抓我,却发现他原来是去照镜子。 只见他先是对镜仔细端详自己的面容,随后又退了几步左顾右盼,仿佛是个爱俏的青春少女一般,对自己的长相极有兴趣。 我看着心里有些诧异,暗想这小子如此爱惜容貌,难道真是闷油瓶的兔爷? 不过我总觉得这人哪里不太对劲,虽然年轻力壮四肢健全,走路起坐的姿势却像个失去双臂的残疾人一般,尤其是刚才他无意中瞥向我的那一眼,怪异的目光我明明在哪里曾经见过,可就是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时门口方向有人大声问道:“我说老鬼呀,你这是臭美什么呢?深更半夜的和小哥在儿这喝酒,回头小吴可要吃醋喽。” 我一看原来是胖子进来了,闷油瓶一言不发跟在后头,被称作老鬼的年轻人嘿嘿一笑说:“原来是你呀,货拿回来没有?” 胖子说:“废话,你胖爷我是谁呀?办这点小事必须手到擒来……”接着就开始大吹大擂起来。 我知道他俩在谈那批军火,闷油瓶在旁边不加阻止,显然是没把那家伙当外人,已经让他参与进来了。 我极力搜寻记忆深处的零星片段,想弄清这家伙到底是何许人,有一瞬间似乎已经找到了端倪,偏偏那念头像游丝一般虚无缥缈,无论如何都抓它不住,正凝神思索,冷不防后脖子被人一把擒住了。 我条件反射的想甩开袭击者,谁知刚一回身裆部就挨了一下,疼得嚎叫起来,身体缩成一团。 黑暗中袭击我的家伙又伸手过来,我顾不得护痛,挥拳朝对方头部猛击,那人一把抓住我的手说:“别打,是自己人。” 我一听是黑眼镜的声音,就咬着牙骂他:“操你奶奶的,你知道是自己人还这么打我?” 黑眼镜呵呵笑了,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听见叫唤才知道是你,这一路上神经绷得太紧了,有点管不住自己,多有得罪啦。” 这时又有几条黑影匆忙赶来,正是屋里那几个人,闷油瓶走在最前面,打开手电照着我问:“你怎么样,不要紧吧?” 我看着他那副德行心里就有气,悻悻然反问道:“老子光着脚在泥地上站了半天,老二又被人踹一脚,你觉得要不要紧?” 这时棺材里的陌生青年也跟了进来,幸灾乐祸的咧嘴而笑,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邪恶嘴脸;我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对他怒目而视。 胖子急忙把那家伙朝外面推,对他说:“回去喝你的酒去,少在这儿跟着瞎掺合。”一边说一边冲黑眼镜连连摆手,那个惹祸的混蛋伸伸舌头,缩着脖子也出去了。 闷油瓶一看大伙都要走有些慌神儿,急忙拿眼睛看着胖子,示意他留下。 胖子一笑说:“胖爷这两天肚子不好,总有一股气在屁股里乱窜,我找地儿放屁去,免得在这放熏着你们俩。”说完回身就走。 我知道胖子是想回避,这货每次打算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能提出稀奇古怪的理由,这一点闷油瓶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他去了。 胖子走到门口轻声嘀咕道:“是你把小吴惹炸毛的,自己看着办吧,哈哈。” 闷油瓶叹了口气,凑过来陪着小心说:“伤得厉害吗?让我给你看看吧。” 我怒极反笑,瞪起眼睛问他:“你想看我的鸡巴?”那厮尴尬起来,连忙摇手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心中怒气更盛,伸手在他胸前一推说:“那你他娘的什么意思?你今天耍的老子还不爽吗?一定要我脱裤子给你看才够劲吗?” 一边骂一边发狂似的用力推他,闷油瓶连连后退,最后终于忍不住火了,猛地抓住我肩膀向前一搡,怒声喝道:“你干嘛这么矫情,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正处在虐待狂的兴奋之中,冷不防被他推了个趔趄,后脑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当场眼前发黑,双腿慢慢软了下去。 闷油瓶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扶住我,眼中尽是懊悔之色。 在门口偷听的胖子见势不妙快步抢进来打圆场,嘴里唠唠叨叨埋怨说:“真他娘的不让人省心,胖爷一眼照顾不到就有事,放个屁的功夫阿庆嫂和沙老太婆就打起来了。” 我挥手想甩开闷油瓶,不料刚一用力立刻翻肠倒肚狂呕起来,一口秽物全部喷在他身上。 胖子急忙跳过来扶我,喃喃骂道:“小哥你这个混蛋下手也太黑了,你把天真都给打脑震荡了。” 我耳朵里嗡嗡直响,又接连吐了好几口,因为一整天没正经吃饭,呕出来的几乎都是酸水,呛得眼泪都出来了,脑袋也是一阵阵犯晕。 恍惚间听到闷油瓶惶急的声音在向胖子问主意,胖子说:“别急,我看不太严重,先扶进屋里躺一会儿缓缓,实在不行再送医院。” 接着又有人七嘴八舌出主意,我晕乎乎只觉得那些声音越来越远,忽然双脚离地被人抱了起来,开始迅速往前移动。 我迷迷糊糊地用力挣扎,想推开抱住我的人,手腕立刻被胖子捉住喝道:“别乱动!再闹又要吐了。”我实在没精力继续厮打,只得放弃反抗,被他们搬回屋里。 胖子一直在旁边大声指挥,叫人把我脸朝下扣在炕上,胸前垫上个枕头,免得一会再吐起来不小心把自己呛死。 我头疼得要命,全身上下火烧火燎的难受,差不多立刻就睡过去了,过了一阵身边逐渐安静下来,有人在黑暗中替我轻轻揉搓后脑勺。 我只觉得一阵悲从中来,眼泪不知不觉冒了出来,用力抽了一下鼻子。那人急忙把我拉起来搂在胸前,我没羞没臊的开始抽泣,把眼泪鼻涕全部擦在他的衬衫上。 哭了片刻心情略微舒畅一些,肚子开始咕咕直叫,于是哼哼着说:“胖子,我饿了,你去给老子泡个方便面,要红烧牛肉的。” 抱住我的人急忙应了一声,把我轻轻放回炕上,忽然用柔软沁凉的嘴唇在我额前贴了一下,随即脚步匆匆的出去了。 我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刚才那人绝对不是胖子,心里顿时又开始七上八下,过了一阵才慢慢睡去。睡醒后天已经大亮了,放在枕边的泡面早变成干呼呼的一碗。 我挣扎着爬起来走到院里,正碰上张家老二从外面回来,忙问他人都去哪儿了;老二说昨晚他们连夜转运那批货进山,他整晚都在装卸箱子,现在回来睡觉,再一打听,原来闷油瓶他们四个不放心货物,都跟着押运去了。 洗漱完毕回到屋里重新躺回炕上,越想心中越觉没趣。人家四个都身手不凡、行动起来步调一致,只有我是个没用的废物,偏偏又丑人多八怪,昨晚竟然闹了那么一档子笑话,再见面实在无颜以对。 想了想干脆爬起来给胖子留了个字条,告诉他我回杭州去了,如果有事可以打电话找我。 张家只有老二一个人在睡觉,我也不想打扰他,径直出门去找小吃店的老板,问他能不能收点钱开车送我进城。 老板说他也正好要进城上货,大家既然顺路,车钱就不必给了,和老婆打声招呼,开车载上我走了。 我们俩在县城中心的长街上分手,我刚走进车站,胖子的电话就追来了,问我:“小吴,你那纸条到底什么意思,你小子跑哪儿去了?” 我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没藏什么暗语,我铺子里有事,先回杭州了。你们进终极时记得叫我一声,如果小哥实在不同意就算了,你替我照顾他点儿。” 胖子说:“别他娘跟托孤似的,我又不是谁家的保姆,心疼他你就自己留下照顾。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在吃那老鬼的醋?也太小心眼了吧?” 我说:“你用不着瞎猜,我谁的醋也不吃。现在的事我又帮不上忙,留下也没意思,你们自己保重,用钱就给我打电话,没别的事我挂了。” 胖子赶紧说:“哎哎,先别撂,小哥要跟你说话。”这下我倒有点意外,忙把手机贴到耳边,那头半天没人吭气,只听到一阵轻微的呼吸声。 我实在忍不住,只好先问道:“你在那边吗?”闷油瓶嗯了一声,我又问:“你想跟我说什么?”他支吾半天才说道:“你回家去也好。” 我勃然大怒,冲着话筒吼道:“滚你奶奶的,你去给我死吧!”随后立刻关掉手机,冲到售票处去买最早离开的车票。 第一百四十四章 离开闷油瓶的日子 火车开出站台以后,我有点后悔自己头脑发热之下所做的决定,不过既然已经跑出来了,也只有坚持到底,况且闷油瓶连一句挽留的话都不肯讲,我就算想回去也找不到台阶。 反正距离进终极还有二十多天,我留在张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回铺子踏踏实实做点生意,没准过些天闷油瓶还要用钱,到时候大家的气都该消了,让胖子打个圆场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不过刚才走的太激动,忘了带上那幅画,只好打手机给胖子,让他马上快递到杭州,否则下月初三跟小花没法交代。 胖子答道:“我看不用了,小哥正替你画着呢,”忽然嘿嘿笑起来说“那幅画叫《麻姑献寿》?胖爷怎么觉着应该叫《闷与天真》呢?你画的麻姑长得那么像小哥,他画的的丫鬟跟你就是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 我听了忍不住想笑,问胖子:“这么说他已经不生气了?” 胖子说:“不知道!你走以后他就没怎么说话,嘴角都耷拉下来了,可能又抑郁了吧,三个六!” 我一愣,随即明白胖子在跟人打扑克,就嘱咐几句,让他转告闷油瓶,画完画拿去好生裱一下,再弄个盒子包装起来,送礼时看着漂亮一些。 因为没有身份证,我只能坐普通客车回家,路上转了一次车,买了直达杭州的卧铺蒙头大睡,到家时已经歇过来乏了。 先带了水果点心去看望父母,第二天早晨我抱着葫芦去开工,这葫芦是我临走之前答应送给姜晶晶的,估计早就错过了她铺面开张的正日子,只能作为迟到的礼物了。 一进铺子就见王盟正坐在电脑前忙碌,听那音乐声便知道他在玩植物大战僵尸。 我心说这狗日的怎么又犯老毛病了,实在懒得见面就申斥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干脆找点丫爱听的问道:“你女朋友怎么没来?” 王盟五官揪成包子一样答道:“工作时间,哪来那么多闲话!” 我讨个没趣儿,本打算骂他两句,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走到桌前把葫芦安在老徐送来的底座上,大小颇为合适,独自欣赏一会儿,随即找个盒子包好,对王盟说:“下午放你半天假,去陪陪你女朋友,顺便替我把这个招财葫芦送给她。” 王盟皱起眉头,‘嗯’的一声祭起个倭瓜,噗的一下把铁桶僵尸砸死了,气冲冲回答道:“我不管,愿意送就自己送去!” 我终于忍无可忍,提高嗓子骂道:“你小子少不知道好歹,老子又不欠你的,你他娘的跟我来什么劲?” 王盟头不抬眼不睁的忙着收集阳光,电脑中一片大嘴怪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他自己倒是没了脾气,嗓音平淡的说:“我和姜晶晶分手了。” 我听了心中奇怪,就问他:“我临走前一天不是还好好的么,因为什么呀?” 王盟动手放了一颗樱桃炸弹,等砰的一声巨响过后才说:“因为你、她看上你了!” 我着实吓了一跳,赶紧辩白道:“你不要胡诌八扯啊,我可没勾引过你女朋友!” 王盟忽然关掉游戏,擦擦手心上的汗说:“我知道,都怪我自己没本事。” 我说:“你他娘的少扯啊,你要敢提什么老板伙计的话我就抽你!” 王盟笑了,洗洗手给我泡了杯茶说:“没你想的那么龌龊,姜小姐可不是那种拜金女,再说你也没多少钱,别自我感觉良好了。” 我问他:“那你说到底因为什么呀?” 王盟说:“她是我同学的朋友给介绍的,互相之间没什么共同话题,见面时我怕冷场,就一个劲跟她聊你,她开始没兴趣,后来慢慢被我洗脑了,越来越喜欢打听你的事,再后来见到你本人,就开始对你神魂颠倒了。” 我有点受宠若惊,不过还是想不出自己哪里比王盟强,就问他这话有什么根据,那姜小姐都说我什么了? 王盟立刻撇嘴,做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道:“反正就是说你好呗,什么讲话风趣,做人低调,有那么多江湖经历也不拿出来夸口,吃意面的姿势还很萌……” 我一听茶水差点喷出来,老气横秋的批评王盟说:“快别他娘的胡扯了,吃面条不会用叉子也算优点?现在的年轻人都疯了是不是?” 王盟叹口气道:“其实人家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就是多夸你几句,是我自己没风度,心里一吃醋就瞎找茬,结果吵起来了。” 我听着有点不顺耳,悄悄斜眼看他,王盟正在整理架子上的旧拓本,倒不像在讽刺我的样子。 不过这番话还是勾起了我的烦心事,后悔不该一时冲动跑回家,闷油瓶本来就千方百计想把我排除在他们的行动之外,这下可倒好,我自己主动退出了,没准他现在正偷着乐呢。 幸好还有那颗鬼玺在我手里,关键时刻可以要挟那小子一把;另外钱也是个问题,我问王盟这一向有没有生意上门。 王盟又是一声叹息说:“就是几笔小交易,都没有超过一千块钱的,咱们这古玩铺子快成旅游纪念品商店了,再这么下去我都不好意思拿你的高工资啦!” 我知道那家伙在变相抱怨我,也懒得跟他磨叽,拿了葫芦说我出去透透气,顺便给姜小姐送礼,看能不能替你说点好话。 王盟倒很豁达,冲我一笑道:“你先别忙着送礼,拿话试探试探,要是没有挽回余地,那葫芦还是带回来留着卖钱吧。” 我被他逗得笑起来,说你小子现在怎么比我还市侩?问明白姜晶晶店铺的地址,招一部计程车朝解放路驶去。 姜晶晶的铺面在一座商厦的地下一层,经营各类南亚风情的挂件、饰物,生意颇为清淡,那丫头正闲得无聊,看见我十分高兴。 我先说几句吉祥话祝贺她铺子开张,取出葫芦选了个招财位摆好。 姜晶晶喜出望外,数落我说:“还以为你许给我的镇店之宝要赖账了呢,上次你怎么一声不响就出差了?” 我没敢告诉她我是给人绑架了,推说临时有一桩古董生意,否则这丫头真该拿我当成黑社会了。 两个人闲聊了二十多分钟,姜晶晶一直兴致勃勃的侃生意经,我根本插不上口提王盟的事,后来忽然意识到她是在故意回避这个话题,怕引起小丫头的逆反心理,也就不再多嘴。 过了半个小时我觉得应该告辞了,正要起身,忽然发现一根钩子上挂了许多长链条栓着的不锈钢牌牌,就问她你这儿还经营美军军牌? 姜晶晶笑着说那是现在流行的一种饰物,这些都是顾客定制的,拿下来递给我看。 牌子加工得十分精致,一面刻着佩戴者的姓名和身份,另一面是照片,比美军所谓的狗牌还要实用。 我灵机一动,问她能不能帮我定做两副,姜晶晶自然一口答应。 我忙把自己和闷油瓶的身份资料写好,特意嘱咐把我的联系方式刻在上面,许诺回店以后传照片过来。 心里暗暗合计,这两副牌子做好以后给闷油瓶挂在脖儿上,万一他又失忆了,看见牌子就会知道自己是谁,按另一块牌上的地址就能联络到我,免得一个人在外面到处乱闯搜寻真相。 交代完这件事我起身告辞,姜晶晶关了店门送出来,说要请我喝咖啡。我也不推辞,两人到二楼拐角的星巴克点了特大杯冰拿铁,坐定后我才问她生意如何。 小丫头叹了口气,说不像前任店主吹的那么好,只有军牌生意还凑合,倒是常有顾客打听有没有天然材质的佛珠、手串,她正在研究哪里可以进到货,要是一直不见起色,几个月后只能关张了。 她这一说我倒想起件事,就说我铺子里有一大盒香木佛珠可以送给她,那是我从前收上来的旧物,已经有些年代了,上面刻着佛家密宗真言,串好了装饰得漂亮一点应该会很受欢迎。 姜晶晶喜不自胜,忙问什么时候可以给他。我说我明天就让王盟找出来,你随时可以去取,王盟正因为和你吵架后悔呢,你们俩见了面好好谈谈。 那丫头表情有点不自然,问王盟都说她什么了,讲没讲吵架的原因?我自然是装聋作傻,推说王盟没告诉我因为什么,着实替那小子说了几句好话,就起身告辞了。 之后三天我去了趟上海和宁波,把几件一直没舍得出手的东西拿去给几家老主道看,如果有人出价合理就马上变现,免得闷油瓶那边用钱时措手不及。 这一趟出行收获颇丰,腰包顿时又鼓起来了,心情也因此畅快不少,开车回到杭州已经是傍晚了,在路边小餐馆草草吃了碗面,就准备回家休息。 推开房门的一霎那我感觉有些异样,似乎有条黑影从眼前闪过去了。 我立刻紧张起来,打开灯把每间屋都查看一遍,连阳台和衣柜也没忽略,结果房子里什么都没有。 第一百四十五章 闹鬼 确认了房间里并没有其他生物存在,我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寻思可能是这些天的遭遇实在太过坎坷,心理上有些草木皆兵了。 为了让屋里显得人气旺一点儿,我打开电视调到一档经常看的社会新闻栏目,随后自我解嘲的傻笑几声,拿了瓶啤酒往肚子里灌,边喝边走进卫生间,准备插上热水器待会儿冲个澡。 谁知道刚进门就蹚了一脚水,低头一看,地面上湿淋淋的,我还以为楼上那家又发水了,骂了句娘急忙看头顶,天花板竟然是干的。 这下我心里又开始打鼓,我已经出门三天多了,离家之前的确曾洗过澡,不过水迹早就应该干了才对,除非我不在时有人来过,还在卫生间冲了澡。 这套房子除我之外我妈和王盟也有钥匙,我立刻给他们打电话询问,两个人都说没来过,至于洗澡就更加无从谈起了。 放下电话我更加紧张,急忙跑回卫生间看有没有地方渗漏,结果令我大失所望,每条管道都完好无损,竟然无法确定地面的积水是从哪里来的。 我取出一把带电击功能的战术手电,把房子重新搜了一遍。 这回连床洞和橱柜都开打看了,并没有像预期中那样在水槽底下遇到鬼怪或是在黑暗处发现一对冒着绿光的眼睛。 我的恐惧并没有因此稍减,把门窗各处统统查看一遍,只发现了一处破绽,离家期间厨房一侧的阳台窗户没锁,但我住的是五楼,不太可能有人徒手爬上来。 由此反推,如果真有东西从外面进来,也绝对不可能是人类。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心说刚才回家路上碰到好多人在十字路口烧纸,莫非真从外头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啦? 我想瞧瞧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就走到墙边翻黄历,这一看不要紧,立刻就觉得蛋疼起来,今天竟然是阴历的七月初一。 相传每年的七月为鬼月,初一晚上阎王会下令开放地狱之门,让终年受苦的鬼魂外出游荡,享受人间供奉,所以这一天几乎家家户户都要焚化纸钱祭奠亡人。 再过十多天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古时候又把这天叫做盂兰盆节,是和清明、上巳、寒衣节并称的民间四大鬼节。 我越发相信自己是撞见鬼了,赶紧找了串桃木佛珠挂在床头,澡也不想洗了,关掉电视锁紧门窗,拿了手电筒钻进被窝。 本来我是打算装睡的,目的是要看看室内安静下来以后,会不会有什么超自然的东西现身作祟;不过我是那种最不能挨枕头的人,也有可能因为精神太集中了反而容易入眠,钻进被窝没多久,身子渐渐热乎起来,朦朦胧胧的竟然睡着了。 虽然说是睡过去了,但神经的某一部分仍然紧紧绷着,突然之间就有种极端不祥的预感,好像有道目光在近距离窥视着我。 我大惊之下猛然醒过来,赤脚跳下床冲出卧室,将所有灯全部打开,仍旧没发现任何不同寻常的生物。 我浑身冷汗,几乎都要虚脱了,有气无力的走进卫生间用凉水扑脸,准备这一夜不睡了,看看到底他娘的能发生什么。 就在我抹去水珠抬眼看向镜子那一瞬间,背景中的白墙忽然变暗了,一个细瘦的人形吊死鬼一样悬在身后,因为镜子上布满水点,那东西的五官和轮廓有点模糊不清。 我像被开水烫了似的猛然回头,只看见卫生间的门轻轻晃动着,背后那块地方空空如也。 我又条件反射的回头看镜子,镜中黑影立刻一闪,我还什么都没看清楚,镜子竟然啪的一声爆裂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感觉脊背上一阵寒意陡然升起,现在我完全可以断定屋里有东西,只是不知道它要对我做什么,更加不晓得该如何应付。 既然确定了身边存在危险,我反而不像原先那么惊惧了,拖着步子回到卧室,准备考虑一下如何着手应对。 我仰面在床上躺下,赫然发现正对着我的天花板上印着个人形的阴影,显然那东西真的贴在屋顶上看过我,这一下我的承受底线终于被突破了。 我狂叫一声跳起来,抓起手机给就胖子打电话。 胖子那边估计早就睡死过去了,彩铃是那首著名的神曲《忐忑》,不停的重复着啊咿呀咿哟,滴个呔、滴个呔、滴个呔…… 我急的头上冒火,几乎快要疯了,最后连语音交换台都有点听不下去了,开始提醒我您拨打的手机现在忙,请稍后再拨。 这种情况下我也顾不上自尊心多少钱一斤了,立刻又拨闷油瓶的手机,只响了两声那家伙就接了,半睡半醒的声线听起来颇为性感,问我这时辰打电话干什么。 我听到他的嗓音情绪立刻平静下来,定了定神才告诉他:“我今天晚上外出遇到好多烧纸的,好像把不干净的东西带回家了,刚才我在镜子里见到鬼了。” 闷油瓶似乎有些不以为然,打了个呵欠轻声道:“胡说什么,世界上哪有鬼,会不会是你做梦啦?” 我一听就急了,没想到这货居然是无神论者,大声和他争辩道:“怎么会没有鬼!咱们在古墓里看到的都是什么?” 闷油瓶忍着笑说:“那些是墓中千年阴气孕化出来的,离开那个环境维持不了多久,一见阳光就会烟消云散,不会千里迢迢跟你回杭州的。” 我喝道:“亏你还好意思扯这个,你自己不就是个鬼王吗?你不也是整天到处乱跑!” 闷油瓶愣了一下,似乎悄悄笑了,随即轻声说:“不要紧张,告诉我你都看见什么了。” 我急忙一五一十把回家后见到的情况告诉他,尽量不夸大其辞,免得让他觉得我在胡说八道。 闷油瓶听完沉吟了一会,说他也无法确定我见到的究竟是什么。 我就问他那我眼下应该怎么办,闷油瓶想了想说:“你现在就从家里出来,尽量呆在人多的地方,等天亮了买张票去北京吧,我们在解家见面,给他老娘祝完寿我跟你去杭州看看。” 我一听大喜,放下电话立刻收拾东西下楼,幸好并没有冤魂厉鬼之类的东西现形出来拦住我,一路连滚带爬逃到住宅小区门口,召了部计程车直奔杭州火车站。 进站后我先去售票处查时刻表,买了最早去北京的车票,剩下几个小时就到麦当劳去打发,点了薯条和咖啡,借用那里的wifi信号上网。 熬到早上七点钟,我终于装着一肚子美式咖啡上了火车,没过一会儿胖子电话就来了,问我半夜三更给他打电话什么事。 我一听那幸灾乐祸的声调就知道闷油瓶已经告诉他了,于是埋怨那厮不讲义气,老子遇到危险了他还有心思睡大觉。 胖子笑道:“别怕啊,有哥哥在包你没事!我们坐班机先到一步,就在北京等着你,不管缠住你的是什么妖怪,小哥保管能手到擒来。” 在火车上颠簸了差不多十三个小时,我总算在晚上八点到达了北京南站。 本以为小花他们会组织个小型的欢迎仪式,谁知道冷冷清清连一张熟脸都没看到,只有一个年轻人举着牌子面无表情的站在出口外面,牌上写着接杭州吴先生。 我拖着行李过去打招呼,那小子一开口我就听出他是解语花的助手,前几天和我通话的那个人。 那小子估计也认出我来了,冲我点头微笑,说自己是花爷手下,名叫梁子,他们已经为我准备好了临时住处。 我跟着梁子往停车场里走,心中未免有些郁闷。昨天晚上饱受惊吓不说,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二十四小时没敢合眼了,老子落难投奔你们来了,狗日的竟然都这么势利眼,只派了一个助手接站。 梁子看出我的不快,开始低声解释说他老板昨晚趁夜走货,不想出点儿差头耽搁在城外了,胖子和黑眼镜一下飞机就过去帮忙,眼下还没回来。 闷油瓶已经布置好了一间静室,原本是打算留下来接我的,谁知道有件铜器与人交割时不小心cei了(读四声,搜狗里找不到那个汉字,凑合着看拼音吧),买主那边不依不饶,小花无奈只好请闷王出马前去修补,临走前吩咐梁子把我接到静室休息。 我有点奇怪,就问什么是静室。 梁子咧嘴笑起来,操一口京腔说道:“听说您不是撞邪了吗?这种情况住在酒店或者宅子里怕吓到别人,所以张爷特别为您布置了一间单独的屋子,墙上贴了好多符咒,驱鬼用的。我看那位大爷比英叔还厉害呢。” 我刚想问他英叔是谁,随即想到应该是经常扮演驱魔道长的林正英,自己忍不住也笑了。 开车七拐八弯到了地方,是一间临街的小小铺面,看门楣上的字迹从前是卖香烛祭品的,的确很适合与鬼神打交道。 我见梁子并不打算进屋,就道了谢请他回去。梁子说他得请示一下,在电话里和解语花嘀咕了大概五分钟,随后把手机递给我,说他老板要同我讲话。 我接过来答应一声,小花在那边嬉皮笑脸的直道歉,说实在不好意思,你老公和哥们都让我借来帮忙了。 我啐了一口,说你小子少废话,再提那俩字我就抽你。 小花立刻贼兮兮的笑起来,说眼下实在抽不开身,你先在那儿委屈一下,我让梁子守在门口,需要什么尽管吩咐,这边一完事我们大家立马就去陪你。 接着又说道:“老闷有点担心你的安全,特意让我嘱咐,如果感觉还有东西威胁你,就马上到胖子的古董店去,那里有人可以保护你平安无事。” 第一百四十六章 坐尸老头 接完电话我心里忍不住好奇,原来胖子并没有胡吹大气,这小子店里竟然真藏着高人。 于是就跟梁子商议,咱们能不能到胖子的老窝去见见那位大师,省得留在这儿整夜提心吊胆的。 梁子还没答话,背后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只冰凉梆硬的干手重重落在我肩上,我吓得差点嚎出声来,急忙甩掉那只手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又干又瘦的小老头。 我忙问梁子怎么回事,梁子说这位就是店主,京城有名的阴阳风水大师,今晚由他照顾我,保管不会有事。 老头冲我阴森森的一笑,做个不容置疑的手势让我进去,我只好随他进屋,琢磨闷油瓶居然找了这么个人来罩着我,是不是存心想吓死老子。 门里是间十来平米的厅堂,装修以黄黑二色为主调,屋角供着一尊长两撇小胡子的菩萨,柜台上胡乱堆着香烛纸马,墙边站了十几个纸糊的童男童女,脸上一律带着僵化的笑容,看上去鬼气森森,处处透着一股灵堂味道。 老头带我走进里间,屋中设了一张床,地面用红色快干漆喷了个符咒似的图形,头顶燃着七星灯。屋角悬挂四面杏黄旗,上面用朱砂书满陀罗经文,老头让我今晚就睡在这里,他会在旁边守着我。 我见老头神色笃定,看模样倒像真有些道行,心里感觉踏实了不少,就试探着问他有没有看出我哪里不对劲,老头冷冷的望我一眼说:“境由心生,你什么都不要理会,只管睡觉就是了。” 我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向他罗唣,只好问哪里可以洗漱方便一下,老头指了指旁边一扇门。 我开门一看,是个小小的穿堂,一边是卫生间,另一边是厨房,和寻常的铺子格局差不多。 洗漱完毕回到房间,老头已经在床边放了只蒲团,正闭目打坐,见我进来就问我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我摇摇头说在车上吃过了,老家伙指了指那张床说:“那就睡吧。” 我只好上床和衣而卧,拉起被子把脸蒙住,过了片刻忽然屋里有悉悉索索的响动,我吓了一跳,急忙掀开一条缝往面外看,见老头正在焚烧黄表纸折成的袋子,一只手还在掐诀念咒。 我心里顿时说不出的别扭。 躺在一间满是经文和符咒的屋里已经够诡异了,脚边居然还坐着一个人烧倒头纸,这他娘的和大殓之前的停灵有什么区别?这老头要再叨念几句、哭上两声,老子就真可以去死了。 这一夜睡得十分不安稳,主要因为老头每个小时都要烧一次东西,那种鼓鼓囊囊的纸袋子烧起来会发出噗噗的声音,每次我都会惊醒,看一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最后一次醒来我决定不睡了,下地活动一下筋骨顺便放放水,坐起身发现老头已经不见了,铜盆里堆满小山般的纸灰,余烟袅袅,看来这老头一夜没睡。 推门走进穿堂,见那老头端了个盆子往厨房去了,我跟上前准备打个招呼,一到门口就发现不对劲,厨房里一明一灭的发着蓝光,一个弯腰屈背的老妇人正悄无声息的在里边忙碌。 我头皮立刻就奓了起来,陪了我一整夜的老头在天明之际竟然变成了老太太!我开始猛打冷战,吓得尿都快流出来了,一步步慢慢向后退,终于摸着墙挨到门口。 幸好前门只上了道暗锁,从里面就可以打开,我哆嗦着开了门,像疯子一样冲到街上,梁子的车就停在对面几十米远的地下停车场,我当即拔脚朝那里狂奔。 这当口正好是黎明之前,全天中最黑暗的时段,连跑夜班的出租车都靠在路边小憩了,空旷的街道上宁静异常。 我拿出短跑运动员的速度横穿马路,一刻不停的冲进停车场,跑得心脏都快从腔子里蹦出来了,很快就看到梁子的车停在前面,前后四扇门都大开着,车內空无一人。 我叫了两声没人回答,感觉有点不太对劲,急忙刹住脚步躲在柱后观察,暗想会不会是那老头半夜过来偷偷把梁子干掉了?一般恐怖片里都是这样安排的,杀掉主角之前先清理配角。 我实在有些气馁,心说这样的破事怎么净给我遇上,又不能弃梁子于不顾,只得壮起胆子往前凑,想看看地上有没有尸体或是血迹。 偏偏停车的地方特别黑,我身上又没带电筒,几乎所有的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正前方了,冷不防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这样的情节我见的多了,倒不觉得十分意外,大叫一声,回手就是一拳,可怕的是对方居然像纸糊的一般,无声无息的顺着拳风飘开了,随后一双手从身后绕了上来。 我吓得心胆俱裂,立刻拼命反抗,和抱住我的东西打成一团。 前些日子在地道里那场打斗这回起了作用,我学着闷油瓶表妹的招式用肩膀、手肘和头顶不停攻击对方的柔软部位,那家伙挨了我好几下,最后用尽全力才把我按在一台汽车的发动机盖上。 我累得呼呼直喘,胳膊被拧到背后,半边脸压在冰凉的铁板上,不过倒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袭击我的那家伙应该也是个人,而且消耗了不少体力,已经开始冒汗,一股淡淡的香气伴着体热散发过来。 我分辨出这是一种法国男用香水的味道,香气非常独特,有个名堂叫做天国的芬芳,能用得起这种名贵货色的应该不是孤魂野鬼,想了一下就用胯骨拱他,嘴里骂道:“你狗日的给我起开,你的老二都硌老子屁股上啦!” 解语花嘻嘻一笑,拍拍我肩膀松开双手。我站起来接着骂他:“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干嘛在背后偷偷袭击我?” 小花笑道:“我是看你实在太好玩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就像刚出世不久的小猫咪一样,探头探脑一惊一乍的,实在逗死人了,啧啧啧,怪不得老闷那么喜欢你。你刚才在干什么,是打算和梁子玩捉迷藏游戏吗?” 我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怒道:“捉你个鬼迷藏,老子在屋里见到怪事了,我是来找梁子逃命的……”接着就把刚才老头瞬间变成老太太去厨房做饭的事告诉了他。 小花听完愣了一会儿,随即扶着柱子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冲我摇手,过了半晌才说:“那老头是我一熟人,专门替人处理邪性事的,老太太是他老伴,就住在铺子后屋里,你小子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我真是服了你了。” 我半信半疑,追问道:“那厨房里怎么会有蓝光一闪一闪的?” 这时梁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手里捧着油条和热豆浆,告诉我厨房隔壁是一家夜店,一闪一闪的是霓虹灯,说着要带我过去看个究竟。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自我解嘲的笑了两声说还是算了,我就待在外面吧,又问小花闷油瓶什么时候回来。 小花说他们几个忙了一夜,正在我家补觉呢,就我一个夜猫子不知道困,你还是跟我走吧,我是特意来接你吃早餐的。 我一想也不错,反正天已经放亮了,就算真有鬼怪这会也该躲起来了。不管晚上怎么样,先混饱肚子才是硬道理,于是和梁子道过别,上了小花的跑车。 小花带我去了一家很幽静的西餐馆,这会儿客人还不太多,宽敞的店面装修成文革时期模样,方桌上铺着雪白的台布,靠背椅罩着红白两色布套子,一切都很老旧却不显得寒伧。 店中菜品大都保持着五六十年代的俄式风格,浓到糊嘴的红菜汤、炸成金黄色的厚面包片配着果酱和黄油,还有加了许多干酪跟鱼肉的沙律。 服务员一律深红连衣裙配白布围兜,悄无声息的端着盘子走来走去,差不多可以算是古董的盒子状扩音器里低低放着俄罗斯歌曲。 小花看我吃得很香,就为我又加了份嫰猪排,自己要了黑鱼子酱和一小杯伏特加慢慢啜着。 我问他:“这里怎么早上就卖烈酒,这些玩意不是晚宴上才能享用的吗?” 小花淡淡一笑说:“老俄可没那么多瞎讲究,什么早餐晚宴下午茶的,只要想吃什么时候都供应。不过你小子可就有点奇怪了,你都鬼怪上身了,需要有人替你坐尸才能睡觉,胃口竟然还这么好,你是不是有点没心没肺了?” 我听着有点不对味,就低声问他:“你说那老头是替人坐尸的?我真到那个份上了吗?” 小花连忙摇手道:“你别担心,我们其实也不知道你究竟怎么了。不过小心为上,那老头是纯阳八字,大半辈子和死鬼打交道,镇得住邪气,所以才请他看着你,今天晚上老闷会亲自替你捉鬼,咱们得好好大干一场。” 我朝他咧嘴一笑说“反正早死晚不死,哥几个好歹也算身经百战,总不至于连个把小鬼都对付不了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猫屎咖啡 早餐吃罢,我向小花打听他老娘喜欢什么,说想去置办几样寿礼,因为这趟是逃命出来的,什么都没来得及预备,只能临时将就一下,希望他老娘不会见怪。 小花立刻拦我,说那张《麻姑献寿》图就很不错,他老妈瞧着比什么都喜欢,不必再送东西了,家里啥都不缺。 我这个人一向不耐烦逛商场购物,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暗暗寻思等会儿随份子送一个大大的红包,给双方撑足面子也就是了。 小花担心手下伙计们办事毛躁,细节安排不合他老娘的心意,邀我和他同去酒楼,说要看看宴会厅布置得怎么样了,我自然没有异议。 跑车驶离餐厅,很快就上了环城高速,一路往郊外急弛,过了大约三十分钟才在一处绿荫环绕的豪华大厦门前停住,小花说地方到了,招呼我随他下车。 我有点奇怪,问他干嘛不找个热闹场所办寿宴,这里瞧着是不是有点冷清? 小花解释说他前阵子在这儿租了层写字间,现在算是大厦的客户,以内部价预订酒席折扣十分划算;而且新来的主厨是著名湘菜高手,一味家常小炒肉尤其出神入化,能做出他老娘喜欢的家乡味道。 我一听就奉承他:“看来阁下比我混得强多了,租这种档次的写字间,不算水电费,一年恐怕也得几十万吧!” 小花淡淡一笑说:“没那么贵,这栋大厦原来是个烂尾,拖了好些年才勉强完工,听说因为建地下室意外塌方,祸害了十多条人命,光打官司就用了几年时间。有人传说这地方天一黑就闹鬼,胆小的都不敢来,所以租金压的很低。” 我并不十分相信他这套说辞,小花虽然精于计算,却不是那种肯为了省钱委屈自己的人。他在这里租场地多半不是贪图便宜,很可能是为了走货时便于掩人耳目,和我一直留着那辆老金杯大概是一个意思。 想到这儿忍不住学着他平时讽刺我的声调啧了几声说道:“小九爷当真了得,连闹鬼的房子也敢租,不怕像我一样被鬼缠上?尊驾在此办公,和楼里的鬼魂老兄们打过交道没有?” 小花呵呵一笑,说他跟那东西可能没缘分,有时候走货整夜在楼里来来去去,从没碰见过什么怪事儿,一边说一边挑衅的冲我飞眼。 进了大厅,迎面站定一尊两米来高的关公像。关老爷全身戎装持刀而立,脚下的神龛堆满大量各色供果,铜鼎里边香火极旺。 小花说他要先过去拜拜,我猜这可能是大厦里全体成员必经的一道安保措施,当即入乡随俗,跟着过去行礼。 解语花匆匆上完香就到大厦侧翼的宴会厅去了,我独自留下,焚香祝祷的当口仔细打量,发现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刀尖是朝下的。 民间供奉的关公立像一般分成两种,刀尖竖直朝天的叫直刀,表示关老爷在此只是普通意义上的镇宅,附近一切安好。 另外一种是关公挥刀向下的,叫做劈刀,这类神像通常都由寺庙或道观开过光,作用是为了驱邪,也就是说小花刚才并没有信口开河,这座大厦里确实有令人不安的因素存在。 这个发现让我心中暗暗打鼓,在杭州家里的遭遇已经够悲惨了,辛辛苦苦的逃到这里,如果喝杯寿酒也能撞到鬼,那我还是早点死了算了。 不过好在闷油瓶很快就会露面,想到这儿我又踏实下来,嘱咐自己见到闷油瓶一定要立马跟他和好,免得遇到危险现求人家来不及。 拜祭之后我看左右无人,悄悄抓了几把香灰藏在衣袋里。这种养了很长时间的百家香灰据说有挡煞作用,我借关老爷一点威风,用来避避邪魔外道也是好的。 信步走进宴会厅,小花已经不见了人影,大厅里一切安排就绪,因为时辰尚早,暂时还没有贺客光临,只有大批服务员走来走去布置台面。 贵宾席附近放了几十对花篮,盛着大批新鲜的红玫瑰和康乃馨,中间竖着一面大屏幕,展示小花老娘的玉照和一部分提前收到的贺礼图片。 我走上前欣赏,那幅《麻姑献寿》图果然也在里面,这幅画我只完成不到一半,后来负气出走,剩下部分全由闷油瓶代劳。 那小子居然画的十分到位,勾线以后还上了色,看得出他在刻意模仿我的笔触,题款倒是他自家贯常的书法,字体又瘦又硬,瞧着颇有几分英雄气概。 想起胖子那天调侃我的话,说这张图应该叫《闷与天真》,于是仔细打量麻姑身旁的侍女,只见那货面如银盆、体态微丰,脸上一副憨态可掬的表情,就差没剃个光头、戴上和我一模一样的眼镜了,禁不住肚里暗笑,心想闷油瓶这狗东西原来还是有些幽默感的。 这时候梁子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大群人,边走边翻看ipad2里储存的备忘录,指示手下做这做那,见到我匆匆打了声招呼。 我看他太忙不便打扰,正准备到别处转转,忽见小花笑嘻嘻托了个纸盒打厨房出来,说他弄了半打免费蛋糕,招呼我去楼上办公室坐坐,要请我品尝正宗的猫屎咖啡。 我喝了差不多十年咖啡,连咖啡壶也不知换了多少把,不过猫屎咖啡这样的极品至今还没尝过,听到这个建议立刻心花怒放,屁颠屁颠跟着小花穿过大厅,乘过道里的电梯上楼。 一进电梯间解语花就按了顶层按钮,上升之际那家伙故意不搭理我,手里托着蛋糕盒,像小流氓般吹着口哨望天。 我硬着头皮打听闷油瓶什么时候来,那厮漫不经心的说:“宴席要中午才开始,时辰早着呢。” 我有点焦躁,就想打电话催胖子早点过来。 小花拦住我说:“他们几位帮了我一大忙,又不肯收钱,我请了造型师帮他们好好打扮一下,这会儿怕是正忙着呢。” 我听完就啧了一声,说又不是要相亲,打扮个什么劲儿? 小花出了电梯带我走进他私人办公室,从橱柜里取出咖啡壶和磨豆机,不怀好意笑着问道:“你小子干嘛这么急?到底是想你们家老闷了还是怕鬼来了没人救你?刚才在关老爷跟前拜了那么久,是不是哀求人家在你老公出现之前罩你一会儿?” 我听他提起关老爷,急忙打听那尊劈刀的立像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座大厦真的有鬼?万一和老子自带的那只鬼搞联合内外夹击,我可实在有点吃不消了。 小花取出真空包装的小袋咖啡豆,吩咐我负责研磨咖啡粉,自己在球形烧杯里加了清水开始加热。 见我问他关公像的事,不置可否的咧嘴一乐,回答说你不是有闷王护体吗,怕个什么劲儿?忽然又问:“听说你在张家为了一个小子争风吃醋,两口子还打起来了,有没有这回事?” 我知道准又是黑眼镜传的小道消息,就反问他跟瞎子究竟什么关系,那小子怎么所有情况都向他汇报? 小花再次咧嘴坏笑,瞟了我一眼答道:“我打小唱青衣出身,你没听人家讲过男旦多多少少都有点性别倒错倾向?” 我本来正想拿这话呛他,不料竟然被这小子抢了台词,一时间哑口无言,只得老老实实摇手里的磨豆机。 小花见我发窘当即一笑调转话题,问我是否知道猫屎咖啡的由来。 我虽然没尝过这种极品咖啡,对其来历倒是一清二楚,听说是由印尼野生的麝香猫亲自进行生化加工而产生的。 麝香猫酷噬当地特产的咖啡豆,吃下去以后,没有完全消化的果核在小家伙肚里转了一圈,发酵之后排出体外。 老饕们认为这种混入了浓郁便便香味的咖啡极其鲜美,因此价格飞涨,成了仅次于蓝山咖啡的珍品。 我一看小花的做派就知道他很精于此道,不仅磨豆机是手摇的,连煮咖啡壶也是用老式塞风壶;整个煮制过程简直就像一场优雅的行为艺术。 不像我平时都是用电动机打豆,煮咖啡也是三分钟就搞定的摩卡壶,这种情况下我如果班门弄斧给人家讲猫屎咖啡的来由,未免大煞风景,当即摆出一副谦虚谨慎的嘴脸向他请教。 第一百四十八章 电梯惊魂 这功夫烧杯里的水已经开了,小花把摇杯插进去,下面的滚水立刻冲上来,略微平静了一霎,随即咕嘟咕嘟翻起大泡。 小花往里加了两大匙咖啡粉,用小木勺轻轻搅动,轻声细语的讲起猫屎咖啡的来历,还让我看包装袋上的图片,那些金黄色的咖啡豆果真一坨一坨黏成屎的形状,感觉多少有点令人作呕。 煮了大约一分钟,一股浓郁的焦香缓缓弥散开来,小花撤去酒精炉,用打湿的白毛巾捧住烧杯,煮好的咖啡慢慢回落,小花起身去拿杯子,大声问我要不要鲜奶和糖。 我已经被那股奇异的香味陶醉了,回答说啥都不要,这么稀有的东西难得一喝,我就直接试试纯咖啡的味道好了。 解语花斟好咖啡,又把蛋糕装盘,招呼我到靠近窗口的地方去坐,我拿到杯子立即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大口,细细咂摸滋味。 小花坐在对面,手擎杯子在鼻端轻轻晃动,笑嘻嘻的看着我问:“你家里放着那么多种咖啡壶,一定对咖啡文化很有研究,我有点不信你从来没喝过猫屎咖啡。” 我怔了一下,心说他怎么知道我家里的情形?随即想起几个月前发生的事,忍不住问他:“你上回绑架我到底为了什么啊?不光去搜查铺子,竟然连我家都给翻了,不会是只想数数我有几把咖啡壶那么简单吧?” 小花略微沉吟一会,轻声说道:“我想知道鬼玺到底在不在你手里。” 见我满脸疑惑,就解释说:“当初你们仨在新月饭店抢了那玩意跑路,这件事可没算完呢;你们离开北京以后,琉璃孙的人一直不依不饶,现在整个潘家园都知道他们在寻胖子的晦气。” 我听了有点意外,急忙问他:“原来琉璃孙没事儿?胖子的老窝没给他端了吧?” 小花一笑,忽然冒出一句粗话,说没事个屁!那老小子被你家老闷给打傻了,眼下只知道吃饭拉屎,现在是他儿子当家。 那小子可比他老头烦人多了,出事以后托人打听到你们的底细,日夜派手下在胖子那儿蹲坑,扬言一见到胖子就立马废了他。 我吓了一跳,忙问胖子的古董店怎么样了。 小花笑了笑说:“他们也怕惊动官府,没敢公开打砸抢,不过一直在门前搅闹,搞得店里做不成生意。” 我说:“那可有点操蛋,胖子还指望那爿铺子给他丈人一家养老呢!你在京城混了这么久,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能不能帮忙说和一下,花点钱把这事儿摆平了?” 小花扑哧一笑说:“看来你还不知道,胖子店里前几天去了个狠角色,一句话不来把那些搞事的揍得屁滚尿流,听说连小孙也挂彩了;那位还放出狠话,说小孙要是再敢走近潘家园半步,见一次就打一次。” 我听得骇笑起来,问小花究竟啥人这么驴性,是不是他昨天电话里提到的那位,关键时刻可以救我小命的高人。 小花对着我的脸仔细端详一会儿,忽然笑道:“原来你是真不清楚,这老闷瞒得你够紧的。其实那人和你挺有渊源,我不知道你应该管她叫嫂子呢还是叫大姐……” 我一听就说:“我靠!这个人竟然是女的?难不成胖子从前家里就有老婆?丫还敢跟我们吹牛说他是光棍!” 小花又笑起来,连连摆手说:“别往人家胖子身上赖,这女的是你们家老闷的正宫娘娘,听说怕你这个小奸妃吃醋,给打发到北京来了。” 我听说高人竟然是闷油瓶的表妹,心里顿时有些惊讶,仔细想想就觉得这样安排实在高明;既解决了胖子古董店的危机,也免得一个姑娘家在外面到处漂泊,以后胖子外出倒斗或者去他老丈人家,也不必担心铺子没人照应了。 小花见我沉吟不语,就伸手在我脸前晃来晃去,笑着问道:“琢磨什么呢?” 我说:“这件事恐怕不能就这样算完吧,琉璃孙的儿子会不会暗中使坏?” 小花啧啧舌头说:“我可以和霍家联手摆平他,不过你得付出一点代价。” 我正要答应下来,忽然心里一动,问他:“你想要什么条件?如果是钱,多少我和胖子都可以凑出来,要是打鬼玺的主意你就甭想了。” 解语花表情有点失望,随即自我解嘲的一笑,挥挥手说算我自作多情,这件事咱们不必再提了。 抬手看了一下表对我说:“客人这会子差不多该到了,你能不能下楼帮我照应一阵儿,我要等个重要电话。” 我和他话不投机,也正打算下楼去会闷油瓶他们,于是起身告辞,解语花送我去电梯间,在走廊里忽然问我要不要抽烟。 我其实烟瘾早就犯了,正打算找个地方吞云吐雾,急忙问他:“这里到处是烟雾报警器,抽烟恐怕不成吧!” 解语花嫣然而笑,朝我挤挤眼睛道:“电梯里没报警器,我经常躲在里面鼓捣一根。”说着掏出烟盒自己叼一支,再递一支给我,嘱咐我关门以后再抽。 电梯门合上之后,我先点火猛吸两口,让尼古丁在鼻腔中尽情盘旋游走,很快一股曼妙的香气慢慢冲上脑子,我开始有些腾云驾雾,晕晕乎乎的按下了一楼按钮,电梯随即缓缓下降。 这种烟的味道实在太好,我忍不住想看看是什么牌子,结果上面只有几个简单的英文字母,我研究半晌也不知所谓。 这情形有点像老外初到中国,不明白早点的含义是供应早餐,开着货车卖地雷的也不是军火贩子,而是出售一种京郊附近出产的圆形西瓜。这时候忽然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开了。 我迈步想往外走,谁知道脚下像生了根一般挪不动步,用力一挣身体就直打晃,连脑袋都发起昏来,恍惚间看到几个人打正门进来,斜刺穿过大堂往宴会厅方向走,前面一人正是闷油瓶。 看得出这货今天着实打扮了一番,穿一身浅色乔治·阿玛尼西装,搭配淡青雪纺绸衬衫,领口敞开着,领带松松挂在胸前,华贵之中透着几分随意,脸上还是惯常的全无表情,旁若无人的大步而行,大堂里负责迎宾的女服务员立刻惊为天人,全体目光齐刷刷落到他身上。 我已经明白过来自己着了小花的道儿,当即张口向他呼救,谁知却像中了梦魇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睁睁看着闷油瓶从数米开外的地方翩然走过,可恶的电梯门又缓缓合上了。 我独自瘫坐在电梯间里欲哭无泪,内心绝望的不住呼嚎,暗暗咒骂那个杀千刀的闷油瓶子。 你奶奶的臭得瑟个什么劲儿?还学人家穿白西服,你以为自己是赌神在世啊?就知道直眉瞪眼往里走,冲老子这边看一下你他妈能死啊? 最可恨的是胖子和黑眼镜,居然也只顾冲那群妹子搔首弄姿,连看都懒得往这边看一眼。 看来我是谁也指不上了,必须赶在解语花下手之前离开电梯。 我拼命的往门口爬想去够开门按钮,谁知道这时电梯忽然再次启动,指示灯从B1跳到B2,还在一直不断下降,周围的光线也逐渐昏暗起来。 我以为马上就要晕倒了,急忙用力掐自己手心,不过双手木木的没什么痛感,眼前景物逐渐开始扭曲起来,视线变得像广角镜头一般。 我此刻已经不再觉得害怕了,情绪不由自主的十分高涨,身体有种翩翩欲飞的冲动,只有仅剩一点的理智还在追问,那支烟里是不是加了迷幻剂之类的东西,解语花到底想对我干什么? 这时电梯终于停下,我看到变成圆形的电梯门无声的开了,一片鬼气森森的绿光直泄进来,外面是一条长到几乎没有尽头的走廊,烟雾弥漫中十几条人影冲我这边走来。 我突然想起小花曾经说起,这里的地下室出过十几条人命,闹鬼两个字立刻窜入脑中,霎时间惊出一身冷汗,只希望这时候有人借我一副嗓子,好让我能大声的喊出救命。 那些身影走到电梯门口就都站住了,最前边一个侧过头打量我。 我发现他很瘦,外形似乎是个年轻人,一头白发却根根直竖,穿的是现代人服装,左耳上戴了一只钻石耳钉,应该不是阴间的鬼卒。 我的视线逐渐开始迷离,不过内心仍很清醒,这些人无论如何都会把我带走,必须留下一点线索让闷油瓶和胖子能够追查。 我慢慢将手伸进衣袋,借着身体的掩护抓了把香灰撒在地上,用手指蘸着悄悄划字。 这时候那个白毛冲身后的随从挥了挥手,让他们把我拉出去,立刻有人进来一左一右架住我往外面走。 我也不做反抗,索性把自己当成死人一样任他们拖拽,沿路悄悄播撒手心里的香灰。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又闹鬼了 实际上,走廊并没有我最初看到的那么长,我很快就被拖到了步行梯出口,有人拿黑布套子蒙在我脸上,架着我开始爬楼梯。 这时身后传来骚动,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迅速接近,有人大声呼喝让我们站住,我没想到救兵这么快就来了,当即欣喜若狂。 劫持我的白毛一伙立刻加快速度,我假装腿脚不利索想拖延时间,结果肋下重重挨了几拳,被人强行拖着上了楼梯,下面走廊里即刻乱成一锅粥,似乎两伙人已经交上了手,有人高呼快去通知花爷在上面堵着,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我被推推搡搡走完大段楼梯,感觉已经出离了地下室,那两名押解者毫不客气的把我塞进汽车,随后开足马力绝尘而去。 劫持我的人似乎也十分紧张,在车里我的两条胳膊一直被牢牢反剪着。 经过这一番剧烈折腾,我的神志已经逐渐清醒。不过仍旧装作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木呆呆的任他们按住肩膀,集中精神辨别车子行驶的速度跟方向,徒劳的默记着拐了几次弯,暗暗希望小花能带手下尽快追上来,落在他手里总比被一群来路不明的暴徒劫持要好得多。 现在的情况多少有些复杂,我猜测解语花迷倒我的本意可能是想继续查问鬼玺下落,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拿我的安全来威胁闷油瓶,迫使他交出鬼玺,不想他那几个笨蛋手下落后一步,竟然让白毛这伙人抢先了。 这个猜测让我有些绝望,如果继续留在那栋大厦里,闷油瓶他们还有可能发现我失踪了,及时顺着线索找人,现在我双脚离地困在一台高速行驶的汽车之中,别说是闷油瓶,恐怕就连最优秀的警犬也没法子搜到踪迹了。 好在车子开出十多分钟就停住了,我被身边的人拉下车架着继续走,心中有点犯贱的略感安慰,起码我离闷油瓶他们并不算远,要是他们能早点意识到我出事了,应该来得及采取一些营救措施。 押解者拖着我走过一片满是碎砖乱瓦的空地,这时白毛也从后面赶上来了,不断催促我们快走,我被拖得几乎脚不沾地,最后磕磕绊绊的进了一栋建筑再次上楼。 这里很像是个在建工地,感觉又大又空旷,脚步声和说话声都有明显回音,而且空气非常阴冷,一点也没有走入室内的感觉。 上了大约四到五层楼,那群劫持者终于停了下来,我被按着坐在一只木箱上,有人用胶带将我牢牢捆住,随后走到旁边低声谈话,我急忙竖起耳朵偷听。 白毛先查点了一下人数,询问随后赶到的手下有没有被追兵咬上,几个人都极肯定的回答说已经甩掉了,我听了不由得暗暗叫苦。 正在心里没底,突然间一把嗓子大叫起来,这下连我都被吓了一跳,白毛怒喝道:“你他妈干什么?” 刚才大叫的那个人答道:“外面有人,我看见一个影子蹿过去了。” 白毛骂了一句,立刻安排人出去查看,过了一会儿似乎还有点不放心,又派出几名手下跟去增援。 那些人走后,周围变得安静起来,为首的白毛始终一语不发,听声音好像在来回踱步,其他手下似乎都不敢多话。 过了一会我听到打火机的声音,接着有人压低嗓子向同伴讨烟,白毛呵斥起来,让他们远点去抽,那些人立刻走开了。 我虽然看不见东西,但是凭直觉感到这会儿没人监视我,于是赶紧挣了挣手脚,发现困得十分结实,我的下半身和箱子几乎成为一体,想逃走基本上不太可能。 我坐在箱子上不禁心里有点纳闷,闷油瓶应该是位逃生大师,平时在衣角和袖口都暗藏了刀片别针,不过像我现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怎么做才能把那些东西取出来呢? 正想的出神,忽然蒙面布套被拉了一下,我急忙缩脖,接着眼前霍然一亮,有人将头套提了起来,在我头顶轻轻晃动。 我以为白毛终于打算要审我了,条件反射的回过头去,却发现身后根本没人,那顶头套像中了魔法一般在独自在空中上下跳动。 我神志已经清醒了很多,知道刚才在电梯里并非撞鬼,而是中了这些人的埋伏,不过现在这种情景让我又开始糊涂起来,如果不是闹鬼,这头套怎么会自动起舞? 这时白毛也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大声吆喝着朝这边奔来,那头套似乎受到惊吓,在空中愣了一下,嗖的一声蹿上屋顶不见了。 就在它略微停顿的那一瞬间,我隐约看见透明钓丝在空中一闪,猜测可能是救兵在故弄玄虚,心中不觉一阵狂喜,当即扳着面孔尽量装成若无其事。 白毛几步就冲到面前,看见头套没了对我大声喝问:“你小子搞什么鬼?” 我急忙拿出最无辜的表情辩解道:“不是我干的,那头套自己跑上去了。” 白毛皱眉骂我放屁,一面喝令手下马上警戒,众人立刻分头行动。 那小子把我前后左右看了一遍,发现我确实没有可能自己取下头套,立刻叫手下找那头套,几个人大惊小怪的四下搜寻,头套居然已经不翼而飞了。 白毛低头逼视着我的眼睛冷冷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弄的?老老实实地给我说!” 我摇了摇头,正打算再次否认,忽然计上心来,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是我干的,我跟你讲,这个地方闹鬼。” 此言一出,人群里立刻发出惊诧声。 白毛大怒,用力在我头上扇了一巴掌,正要破口大骂,我看他嘴唇一动,急忙抢着说道:“我没骗你,这个鬼是跟着我来的,它已经缠了我两三天了。”这下白毛也愣住了,半信半疑的看着我。 我看到他的表情心中窃喜,立刻顺着话茬继续说道:“你既然抓了我,肯定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的吧?” 白毛一听盯住我猛看,我和他坦然对视,那小子找不到破绽,终于答道:“你不就是吴邪嘛,吴老狗的孙子,老九门新上任的总瓢把子,前年在新月饭店点天灯的那位。” 我不置可否,迎着他的目光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我昨晚住在哪里?”一边说一边暗暗寻思,这小子竟然知道点天灯那回事,不知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白毛点头表示知道我住哪里,冷笑一声道:“我正想问你为什么要住在那里?那老家伙虽然厉害,可他是看死人的,莫非你也已经死了?”他手下伙计一听,立刻凑趣的跟着嬉笑起来。 我不去理会他的讥讽,正色说道:“我七月初一那晚外出被脏东西缠上了,这次到北京主要是想请一位朋友帮忙驱鬼,你们那位兄弟刚才看到的人影恐怕就是我带来的鬼魂。” 那帮伙计完全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立刻交头接耳开始议论,白毛断喝一声让他们住口,骂那些人是白痴,居然肯相信我胡说八道,质问他们大白天的哪会有鬼? 这句话还真奏效,人群马上安静下来,白毛吩咐手下注意外面动静,说没准是解语花的人追上来了,众伙计立刻掏出武器守住各处出口。 这时外面走廊传来急速奔跑声,刚才派出去的几个人像疯子般冲回来,一进屋就语无伦次的喊叫起来,说这栋楼里闹鬼,这一来白毛手下立刻就炸营了,好几个人同时发问怎么回事,恐慌之情溢于言表。 白毛当即厉声喝止,让那些人不要顺嘴胡说八道,那几个小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辩解他们并没有胡说,明明哥几个都亲眼看到的,那鬼模样吓人之极,而且非常厉害,劝老大最好赶快离开。 白毛刚才已经被我洗过一遍脑,这时立刻就相信了,急忙让手下细细讲来。 原来这几个人是后来被派去增援的那路人马,走出不远就听见前边乱套,急忙赶去帮忙,才知道先派出去那几个人中的一个不见了,于是四下寻找,竟然发现那家伙摔在楼外的空地上,看样子好像已经死了。 第一百五十章 鬼影现身 一听到同伴出事,那群伙计都有些惶恐起来。马上有人询问鬼到底长得什么样,也有人小声建议马上离开这里。 这时上面一层楼板忽然传来隆隆的摩擦声,好像有人恰巧拖着钢筋从头顶走过去了,这下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有个胆小的伙计跳起来就往外跑。 他旁边那个年级稍长的伸手一把没抓住,那小子脚步不停的狂奔而去,没多久就开始在走廊里鬼哭狼嚎,声音忽东忽西,似乎有人正在追他。 这一下另外几个想跑的伙计都没敢再动,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看着他们老大。 白毛强自镇静,一口咬定大白天不会有鬼,说肯定是解语花搞的事,当即把手下分成两队,留下几个人看着我,他自己亲自带手下出去搜索,说要看看那鬼究竟长成什么模样。 大队人马离开以后,留守的几个都有点心神不安,其中有个留一撮小胡子,看上去造型很酷的瘦子重新点起香烟,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凑过来问我:“哎,我说这位,你是姓吴吧?那啥,你刚才说的被鬼上身到底是真事还是扯犊子呢?” 我朝他一笑反问道:“这个建筑工地好像停工?工人都已经撤走了吧?”那家伙点点头,我说:“那刚才上面拖钢筋的声音是怎么来的?还有袭击你们兄弟的影子怎么解释?” 那家伙想了想说:“没准是有人故意装鬼想吓唬我们,说不定跟你是一伙的吧?” 我说:“那样当然更好,不过万一不是,情况就有点糟糕了,我头顶这块地方有个天窗,看上去不太安全,你能不能帮我挪过去一点,免得上面有东西下来我正好遭殃,到时候你们跟老板也交代不过去。” 小胡子道:“说得也是。”回头和同伴交换一个眼色,弯腰拖住捆我的箱子准备移动,另一名伙计这时突然发现了什么,冷不防指着我头顶大吼起来,说上面有东西露头。 这一来小胡子吃惊不小,立刻把我向旁边一推,跳起身撒腿就跑,没留神一只脚绊在木箱上,动作极其优雅的摔了出去,整个身体还没落地,上面呼的坠下一个人,一把手将小胡子抄起来,背对着我,冲另外几名伙计嘿嘿笑了几声。 那几名伙计和他对视了大约三秒钟,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笑容,这当然不是因为高兴,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这几块料大约已经恐怖到了极点。 几个人愣了片刻,随后齐声发出狂喊,不约而同的撒腿朝外面奔去,其中一人一边跑一边大喊有鬼,被当场逮住的小胡子早已经吓得晕了过去。 那个人又是几声怪笑,也不理我大声招呼他,夹起小胡子一跃上了天窗。 我连人带箱子被推倒在地,挣扎半天也爬不起来,不过眼下正好是个脱身机会,我必须想法子给自己松绑才行。 想了想就扭动身体一点点往墙边蹭,挪到离水泥墙一尺多远的地方,看好了角度,用尽全力把箱子往墙上撞。 那口箱子估计是白毛手下从工地上随手捡来的旧包装箱,钉得并不十分牢固,碰了七八下以后逐渐开始有点松动。 我心里大喜,顾不上尾巴骨硌得生疼,更加卖力的朝墙上撞,最后箱子终于承受不住反复冲击,呼啦一声散了花。 我下半身重获自由,双腿蹬了几下从绑绳中挣脱出来,不过手上的胶带还是打不开。 这当口外面又乱了起来,我急忙爬起身躲到门边偷看,只见白毛狼狈万状,正带着几个手下没命的在楼道里狂奔,远处的楼梯上有人惨叫呼号,随后传来一阵滚落的声音,中间夹着那个怪人桀桀的笑声,还不时有各种金属棍棒撞击的声音。 显然那个怪人正在戏弄这伙人,我心里开始有些没底,怀疑这家伙并非是来救我的。 刚才他袭击小胡子的时候,故意将帽兜翻上来遮住面孔,而且一直用后背对着我,实在看不出是敌是友,说不准是白毛一伙的仇家也不一定,我也别在这傻老婆等苶汉子了,还是趁他们忙着狗咬狗逃走为妙。 四处一打量,发现小胡子的打火机就掉在附近,急忙走上前背过身子摸在手里,刚要打着火烧捆绑的胶带,猛然肩头被一个人牢牢抓住了。 我回头一看不禁叫苦,抓住我的竟然是白毛本人。 这小子估计也是急着逃命,薅住我二话不说就朝正在闹鬼的相反方向跑,我双手被绑无法反抗,只能不由自主跟着逃跑,白毛手下的几名残兵败将仓皇的随在后头。 我们一路穿过没有任何装饰的走廊和房间,最后来到大楼另一侧的楼梯口,所有人都跑的气喘吁吁,停下来稍事休息。 我喘了几口气,忍不住问那白毛:“这位老大,咱们从前素不相识,我也是初到你们贵宝地,你到底为什么要抓我呀?” 那小子听完就哼了一声,脸上表情颇为愤怒,瞪起眼睛问道:“原来你还不知道我是谁?你倒是风光了,跑到新月饭店学人家点天灯,抢完东西带人把我爸打成重伤,想这么稀里糊涂的就拉倒了?” 我一听脑袋嗡的一声,心说这下坏了,原来这小子就是解语花提到的那个小孙,琉璃孙那老鬼的的儿子。 他老爸被闷油瓶打成了白痴,估计这笔账我头上肯定也有一份。原以为他只是和小花一样想打鬼玺的主意,没想到是仇家找上门了,这回只怕老命要玩完,心里不住暗暗叫苦,不知道接下去这小子要怎么处置我。 小孙见我无语,恶狠狠的又盯了我一眼,问道:“我老爸的事你有什么话讲?” 我心说你老爸还不是活该!本来那件事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老丫挺的非要浑水摸鱼跟着强出头,在半路上截住我们往死里整,被打残了也是自找的。 不过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不敢出口,我眼下落在人家手里,对方那句话听不顺耳肯定一顿暴揍,弄不好我也得包上尿布跟琉璃孙作伴去,还是先说点好听的拖延一下时间。 急忙陪着小心道开始歉,说当时情况实在太乱,他老爸纯属是被误伤的,我们这方愿意赔偿医药费,问他还有什么条件。 小孙听了没什么表示,脸上依旧阴沉沉的。 我心里忐忑不安,知道父仇不共戴天,这小子肯定不会凭几句话就此作罢,于是继续劝道:“现在这里太危险了,拖延下去恐怕还会有人受伤,要不咱们先离开再说吧。” 小孙似乎终于下了决心,对我说:“你把鬼玺交出来,我们家老头子为那玩意差点送命,我一定得帮他完成心愿……” 话没说完,忽然头顶哗啦一声,一大片碎砖乱瓦倾卸而下,众人立刻大声惊呼四散奔逃。 我乘乱用肩膀撞了小孙一下,趁那小子一松手的功夫快步冲下楼梯,旁边忙着逃命的伙计得到启示,立马争先恐后和我一起朝楼下奔逃。 一口气跑了大概三层楼梯,眼看就能望到大楼的出口了,众人见逃生有望,一个个越发心急起来。 在一楼缓步台上我被人绊了一下,立脚不稳朝另一名伙计身上撞去,那小子嫌我碍事,伸手用力一推,我双手这时还反绑在背后,根本没法子掌握平衡,结果一个倒栽葱从楼梯侧面翻下去,重重拍在水泥地上。 幸亏距离地面并不太高,我虽然摔的七荤八素,倒是没有受伤,急忙一咕噜翻进楼梯下的夹缝里躲起来,看着小孙的一群手下从面前落荒而逃,直奔大门口冲去。 这时候忽然有人从后面轻轻捅了我一下,我吓得差点蹦起来,那人嘻嘻一笑,伸手按在我肩膀上,示意我不要出声。 我急忙回头一看,发现正是一直装鬼戏弄小孙他们那家伙。心里不禁十分好奇,急忙探过头去看他藏在帽兜下的面孔,发现竟然是闷油瓶藏在棺材里的那个人。 这一来我更加奇怪,急忙问他:“是小哥派你来的?”那家伙摇摇头。 我又问他怎么到北京来了,是不是也来赴寿宴,那小子呵呵一笑说:“我好长时间没到外面来了,各处随便逛逛。” 这功夫门口外面大乱起来,那小子侧耳听了一会儿对我说:“出去吧,他们救你来啦。” 我半信半疑,跟着他从楼梯下面钻出来往外走,果然楼门外站了一大群人,胖子闷油瓶都在里头,小花正带手下在附近到处搜寻白毛小孙的踪迹。 第一百五十一章 寿宴 我和棺中人在大门口刚刚露头,胖子那家伙第一个就发现了,立刻扯开嗓子大喊起来,让人去招呼解语花收队,说小吴平安无事,大家赶快回去喝酒拜寿,千万别误了正事儿。 胖子这一叫唤不打紧,所有目光立马都转向这边。我双手还被困着,众目睽睽之下只觉得前所未有的丢人现眼,急忙闪身躲在棺中人背后,幸好刚才捡的打火机还在手里,赶快点火去烧腕上的胶带。 那小子听见声音回头冲我一笑,抬手说道:“过来过来,我帮你解开。” 我一看他那副幸灾乐祸的德行就有气,咬着牙拉硬说:“用不着你瞎操心,我自己能行。” 那家伙一听又咧嘴乐了,嘬了下牙花子评论道:“哎呀,想不到你一个小南蛮子,脾气比东北人还倔,留心别把你那手烤成猪爪喽。”我赌气说你管不着,我就乐意烤成猪爪。 两个人抬杠的功夫,闷油瓶已经迅速朝这边走来,一路上蹙着眉脸上净是担心的表情,还差几步远就抬起一只手。 我心里有点感动,正想冲他笑笑说我没事,闷油瓶却已经一把拉起棺中人的胳膊拖着往回走,嘴里低声埋怨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到处乱走么?你竟然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那小子被乖乖拉着往回走,一面还乐呵呵辩解说:“本来没往远走,你们几个在楼上梳妆打扮没个完,我就想在酒店院里随便溜溜,谁知道碰巧发现一伙人绑架你那位小朋友,我就跟上去逗他们开开心,没想到这帮小子都是孬种,一吓唬就哭爹喊娘的,瞪着眼睛硬说见鬼了,现在的小青年,比我们那茬人可差得远了。” 闷油瓶也不多话,拖着他径直走回车前,打开门把人塞进去,低声嘱咐那厮老实待着,整个过程只淡淡的看了我一眼。 我没想到他会是这种态度,心里多少有点发讪,不过总不能在这种场合之下发作,不然又会被人当成吃醋,嫂子的称呼就更加坐实了。 无奈只得暗气暗憋,悄悄在肚里骂了他几句,咬牙烧断缠住手腕的胶带,自己把绑绳松开,一声不响的走回人群当中。 胖子对我倒是十分亲热,过来乐呵呵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吴啊,你小子就是不长进,怎么又让人给绑了?花爷为了救你,连他老娘的寿宴都顾不上了,要不是老鬼通知我们,哥几个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你。” 小花这时正巧押了小孙两名手下回来,听见胖子的话脸上表情有点不自然。 我一看就知道胖子他们还不清楚这件事小花也有份,当下也不揭破,抱拳团团一揖向众人道谢。 这当口黑眼镜也回来了,手里牵着小孙的另一个伙计,正是刚才在楼里独自逃走那家伙,看模样有点歇斯底里,显然是被胖子口中的老鬼吓着了。 我心里多少有点疑惑,猜不透那个老鬼究竟对他动了什么手脚。这家伙一直都嬉皮笑脸,看着也没什么吓人之处,于是钻到车里问他刚才在楼里是怎么回事,那家伙不答话,只是怪里怪气的冲我笑。 一行人回到酒店,宴会厅里已经聚满宾客,这场寿宴大概开了一百多桌。 秀秀正忙着应酬宾客,一见小花就埋怨他不该这节骨眼还到处乱逛,匆忙朝我们打声招呼,拉上小花往里去了。 黑眼镜让我们先进去,说那几名俘虏交给他处理,点手叫过一名知客引我们入席,这时大厅里音乐响起,小花拿着麦克上台致答谢辞,酒宴即刻开始。 闷油瓶一入座就被胖子和老鬼夹在中间,我远远的坐在斜对面,只能和旁边的人喝酒闲聊,整顿饭都没机会和他搭腔。 酒宴刚开始那阵胖子还和闷油瓶说话,后来见他反应淡漠,就干脆伸着头和老鬼划拳行令,两个人扯开嗓门互相攻击对方耍赖,完全把中间坐的闷油瓶当成不存在一样。 换了旁人可能会觉得尴尬,不过闷油瓶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很快就恢复了老样子,神态自若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临桌有人敬酒他也只是摇摇头,整顿饭吃得像个哑巴。 小花是今天真正的男一号,先是像小跑腿一般张罗各类琐事,刚坐下消停一会儿又被人拉过去寒暄,端着酒杯脚不沾地的替他老娘到处敬酒,宴会已经进行过半,也没机会来我们这边应酬一下,更别说是吃东西了。 酒过三巡,宾客开始轮流上前拜寿。我看一时半会轮不到我们这桌,就干脆离席到小客厅偷闲,想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躲起来抽烟。秀秀正在那儿挽着袖子和面,就问她这是要干什么。 秀秀说按小花家乡的风俗,晚辈要包一百个手工饺子给老妈捏寿,据说这样可以长命百岁,问我能不能找几个人给她帮忙。 我想了想就给胖子和黑眼镜打电话,没多会儿那那二位就屁颠屁颠来了。 胖子喝得高兴了,一进屋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开工,秀秀急忙让他先洗手,又安排黑眼镜拌馅。 我本来负责揉面,胖子嫌我动作太慢,洗完手就把我赶到旁边,自己三下五除二就把面揉好了。 小花进来时胖子正动手揪剂子,每揪一下都发出一声脆响,揪下来的面剂又光滑又均匀。 小花一见急忙道谢,没口子夸赞胖子手艺了得。 胖子得意的一笑,顺口吹道:“那是必须的,我是谁呀?你胖爷下乡插队八年,有七年时间都是我当青年点的伙食长,不会包饺子那还得了?” 说着伸脚勾过一把椅子,椅背朝前跨腿坐上去,我在一旁看着就奇怪,纳闷他那肥硕的大身板居然能做出如此灵巧的动作。 正说着话,小客厅的门又开了,这回进来的居然是闷油瓶。这家伙一进屋就反手锁门,不声不响的看我们一眼,径直缩到墙边沙发里去了。 大伙都知道他不爱凑热闹,估计来这儿是为了躲清静的,所以也没人主动打扰他。 胖子这家伙的确了得,一个人双手开工,擀出来的皮儿供我们四个人包仍是富富有余,时不时的还要停下来打打趣,嘲笑我们手比脚还笨,闷油瓶虽然没来帮忙,倒是一直饶有兴趣的在旁边观察。 这功夫外面有人敲门,我们几个都腾不出手,小花就让闷油瓶去开门。 闷油瓶倒是真去了,不过半晌也不见有人进来。 我和小花都觉得奇怪,过去一看:小花他老娘和闷油瓶两个正站在门口相面,闷油瓶身量和胖瘦都跟解语花差不多,又穿着他的衣服,估计老太太是蒙住了,那个闷王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小花赶紧叫了声妈,说这是我朋友张起灵。解语花老娘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哎呀儿子,你可吓死妈了,你总说自己脑门和鼻子不够漂亮,我还以为你瞒着家里去韩国整容了呢!”屋里那几个人一听当场就乐出了声。 胖子立刻建议我们几个现在就拜寿,省得回头上外面还得排队。 大家伙自然同意,胖子倒又为难起来,对小花老娘说:“你是花爷的老妈,我们几个是他哥们,哎呀你看我这把年纪,咱们俩这称呼也不太好论哪。” 小花老娘笑一笑说不打紧,这位兄弟一看就是爽快人,你就管我叫大嫂吧,“又指指我和黑眼镜闷油瓶说“你们三个小家伙叫阿姨。” 我吓了一跳,偷眼去瞧闷油瓶,发现他站在那儿一脸黑线。 小花忍不住捂起嘴发笑,幸灾乐祸的轮流望着我和闷油瓶,观察我们俩的表情变化。 黑眼镜想替他师父解释一下,凑过去说:“阿姨,那个给你开门的是我师父,咱们俩不是一辈的……” 解语花老娘夸道:“这小伙子真懂礼数。我没那么大讲究,你愿意叫奶奶也行,反正我儿子都三十好几了,差不多也该当奶奶了。” 小花一听当场放声大笑,连我和胖子都忍不住了,黑眼镜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时候表情和他师父一模一样。 饺子包好以后,小花的老娘说她累了,不想再出去应酬,建议我们几个就在这儿煮饺子吃算了。 小花立刻同意,和秀秀跑出去搬来电磁炉和锅碗瓢盆开始烧水,胖子让服务员沏了壶茶,坐在沙发上陪小花老娘聊天。 我看两边都没我什么事,就从小客厅的后门溜出去透气,顺便再找个地方抽烟。 第一百五十二章 往事重提 小客厅外是一条短短的走廊,出了玻璃门便是酒店后花园,我信步踱到户外,站在路旁点起一支香烟,刚吸两口,小花就从屋里跟出来了。 我觉着有点奇怪,就问他:“你不是在屋里煮饺子么,怎么跑外边来啦?”小花说胖子嫌他手艺不行,亲自上阵了,邀我跟他去园子里逛逛。 我估摸他是想解释早上发生的事,就点头同意,俩人一前一后踏上甬道。路上那小子始终一言不发,蹙着眉双手深深插在衣袋里。 我瞧着他那副故作深沉的臭德行就有点来气,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啥事儿让小九爷这么不开心,看你这一脑门官司的别扭样,该不会是大姨父来了吧?” 小花回头瞪我一眼,咬着牙骂道:“你个缺德玩意……”忽然扑哧一下笑了,向我伸出手说:“给我一支烟抽。” 我掏出烟盒拈在手里,脸上摆出最灿烂的笑容问他:“尊驾不是随身带着烟么?我记得你早上还给过我一根儿,这会干嘛还管别人要?你那烟实在够劲儿,我正想打听是什么牌子的呢!” 小花看我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说:“对不起,我不是想要害你,那支烟里也没下毒。” 我一听就笑了,对他说:“我猜你是准备迷倒我以后让手下绑人,没曾想给琉璃孙的儿子占了个现成便宜。” 小花赶快说:“你放心,那龟儿子敢招惹九门提督的老大,我跟瞎子决计饶不了他。” 我说:“那有人设计陷害自己的老大该怎么处置,要不要让瞎子拉出去先奸后杀?” 小花朝我一乐,说只要你不恨我怎么都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他:“那种烟的味道实在不错,你到底在烟丝里加了什么?” 小花苦笑一下说:“一哥们儿给的大麻,我还往里掺了点致幻剂,现在都时兴鸡尾酒配方,混合型的嗨起来更有层次感。” 我一听就抱拳笑道:“多谢你啦,给我下迷药还这么讲究,竟然顾及到老子的切身感受,比当年水泊梁山的菜园子张青夫妇专业多了,用不用我逢年过节送点礼品感谢你一下?” 小花假装没听出我讽刺他,低声说:“我有时候烦得厉害,必须给自己来几口,不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我看他的表情倒不像在撒谎,就说:“这玩意可是违禁品,你不会无缘无故给我下药,肯定有什么目的吧?” 小花倒也不再遮掩,直截了当说道:“我想知道鬼玺的下落,当初新月饭店那次拍卖,我对鬼玺是志在必得的。”我听了叹息一声,把手里的烟盒递给他。 两个人默默走了十来分钟,逐渐来到树荫深处。小花停下脚步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一支烟抽完,又取出第二支对上火继续吸。 我只得劝他:“你晚上不是要唱戏给老娘祝寿么?别再抽了。” 小花冲我一笑,姿态优雅的弹了弹烟灰,轻声问道:“听说鬼玺是终极的开门钥匙,对吗?” 我点点头,小花又道:“你进过两次云顶天宫,一定知道那鬼玺还牵涉着另外一个极大的秘密,要不是你们三个在拍卖会上横插一脚,琉璃孙是争不过我的。” 我有点好奇,就问他是什么秘密。小花微微一笑,掏出手机,点开里面的图片给我看。 那是一张十分精美的古董金器照片,看着多少有点眼熟。我正努力回忆在哪儿见过,小花倒主动开口了,告诉我是他铺子掌柜从一个东北人手里收来的。 他这一说我立马就想起来了,这件东西是我们第一次进云顶天宫得来的。 那次进地宫不久我们就遇上了雪毛子,闷油瓶立刻借故失踪,后来顺子又设计摆脱掉陈皮阿四,我们四个为了找三叔在洞里乱闯,结果迷路了,在一间秘密山洞发现了大量金器和几名考古队员的尸体。 当时我们四个人都摸了几件。我的一直没舍得出手,潘子的东西向来由三叔替他打理,走的应该是南路。胖子是我帮他找的下家,这东西既然是从东北人手里买的,那肯定就是顺子那几件宝贝的其中之一。 想到这儿我暗自有些心惊,不过也明白了小花为什么如此关注鬼玺,一直没完没了的跟我纠缠。 他肯定从某种渠道得知了天宫里面有个宝藏,却不知道那个山洞是在终极外面,并不需要鬼玺开门。 小花见我沉吟不语,以为我要否认,于是点开另一个文件夹让我看,里面同样是几张照片,正是我前几天在上海出手的那几样东西,都是我从云顶天宫里带出来的金器。 这下我简直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诧,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小花有些尴尬,急忙解释说:“你别误会,我可没监视你。你认识的那位收藏家有个朋友和我特熟,是他吹牛时不小心露出来的,我费了不少劲才讨来这几张照片。” 我点点头表示相信他的说辞,示意他继续往下讲。小花立刻兴奋起来,拉着我坐在他身边,眉飞色舞的问道:“这么着那个宝藏传说是真的啦?” 我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他,就答说:“的确是真的。”简单讲了我们四个在洞里的遭遇,告诉他:“那藏宝洞有尸胎把守,进去容易出来难,上次我们要不是有胖子的通灵犀照,也要像考古队一样死在里面了。” 小花听了丝毫不以为意,说犀牛角他那儿有的是,问我可不可以和他联手,跟胖子黑眼镜四家合作再去捞一票? 我想想那一洞子金器确实也有些砰然心动,就说这事我得征求一下小哥的意见,毕竟现在人家是终极之王,我们去拿东西需要经过主人批准,不然闷王发怒了说不定把我们都留在里面。 小花大喜,急忙许诺夹喇嘛的装备和全部费用都由他们三个人出,得了东西四家均分,保证不让我吃一点亏,撺掇我立刻就去找闷油瓶商量。 我们俩回到小客厅,发现屋里只有胖子一个人,正端着碟老陈醋在那儿吃饺子。 小花急忙打听他老妈去哪儿了,胖子说:“让一群老娘们拉走了,说是要敬酒,瞎子和小丫头跟去照应了。” 小花又问闷油瓶的去向,胖子看我一眼说:“小哥不舒服,饺子也没吃,上你办公室躺着去了。” 我说:“不舒服个屁,没准又跟他那个相好鬼混去了吧!”胖子切了一声道:“我说你小子准是又吃醋了吧,你要知道那老鬼是谁就没这么多事了。” 我一听立刻问胖子老鬼到底是谁,胖子向小花一挥手说:“这件事我得跟小吴单独谈谈,话题涉及到个人隐私,你先忙你的去吧!” 小花无奈,只得向我使个眼色,意思是别忘了夹喇嘛的事,见我点头答应,才磨磨蹭蹭的离开小客厅。 我看休息室的沙发瞧上去很舒服,就挑了一张最干净的,踢掉鞋子平躺在上面休息。 胖子拿了两盘饺子过来,一盘放在我肚子上,自己端一盘坐在旁边大嚼,问我要不要借他的大腿当枕头。 我伸手到盘里抓了饺子吃,回答说:“不必了,你那大腿肉太厚,我颈椎不好,枕不了那么高的枕头。” 胖子嘿嘿一笑说:“哎呦,咱哥俩好长时间没扯皮了,想不想听听我在巴乃干的事儿?” 我听他话头忽然转了方向,估计是打算从头讲起,于是坐起来问他在巴乃过的咋样,阿贵一家人可好。 胖子叹口气说:“养了那么大的闺女说没就没了,能好到哪儿去?也就那回事吧。” 我见又勾起他的伤心往事,赶紧转过话题问:“你老哥猫在在那边尽干啥坏事了?说给我听听。” 胖子扳着手指头说道:“我帮阿贵那小子种地,还翻新了他家那两栋木楼,后来云彩的妹妹想去昆明念书,胖爷就送她去了,在那边给她找了间学校,说是将来要当导游。” 我不怀好意的朝胖子笑:“你对小姨子那么殷勤,是不是有所企图,你小子有没有打小丫头的主意?给我老实招来。” 胖子说:“阿贵那老小子倒是露出点那意思,小丫头和我也挺亲的,我还真往那方面想过。不过那丫头模样太像云彩了,连说话声音都像,哥哥我受不了啊。” 我看他神情惨淡,恨自己这张臭嘴胡说八道,忍不住想抽自己一个嘴巴,急忙拍拍他肩膀表示安慰。 胖子对我说:“老子在那边总体来说还是挺开心的,而且干了点正事。” 我问是什么事,胖子靠过来,压低声音说:“我伤心了一阵子,觉得没啥用,就想查查到底谁害了云彩,想来想去觉着就是咱俩在山洞里碰见那的个鬼影,自称也叫张起灵的那家伙干的。” 我问胖子:“你该不会去找那鬼影晦气了吧?” 胖子点点头说:“当然得找,要不老子这股邪火往哪儿出?我打点完阿贵一家手里还剩了点儿钱,就拿去托人全部买了军火,挑个好天气进山收拾那狗东西。” 第一百五十三章 鬼影张 我一听胖子这话就忍不住咋舌,赞道:“你他娘的真是老当益壮,一把年纪还这么血气方刚,兄弟真是服了你啦。快给我说说到底战绩如何?” 胖子呸了一声道:“谁他娘的敢说胖爷我老?我还正打算焕发革命青春呢。再说你不是也挺厉害吗,人家解小花稍微惹你一下,你小子就玩千里走单骑,一人双刀从杭州追到长沙吗。这么神勇,你还是你胖爷从前认识的那个文弱书生吗?” 我说:“神勇个屁,没有你和小哥,老子净受人欺负了。小哥我是指不上了,你还真打算一辈子留在巴乃做农夫?” 胖子摇摇头说:“不会不会,不过我走之前得尽量多为云彩做点儿事,起码得给她报仇。” 我这才发现刚才说跑题了,赶紧问他怎么对付那鬼影的。 胖子说:“我事先详细策划了一番,模仿老美给他来个定点打击,第一轮密集炮火就把老张的山洞轰个稀巴烂,他养的那些猞猁狲正在洞里睡觉,全都被我一窝端了。幸亏那小子命大,那天外出打猎,要不一准也是个糊涂鬼。” 我听了忍不住直笑,对胖子说:“那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你没伤到他,倒把人家老窝端了,报复起来够你喝一壶的。你怎么管他叫上老张啦,不至于打出感情了吧?” 胖子笑着说:“你别说还真有点。我轰了他的老巢以后,进去打扫战场,没发现尸体,当时就琢磨这可坏了,一击不中,再想偷袭就难了。 我索性也不回去了,找个有利地形埋伏起来等他。那小子奸猾得很,一听到枪炮声就悄悄赶回来,手里只有一支轻武器,居然靠着地形熟跟我打了两天游击,后来阿贵来了,要不我们哥俩真要打持久战。” 我听的悠然神往,问胖子:“阿贵帮你把他收拾了?” 胖子摇头说:“阿贵是来劝架的,那老小子一发现我不见了就到处找,我们俩掐的正欢被他搅和了。” 我有点不理解,问胖子到底啥情况。胖子嘬了下牙花子说:“阿贵那老东西一口咬定云彩不是老张害死的,而是另有别人。” 我说:“没准真是你错了,阿贵再缺心眼也不至于护着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吧?” 胖子点点头说:“阿贵没那么简单,他知道一些秘密,又遮遮掩掩的不肯说,我也追问不出什么,他毕竟是我岳父,老子又不能抓住他严刑逼供。不过我看他那副熊包样就来气,干脆也不回寨子了,就在老张山洞里住了一阵子。” 我笑起来,问道:“你把人家祸害成那样,还好意思留下来住?不怕他报复,趁你睡着一刀把你咔嚓喽?” 胖子说:“阿贵一到那老鬼就宣布休战了,说阿贵一家照顾他几十年,是他的恩人,我们俩算化敌为友了。 平时经常一块儿去打打猎,闲了吹吹牛,你别说那山洞还真不错,冬暖夏凉,那老鬼还能防蚊子,每次你来电话阿贵都进山通知我,我怕你小子唠唠叨叨问长问短,就干脆让阿贵不要理你。” 我听了就骂胖子喜新厌旧,又问他后来怎么了。 胖子说:“后来我听说咱们的小天真单枪匹马去砍人,老哥就出山给你帮忙,这不刚到长沙就遇上小哥了么。” 我觉得哪地方有点对不上茬,想了一会就问胖子:“不对呀,胖子,你刚才不是给我讲那老鬼的事,我听了半天这里头也没有他呀。” 胖子笑了,拍拍我脑袋说:“你这玩意是木头做的?不会动脑筋想想!老鬼就是咱俩在密洛陀洞里遇上的那个鬼影张啊!”这回我真有点吃惊,忙问胖子:“你说小哥用棺材带回来的那个人是鬼影张?” 胖子肯定的点点头说:“没错。那小子见我一走,自己也呆不住了,化化妆就跟到长沙去了,想要会会你三叔。” 我听了有点奇怪,问胖子:“他和我三叔很熟吗?” 胖子摇头一笑说:“上回在巴乃你戴着三爷的面具办事儿,那老鬼误会了,觉得吴三省如此有情有义,居然肯舍命去那种地方救与他同名同姓的一个人,一感动就想找你好好聊一聊。” 我算了算时间,就说那咱们在长沙应该碰到他才对呀。 胖子说:“他那鬼模样大白天不敢出来,只能夜里赶路,费了不少周折才到长沙。 那时候你们早已经走了,只剩下我和三爷带着人准备抓老于,老鬼悄悄潜入我们的住处,天黑以后就去找你三叔叙旧,结果一露面把老吴吓了个半死。” 随后胖子就开始大讲我三叔怎么和鬼影老张在屋里打的人仰马翻,后来由他出面才说清楚了双方的身份。 后来俘获老于的那场行动鬼影张帮了很大忙,闷油瓶赶到时他们已经结束战斗了。 胖子讲到两个张起灵会面的场景不禁有些眉飞色舞,我急忙问他俩人都说什么了。胖子却忽然摇头道:“不知道,他们俩躲起来单独谈的,谈完小哥就连夜做了现在这副面具,把他带回东北来了。” 我说:“看样子他们俩是达成某种默契了。” 胖子说:“这回你小子不用再吃醋了,这俩张起灵之间关系虽然有点怪,不过肯定不是奸情。小哥今早没吃饭,刚才宴会上也没怎么吃东西,我看他好像不太舒服,你上去慰问一下吧。” 我说:“叫伙计送点吃的算了,小哥好像还生气呢,今天他都没太理我,我还是别去触霉头了。” 胖子说:“小哥没生气,他那是郁闷了。那天你像老娘们一样发了阵疯就跑了,小哥一直都提不起精神,咱们从东北过来的这一路上,每顿饭他都点一碗牛肉面,估计就是想你了。” 我说:“好吧,既然知道想我老子就原谅他一回,我给他送点饺子去。” 胖子一听就跳起来帮我打包了一大盘饺子,像老娘一样嘱咐我不许和闷油瓶怄气,我答应一声走出小客厅,往电梯间去的路上碰到了解语花。 这时候宴会已经进入尾声,客人大部分都告辞了,酒桌上流连的大多是老九门自家的伙计,都在肆无忌惮的大声谈笑。 小花也有点喝高了,笑嘻嘻的过来拍我肩膀,拉我去陪他喝一杯。 我告诉他要上楼给闷油瓶送饺子,伸手朝他要办公室的门卡,小花也不勉强,掏出门卡交给我,嘱咐我下午三点带闷油瓶下楼,开戏之前他请我们大伙儿洗桑拿。 我想了想就说:“算了,你们几个自己去吧,我和小哥留在楼上,晚上直接去听戏。” 小花说:“不至于吧你,现在连老闷洗澡都不能看了?” 我说:“这还不都怪你和瞎子,本来我们俩关系挺正常的,被你们一通乱说,我现在一看见他就有点心慌。” 小花笑道:“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这么会害臊,那死胖子整天拿我和瞎子开心,我们俩不照样有说有笑的?今晚我和瞎子睡一屋,你们谁也别拦着。” 我被他气的笑起来,说没人稀拦着你,你跟瞎子爱干嘛干嘛! 乘电梯上到顶楼,走廊和大厅都静悄悄的,我自己拿卡片开了门,一进屋就发现闷油瓶蜷缩在沙发上,一只手捂着自己心口,看见我只有眼睛动了一下。 我放下吃的走过去问他:“你哪里不舒服?” 闷油瓶低声说肚子疼,伸出手似乎想拍拍我,忽然一个急刹车停在半空,尴尬的比划两下又缩回去了。 我看着好生奇怪,就问他:“你这是干嘛,在替我隔空画符?” 闷油瓶说:“上次我想帮你看看伤你就急了,胖子说你更年期,让我小心一点。” 我被他气的笑起来,骂道:“死胖子的话你也相信,他那是损我呢,老子离那岁数还远着呢,我看你自己才快更年期了,你今年几岁?” 闷油瓶皱眉想了一会,说:“不记得了。” 我说:“不记得就算了,我看看你肚子怎么个疼法。”伸手在他胃部轻轻按摩,发现那里的肌肉聚成一个疙瘩,看来是有点胃痉挛。 揉了一阵,我手心开始发热,感觉闷油瓶的胃肌慢慢放松,额头似乎出了点汗,迷迷糊糊的像是睡着了。 我知道他想避免和我谈话,于是起身用微波炉热了下饺子,坐在闷油瓶身边一声不响开始吃,听着那家伙肚子开始咕咕叫,心里暗暗好笑,刚咽下去两个,就感觉他在背后轻轻捅我。 我回头看他,那厮冲我指了指自己的嘴,我塞给他一只,闷油瓶叼着饺子冲我卖了一会儿萌,然后慢条斯理的吃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谁是谁 我看闷油瓶被我手里的饺子逗起了食欲,就问他:“尊驾是打算一直躺这儿耍赖呢,还是坐起来好好吃东西?别指望谁能一口一口的喂你!” 闷油瓶在沙发上翻个身,像猫似的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懒洋洋的吸了下鼻子。 我看他那模样就想笑,用力推他说:“别装可爱了,我肯定不会喂你,自己起来吃。” 那小子忽然叹口气说:“你好像是我老婆。”我说:“娘的,老婆也不是负责喂饭的,你这是在调戏老子吗?” 闷油瓶有点难为情,眨巴眨巴眼睛说:“我是想让你别生气了,张家村的事是我不对。” 我一听闷王居然认错,实在是开天辟地的大事,赶快拍拍他说:“不要紧,胖子已经把老鬼张的身份告诉我了,说起来我和他也算熟人,你又何必神叨叨的瞒着我,把他打扮那么漂亮大晚上的单独幽会,我还以为是你的相好呢。” 话音未落,正巧解语花从外面闯进来,笑嘻嘻问道:“哎呦,两口子谈心哪,看样我来得不是时候。”说着装腔作势要往回走,闷油瓶坐起身叫住他说:“等等,我有件事问你。” 小花一听脸上变色,急忙使眼神问我什么事,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闷油瓶说:“早上我跟胖子在电梯间里发现了吴邪留的香灰标记,他好像预先就知道有人暗算他,这里是你的地盘,你能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儿吗?” 解语花面露尴尬,踅回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有点夸张的假笑道:“早上我和小吴闹着玩儿,给了他一支大麻烟,想等他抽嗨了打听几句闲话,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小琉璃钻了空子。” 闷油瓶显然并不信他,面无表情的问道:“想打听什么?你在杭州好像已经算计过吴邪一次了,你跟那小琉璃到底想搞什么事?” 小花有点发窘,对闷油瓶说:“你总不至于怀疑我和小孙是同伙吧?”一边说一边直拿吊梢眼翻我,我说你少瞪我,上回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对小哥讲呢。 闷油瓶淡淡说道:“这件事是瞎子告诉我的,就算吴邪不想计较,我也一定要追究清楚。” 小花忽然光火起来,跳起身喝道:“你凭什么追究?一个个都想横插一手,不会当真以为自己是人家老公了吧!” 我一听顿时有些尴尬,闷油瓶却表情自若,冷冷的说:“别忘了吴邪现在是你们的大掌门,你目无尊长,行为早已经触犯了门规。” 解语花满脸怒色,大声说:“那你就替他处置我好了!”闷油瓶并不答话,伸掌在沙发扶手上重重一拍,发出砰的一声。 我知道这二位脸子都够酸,生怕场面闹到不可收拾,赶快劝他们算了,过去的事可以不再计较,下不为例也就是了。 闷油瓶瞥了小花一眼说:“绑架吴邪的账可以先放一放,你想打鬼玺的歪脑筋我就不能不管了。” 小花忿忿道:“我想打听鬼玺的下落不假,这不一直都在跟小吴本人沟通吗!还不至于和小琉璃那样的下三滥合伙算计他。” 闷油瓶说:“是不是合伙一问就清楚,老鬼张已经去审小孙了,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我有点儿奇怪,忙问为什么叫老鬼张去审。 闷油瓶答道:“那个人很擅长让别人说出真相,当年四川那次考古大发掘就是由他主持的,有些事想必你们都听说过。” 我略一回忆,马上想起以前秀秀给我讲过的一些事,当初这丫头为了探听录像带之谜,曾经找过一个名叫金万堂的老头儿,向他打听那次四川山洞秘密考察的情形。 根据金老头的叙述,那支考古队的领队就叫张起灵,曾因为金万堂藏匿了两卷鲁黄帛书对他严加拷问,所用的手法相当狠辣。 后来山洞里出现险情,那人下令用混凝土封死出口的命令也十分决绝,当时不少队员都被活着埋在里面,成了那次冒险活动的无辜牺牲品。 我一直都怀疑那个张起灵并非我认识的这一个,如果那家伙真是老鬼张,小孙在他手底下决计走不过两个回合就得实话实说。 我和小花交换了一个眼色,显然他也知道四川发生过的那场血腥事件,不过闷油瓶的怀疑有点伤他自尊,当即用鼻子哼了一声道:“问出来结果不是更好,他怎么招供你就怎么相信得了,想对付我尽管请便,我现在反正无话可说。” 我见话有点说僵了,就想从旁边打个圆场,不过两个人都冲我阴沉着脸,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只好劝小花先出去走走,消了气再回来。 偏偏解语花也犯起倔劲儿,梗着脖子坐那儿死不挪窝儿,我刚一拉他就被狠狠甩开,我只好向闷油瓶使个眼色,示意他跟我出来。 闷油瓶倒还听话,一言不发的随着我出了写字间,在电梯里问我要去哪儿。 我说:“先给你弄点吃的,这都下午三四点了,你想绝食不成?再说你们俩闹成这样,小花家也不方便住了,得重新找个睡觉的地方,今晚你还要替我驱鬼呢。” 闷油瓶一听就笑了,说不必驱什么鬼,我已经问过了,是那老鬼张吓你玩的。 我有点不信,忙叫他说明白一些。闷油瓶道:“那天你在张家发火跑掉了,老鬼觉得有趣,趁我和胖子忙着安置那批军火,就悄悄跟你到杭州去了。” 我半信半疑,让他继续往下说。 闷油瓶又道:“他比你晚走一步,路上胡乱坐车又耽搁了些时日,到杭州时你已经出门去了。老鬼说他在你家睡了一觉,刚冲完澡你就进屋了,他来不及整理穿衣,情急之下只好扒着窗帘盒躲在屋顶上,结果被你当成闹鬼了。” 我还是有点不太相信,就逐一询问细节。 原来老鬼张洗澡时把面具摘了,听见开门声觉得自己那副模样不便相见,就拿了东西躲起来,想等我睡着以后悄悄离开,白天打扮好了再到铺子找我比较合适。 不过他从屋顶落地时不小心弄出声音,还是把我惊醒了,后来我到卫生间洗脸,两人又一次狭路相逢,那家伙为了不让我看到他的真容,用一颗铁弹打碎了镜子。 老鬼张见越闹越离谱,就打算穿戴整齐出来相见。 事情偏偏就是那么凑巧,我回屋考虑对策的时候,竟然发现了他无意间印在天花板上的水迹,还没等他化好妆出来解释,我就从家里逃跑了。 闷油瓶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一直含着笑意。我想想自己也觉着可笑,对他说幸亏那老鬼没追出来解释,不然大半夜的真要被他个狗日的吓死了。 我们俩说说笑笑下了楼,大厅里早已经曲终人散,服务员都在忙着收拾残席。 我向门童打听了一下进城的路线,就带着闷油瓶往外走。 从大厦到可以搭车的地段还有一些路,我边走边问他那老鬼的身份,这俩人不但同名同姓,连经历和职业都有多处重合,闷油瓶又那么紧张他,二人肯定存在非比寻常的关系。 闷油瓶并没有马上回答,似乎陷入了沉思默想之中。 我说:“你不用把来龙去脉都讲清楚,其实我就想问问你俩是不是亲戚或者兄弟,那老鬼和你同名,应该也是张家的人吧?” 闷油瓶表情有点苦涩,摇头道:“我实在说不清他是谁,虽然记忆已经恢复了,不过很多事还是没印象,脑子里有不少空白点。” 我问他:“老鬼张肯定记得一切事,他是怎么对你讲的?” 闷油瓶开口之前明显犹豫了一下,给出的答案也有点匪夷所思,他说:“老鬼张告诉我,我和他是同一个人。” 我一听就愣住了,暗暗琢磨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闷油瓶似乎不太容易措辞,咬了一会嘴唇才接着道:“那天我们俩单独谈话,他告诉我一些事,正好是我记忆中缺失的部分,我却不知道应该不应该信他。” 我被惹的心痒难搔,急忙说:“快点都说出来,我替你分析分析。” 闷油瓶点点头,忽然问我:“你还记得那盒霍玲的录像带吗?” 我说当然记得,他就问我有什么感觉,我想了想说:“也没什么,她那时候容貌还没变化,就是行为有点奇怪。” 闷油瓶很专注的看着我问:“你觉得什么地方奇怪?” 我一时理不出新头绪,就顺着原有的思路说道:“她换衣服的节奏有点太频了,而且每次出来都不厌其烦的重新调整摄影机位置,然后梳头,如果不是脸长得一模一样,我会觉得那是不同的几个女人。” 闷油瓶默默的注视我一会儿,终于说:“那就是几个不同的霍玲,老鬼张说我们考古队在古墓里出事那回被复制了,我和他其中有一个是复制品。” 第一百五十五章 录像带的真相 我一听这话,就如同头顶上响了一声炸雷,立刻伸手在闷油瓶肩膀上捏了几下,衣服里面的肌肉质感相当真实,这才略微放了点心。 闷油瓶显然知道我在担忧什么,微微苦笑了一下。 我这几年亲眼见过太多怪事,已经不会再像从前对物质化的老痒那般大惊小怪了,反过来安慰他说:“你也别太相信老鬼张信口开河,我看他有些疯疯癫癫,和你根本就是两种性格。” 闷油瓶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是没有怀疑,不过我们俩的记忆在海底墓出事之前是完全重合的,之后发生的一切我至今仍是想不起来,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说:“那也不能就此断定你俩是同一个人,平行宇宙理论不是说了吗,一个人如果和另外一个时空的自己近距离接触,会影响时间线的正常运行,产生极其严重的后果,你跟那老鬼在一起这么久都没事发生,这就能充分证明你倆不是一个人。” 闷油瓶冲我摇摇头,说这件事和平行宇宙没关系,看看左右无人,就低声把另外一个张起灵的叙述讲给我听。 根据老鬼张的说法,考古队在海底墓被集体迷晕之后,随即在一个陌生的小岛上苏醒过来,众人算了一下时间,发觉他们莫名其妙的失去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大伙虽然十分惊讶,不过因为全体队员都安然无恙,所带的装备也一件没少,自然就没往太过诡异的地方去想。 那个小岛距陆地很近,很快就有经过的船只把他们捎回岸上,负责领队的文锦马上和考古所联系,把出事的经过向老于汇报。 老于简单询问了情况,就命令他们立刻返回研究所详细报告。 回到大本营以后,大家自然要开会讨论发生变故的原因。 因为三叔在海底墓中一直举止反常,晕倒的人里又唯独少他一个,所以很快被确定为重点怀疑对象,最后几乎每个考古队成员都认定,是我三叔出于某种个人目的搞出来的这场怪事。 当时文锦虽然和三叔是男女朋友,不过所有疑点的矛头都指向三叔,她也不方便回护,只能附和多数人的意见,把三叔暂定为最可疑的肇事元凶。 幸好三叔只是考古队雇来的临时工,出事后又去向不明,想处理他短期之内也没有可能。 文锦他们休整了一小段时间,就被派去云顶天宫执行新任务了。 这一次老于吸取了教训,特别请求上级调配一队士兵为考古队保驾,不过他们在地宫里还是出了意外,大多数士兵和队员都在里面遇难了。 闷油瓶讲到这儿就停下话头,目光期待的注视着我。 我在云顶天宫山洞里是见过那些尸体的,当时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们极有可能就是文锦那支队伍。 但是后来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因为我在蛇沼亲眼见过活生生的文锦本人,从她的话中也证明他们后来还去探过西王母宫,而且考古队真正的死亡原因是在巴乃被盘马老爹带人杀掉的。 按道理说一个人即使因为某种奇怪遭遇被认为死了两次,他的尸身也只能有一具,不可能在一个地方死完了留下一具尸体,然后到另一个地方再去死一次。 相反如果套用被复制的论点,那这种情况就基本上就可以站得住脚了。 不过这是建立在一个诡论之上的假设,难道海底墓也有个像长沙王地宫那样的复制通道?就算真是这样,这个通道又是做什么用的的呢? 我把这个问题抛向闷油瓶,没想到他居然点了点头,告诉我那正是他接下来要讲的。 考古队在云顶天宫出事以后,有两名队员侥幸逃出升天,把坏消息带回到研究所。 一次殉职将近二十人,这在当年应该算重大的政治事件。 老于当即秘密向上级汇报,请示要不要再派一队人马进去查清真相,谁知就在这当口,被传已经死亡的全体考古队员居然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研究所上下先是大惊失色,接着马上开始对这件事进行彻底调查。 结果当然是一头雾水,那两个幸存者开头一直坚持原来的说法,他们是亲眼看着队友在山洞里倒下的。而其他队员根本不记得地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经过大会小会反复的批评教育,最后那两个报信者终于心理崩溃,连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了。 那次事件的最终定性是两个不顾队友安危的无耻逃兵故意危言耸听,破坏当前大好形势。组织上正考虑对他们进行严肃处理,偏巧这时又一支由文锦率领的考古队从西沙堂而皇之的回来了。 一切合理的假设都在瞬间轰然倒塌,这一次老于的恐慌绝对是真实的,活生生的两队人马站在一起,很像是取经路上孙悟空和六耳猕猴的对峙。 这些队员说着和上回那些人一模一样的话,也认为是三叔在地宫里暗算了他们,一天之后他们在小岛上醒来,被路过的鱼船带回岸边。 我听得惊心动魄,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急忙追问后来的情况。 闷油瓶告诉我根据老鬼张的回忆,后来又相继有两支文锦的考古队回所里报道,他们的到来引发了更大恐慌,这些人很快就被紧急隔离了。 当时的局面相当诡异,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为防止消息外泄,考古队一进驻招待所,那里所有的门就被立刻封死了,二十四小时由重兵把守,任何人都不允许自由出入。 几支考古队被临时编上了号码,分别安排住在不同的楼层,每天由专业医务人员和考古专家对他们进行观察研究。 开始一段时间过的还算平静,后来就陆续有人感觉不适,一些队员性情变得暴躁易怒,当时发生了好几起明暗交替的攻击事件,造成多人受伤。 随后的情形就更加匪夷所思,被攻击的工作人员大多只是轻伤,几天之内竟然莫名其妙的一个个都死了,尸身在短时间内变得极为可怕,盖棺后里面仍然不时发出古怪响声。 这期间一些考古队员的外貌和行为也变得不正常起来,因此招待所里安装了好些摄影机对他们进行监控,我看到的两盘录像带就是那时候拍的。 谈话进行到这里,录像带之谜基本上算是解开了,我原以为这个困扰我好几年的谜题永远不会有答案,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残酷而又滑稽。 之后闷油瓶叙述的就比较简单,被隔离的考古队员有一部分人最后终于变异了。 因为变异后攻击性实在太强,研究所只能特制了加重的大铁笼将这些人锁在里面,后来见复原已经无望,就把他们和受伤殉职的工作人员统统被封入水泥棺材,存放在招待所地下室里。 其余幸存者被监管一段时间后都没什么变化,上级部门经过考察,确认这些队员政治立场和组织观念都和出事前一样,曾经再次组队派他们去西王母宫探险。 那次行动闷油瓶也参加了,而且是少数几名成功进入陨玉山洞的队员之一。 不过就是那回,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失忆了,连自己都不知道后来是怎么离开的,孤身一人在外面到处游荡,几年之后才被陈皮阿四收留。 我们称为老鬼张的另一个张起灵则被编入了第二支考古队,参加了巴乃魔湖的那次远征。 他们的遭遇比闷油瓶等人更加悲惨,出事以后他被阿贵的老爹救了,从此便一直藏在广西的十万大山深处隐居。 说到这儿闷油瓶就住了口,我发现我们俩已经走出好远了,马路上车辆也渐渐多起来,正想抬手截一步计程车,忽然身后有辆小车狂按喇叭,回头一看,原来是解语花的助手梁子开车追上来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分道扬镳 开始我还以为是小花派他来的,谁知道梁子一见我就大声说:“不好了,刚才我们老板不知道为什么事儿和那位戴黑眼镜的爷们儿吵起来了,不由分说硬要跟他决斗,现在正拖死狗一样往楼顶上拽呢,那胖子让我过来找你们,赶快过去帮着劝一劝。” 我一听就明白是解语花嗔着瞎子打小报告,把我在杭州被囚禁的事透露给他师父,估计这是要修理黑眼镜,急忙招呼闷油瓶回去劝架。 闷油瓶没动地方,摇摇头说:“不用管了,瞎子不会有什么危险。”言下之意对黑眼镜的身手颇有把握,并没将小花放在眼里。 梁子一听差点蹦起来,我赶紧说:“不是这个话,自家兄弟窝里反总不是好事儿,无论如何咱们不能袖手旁观。” 闷油瓶轻声说:“那你上去看看吧,我在这里等着。”这种情况下我也顾不上多讲了,只好嘱咐他老老实实待着,不要一个人乱跑,见闷油瓶点头,就急急忙忙跟梁子回去了。 从大厦顶楼到天台有段楼梯需要步行,我和梁子出了电梯就以最快速度往上疾奔,跑到一半路就听见上面叮叮当当的砍杀声响成一片。 等我们俩气喘吁吁冲到屋顶平台,第一回合已经结束了,黑花二人相隔五六米远面对面站着,手里各擎一口单刀,正拉开架势准备再次交手。 胖子双臂平举站在俩人中间,像裁判一般有模有样的竖起手掌示意暂停。 我看着气就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们两个混蛋还让不让人活了,小哥到现在饭还没吃上一口呢,你们就不能消停一点儿?” 黑眼镜冲我一笑,用刀尖指指小花说是他非要动手的。 我一听又瞪小花,小花笑道:“你瞎担心什么?他是刀神的弟子,没那么容易被我杀了,切磋一下而已,最多割只耳朵下来,又死不了的,你安心回去照应你家老张吧。” 我说:“你奶奶的,刀神自己就在楼下坐着没事干,你想显本事直接去砍他好了,反正你这邪火不就是冲他发的么,非要折腾我跑一趟你才舒服?”胖子一听哈哈大笑。 我埋怨他道:“你怎么说也是老大哥,别人打架不劝也就算了,竟然跟着起哄,怎么还当起裁判来了?” 胖子瞪眼道:“屁话,你小子就是不懂好赖!我不当裁判,让他们俩个随便一通乱砍,这会子不杀的头破血流才怪!” 我赶紧说:“那是我错怪好人了,你能不能再帮个忙,把这死瞎子弄走,随便拉到哪儿去先奸后杀,别让我再看见他。” 胖子一听又笑起来,咂咂嘴道:“哎呀,可惜这小黑是个公的,你胖爷我不好那口,不过我可以先把他带走,省得在这儿讨人嫌。”说着冲黑眼镜勾勾手,黑眼镜倒很听话,收起刀乖乖跟胖子下楼去了。 黑瞎子刚一离开,小花那股飞扬跋扈的嚣张表情就立刻不见了,把砍刀随便往地下一丢,走到半人高的女儿墙边侧身坐下,长长叹了口气,漫无目的的眺望着远处,眉梢眼角之间尽是落寞。 我知道他是因为黑眼镜的背叛而伤心,就劝道:“瞎子是个大嘴巴,我和小哥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就是他胡扯出来的,这小子对你绝没有恶意,就是想给自己找乐儿,你晚上还要扮戏,趁早下去歇歇,别再为这些事烦心了。” 小花摇摇头说:“我不要紧,你们几个先回去休息,晚上八点钟开戏,到时候我派车去接你们。” 我走过去挨着他坐下,对他说:“别跟瞎子一般见识,你们俩都是我兄弟,火拼起来我还真不知道应该帮谁呢。” 小花看我一眼说:“那混蛋平时得空就甜言蜜语讨小爷喜欢,关键时刻总当叛徒,难道不应该给他一点教训?” 我说:“你一次一次的算计我,老子可都没打算教训你呢!” 解语花微微一笑说:“算你吴大当家的宽宏大量,其实我对你也没有恶意,是你们家老闷多想了。” 我盯着他说:“小哥是担心你扰乱终极行动的步骤,那件事牵涉到很多人安危,你就算有不同意见也得一切听老大的,只有他才能解决终极的麻烦,这点你也明白吧?” 解语花叹口气说:“我当然明白,你先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我只得告辞下楼,胖子他们正在面包车里等我,司机是解家一名伙计,仍旧把我们送回小花的住处,言明晚上过来接我们看戏。 等那伙计一走,闷油瓶马上叫大家收拾行李,自己也匆匆忙忙脱去扎眼的白色西装,换上平时那套黑不溜秋的破行头,让我查查有没有当天去东北的火车票。 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咱们是来拜寿的,连戏都还没看,总不能不打招呼就这么走了吧?黑眼镜在旁边连连点头。 老鬼张替闷油瓶解释说:“终极行动容不得旁生枝节,姓解那小子有太多疑点说不清楚,这次行动他最好不参加,我们也不方便再住他家,所以应该马上走人。” 我一听急忙跟他们解释小花并无歹意,把他想探洞寻宝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又问老鬼张审问小孙的结果怎么样。 老鬼张咧嘴一笑说:“看样他们俩倒真不是一伙的,不过山洞里的宝物是前几代终极主人花了许多心血特意从民间搜罗回来的,都是些引起过血腥杀戮的不祥之物,不宜再次流回外界,你们就不要再打那些东西的主意了。” 忽然又冲我笑道:“不让那小子参加对你也有好处,我们人手不够,他空出来的位置你可以顶替。” 我一听可以参加行动,立刻很卑劣的把嘴闭上了,黑眼镜有点失望,长长的叹了口气。 闷油瓶一边打点行李一边问胖子:“琉璃孙的事谈好没有?” 胖子呵呵笑道:“全都谈妥了,这样的大好机会胖爷怎么会不充分利用,那小孙保证以后不会再找我们麻烦。我说小哥,咱们这是准备上哪儿去啊?” 闷油瓶说:“反正也没剩几天了,大家提前上山吧。”随即又叫黑眼镜秘密召几名可靠的手下过来帮忙。 我看大伙意见一致,就上网搜了一下,告诉他们两个多小时以后有趟始发车离开京城,现在还有票出售。 闷油瓶立刻招呼我们出门,这时一直在窗前探头探脑的老鬼张却说不行,楼门口有两个人转来转去好长时间了,多半是那小解放出来监视我们的眼线。 胖子一听蹦起来就要去收拾那俩人,闷油瓶急忙拉住他,蹙起眉头向楼下瞄了一眼,说由他负责料理,我以为他要下去动手,谁知道那家伙一转身又回屋了。 过了几分钟,一个穿着水磨七分裤和迷彩背心的半大男孩背着包从里边出来,瘦瘦长长的胳膊腿都露在外面,冷眼一看只有十七八岁模样,老气横秋的吩咐我们十分钟以后再下楼,我仔细一看居然是闷油瓶,气的差点笑出来。 闷油瓶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个橡皮圈,将一头长发扎了个寸把长的小马尾,像喇叭花一样在脑后撅撅着,额前垂着两绺乱蓬蓬的长刘海,看着就特别气人。 我忙问他这是要干什么,闷油瓶没理我,缩着肩膀踢踢踏踏的下楼去了,脚上居然夹着一双黑色人字拖。 胖子关上门呵呵笑起来,说这小哥看着老实,你们发现没发现,他其实特别热衷于角色扮演,哎呀,这要是没事干上横店去蹲坑,没准一不留神就像王宝强似的成大明星了。 我们几个都被他逗乐了,老鬼张一直看着墙上的挂钟计时,过了一会就说:“走吧。”几个人立刻拿起背包下楼,楼门口空空荡荡,闷油瓶和两个眼线都已经没了踪影。 我们趁这功夫到园区门前截了两部计程车,司机见还要等人就不耐烦起来,撇着京腔不住催促。 胖子瞪眼正要发作,忽见闷油瓶一路小跑的从院里赶出来上了车。 车子一前一后发动向火车站驶去,闷油瓶始终默默望着窗外,路过一座小桥时忽然挥手把一件亮晶晶的东西丢出车窗,扑通一声落进河里。 胖子眼尖,认出是解语花那部iphone4s,叹口气说:“真他娘的败家,五千块钱就这么打水漂了。” 我知道闷油瓶是担心解语花追踪到我们,于是掏出自己的备用手机准备给他。 这款手机是我一次逛街时买的,是具有防水防震功能的户外品牌。 那天导购小姐正在促销,拿着手机从一人高的距离往地下扔,捡起来又塞进泡着热茶的杯子里,取出来甩一甩照样打电话,我当场惊艳,掏钱买了一部。 我正想把手机的功能演示给闷油瓶,他却不声不响伸出冰凉的爪子拿过去塞进自己兜里。 计程车司机是个标准的北京爷们儿,看着闷油瓶的做派不顺眼,忍不住大声唠叨起来:说现在的孩子就是惯得不像样,老家儿在外面头拱地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想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简直没天理,一边说还一边拿眼睛斜闷油瓶。 闷油瓶根本不想理他,干脆把脑门顶在我肩膀上打起瞌睡。 我楞了一下才回过味来,敢情这是把我当成闷油瓶他爹了,心说你狗日的什么眼神啊,老子真有那么老么? 第一百五十七章 新的旅程 出租车开到北京站前,我学着三叔的腔调对闷油瓶吆喝道:“大侄子,快别睡啦,咱爷们儿该下车了。” 胖子正拿着皮夹付车钱,一听就咧开大嘴冲我笑,闷油瓶横我一眼,不声不响的下了车。 我们第一件事先去确认刚才网上预订的车票,路上闷油瓶的扮相引得不少女孩回顾,这小子十分镇定,一律装作看不见。 我在售票口排队付钱的功夫,胖子看马路对面有全聚德招牌,就一溜小跑过去买烤鸭,说要带在路上下酒。 买完车票回头一看,身后不见了闷油瓶,我吓一跳,担心他又玩失踪,急忙四下寻找,最后发现那货独自站在门口正和两名年轻女郎闲聊,老鬼张和黑眼镜都不见了踪影。 我走过去时两个女孩子已经离开了,胖子拎着几大包吃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乐呵呵调侃道:“行啊小哥,你这一捯饬立马就有姑娘骚扰,待遇可比咱们小吴同志好多了。” 闷油瓶挖他一眼,木着张脸说:“是问路的。” 我们俩一听都不禁莞尔。 胖子评论道:“我说现在的丫头片子可真不开眼,问路又不是找对像,净挑漂亮哥儿管屁用!小哥自己都糊里糊涂的,还能替别人指路?”拉着闷油瓶大声道:“你跟胖爷我说说,从北京站到北京西站怎么走?” 闷油瓶耷拉着眼皮说:“地铁二号线坐四站,下车走一百六十米,673路公交九站直达。” 我当场大笑起来,跟胖子说:“你丫别叫板了,小哥又不是路痴,人家没身份证照样走南闯北,我他娘的坐飞机都差点赶不上他。” 这时候黑眼镜和老鬼一前一后回来了,胖子问他们跑哪儿去了,老鬼笑眯眯回答说去厕所,这家伙虽然外形被闷油瓶打扮的基本接近正常人,神情举动仍是阴测测一副鬼相。 等车的当口黑眼镜一直有些心神不安,兜来兜去满地打转,忽然又说要上厕所,我心说这家伙是不是前列腺有问题,就提醒他说:“你可快着点儿啊,离发车没多长时间了,不要耽误了检票。” 闷油瓶盯了黑眼镜一眼,轻声说:“这次行动已经确定了没有解语花,谁都不许通知他。” 黑眼镜一听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 我们一路上走得还算顺利,到吉林之后转车去二道白河,去终极的旅程由此正式开始。 本以为下一步仍是到张家落脚,没想到闷油瓶却说直接进山,让我们找地方休整几天,准备好半个月的给养,等黑眼镜的手下一到立刻出发。 张家是闷油瓶的老巢,在那里自然一切方便多多,连一日三餐都有人替我们张罗现成的,不过既然闷油瓶不肯去我们也没办法,胖子只好找中介所租了一座民宅,当做几个人暂时的落脚点。 一安顿下来我和胖子就列出清单,每天外出采购,忙得不亦乐乎。 闷油瓶担心黑眼镜向小花泄露我们的行踪,给他下了禁足封口令,老鬼张自觉担起看守责任,一刻不离的盯着他,害的瞎子每天仰在沙发上长吁短叹。 奔波了三四天,需要的物资大多已经置办齐了,剩下的噶古东西都需要费劲去找,胖子累的耍起无赖,坚决不肯再陪我出门了,我只得一个人早出晚归到处采购。 闷油瓶这几天一直不怎么说话,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偶尔扮成我的样子背着小包外出一整天,回来后也绝口不提自己的行踪,有时遇上我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黑眼镜穷极无聊,每天抱着手机窝在沙发里玩游戏,时时嘱咐我替他捎薯片饼干回来打发时间,平时叱咤风云的黑道当家忽然变成了一名标准小宅男。 我作为这些人的后勤部长,每天傍晚都会习惯性带些吃的给大家开饭。这天正好路过一家辽菜馆,被后厨的味道勾起食欲,灵机一动进去点了砂锅铁狮子头和双份的葱烧海参,等待打包的功夫给胖子致电,让他闷一锅米饭,这几天一直吃方便食品,搞得我总感觉跟饿痨附体似的。 回到出租房,屋子里照旧一片狼藉。 老鬼这几天被黑眼镜传染,也迷上了电子游戏,正用我的小平板和瞎子联手过关,见我进屋两人只当做没看见,继续大呼小叫的奋战。 胖子仰在沙发上嗑瓜子,皮子啐得满地都是,看我瞪他就大声说:“你少跟我眉来眼去,一会胖爷自己收拾!” 我也懒得理他,进厨房晃了一圈,胖子总算靠谱,已经把大米下锅了,电饭锅出气孔白雾袅袅,已经飘出米饭香气,于是动手洗几根黄瓜拍了,拌一大盘凉菜准备开饭。 饭菜搬上桌,我发现回来这么久一直没有闷油瓶的动静,就问胖子:“老闷是不是又戴着我的脸出去瞎逛去了?” 胖子做个鬼脸儿,面部表情丰富的要命,朝里屋努努嘴说:“那倒没有,小哥今天在家睡觉,一整天都没动,看样子决定冬眠了。”我一听就进去叫他,闷油瓶缩成一团蜷在被里,正在深情凝望天花板,看我进来立刻就把眼睛闭上了。 我说:“别装睡,快起来吃饭,外面狼多肉少,再磨蹭菜就没了。” 闷油瓶摇摇头,勾着背往里缩了缩,我只好伸手拉他,凑近了忽然觉得味道不对,就问他:“大哥,你这是几天没洗澡了,快起来吃完饭冲一冲,姑娘们可不喜欢带鱼味的帅哥。” 这一说闷油瓶害羞起来,整个人一下连头都钻进被窝里,我只好喊胖子过来帮忙一起拉。 胖子盛了一大碗饭正在吃海参,含含糊糊说:“别管他,小哥从前住我那儿经常这样,他不起来就是不想吃,饿了自己会找东西,你让他躺着吧。” 我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再坚持,只得拿碗拨了点菜留起来,嘱咐他饿了自己去吃,闷油瓶在被窝里点了点头。 吃罢晚饭,我招呼胖子他们帮忙把装备给养分门别类打包,四个人忙了几个小时才初步整理妥帖。 当地有一种蒙古牧民自制的风干牛肉特别好吃,又很便于长期存放,我专门预订了几斤,平均分成五包交给个人保管,以备进山后不时之需。 我们几个埋头干活的时候闷油瓶终于起床了,先悄悄去卫生间冲了澡,随后围着毛巾到厨房吃东西,吃饱喝足又一声不响的回床上去了。 胖子一直溜着闷油瓶的一举一动,不时挤眉弄眼冲我笑,我知道丫肚里准没好话,干脆给他来个不理不睬。 归置好行装已经近半夜了,我立即上床,几乎头一挨上枕头就睡着了,正在和周公缠绵的难解难分,忽然有人轻轻摇我肩膀。 我千辛万苦的睁开眼睛,发现闷油瓶穿戴整齐站在床前,问他干什么,那厮眨眨眼睛说要请我宵夜。 我一看手表刚睡了两个小时,就推他说:“不去不去,敢情你自己睡够了,老子正困呢,别跟我起腻。” 闷油瓶一脸执拗,抓住我的胳膊不肯放手,我只好叹口气爬起来匆匆穿好衣服,问他要不要叫上胖子一块去,闷油瓶轻声说:“睡的跟猪一样,叫不醒的。” 我一琢磨也是,就放轻脚步随他往外走,两个人刚到门口,睡在地铺上纹丝不动的老鬼张突然翻个身,重重清了一下嗓子。 我和闷油瓶都吓了一跳,急忙一溜烟跑到屋外,老鬼张这家伙机警劲一点都不输与闷油瓶,肯定是一有动静就被惊醒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烤肉 我们俩来到街上,此刻已经是夜幕低垂,白天的高温暑热渐渐褪去,耳畔清风微拂,闷油瓶洗得干干净净走在我旁边,全身散发着隐约的柠檬香味,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 走过大半条街道,路边的店铺差不多都打烊了,只有几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在营业。 我问闷油瓶:“你是不是白天睡足了,晚上闲着没事儿干?你自己瞧瞧哪儿有地方宵夜,还是买个面包吃完回去睡觉吧。” 闷油瓶胸有成竹,朝一个地方努努嘴说:“那边有夜市,你跟我来吧。” 我随他拐进路旁一条小巷,走不多远果然看见前方空地上灯火通明,大树下支着几架布棚,三三两两的夜猫子食客正围着小炭炉烤肉,一边吃喝一边高声谈笑。 闷油瓶对这里仿佛很熟,伸手敲两下柜台,示意老板准备酒食,随后带着我到离人群稍远的地方落坐。 老板手脚麻利的端来炭炉,操一口朝鲜味很浓的东北话问我们吃点什么。 闷油瓶要了肥牛、风干肠跟五花肉,吩咐再来一大碗狗肉汤;老板答应着去了,没多会儿送上四个围碟和一扎米酒。 我看见吃的立马来了精神,急忙坐到闷油瓶对面,就着酸甜微辣的朝鲜族泡菜喝冰镇米酒。 闷油瓶隔着炭炉静静的看我吃喝,忽然招招手说:“你坐我这边来吧。” 我摇头答道:“不用了,你又不跟我搞对象,坐那么近干嘛!”闷油瓶听了抿嘴一笑便不言语了。 一会儿功夫老板就把准备好的食材、蘸料给我们送过来,又在炭炉上架了张铁篦子。 闷油瓶拈起筷子开始烤肉,一阵夜风吹来,浓烟滚滚扑了我满头满脸,我连打几个喷嚏,眼泪都差点呛出来了。 赶快站起来调换座位,挪了两次方向都不对,最后发现只有闷油瓶那边熏不到烟,当下拿了凳子挤到他身旁坐下,骂他说:“奶奶的,你小子真够坏的,自己不声不响抢了个上风头,事先也不跟老子打声招呼。” 闷油瓶嫣然微笑,低着头手法娴熟的翻弄烤肉,一副我早已经提醒过你,领会不了是你自己太蠢的表情。 一块五花肉烤熟,那家伙很细心的在上面涂抹酱料,用一张紫苏叶包好送到我面前。 我受宠若惊,急忙接过来咬一口。偏巧里面的烤肉质地很任韧,急切间根本扯不断,吃不进去又吐不出来,情形多少有点尴尬。 闷油瓶提醒我说:“要一口吃下去,在嘴里慢慢嚼。” 我依言照办,把烤肉包整个儿塞进嘴里嚼了几下,紫苏叶特有的异香和烤肉味慢慢融为一体,加上嫩蒜片和青椒丝提鲜,口感确实一流。 闷油瓶看见我吃的眉飞色舞,忙不失时机的斟了盅米酒递过来。 我接在手里一饮而尽,拍拍肚子顿觉心满意足,转脸笑着问他:“无事献殷勤,你肯定有要紧话讲,不如现在就痛痛快快的说,不会是又想赶我回杭州吧?” 闷油瓶摇摇头,轻声说:“我是想跟你要回那颗鬼玺。” 我一听就做出炸毛的表情使劲瞪他,低声质问道:“送给人的东西还带往回要的,你是不是老爷们?” 闷油瓶啧了一声,解释说:“那是一颗副印,我本以为只是备用品,所以送给你留做念想,后来发现它也有专门用处,你先把它还给我吧。” 我说:“这个我管不着,那东西没在身边,我留在杭州了。” 闷油瓶仿佛自言自语道:“解语花和齐羽已经到你家里跟铺子搜过了,这俩人都是老江湖,如果东西在那儿,他们没理由找不到。” 我肚里偷笑,低声问他:“那你觉得我藏什么地方了?” 闷油瓶凑近我耳语道:“你上次是坐班机回去的,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把东西就地保管,存进这边银行的保险箱里了。” 我说:“还是你聪明,猜的一点没错,如果我把东西还了,那以后想见你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闷油瓶沉吟一会儿说道:“你就算留着那东西,也不可能在终极来去自如,里边的情况我会找时间告诉你一些,还是先把它取回来吧。” 我点头应允,说明天早上银行开门我就去拿,闷油瓶点点头,开始专心致志埋头吃东西。 我也学着他的模样把肉烤好,涂抹酱料包在紫苏叶或者辣椒叶中,就着米酒一通风卷残云,两个人消灭完三大盘烤肉,又喝了半碗热乎乎的狗肉汤才算罢休。 酒足饭饱之后我出了一身透汗,干脆把背心卷起来露出肚皮散热,感觉格外神清气爽。 闷油瓶起身付过账,算是履行了请我吃饭的诺言,摆手招呼我跟他回家。 那米酒虽然喝起来清甜适口,后劲却是不小,闷油瓶只象征性陪我干了一盅,剩下一升多都被我不知不觉灌下肚了,这时酒意上涌,没走多远被风一吹人就有点打晃,闷油瓶伸手搀住我,低声询问有没有事。 我把他推到一边,回答说我好得很,忽然想起黄霑那首《随遇而安》,索性借几分酒劲放开嗓子高唱起来: 人外有人 山外有山 不怕拼命怕平凡 有得有失 有欠有还 老天不许人太贪…… 深夜里突如其来的破锣嗓子惊扰了附近的居民,路两旁纷纷有人探出窗口对我侧目而视,闷油瓶急忙追上来抓住我,低声劝我别再唱了。 我不理他,扯开嗓门继续吼道: ……挺起胸膛咬紧牙关 生死容易低头难 就算当不成英雄 也要做一条好汉…… 忽然嗖的一声,楼上有只空酒瓶子飞过来,闷油瓶急忙挥手挡开,伸指在我腋下一戳,我疼的吸了口气,下面的歌词直接给咽回肚里去了。 那厮二话不说把我托起来扛到肩上,迈开大步往回疾走。 回去只睡两个小时天就亮了,黑眼镜的手下正好赶来,十几条大汉挤在一起,屋里乱得像集市一样。 胖子起床煲了一大锅白粥,买来油条酥饼给大家当早点,我头疼的厉害,爬起来到处找止痛片。 闷油瓶早已经收拾利索,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等我,看见我的模样就说他一个人去拿鬼玺好了。 我想想也不错,就把密码和保险箱钥匙都交给他,让他带老鬼张同行,遇事也好有个照应。 闷油瓶说他自己去就行,抓起背包像小狗一样叼着块酥饼出门走了。 我吞完止痛片靠在沙发上等着药效发作,大声招呼胖子给我拿点吃的过来。 胖子盛了碗粥墩在我面前,气哼哼埋怨道:“你小子真不地道,大半夜和小哥出去喝酒也不叫你胖爷一声,这他娘还算什么铁三角?以后有事也别找我,你跟小哥你们俩自己玩好了。” 我一听赶紧道歉,说昨天看你睡得太香就没忍心喊你,其实我们俩也不是专程去喝酒,小哥有事吩咐我。 今晚老弟做东请你吃新鲜的狗肉锅,那家朝鲜人自酿的米酒包你喝了一回还想第二回。 胖子这才转怒为喜,一拍大腿说:“这才像句人话。我说小吴啊,咱们明天就要进山了,今晚是不是得犒劳大家伙一顿啊?” 我一想也对,就跟胖子商量,要不就大家一起吃,我跟那老板预约一下,让他帮我们准备晚宴,弄锅狗肉,搞几只甲鱼往里一炖,晚上大伙连吃带喝热闹一场。 胖子立马大大赞成,催我吃完粥赶快去办。 那朝鲜族老板早上不做生意,正在躺椅上打瞌睡,听了我的来意满口答应,又说他能买到新鲜羊肉,问要不要烤两条羊腿下酒。 我算了算人数,索性让他烤一只全羊,吃不完的我们打包带走,给那老板留下两百定金,这才重新回到街上。 刚走出没多远,兜里手机就响了,我一看是王盟,说姜晶晶送到店里一盒东西,言明是我定做的,问要不要给我寄过来。 我估计应该是我给闷油瓶做的那两块身份牌,就留了地址让他快递过来,收线后左右无事可干,决定上银行去接闷油瓶,看他事办的怎么样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另一队人马 这座小城其实只有十字交叉的两条主要街道,囊括了几乎全部商业娱乐和金融场所,存放鬼玺那家银行就在拐角上的一栋大楼里。 我辨别了一下方向,径直朝那里走去。现在是上午时分,街上行人还不太多,如果闷油瓶从前面过来,我们彼此会很容易看到对方。 街边有不少店铺,我一路东瞧西望的闲荡过去,走出大概两百多米之后,就觉出情形有些不太对头。 在为数不多的行人当中,有几个一看就不是当地人的外路客,正在跟我保持着微妙的同步节奏。 这些人虽然穿扮不同,互相看似没有任何关系,我却明显感觉到他们是一伙的,而且正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意识到这一点,我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借故买烟走进路旁一家小店,一边和老板搭讪一边从店堂的镜子里悄悄向外窥视,发现有几名跟踪者立刻停下脚步,假装对附近橱窗里的商品产生了兴趣,其他人犹豫一下后继续走路。 就是那不到一秒钟的迟疑,让我百分之百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急忙用身体打掩护给胖子发了条短信,告诉他我被跟踪了,估计我们这趟天宫之行又要来搅局的了,现在的住处恐怕已经不安全,让他马上做应急准备,同时把情况知会闷油瓶。 在没弄清这伙人的身份和目的之前,我决定不再往前走了,索性留在这儿看那些傻B下一步有什么举动,免得半路遇到闷油瓶,间接威胁鬼玺的安全。 我索性给那老板递了支烟,找个话头和他攀谈起来,讨论哪种防风打火机更加结实耐用。 烟店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壮男,外形孔武彪悍,蓄着两大撇茂密的络腮胡,营业执照上的名字却很秀气,叫做李细妹。 这家伙多半正闲得无聊,我随便扯了几句,他就立刻就拉开话匣子,把柜台里各式各样的防风打火机一一拿出来向我展示。 趁着和细妹子聊天的当口,我把脑袋里的线索统统捋了一遍,感觉这些人应该是冲着这趟天宫之行而来的,极有可能是解语花的团队。 小花本来是个玲珑心肠的机灵鬼,既然闷油瓶能想到我把鬼玺存在银行,他没理由一直猜不透,看来这家伙早已经暗中行动了,没准这一路都在跟踪我们。 想到这一层我心里反而踏实下来,解语花毕竟不是外人,我们之间早就打过多次交道,他带人来插一腿不外是为了利益,总比来路不明的陌生人马要好对付多了。 不过这种事马虎不得,究竟是不是小花还需要最终确认。 我干脆掏钱买下一款烟店老板隆重推荐的打火机,借口等人向他借了张凳子,大模大样坐到店门口抽起烟来。 我原来其实没多大烟瘾,早些年只是与客户打交道应酬时点一根,一盒烟往往在兜里能躺上半个月,后来认识了潘子和胖子这两杆老烟枪,才慢慢变得专业起来。 这哥俩从前一个行伍一个插队,长期在艰苦和冒险环境里养成的习惯,不管是闲着还是忙着,除吃饭睡觉之外,嘴上必须随时叼根烟提神。 潘子抽烟尤其算得上一绝。 这家伙平常买烟不是论包,而是以条计算的,每趟出门都要往背包里塞几条好烟以备不时之需,而且从来不带打火机,随身揣一盒双喜牌火柴,大概够用一个多月。 因为每次只要划一根火柴,他就有本事无休无止的一支烟接一支烟续下去。 有一回三叔开会给手下训话,当时老头子喝多了,唠叨的时间长了点,散场以后大奎非要数数地上的烟屁股,潘子脚下竟然有三十二个。 胖子抽烟虽然没那么凶,不过胜在一个频字。 这小子有一特点,只要是目力所及看到附近有人点烟,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他都会条件反射的叼上一支作陪。 有段时间三叔手下那些坏小子戏弄他,大家故意不一起抽烟,结果搞得胖子整日价烟雾缭绕,连他本人都戏称自己有点像热电厂的大烟囱。 这哥俩和我认识以后,每次抽烟都不忘给我一根,一来二去我也越来越能抽,烟量从几天一包变成了一天两包。 就在我架着二郎腿吞云吐雾的当口,胖子来电话了,说他已经安排好撤离路线,也通知了闷油瓶绕道而行,问我这边现在情况怎么样,要不要让黑眼镜或是老鬼张来接我。 我想想回答说不必了,反正眼下是大白天,这些人暂时也不敢怎么样,我就在这儿替大伙拖一会儿时间,顺便瞧瞧他们老板究竟是谁,摸清楚底细再说。 胖子嗯了一声夸赞道:“好胆色,老弟你越来越像胖爷我了,你先在那儿跟他们支应着,我一准备好立马就过去接你。”我听了自然没有意见。 这里刚刚讲完电话,门外忽然有人走进来,一看表情就知道是那伙人当中的一个。 李老板已经看出我和这些人之间有事,估计是担心我们在店里动手,立马不动声色的走到我和那个人中间站定,问他需要点什么。 那家伙冲老板摆摆手,转脸对我说:“这位兄台一定是吴先生吧,有位姓霍的女士想见你,眼下正在对面茶楼坐等,能不能劳驾过去一会?” 我一听十分意外,姓霍的女士?想不到秀秀竟然亲自出马,看来霍家和解家又一次联手了,财雄势大,这趟天宫之行不带上他们恐怕都办不到了。 既然人家已经来请了,想必是要摊牌,我不过去未免跌份儿,再说也得弄清对方到底什么意图,于是向李老板道了别,跟着那个人离开烟店。 茶楼就在街对面十多米开外,门脸装饰成明清殿阁式样,大堂里没见茶客,只有几名保镖模样的年轻人表情很酷的晃来晃去,估计是被秀秀包场了。 我随着那名手下径直走向包间,过道上两排明眸皓齿的迎宾小姐悄然侍立,制服是那种大红色高开叉的紧身旗袍,两侧各露出一线白生生的粉腿,看上去颇有几分逼良为娼的意味。 包间入口是那种糊着白绢的木格子推拉门,看样里面多半是一间日式风格的茶室。 那名手下弯腰推开拉门,果然地面铺着榻榻米,一位屈膝而坐的年轻女郎满面笑容回过头,我一看竟然是霍小玉。 我没想到会是这个婆娘,顿时头皮开始有点麻。 霍小玉见我发愣就若无其事的招呼说:“吴老板,快进来坐呀,这家茶楼有上好的太平猴魁,我先替你泡一杯尝尝!” 这种情况下想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我只好咬咬牙关蹬掉鞋子,走到茶桌对面坐下。 霍小玉冲我又是一笑,拿温度计测了下水温,开始动手泡茶。 这丫头新近剪了短发,脸上被我袭击留下的瘀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容色有些憔悴,看上去似乎瘦了不少。 不知她是当真在享受茶道乐趣还是故意做作,反正那婆娘搞得挺投入,茶盘上每样器具她都动用过了,简简单单泡一壶茶磨叽了半天。 我肚子里憋了一大堆问题,不过知道这小女子狡猾成性,不想说的我现在问了也是白问,索性坐着一言不发。 等霍小玉终于泡好茶斟上来,看我仍是无话,她自己反倒耐不住了,终于开口问道:“吴老板,你也不问问我来这里找你究竟要做什么吗?” 我嘿嘿一笑说:“是啊,我正想问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身为老九门成员已经触犯了好几项门规,上次在长沙侥幸逃脱,我们没去捉你已经够客气了,不然这会儿你应该还关在霍家地牢里呢。” ☆、第一百六十 章 一桩交易 霍小玉听了撇撇嘴,轻声说:“你也不用吓唬人,我不是来找麻烦的,也没打算再插手终极的事儿,你们搞垮老于以后,我也趁机摆脱了公司的控制,来这儿找你是为了私事。” 我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心说我跟她哪有什么私事,这丫头在古墓里袭击我反挨了一顿胖揍,莫非是来报仇的?一边琢磨一边试图转移话题,打着哈哈问她:“你们那家外国公司是受老于操纵的?这好像不太可能吧!” 霍小玉道:“公司原来的老板是个老洋人,中文名叫裘德考,想必你也认识。” 说完用探寻的目光看着我,我也没必要瞒她,于是点点头,示意她往下讲。 那丫头接着说道:“这几年裘老板一直执着于投资终极的考察项目,不但没什么收益,反而亏了不少钱,他去世后公司就支撑不下去了,股份被拆分出售,最后掌握控股权的是于教授从前的一名弟子。” 我心里一动,急忙问那个人是谁。 霍小玉说:“我从没见过那位新老板,只知道他姓张,在国内考古界很有些名气。八十年代后期这个人出国讲学,申请了居留绿卡,裘德考一死他就把公司给收购了,投了好大一笔资金在里面,要我们继续完成终极的考察项目,看样子比原来的老板还要迫切。” 我听到这里大致也就明白了,买下裘德考公司的应该是张秃子。 当年于教授的三名得意弟子中,齐羽和闷油瓶对终极事件都有与老师不同的见解。 这两人的性格一个狠一个闷,都是执拗无比,办事方法也各有各的一套;出了招待所那件事之后,这二位索性抛开老师各行其是,老家伙根本已经无法控制他们了。 只有这个张秃子始终对老师言听计从、忠心不二,裘德考多年探究获得的第一手资料老于肯定垂涎已久,买下这家公司多半就是他授意张秃干的。 老于那老家伙雄心勃勃,一心想要探究长生奥秘,公司的实际控制权多半是掌握在他手里,张秃虽然当了老板,只怕也是听从差遣的傀儡而已。 好在我们这群乌合之众傻人有傻福,上次收拾老于连张秃一块抓了。 想到这儿我就问霍小玉:“既然公司现在已经群龙无首了,你是不是应该趁机脱身,带着父母找个安全地方重新开始才对呀?你现在带着手下跟踪我们到这里,还说自己不是别有用心?” 霍小玉微微一笑,解释说:“我跟踪到这儿是为了要一个人,你们只要把那人交出来,我保证再也不来打扰。” 我一时想不出谁能让她如此感兴趣,莫名其妙的瞪眼望着她,心说这女人疯了,就问她莫非想要回张秃子? 霍小玉有点不高兴,皱眉说道:“我要他干什么?你不用装成一副无辜的样子,也别跟我撒谎抵赖,说人不在你们手里。” 我说:“大小姐,你总得讲点理吧,你都没说来要什么人,让我抵赖什么呀。” 霍小玉道:“在长沙离开古墓之后,老齐就一个人追赶你和那姓张的去了,我跟他约好地点会面,他一直都没出现,肯定是落到你们俩手里了。”说完一双妙目狠狠的瞪着我。 我这才想起齐羽还囚禁在张家,不过眼下可万万不能承认,只得摇摇头说:“我们是抓到过齐羽,不过他后来设法逃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霍小玉冷笑一声说:“你真不知道?那我可以告诉你,他在长沙确实逃过一回,后来不是又被你们抓了么?我有确切证据,那姓张的已经把他押回东北了。” 我无可辩白,只得装疯卖傻,再次摇头否认。 霍小玉说:“我知道你做不了主,你替我给姓张的小子打个电话就成,我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他一定巴不得拿老齐交换。” 我本来想拒绝,不过转念一想,万一惹得这丫头发起蛮劲,命令手下按住我抢夺手机反而难看,索性打个电话问问闷油瓶的意思再说。 电话接通,我把霍小玉的建议一五一十讲了,闷油瓶略一沉吟,就让我打开免提,问霍小玉拿什么做交换。 霍小玉说:“听说上次长沙之行功德圆满,战国虎符已经到你手里了?” 闷油瓶一言不发,胖子在旁边喝道:“别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霍小玉冷笑一声道:“我说你们那枚虎符不管用,上面还少点东西,你仔细看看老虎有没有眼睛!” 电话那边没人搭腔,不过听声音似乎乱了一下,过一会儿胖子才问:“我说丫头,那老虎眼睛好像是瞎的,你到底搞什么鬼?” 霍小玉咯咯笑起来,说:“你这个人真好笑,那东西一直在你们手里,我连模样都没见过,我能怎么搞鬼?” 胖子立刻服软,连声说:“好好好,是老哥不对,你好像知道怎么回事,能不能给我们说一说。” 霍小玉嗯一声说:“这还像句人话。”清清嗓子接着讲道:“那虎符的眼睛上原本镶了一点东西,是锁住另外一半的机簧。吴家老太爷当年为安全起见取下来另外存放一处,后来不知怎么落在我们公司手里,这次回国办差,由我带回来了。” 这一来连胖子也没动静了。 过了半晌闷油瓶才问:“你愿意拿那件东西交换齐羽?” 霍小玉回答说正是。 胖子说:“我们怎么知道你这婆娘有没有使诈?老齐那家伙总想捣乱,放他出来绝没好事。” 霍小玉说:“不相信也没关系,我可以让一步,你们先拿东西办完事再放老齐好了,相信你们一群大男人不会和我小女子耍臭无赖。” 胖子大喜,居然客气起来,对霍小玉说:“如此甚好,就请姑娘把你手里的东西交给小吴,我们绝不食言,办完事马上把老齐全须全尾的还给你。” 霍小玉嗤的一声笑出来,反问胖子:“你骗谁呢?万一你们几个统统死在里面,我找谁要人去?” 这一下触犯了胖子忌讳,连连呸了几口说道:“大吉利是!你个毛丫头少在那儿乌鸦嘴信口开河,你胖爷吉星高照,且得活个百八十年的呐!” 闷油瓶听他词不达意,就插嘴问道:“你想怎么交易?” 霍小玉说:“我带那件东西随你们上山,时候到了才交给你们,不管你们的事成不成功,都必须放老齐一条生路,如果同意咱们就成交。” 闷油瓶想了想说:“一言为定。我们下午要喝壮行酒,吃完饭连夜出发,让小吴带你过来吧。” 放下电话,我跟霍小玉又讨论了一些细节。 她原本想带手下同行,我担心这婆娘又要借机生事,找借口坚决反对,说上山的装备给养没那么多富余,要去只能是她一个人,否则就一拍两散,争执了半晌,霍小玉终于还是答应了。 其实这种谈判双方的筹码都差不多,谁能占到便宜最终还要看心理素质,所谓关心则乱,看来齐羽对霍小玉真的是相当重要。 想到这里我倒有点担心起来,趁喝茶的功夫旁敲侧击的提醒她,齐羽虽然看着年轻,不过实际年龄已经是我们的父辈,而且这个人还和她奶奶有些血缘关系。 霍小玉瞪了我一眼,竖起眉毛质问道:“你在暗示什么,怕我乱伦?” 我一听自己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赶忙摇手说没那个意思,你千万别误会。 霍小玉长叹一声,用手指蘸了茶汁在桌面划来划去,过了一阵才说:“其实我不是霍家亲生的,我只记得自己是个孤儿,从小在亲戚之间被推来推去,后来老齐收养了我,才有一个固定地方安身。 我七岁那年他外出工作再也没回来,我等了好几个月,最后家里连一粒米都没了。”忽然间一颗泪水冒出来,滴嗒一声落在桌面,紧接着又是一颗。 我吓了一跳,生怕她在我面前哭起来,赶紧问:“原来老齐是你养父?” 霍小玉点点头继续说:“我以为他也不想要我了,每天都在琢磨是不是应该识趣点自行离开,忽然有一天一个老太太来找我,说她是我奶奶,然后就把我带回霍家去了。” 我说:“那老太太是霍仙姑?” 霍小玉又点头,说后来奶奶直接把我送到国外她另一个儿子家,那夫妇俩没有小孩,对我特别亲,所以霍家几乎没人知道我是收养的。 我没想到齐羽竟然还有这样的另一面,忍不住问她什么时候再见到她养父的。 霍小玉说她一直在设法打听齐羽的下落,零零星星得到了几条线索,知道齐羽在一次考古过程中下落不明,所以才混进裘德考那间公司想探明真相,没想到那家公司背景极为复杂,连她自己和后来的养父母也跟着陷进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狗肉宴 霍小玉安排好她那些手下以后,我们俩就步行回到昨晚烤肉的小铺子。 这时已接近午饭光景,胖子主持的狗肉宴正要开始,大棚下已经支起两架铁锅在碳火上炖狗肉,香味飘得到处都是。 那朝鲜老板做了这么一票好生意十分欢喜,正兴高采烈的提了两只甲鱼准备宰杀下锅。 胖子急忙叫住他,嘱咐老板王八血放出来千万不能扔,要他拿碗接住,等狗肉快出锅时加在汤里,说那玩意大补,又吆喝黑眼镜一个手下上车去拎桶东北小烧来。 那伙计取了酒回来,嬉皮笑脸问胖子:“我说胖爷,这肉还没熟你就准备要开喝啦?” 胖子说:“小孩子家懂个屁,谁说要喝了?我是要用龟胆泡酒,这玩意最能去火明目,回头大伙每个人都来点儿尝尝。” 众伙计一听都轰然叫好,七嘴八舌开始奉承胖子。 胖子说:“你们这群臭小子用不着净拿好话填搁我,回头咱们干活的时候见真章,开打的时候谁也不能当孬种!” 我知道胖子这家伙又在做战前动员,忍不住心里暗暗好笑。 胖子看见我和霍小玉就连忙招手,笑着说:“你们俩来得正是时候,锅里的肉已经炖得差不多了,既然人到齐了,咱们二十分钟以后开饭。”一边又嚷嚷着让老板把宰好的甲鱼下锅。 霍小玉说想先和闷油瓶谈谈,我知道她要确认交换齐羽的事,就让她坐下等等,自己起身去找人。 闷油瓶和老鬼张、黑眼镜坐在远处一棵树下躲清静,我走过去叫他,发现那小子正吃零嘴,身旁的背包口敞开着,时不时掏一块我给他做储备干粮的牛肉干,放在口中津津有味的嚼着。 可气的是老鬼张和黑眼镜也在吃,两个人都大模大样的把手伸到闷油瓶的包里去抓。 我有点不满,申斥他们说:“你们俩也太不像话了吧,这东西每人一份,馋了也应该吃自己的,干嘛可小哥那份造?” 老鬼张笑了,向我来的方向努努嘴说:“胖子说的,我们自己的吃完就没了,他那份吃完了还有。” 我一听恼羞成怒,当即就骂他:“狗日的,你他娘的是说我偏向小哥?那天老子当你们几个面打的包,五个人正好五份,你这话亏心不亏心?” 黑眼镜笑着从地上跳起来,拍打着屁股上的土说:“胖子可不是那个意思,人家是说俺师父的吃完了,你那包就会填进来补仓。” 我一听就抬脚比划要踢他,黑眼镜闪身躲过,对老鬼张笑道:“咱们还是过去占个座儿,晚了肯定抢不过那个胖子。”是完就拉着老鬼开溜。 霍小玉这时也跟过来,安安静静的在闷油瓶对面坐下,闷油瓶朝她点点头,让她拿出那件东西看看。 霍小玉拒绝的很干脆,说必须见到齐羽才能出示那件东西,反过来问闷油瓶什么时候能见到老齐。 这话听起来十分公平,我们也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闷油瓶只能同意了,答应尽快派人去接齐羽跟她见面。 这顿酒喝了大概两个多小时,那桶泡了龟胆的东北小烧很快就见底了,胖子意犹未尽,招呼伙计去买几箱啤酒回来溜缝。 我赶快劝阻,说咱们一会儿还要赶路,大伙都喝多了没人开车,胖子指着我说:“小吴你就别喝了,回头第一班车由你负责开。” 我知道再劝也没用,就想让闷油瓶发话,却见他正拉着老鬼张往我们停车的地方走,看样俩人私下里有话要说。 我跟着他们走到停在附近空地上的那辆老车跟前,这是一辆十分破烂的解放牌卡车,是胖子花了几千块从一个车豁子手里买的。 那车估计早已经过了报废年限,前后都没挂牌子,只有大箱板上隐约漆了一行数字,表明从前确实曾上过牌照。 买的时候我觉得这车太旧了,曾经提出过异议。 胖子则认定这台车的发动机绝对没问题,外表旧一点更有利于掩人耳目,反正山路上又没有交警,挂不挂牌子都无所谓,当即拍板交了定金,嘱咐那车老板雇人把车子好生打扫保养一番。 眼下这辆车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车厢也上好了蓬布,众人的行李已经装车了,就等着随时出发,闷油瓶和老鬼张一前一后跳上车子,将篷布严严实实的拉上了。 我正犹豫要不要跟进去,黑眼镜不知从哪儿凑过来了,端着酒杯站在我身边,悠悠叹了口气。 我问他怎么了,黑眼镜说:“这趟夹喇嘛少了花爷那一票人,我总觉得有点势单力孤,万一到时候有什么人捣鬼,咱们肯定要手忙脚乱。” 我知道这家伙是打算游说我,不过这件事我无论如何必须站在闷油瓶一边,所以只能给他来个装聋作哑。 黑眼镜顿了一下又道:“听说那天咱们几个不告而别,花爷上了好大的火,当天晚上一折戏没唱完嗓子就哑了。” 我听了这消息也有点意外,急忙问他:“那他现在要不要紧?” 黑眼镜摇摇头道:“昨天讲话还有点儿费劲呢,他自己说不要紧,反正以后也不想唱戏了。” 这一来我倒听出破绽了,问他:“你师父不是不许你和花爷联络吗,你怎么犯规啦?” 黑眼镜说:“人家主动打电话过来,总不能不接吧?你放心,我啥也没告诉他。”接着又长吁短叹,说这下可把人得罪苦了,本来人家答应过要给他唱《贵妃醉酒》,以后想听解老板的戏也没可能了。 我心里暗暗好笑,只得劝他回去再喝几杯酒浇浇愁,黑眼镜硬要拉我过去陪饮,正纠缠不清,闷油瓶和老鬼张从车上下来了。 这时候胖子他们已经把买来的啤酒喝光了,觉得不过瘾,正大呼小叫让再去抬两箱。 谁知闷油瓶扯开嗓子喝道:“谁他娘的都不许再喝了,赶紧把饭吃完上车,眼瞅着就要变天下雨了,咱们得赶在山洪暴发之前找到打尖的地方,半路上没空停下来让你们撒尿。” 我从没见过闷油瓶如此豪放,心说这家伙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转过脸仔细看他,发现这家伙一副神采飞扬的德行,居然还带了几分醉意。 闷油瓶见我看他就咧嘴一乐,说自己刚和老鬼张商量过了,让他去张家接齐羽,我们这些人直接进山取那批军火,约好时间在山口会面。 我自然也不反对,忽然想起还有快件要收,就说我想留下耽搁一晚,办完事和老鬼一道进山。 胖子这时候晃着大肚子过来了,说那可不行,今天这群人就你一个没喝多,你得负责开车,不然大家谁都走不了。 闷油瓶说:“那没关系,快件让老张替你收一下好了,他腿脚麻利,在这耽搁一晚不打紧。” 我想想也没其他办法,只好把自己的手机留下,以防快递员找不到地址便于和他联络。 老鬼张一声不吭的接过手机,我嘱咐什么他也只是默默点头。 这时天上已经飘起细雨,众人在闷油瓶催促下西里呼噜上了车,胖子从车蓬里探头招呼我赶紧就位,我不得已告别老鬼张坐进驾驶室,看着他蔫头耷脑的和我作别,心里老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霍小玉因为是队伍中唯一的女性,毫无争议的占据了副驾驶座位。 她刚才也喝了不少酒,这时脸颊现出淡淡的酡红色,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的望着我,笑嘻嘻问道:“我一直听别人说那位张先生性格很内向,现在看蛮好的吗,叱咤风云、嬉笑怒骂,很有大将风度呢!” 我把车刚开出去不远,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急忙侧过脸从后视镜里看路旁渐行渐远的老鬼张,只见他背着小包孤零零站在雨里目送我们,虽然是另外一副面容,却怎么都觉得那就是闷油瓶。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上山 霍小玉也留意到我一直在看后视镜,就问那个人是谁,说上次下斗好像没见过。 我自然不能告诉她真相,撒谎说是临时雇来帮忙的土夫子,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了;那婆娘也不深究,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拉家常。 车子开出去不到一小时,后车厢里就开始热闹起来,好几个伙计嚷嚷着要上厕所,胖子比谁都急,伸手用力拍打车窗,让我麻溜停车。 我看前面全是一望无际的山路,想找有抽水马桶的卫生间估计是不可能了,只好选了处比较平坦的地段把车刹住,让他们自己想法子解决问题。 车子刚一停稳,胖子和那群伙计立刻蜂拥下车,二十来条大汉一字排开站在路旁,解开裤子齐刷刷冲着路基下的山坡撒尿,一时间景象蔚为壮观。 霍小玉开始不知道这些人要干什么,还以为发生了意外状况,急忙探头到窗外张望,只看了一眼就立刻缩回来,捂着脸笑骂了一句。 胖子大概在车上坐累了,放完水以后捧着肚子来回溜达松散筋骨,那群伙计见他不急,也纷纷站在路边开始聊闲天,有人更是过起烟瘾。 车厢里闷油瓶不耐烦起来,拍着厢板吼道:“都赶紧给我滚上来!小吴听着,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天黑都不许停车,谁再有尿就自己撒在裤裆里!” 我听了暗暗发笑,心说这小子肯定不是闷油瓶,等有空我得好好审他一审。 车子发动起来,胖子他们连滚带爬上了车,这才重新开始上路。 后来雨渐渐大起来,四点左右天已经黑透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落脚的客栈。 我看众人都淋的像落汤鸡一样,就让老板娘先给他们安排房间,自己留在柜台替大伙登记。 闷油瓶和胖子负责停车,是最后才进来的。 老板娘给了钥匙就向他们俩要身份证,我正想替闷油瓶打个马虎眼,谁知他倒痛痛快快的把一张身份证拍在了柜台上。 我从不知道闷油瓶还有身份证,心里不禁好奇的要命,借填写住宿卡的机会仔细打量几眼,发现证件做工十分精致,几乎看不出是假的,照片上的确是闷油瓶本人,对着镜头似乎有点紧张,一副纠结的小模样,再看年龄竟然比我大不了几岁。 办理完住宿手续我直接来到餐厅,这会儿正好是饭口,厨子临时替我们炒了几个菜,热了一大盆馒头,就着自备的东北小烧简单吃了顿晚饭。 外面雨越下越大,天已经黑透了,并且气温很低。我们到旅店的公共澡堂冲了个热水浴,临睡之前没什么消遣,胖子就向老板娘租了几副麻将,众人一见都十分欢喜,立刻腾出几间房张罗着打麻将。 胖子兴致最高,招呼我过去陪他摸几圈,我说开车累了,没心情玩牌,你们在这屋闹腾吧,我今晚跟小哥一块儿睡。 胖子一听就乐了,说:“这话说的够牙碜的,睡去吧,没人拦你,整天黏着老闷,怪不得瞎子管你叫嫂子。”我也不跟他废话,拿起背包挨个门去找闷油瓶的房间。 闷油瓶刚才没去洗澡,吃完饭就径直回屋,此刻正像猫一样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进来就问有什么事。 我关好门,说今晚我在这儿和你作室友,不过睡觉之前得先审审你,你跟小哥为什么又互换身份? 那小子一听就笑了,说:“老张得亲自去接齐羽,别人出面他老弟未必放人,这边又不能少了带头的,我只好先替他冒充一阵,敢情装的这么不像,叫你一下就给看出来了?” 我说:“你小子太引人注目了,小哥可没那么多废话,他平时人一多就溜墙角。我听说你们俩是一个人变的,性格差距怎么会这么大?我看你一定是假冒的。” 老鬼张笑着摇摇头,说这么多年都过去啦,谁真谁假也没那么重要了。 我说:“怎么会不重要?我从前有个朋友在陕西秦岭发现了一株许愿神树,一不小心物化出一个自己,结果那个复制品刚一明白过来,就把创造他的本我给杀了。” 假闷油瓶有点惊诧,问道:“真有那样的东西?”我点点头,把我和老痒在树洞里的奇遇讲了一些。 老鬼张听得几乎入迷,不住口的连连追问,我也来了兴致,就原原本本把老痒怎样化身为一个广东老板逼我探洞开始,一直讲到后来困在半山腰,发现了真正老痒的尸骨。 那家伙听完沉默了半晌,终于深深叹息一声说:“看来汪藏海的长生奥秘并不是孤立存在的,你说的那株青铜神树和我们当年被复制的陨玉山洞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我问他:“古人追求长生的秘诀难不成就是复制出一个自己代替本我继续生存下去?那也太不靠谱了吧?” 老鬼张摇摇头答道:“我觉得没人会去那么干,有可能是探索过程中出现了偏差,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老子本以为这辈子只能躲在大山里度过余生,谁想到临了还能出来看看世界,继续完成年轻时候的奋斗目标,也算是不虚此生了。” 忽然哈哈一笑又道:“这倒有点歪打正着,看来民间故事里的聚宝盆有可能是真的了。” 我躺在床上问他:“等这件事完了以后你准备去干什么?” 老鬼张说:“按照你们那个老张的意思,是让我住到张家村去,他准备这次就和他弟弟讲我的事,我自己倒觉得四海为家更自在,有了这副面具,可以大摇大摆的出去见人,运气好没准还能娶到个老婆呢。” 我听了直叹气,说小哥要是有你这种心态就好了,他那个人就爱故意虐待自己,什么苦差事都要一个人担着,天生的自我放逐人格,我实在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老鬼张又是一笑,问我:“听说你想开辟一条补给线,定期往山上给他送吃的?” 我说:“我的目标是在终极附近设一家小型超市,一切吃穿用度、生存必需品应有尽有,那狗东西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出来取,免得数九寒天饿死在里头。” 老鬼张摇头发笑,说真有你的,要在雪山极顶为一个人专门开家商店,怪不得胖子叫你小天真。 我正愁这件事找不到高手相助,忙问他愿不愿意帮忙,老鬼张说没问题,只要一天供三顿饭我就留下帮你,偶尔还可以替老张看一看大门,让他出来见你一面。 我听了兴奋莫名,这个计划有他帮忙成功率会大大提高,两个人各抒己见,把长期野外生存的必需品一一列出来,聊了大半夜才睡。 第二天雨过天晴,我们在旅店吃过早餐,再次开车上路。 中午时分在一处小山村打尖,假闷王嘱咐我们尽量多带些吃的,到这里已经是最后一站,此后就要靠每个人携带的干粮糊口,再没有现成饭菜了。 此后车子又走了一天多路,前面山势越来越陡,路面逐渐收缩成羊肠小道,我们只得放弃那台老解放开始步行,到后来连小道都没了,只能靠胖子、老鬼张和黑眼镜轮流开路,凭着经验和记忆向目标行进。 幸好那一天一夜雨已经下透了,此后的日子都是晴天,我们在野外露宿总算没遭太多罪。 这次出发食物带得十分充足,偶尔老鬼张还会打一两只山鸡野兔给大家调剂一下。 这家伙颇有人情味,有时还会说几个笑话给众人鼓气,看起来倒比不苟言笑的闷油瓶更像个带头大哥。 我们这一路上出乎意料的顺利,走到雪线附近就停住了。胖子和老鬼张商量一下,选了处温泉旁边安营扎寨,等候闷油瓶带齐羽过来,闲来无事大伙便泡温泉打发时间,日子倒也其乐融融。 过了两天,我们发现数里地之外有个小小的自然村,住着十几户人家,就到村里买些食品蔬菜作为补给。 这里海拔已经很高,村里也没什么好吃的,不过自产的鸡蛋倒是比我们在超市见的所谓高价土鸡蛋、笨鸡蛋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温泉煮蛋和我们平时早餐吃的溏心蛋正好相反,蛋黄是熟的,蛋清无论煮多久都永远颤巍巍。 泡上半天温泉,来几个温泉煮鸡蛋做点心,有时候我会觉得,现在的日子和我们马上要经历的危险一比,简直就是天堂了。 我对未知的结局并不害怕,只是有些担心,我其实是个享乐主义者,生命中注定缺少一种刻苦精神。 如果不是闷油瓶挺身替我挡了这场灾,我可能会想法子逃避,换个地方安逸的度过一生,不过现在,我得和他共同面对这件事,无论生死成败,我这个当事人都不能够退缩。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宿营 我们在营地等了四天,闷油瓶一直都没露面,那群伙计闲来无事除了泡温泉,每天就靠甩扑克打发时间。 胖子每天扳着手指头算日子,担心进去晚了,赶不上终极里那场热闹。 黑眼镜因为见不到小花有点心烦,常常谁都不理,一个人躲到崖顶没人的地方,挑着兰花指,尖起嗓子唱李玉刚的《贵妃醉酒》。 这伙人中只有老鬼张起灵最逍遥自在。 他在广西十万大山隐居了几十年,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单调乏味,经常一大清早就带上狩猎工具钻进老林子,到处搜寻山珍野味。 我每次都死皮赖脸跟着他,两个人一路谈天说地,哄得那小子高兴了,趁机打听一些闷油瓶从前的事。 那些话闷油瓶从来不肯多讲,老鬼张却是不厌其烦,以至于我跟他在一起经常有种错觉,对着的是闷油瓶的面孔,却好像在和胖子聊天。 有时打到中意的野味,我们俩干脆午饭都不回去吃了,就地生火烧烤,喝着随身携带的东北小烧来一场野餐。 老鬼张特别能喝,我们在二道白河买的这种白酒是当地人用小烧锅土法酿造的,至少有六十多度,这家伙每天大概都得悄悄灌下去半斤。 我有一次问他:“你既然和小哥基因一样,为什么你俩一个滴酒不沾,另一个却嗜酒如命?” 老鬼张说:“从小师父传授探穴定位的本事,其中有一项叫做嗅土辨味,干这个必须保证感官清爽,烟酒和刺激性的食物都不能动,嗅觉和味觉要像狗一样灵敏才行。” 我问他:“小哥是因为这个才不抽烟喝酒的?” 老鬼张说:“我当年也是烟酒不沾,后来下斗出了事,变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流落在深山老林里,自暴自弃才开始喝,酒这玩意虽然不会帮人消除烦恼,喝多了至少能什么都不想,蒙头睡个好觉。”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闷油瓶当初如果不是失忆了,没准也会借酒浇愁,于是问他有没有突然失去过记忆。 老鬼张回答说没有,顿了一会又道:“这个问题你那小哥也问过我,他总觉得自己是先天有病,我看倒不像那么回事,没准和我们早些年去过的地方有关。” 我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急忙追根问底,老鬼张说:“他两次失忆都发生在西王母宫陨玉洞里,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我赶紧又问:“你认为是陨玉中的某种物质影响了他?”老鬼张点点头,说那只是他个人的推断。 我们俩游荡到第五天头上,胖子有点不乐意了,早起我和老鬼张刚要离开营地,那小子就叉腰拦住我们,大叫大嚷批评起我来: “我说天真吴邪同志,你小子也忒不自觉了吧?整天什么活都不干,净跟着老鬼张到处闲逛,那群小猴崽子一日三餐饭来张口,敢情就交给我一个人伺候啦?你胖爷堂堂的摸金校尉,我可不是谁家的老妈子!” 老鬼张听了咧嘴一笑,示意我留在营地,挥挥手独自走了。 黑眼镜今天破例没去崖顶思念小花,正倚在石头上看蚂蚁爬树,听了胖子的话笑嘻嘻插嘴道:“是啊,俺师父回来发现你移情别恋了,说不定当真会打你一顿出气。” 胖子一听掉头又冲他开火了,说:“你小子也别废话,今天开始由你和小吴做饭,胖爷我老人家也要吃口现成的。” 我知道吵起架来谁也不是胖子对手,只好不去理他,让黑眼镜去溪边淘米,自己在临时灶头上生起一堆火,准备埋锅造饭。 正在这时,山路上隐约传来一阵銮铃声,我们都跳起来去看,只见老鬼张去而复返,手上还牵着一队骡马,顺着山路悠然前行。 胖子忙打听是怎么回事,老鬼张说:“那个闷老张回来了,这些牲口是他借来驮东西的,齐羽在后面那个大篓子里,瞎子你负责看管他。” 黑眼镜本来就不愿意做饭,一听正中下怀,急忙把淘米的家伙塞进胖子手里,牵上骡子乐颠颠走了。 我问老鬼张闷油瓶在哪里,老鬼张笑道:“他在外面跑了好几天,弄得像泥猴儿似的,怕你嫌他,直接到温泉洗澡去了。” 我看天色尚早,估计闷油瓶赶夜路肯定没吃东西,急忙回帐篷拿了几个鸡蛋,准备送到热泉眼煮一煮给他当点心。 胖子看我们俩个都走了气的大嚷起来,我回头对他说:“我说胖妈,今早这顿饭还是劳驾你吧,反正你做饭比我们都香!” 胖子无奈只得重操旧业,一边做饭一边唠唠叨叨骂道:“这群小猴崽子,气死老娘了。” 我顺着小路直奔温泉所在的洼地,先把鸡蛋用小竹笼吊着放进热泉眼,随后去找闷油瓶。 这时山中晨雾还没完全散尽,温泉笼罩在一层如烟的薄幕里,闷油瓶整个人缩在水下,只露出口鼻在外面呼吸,正闭目养神。 我走过去坐下,见地上放着一个贴有标签的快递纸盒,就打开来看。 里边果然是两副加工好的不锈钢军牌,另外有一对十分漂亮的乌木手串,正是用我送给姜晶晶的那些珠子穿的,每串上面十六个珠子,额外加了颗十四毫米的纯金佛头,一看规格就知道是送给男性佩戴的。 姜晶晶在盒里留了张便条,说那些珠子因为包浆地道,一看就是老物件,所以卖的很火。 因为珠子是根据顾客手腕粗细论颗卖的,再配上镌有密宗真言的纯金转运球,每条手串价格差不多可以卖五到六千不等。 她这次赚了不少,这两串样品是特意送给我表示感谢的,如果我还能搞到货源,她愿意长期合作,纯利润按五五分账。 我看得不住咂舌,默默计算我那一大盒珠子能卖多少钱,闷油瓶听见声音睁开眼睛,慢慢坐直身子,伸指捻着军牌看了一阵,随后问道:“这两块牌子是送给我的吗?” 我有点心虚,一时没敢马上答腔。 主要想到我家邻居有一老头,因为脑血栓记忆力减退,出门遛弯经常迷路,有一回在小孤山转了两天才被巡逻的警察送回来。 家人想他在口袋里放一张写有姓名和联系方式的卡片,结果伤了老头自尊,不但严词拒绝,还把老伴和儿子大骂了一场。 不过闷油瓶显然不像老头那么敏感,拈着牌子看了一会儿,就拿起来挂在颈上,对我说:“这个很好,万一我再想不起自己是谁,从牌子上的信息可以得到很多提示。” 我赶紧赔笑说:“你喜欢就行,我也不全是那个意思,留着作纪念也不错。”随后又给了他一条手串,说这些木头珠子是我从前收上来的旧货,一直不晓得来历,也不知道用它穿手串合适不合适。 闷油瓶接过去端详一会儿,告诉我这是孀妇守节用的东西,我一听心中奇怪,忙问怎么回事。 闷油瓶说从前大户人家的妇女为亡夫守寡,夜里睡不着就摸黑一颗一颗数这些佛珠消磨时间,每数一颗就念一声佛。 寡妇一般都不施脂粉,双手自然十分干净,长年累月盘出来的珠子极为光润细腻,比市面上由机器抛光的造假包浆自然值钱得多。 我听了有些哭笑不得,说这珠子虽然是好,不过来历实在别扭,咱俩还是别戴了,万一给你这样的行家看破了还不笑出鼻涕,你就揣兜里留着辟邪吧。 闷油瓶点了点头,又问有没有给他带吃的来,我说已经在温泉里给你煮了鸡蛋,再等五分钟就好。 闷油瓶悠悠叹了口气说:“我这些天一直很想你煮的那种牛肉面,在山顶恐怕吃不到了。” 我说:“当然吃得到,咱们有的是挂面跟牛肉罐头,回头我煮一大锅让你吃个够!现在我先帮你洗洗头吧。” 闷油瓶倒也不推辞,指一指随身携带的小包,里边有不少他从沿路宾馆旅店收集的小包装香皂牙膏和洗发水。 我拿出一包挤在他头上,蘸些泉水慢慢揉出泡沫,十指伸进头发里轻轻按摩,闷油瓶似乎很享受,闭上眼睛开始昏昏欲睡。 第一百六十四章 终极之战的序幕 我见他面色平和,就试探着问道:“你好像心情不错?” 闷油瓶舒了口气说:“总算万事俱备,如果能成功处理掉那批过路的阴兵,终极里起码又可以安静一阵子了。” 我听了大喜,忙问:“那你是不是能偷个懒,暂时出来清闲一下?” 闷油瓶点点头,我说:“你准备用这段时间干什么?”他显然还没想过这些,当下很认真的琢磨起来。 我说:“要不跟我去杭州吧,我们那条街全是古董铺子,有几间是百年老字号,店里藏着不少传家宝贝,本人在那条街还算有点面子,我带你挨家挨户去开开眼。” 闷油瓶听说有宝贝,似乎颇感兴趣。 我趁热打铁劝道:“其实不倒斗也照样过日子,凭你的对古董的专业知识,随便露上几手,很容易在我们那条街压得住阵脚,我再帮你做几票像样的生意,赚了钱就在湖边买栋房子,把老婆接来一起住,天天都可以欣赏西湖美景。” 闷油瓶安安静静的听我唠叨,忽闪着眼睛不置可否。 我见他不肯轻易首肯,就继续劝道:“杭州有不少名胜古迹,想不想去逛一逛大名鼎鼎的岳王庙?” 闷王立刻引起共鸣,轻声说:“小时候听师傅讲岳武穆的故事,说他因为带头抗击金兵被奸臣秦桧所害,死后葬在西湖附近,一直都很想去拜祭一下。” 我说:“岳飞墓在西湖北岸的栖霞岭,你自己找得费点功夫,我陪你去,免费给你当导游。” 闷油瓶问:“听说坟前跪着陷害岳飞的那四个奸臣的铸铁像,真是这样吗?” 我听了忍不住笑起来,说:“一点不假,前些年岳飞老家的乡亲不解恨,又加了一个宋高宗,现在河南的忠烈祠有五尊跪像呢。 杭州是块风水宝地,名人骚客的坟冢祠堂特别多,只要你有兴趣,咱们还可以去参观武松墓、于谦墓、钱王陵、吴越王陵、章太炎墓、盖叫天墓、吴汉月墓、潘天寿墓、林和靖墓、于子三墓、苏小小墓……” 闷油瓶听得悠然神往,过了一会忽然问我:“为什么总是参观墓地?” 我笑道:“你是盗墓专家,别的事好像提不起兴致,我这不是投其所好嘛。除了刚才说的那些,还有孙花翁墓、陶成章墓、龚佳育墓,够你逛上一阵子的;另外还有一处秘密的南宋皇陵,是我三叔独家专有的,你想不想偷偷进去摸点儿东西?” 闷油瓶终于下了决心,点点头说:“很好,等这里事情办完我们就回杭州去。” 我一听心花怒放,为了不给他时间反悔,急忙把杭州的各色美食介绍得天花乱坠,答应到家以后带他去逐一品尝,可以先吃有名的宋嫂鱼羹,保管他尝上一口鲜的眉毛都会掉下来。 闷油瓶听得直咽口水,摇摇手叫我不要再讲了;我见把他的馋虫勾引出来了,目的已经达到,当即闭上嘴巴,独自在心里暗笑。 洗完头以后,我发现那小子居然睡着了,软绵绵的歪在我手上,嘴巴微微张着,露出一副傻相,一看就知道,不是他平时为了避免与人交谈,像猫一样装出来的假寐。 这几天他一个人在外奔波,既要看着齐羽,还得照顾牲口,肯定过的十分辛苦,多半夜里都没怎么好睡。 我帮他把头摆正,拿毛巾盖住露出水面的肩膀,起身到热泉边去取煮鸡蛋。 也就几分钟的功夫,回来发现闷油瓶居然不见了,扯开嗓门喊了几声小哥,远处山谷隐约传来回音,却没有人答应。 我有点着急,心说不会是这厮睡沉以后滑进水里去了吧,急忙趴在岸边往下看,偏偏水面笼着一层热气,水质又不甚透明,伸手捞了几把,连毛也没碰到。 我担心他当真跌进水里,时间长了会出意外,来不及多想,甩掉鞋袜就一个猛子扎进泉眼,直接沉到水底摸人。 这个泉眼面积不大,只换了一次气就把池底寻遍了。 确定闷油瓶不在水里,我这才松了口气,浮上水面四下张望,发现闷油瓶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岸上有点好奇的注视着我。 我立刻意识到他刚才是上岸穿衣服去了,禁不住恼羞成怒,站在水里骂道:“你小子净他娘的故意捣蛋,这是你第二回骗我下水捞你了,刚才我叫你为什么不答应一声?听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以后淹死了也甭指望老子管你!” 闷油瓶有点忍俊不禁,咬住嘴皮辩解道:“我刚想答应你就跳下去了,谁知道你动作这么快。” 我气得哑口无言,连汤带水的爬上岸,虽说现在正值夏季,不过半山腰的气温和深秋没什么分别,一阵凉风吹来,顿时连打几个冷战。 闷油瓶忙说:“你先下水等一下,我回去给你拿套干衣服。” 我瞪他一眼说:“不必了,谢谢你的好心坏下水,老子就这么一步一个脚印的回去,让别人看看你是怎么折磨我的。” 闷油瓶忍着笑叹了口气,附身帮我拾起鞋袜,另一只手捧着温泉煮鸡蛋,不声不响的跟在后面。 我们俩刚走到宿营地附近,胖子一看就乐了,扯开大嗓门笑道:“小吴啊,你小子搞什么飞机!不是说给小哥送鸡蛋吗,怎么还亲自下水陪着洗上澡了?啧啧啧,也不先脱了衣服,瞧弄这一身湿!”众人一听都大笑起来。 我气儿不打一处来,朝胖子一呲牙,径直回帐篷里换衣服,隐约听见闷油瓶在替我解释,说我不小心滑到温泉里去了。 换好衣服出来,胖子他们正围坐在灶膛边吃早餐。闷油瓶捧了军用饭盒,独自倚在树下喝粥,津津有味的咬着我给他煮的鸡蛋,霍小玉端着早餐凑过去坐在他对面,问可不可以让她先见一见齐羽。 闷油瓶简单摇摇头,说暂时还不行。 那丫头不甘心,喋喋不休的唠叨起来,说队伍总共才二十多人,大家迟早都得见面,又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呢。 胖子怕闷油瓶应付不来,在一旁插话道:“我说大妹子,你就别磨叽了啊,论心计我们这群傻老爷们可不是你的对手,我担心你和老齐会串通好了耍花样,所以必须防着点儿。” 霍小玉悻悻的瞥了胖子一眼,说你们一群大男人,还用怕我一个小女子? 胖子道:“你就当哥哥我是小人之心吧,这次行动胖爷我管它叫终极之战,稍有闪失咱们就得全军覆没,所以行动结束之前你别想跟老齐照面。放心,只要你那颗虎眼是真的,老齐肯定全须全尾的还给你。” 霍小玉笑道:“我倒想知道,你们不让我见老齐,走路的时候打算把他藏在哪里?” 胖子咧嘴一笑说:“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跟小哥已经计划好了,咱们两路分兵,回头由老鬼带着齐羽走,只要你和你的手下不给我们捣乱,出了天宫就可以把人带走。” 霍小玉大失所望,一言不发的站起身,赌气回帐篷收拾装备去了。 我对胖子挑起大拇指,那老小子得意的一笑,忽然扯开嗓子大喊:“张起灵!” 我和闷油瓶都吓了一跳,不知道胖子这是要搞哪样,一转头却见老鬼张叼着草棍一边剔牙一边从帐篷里出来了,问胖子鬼号鬼叫的嚷什么。 胖子说:“胖爷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长官现在命令你,马上收拾东西去接替瞎子,这边什么活都不用你干,专门看牢齐羽那小子就行。” 老鬼张一口答应,问闷油瓶回头在什么地方碰面,闷油瓶低声和他咬了几句耳朵,胖子随即又大声嘱咐道:“如果这边有人捣蛋影响我们拯救世界,你就负责杀了老齐,要死大家一起死,用不着客气。” 老鬼张干脆利落的答应一声,回帐篷取来背包,跟胖子要了一壶小烧,吊儿郎当冲我一招手,迈开大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胖子看着他酷似闷油瓶的背影忽然笑起来,对身旁的闷王说:“小哥啊,你走的这几天,有些人和老鬼张可处的挺热乎啊,哥俩整天混在一起,商量一块儿做买卖,我听那意思好像是要开家便利店哪。” 闷油瓶有点奇怪,转过脸默默注视我。 我知道胖子这家伙最善于耳听八方,估计是我和老鬼张悄悄讨论应该往山上运送什么补给品让他听见了。 这种场合也不方便向他们多做解释,只能喝令胖子不要胡扯,一边招呼黑眼镜的手下赶快整理行装准备上路。 闷油瓶说此去距云顶天宫只有一天的路程,让我们不必多带辎重了,帐篷和生活用品就留在原地,大家集中力量先把军火运上山。 我和胖子自然都没意见,立刻吩咐那些伙计照办。 从现在开始,最后一战的序幕就要拉开了,闷油瓶将是这场战役的最高指挥者,我和胖子的任务就是把他所有的指令严格贯彻下去,带着这群伙计好好完成任务。 回帐篷收拾东西的当口,我还听见胖子压低嗓音唠叨说:“有些人啊,不管是自己的老婆还是老公都得注意看着点儿,别老不当回事儿,万一不留神给人家拐走了,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一听就在心里暗骂,一面又忍不住想笑。 替闷油瓶收拾行装的时候,我发现他包里的肉干已经吃光了,就把自己那份放进去,又往里塞了两包备用内裤和袜子。 闷油瓶进来收拾行李正好看见,只忽闪了一下眼睛,就接过背包不声不响的出去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最初的变故 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全体整队出发,直奔隐藏军火的山洞。 接下来的一整天时间,大家都在进行艰苦卓绝的抢运工作,幸亏闷油瓶想得周到,从他弟弟那儿借了骡马,如果全靠人力搬运,我们非得全体累吐血不可。 忙到将近半夜,总算把所有武器装备转运到云顶天宫入口外的山洞里。 包括霍小玉在内,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安置好那批物资,几名伙计立刻打起无烟炉,铺开睡袋就地休息,不到一盏茶功夫,洞内就响起此起彼伏的酣声。 这时外面飘起大片的雪花,从洞里就能听见远处山风呼号的声音,闷油瓶担心骡马受冻,把它们统统牵到洞内一角,拿了压缩饼干掰开平均分给每头牲口,随后又给它们饮水。 胖子一边往睡袋里钻一边说:“哎呀,我看所有人当中就小哥不知道累,要不明天早饭你来做吧,胖爷当了一天车老板儿,让我好好睡个囫囵觉。”话音未绝,人已经开始打呼噜。 我体力严重透支,顾不上合计别的,选了个避风角落躺下,不到一分钟就睡死过去了,后半夜起来解手,发现闷油瓶独自坐在离洞口不远的一块石头上,眺望着外面黑暗的天际。 我问:“就你一个人守夜?”闷油瓶点点头,嘴巴微微蠕动,有滋有味的嚼着肉干。 我帮他点了支烟,想和他聊几句,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闷油瓶显然没有跟我说话的打算,把烟叼在嘴上默默抽着,过一会儿忽然打了个呵欠。 我说:“趁天还没亮,你赶快进去睡几个时辰,我在这里值班,明天一早我给你煮牛肉面吃。” 闷油瓶点点头站起来,忽然对我笑一下说:“多谢你早晨放在我包里的那些东西。” 我愣了片刻,还没想到怎么回答,那小子已经翩然进洞,钻进我的睡袋准备休息了。 我坐在他空出来的石头上,发现这地方是放哨的绝佳位置,距离洞口很近便于观察动静不说,又不会被外面的人发现自己,而且还挺避风。 为了不让自己睡过去,我开始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手指间把玩着闷油瓶送给我的翡翠烟嘴,漫无边际的想着心事。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上云顶天宫了,每回来的目的似乎各有不同,不过仔细想想,我觉得应该是没能逃过宿命的安排。 我生来就背负着一项自己根本无法胜任的使命,冥冥之中那位主宰好像也了解这些,所以又派了闷油瓶下来给我帮忙。 他既像我的保护神同时又是我的羁绊,让我为了义气或是情感而不能放弃他一个人逃避,我们俩只能同舟共济,共同完成这项使命。 再过不到四十八个小时,我们的终极之战就要开始了。如果能成功应对阴兵借道这一关,就算是功德圆满,届时我便可以带着这只闷声不响的拖油瓶当战利品返回杭州,重新过我优哉游哉的古董小贩生活了,想想就觉得心里美得慌。 正一个人出神,突然感觉地面抖动起来,身边的一切开始剧烈摇晃,洞壁发出持续不断的咔嚓、咔嚓怪响,头顶碎石不住下落,仿佛马上就要塌了一样。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地震了,急忙大声叫喊,同时跳起来想看清发生了什么。 突然整间山洞泛起一片红光,映照出洞壁上奇形怪状的岩画,忽远忽近,直如鬼魅一般。 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众人根本不需要我示警,早已已纷纷惊醒,闷油瓶迅速从睡袋里钻出来,大声命令让黑眼镜带人往外撤,一面用力踢胖子的屁股。 一群伙计顾不得拿东西,在黑眼镜和霍小玉的催促下跌跌撞撞往外跑。 我急于弄清发生了什么,就站在洞口没出去,过了几分钟,震动终于停止,整间山洞只剩下我跟胖子还有闷油瓶。 我们仨面面相觑,胖子说:“娘的,这小吴也太妨人了,怎么你一到这里就开始地震?” 我切了一声,刚要反唇相讥,却被闷油瓶摆手制止了,外面的伙计也都陆续回来,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胖子说:“还能有啥事,赶上地震了呗!” 霍小玉说:“不像是地震,我刚醒的时候洞里一片红光,跟失火了一样,会不会是那场灾难提前啦?” 闷油瓶深以为然,紧蹙眉头陷入深思,过了一会才说:“你们尽量在靠近洞口的地方休息,如果再有情况便于逃生,天亮以后就把牲口放走,那匹老马认得回家的路,我进里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说着就拿起背包准备进地宫。 我见机不可失,忙说:“我跟你去,万一发生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闷油瓶想了想,居然同意了。我大喜过望,立刻动手收拾行李。 胖子一见不乐意了,大声说:“怎么着!堂堂的盗墓铁三角,你俩单独行动算什么意思?胖爷也得跟着去,咱们有难同当,有明器大家摸!” 闷油瓶刚说不用去太多人,胖子立刻大喝一声,鼓起眼睛对他怒视,闷油瓶无奈,只得点头答应,一面嘱咐黑眼镜照顾好队伍。 胖子得到许可,立马喜笑颜开,手脚麻利的整理好装备跟着闷油瓶上路。 这次我们没有走灵宫大殿全是雪毛子的那条路,而是选了直通青铜巨门的谷底捷径,闷油瓶背着小包一声不响在前边赶路,我和胖子紧紧跟在后头。 胖子刚才那口气还没消,为了表明他在铁三角中地位比我高,故意挡在我前头,爬坡时两扇大屁股扭的欢蹦乱跳。 人们大多有种认识上的误区,觉得胖人就一定是笨拙的;其实我认识的几乎所有胖子都很灵巧,起码眼前的这个王胖子动作就比我活泛得多。 胖子听我在后面笑,就回头骂道:“吴邪,你小子少在老子身后嬉皮笑脸,你是不是看胖爷我身材好,眼气了?” 我还没来得及还嘴,身后一个女声忽然咯咯笑起来。我们仨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发现是霍小玉。 胖子立刻一挥手说:“你怎么跟来了?里边危险得很,没什么好玩的,赶紧回去吧啊!” 霍小玉撇撇嘴说:“谁也别拿我当孩子,也不许性别歧视,我可以保护自己。再说根据刚才发生的情形推断,没准是那件事要提前了,万一里面发生紧急变故,没有我提供的虎眼,你们能打开那道黑暗之门吗?” 这番话显然说进闷油瓶心里去了,闷王当即点头,招呼霍小玉到他身边去。 那丫头得意洋洋的一笑,朝我和胖子挑衅的一飞眼,快步赶到前面去了。 我们又走出几里路,慢慢接近了停放万奴王九龙抬尸棺的那间洞室入口。 胖子担心起来,悄悄问道:“我说小哥,马上就要接近青铜门了,那些人面鸟会不会又出来找晦气,你现在是终极的boss,那群畜生应该多少给老大一点面子吧?” 闷油瓶看了一下时间,回答说:“人面鸟这时辰不会出来,我们可以安全通过。” 胖子哦了一声,似乎并没完全放心,只是怕我们笑他胆怯,不好意思再问了。 霍小玉插话道:“什么是人面鸟?那东西很厉害吗?是不是真长着人脸哪?” 我和胖子一边走一边把从前遭遇人面鸟袭击的事讲了一些。 霍小玉听到巨鸟口中还寄生着猴子,忍不住连连惊叹,问闷油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闷油瓶说他也是进了终极以后,看了那面预言墙上的文字才知道一些。 我们急忙追问,才知道人面鸟和口中猴是上古恶兽,生性异常凶猛、非常善于捕猎活食,而且畏惧炎热气候,只能在极寒之地生存。 雪山绝顶气候变化无常,陵墓建好以后常有狼虫虎豹为了躲避恶劣天气误闯地宫。 东夏人为了防范野生动物破坏万奴王的陵墓,专门饲养了这些恶兽作护卫,不过倒没料想到会有人类发现这里。 护墓兽开始是有专人负责驯养的,东夏贵族过来拜祭之时,驯兽人会提前把它们调开。 后来东夏被邻国所灭,这些恶兽失去主人,出于本能仍旧留在这里,一代又一代的繁衍下去,间接起到了保护陵墓不受侵犯的效果。 胖子问闷油瓶:“你在里边住了快一个月,也没想办法和它们拉拉关系?” 闷油瓶说:“刚进来时打了一架,后来熟了,它们就不再理会我了。” 我和胖子一听都乐了,别看这小子说得轻描淡写,估计那一架肯定杀的血肉横飞,护墓恶兽领教了这个凶人的厉害,不敢轻易再来招惹他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火山爆发 我们几个一路说着话,逐渐接近最后那段甬道,顺着这条路走到头,便是地宫最深处,九龙抬尸棺和青铜巨门的所在地。 霍小玉问闷油瓶:“既然人面鸟已经不再和你作对,里面是不是就没什么阻碍了?” 闷油瓶沉吟道:“人面鸟并不算可怕,那些口中猴也只是幼崽,成年的口中猴才真正危险,进去后务必小心在意。”我们听他这么说又有点紧张,赶快打听成年口中猴长什么样子。 闷油瓶停住脚步打量一下周围,招呼我们跟他走到墙边,用手电照着壁画慢慢寻找,终于指出其中一幅图形让我们看。 那幅画上确实有个很像猴子的生物,阔口当中一嘴吓人的尖牙,奇形怪状的脑袋上生了对牛一样弯弯的犄角,尾巴又粗又长,简直和它的体格不太相称,尾巴梢有个蝎子般的倒刺,看起来像极了西方传说中的魔鬼。 我一见这幅画就联想起海底墓中凶恶无比的海猴子,不觉脊背有些发凉,忙问这东西和海猴子哪个更厉害。 闷油瓶回答说他还没遭遇过成年口中猴,不过据东夏人记载,这种动物成活率极低,成年后一旦失去人面鸟口腔的庇护,九成以上适应不了环境,都一命呜呼了,侥幸生存下来的则强悍无比,它们才是终极里真正的杀手。 这一下我又开始紧张起来,急忙取出随身携带的武器,检查弹夹中的子弹;霍小玉也掏出短枪和匕首做好准备。 胖子叹一声气,忽然有板有眼的唱道:“听他言吓得我心惊胆怕……”唱到最后那个怕字,开始摇头晃脑的拖着腔在那儿啊啊起来。 霍小玉先是有些惊讶,随即露出笑容;我正想骂那厮缺心少肺,忽然山洞斜上方有个声音替他打起锣鼓点,抬头一看,竟然是一身登山装束的解语花,这一来所有人都彻底无语了。 小花手扶山壁,立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忽然笑嘻嘻纵身一跃,悄无声息的落在地面,踱了几步对胖子笑道:“这句西皮散板唱的倒还有点腔调,再来几句我听听,你这个胖子好像有几分真本事,回头跟我搭班子票戏去吧。” 胖子从来不介意别人奉承他,当即一拍胸脯说:“那是!”正要继续往下吹,被旁边的闷油瓶制止了。 小花睨一眼闷油瓶说:“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我也没打算与尊驾合作,反正终极又不是你家的,咱们各走各路好了。” 我赶快打圆场说:“既然来了,还是大家一道行动吧,你带了多少名兄弟?” 解语花倒有点意外,回答说这次没带帮手,就只有他自己。 我说:“那你就更不能挂单了,和我们一起吧,没听小哥说终极里有成年的口中猴把守,就你这小体格,给它们遇上了还不够塞牙缝呢,在胖爷身边就相对安全多了。” 胖子开始以为我在夸他,一脸洋洋得意,正要交代几句场面话,忽然回过味来,骂道:“浑小子你什么意思,是说胖爷我肉多禁吃是吧?” 小花冲我和胖子呲牙一笑,眼角扫着闷油瓶问我:“我怎么着都无所谓,你能做得了主吗?” 我急忙给闷王使眼色,闷油瓶只好点头同意,打个手势让我们跟着他。 天宫里最后一段路走的比较顺当,进了万奴王的棺室,我发现这里已经被清理得十分整洁。 上次我和胖子大战人面鸟留下的满地尸体碎块都不见了,九龙抬尸棺和青铜门的缝隙也重新用兽皮封牢,估计十有八九是闷油瓶做的善后工作。 胖子说:“哎呦,看来小哥已经打扫过战场了,这得花费不少功夫吧?辛苦辛苦,一会儿哥几个开门进去,是不是又得麻烦你重新封门哪?” 闷油瓶回答说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再开启那道青铜巨门了,他已经找到进终极的捷径,这次我们从侧面一个废弃的火山口迂回过去,出发之前可以稍事休息、大家吃点东西。 这一说我立刻就觉得肚子咕咕直叫起来。 昨天忙着抢运物资,午饭和晚饭都是拿方便食品凑合一口,本来答应闷油瓶今早给他做顿牛肉面吃,没想到天不亮又地震了。 我包里只有压缩饼干和现成食品,问胖子带没带挂面,胖子说:“不止挂面,连罐头我都预备好了,知道你想给小哥煮牛肉面吃。” 我赶快表扬胖子几句,在山洞角落里支起无烟炉下面,出锅后每人连汤带水热腾腾盛了一份,又拿出风干香肠切成段给大家佐食。 早饭快吃完的时候,我面前的无烟炉突然猛的一晃,呼啦一下向旁歪倒,汤汤水水洒了满地。 胖子大叫一声:“不好,又他娘的来劲了!”急忙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闷油瓶早已摔下饭盒,闪电一般朝发出红光的方向奔去。 我本来打算往洞外逃,一看他这模样只得收拾家伙跟上去。 闷油瓶是顺着青铜门侧面一条隐蔽的路径跑下去的,胖子和小花紧随其后。 霍小玉虽然没和他们抢风头,却也不即不离的尾随在几步之后,脚步轻的像落叶一样,霍家的女儿轻身功夫果然了得。 我跟在他们身后发足急追,跑得呼呼直喘,越往前走就越感觉热风扑面,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的浓烈的硫磺味道,地面堆积了厚厚一层尘灰,每步踏上去都搅起一篷烟雾,我的嗓子眼开始一阵阵的发痒。 几个人不由自主的都放慢脚步,闷油瓶已经独自登上高地,站在悬崖边向远处翘首眺望,红光中只能看到他孤独而消瘦的黑色剪影。 我们寻路追上去,刚到崖顶就看见远处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火光冲天而起,钢水般的岩浆喷泉一般打火山口中突突的涌出来,胖子惊的目瞪口呆,双眼睁得和牛一样大,嘴里不住喃喃叨念着什么。 我把耳朵凑上前去,想听听他是不是又在说‘照顾好我七舅老爷’之类的屁嗑,没想到这老小子竟然文绉绉的说什么:天之道损有余补而不足…… 我听的一愣一愣的,觉得这句子多少有点耳熟,于是问旁边的人:“你们谁知道这家伙说的是什么玩意?” 闷油瓶沉吟一下,忽然说:“是九阴真经。” 我顿时豁然开朗,想起这果然是《射雕英雄传》里九阴真经的开头一句,忍不住笑出声,用力拍着闷油瓶说:“想不到你小子竟然也看金庸。” 胖子被火山灰呛得咳嗽起来,大声说道:“他姥姥的,地下火山竟然在这当口碰巧爆发了,咱们这些人点儿也太背了吧?” 这一说大家都深有同感,闷油瓶却摇摇头道:“不是碰巧,这和我们要应付的事件是相关联的,这场战役恐怕比我预想的要复杂。” 胖子满不在乎,举起手里还端着的饭盒,呷了口面条汤慢条斯理的说:“怕什么,是褔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哥几个豁出老命干它一场,成功了也算功德一件,不成功老子就可以去见我老婆云彩了,有什么不好?” 我听了心中多少有点唏嘘,抓住胖子的肩头握了一握。 胖子说:“刚才小哥说要经过火山口进终极,现在火山突然爆发了,那条路还能走吗?” 闷油瓶目测一下说:“没问题,火山口到这里还有段距离,那条路应该可以过去,你们大家跟紧我,马上就要进终极了。” 我们一听都万分激动,我的心砰砰直跳,想到居然有机会进入终极一游,真不晓得应该紧张还是兴奋。 转过曲曲折折的隘口,眼前是一面黝黑的墙壁,光滑的犹如打磨过一般,闷油瓶掏出飞虎爪甩上墙头,套牢以后抓住绳子爬上去,随后把我们一个个往上拉。 轮到我的时候,我发现这面墙原来青铜铸成的,怪不得表面如此平整,双脚踩上去一点都不吃劲。 我用了大约二十分钟才成功攀上墙头,往下一看不禁吃惊,下面是一道暗沉沉长到没有边际的河流,两岸布满黑色建筑物,终极竟然是一座笼罩在黑暗中的城市。 我们顺着绳子一个个溜下地,霍小玉心细,发现青铜墙壁里面这一侧居然铸造了大量上古文字,急忙让我们留意看。 闷油瓶介绍说这就是那面东夏人的预言墙,胖子瞧得莫名其妙,问我上面写的什么玩意。 我摇摇头告诉他:这是先秦时代的文字,和古希腊文一样已经死去很久了,手头没有工具书,我也闹不懂大概意思。 大伙一听都没了兴致,整理好装备准备出发,闷油瓶依旧在前面开路,带领大家走上一架摇摇欲坠的浮桥。 行进几百米之后,我们逐渐进入城市腹地。举目眺望远处,许多地方房屋似乎正在燃烧,滚滚浓烟慢慢升上高空,形成聚而不散的重重黑雾,有些像二战时期刚刚被纳粹轰炸过的伦敦废墟。 我回头瞧瞧胖子,发现他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惨白着一张脸指指下面让我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瞅,也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都紧张的抽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渡河 胖子让我看的是脚下不远处的河水。 其实我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里边不可能游着摇头摆尾的锦鲤,或是开出满池粉红色睡莲,不过一看之下,还是被见到的景象惊出一身冷汗。 只见一望无际的黑色河水中,浮着多到数不清的死漂,纷纷将头部露出水面,颜色惨白的脸孔像在沸水锅中翻滚的汤圆,全部正面转过来对着我们,冰冷幽怨的目光仿佛仍有生命一般,让人感觉心中不寒而栗。 这些死漂清一色都是女人和孩子,长发在水中散开,水草般织成一张杂乱无章的大网,缝隙中不时有惨白的枯手伸出来,求救一般对着我们张开。 我只觉得一股冷气顺着后脖颈子慢慢爬上来,禁不住连打两个冷战,轻声问胖子:“你说咱们该不会是到了阴曹地府吧?” 胖子啧了一声道:“还真说不准,这小哥呀,我早就觉得他是个来卧底的粽子,肯定是被倒斗的闹烦了,准备把咱们骗到地狱一网打尽!” 闷油瓶对胖子的调侃没什么反应,只嘱咐我们不要碰触那些东西,也别和它们目光交流,尽量在浮桥中间走动。 小花似乎没听见警告,凑近桥栏低头往下细看,自言自语的说:“这些死漂能是真的吗,会不会只是古墓里的障眼法?再不然就是我们产生幻觉了?” 胖子说:“想知道是不是幻觉还不容易?使劲往肉厚的地方掐一把,知道疼就是真的。” 解语花点点头道:“嗯,这主意不赖,我就按你说的试试。”说着迅速伸手,在胖子二头肌部位用力拧下去。 胖子嗷的一声直蹦起来,骂道:“日你大爷的,你不拿自己试验,掐你胖爷胳膊干什么?” 小花笑道:“我觉得你的判断力比我准确,看来这些东西是真的。” 胖子正要再骂,前面带路的闷油瓶忽然回头,忍着笑冲我们做个噤声手势,说不许再大声喧哗了,胖子这才愤愤不平的住了口。 我赶快趁这机会问他这些死漂是怎么来的。 闷油瓶告诉我们;预言墙上管这片地域叫做黑暗之城,据说这里从前曾经是非常适合人类居住的,由东夏的万奴王统治。 后来因为城中居民触犯神规,上天降罪下来,整座城池被地狱孽火烧成现在这个样子,作恶比较多的男子全部化为灰烬。 女人和孩子免受责罚,允许他们藏身河中躲避大火焚身之苦,却永远不得上岸,陷入了现在这种不死不生的境地。 小花说:“预言墙上还会记载这种事儿?既然城里的人全部死光了,那预言又是谁写的呢?” 闷油瓶回答说那面墙上的文字其实与基督教的圣经很相似,其中大部分是东夏人的编年史,作者极有可能是东夏国的历任大祭司,记录了他们立国以来的种种大事件,另外一小部分才是预言。 胖子叹了口气插嘴说:“我看那狗屁的地狱孽火没准是火山爆发了,这座倒霉城市可能跟庞贝古城一样,凑巧建在一片火山口附近。” 我的想法和胖子如出一辙,当即称赞他学问见长,胖子一听得意非凡。 闷油瓶也表示赞同,指着一处正在冒烟的地方让我们细看。 刚才在远处我还以为那些烟柱是着火的房屋,现在离得近了,可以很清楚的发现,的确是正在喷发的小型火山口,半空中蘑菇云一样聚而不散的浓雾正是火山灰。 闷油瓶警告我们,这些死漂虽然不会发起攻击,不过招惹它们还是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再往里走随时可能丢了性命,嘱咐我们一定要小心在意。 霍小玉这半晌一直没开口,此时忽然停下脚步,说她不想往前走了。 胖子当即表示反对,说她既然把持着那颗至关重要的虎眼,绝对不能半路拆伙,否则交易就算玩完,齐羽的老命也别想要了。 霍小玉淡淡说道:“我又没说要拆伙,我相信你们,可以把虎眼先交给你们,想必各位也不至于不讲信义,欺骗我一个小女子。”说罢掏出一只小小锦盒递给闷油瓶。 闷油瓶接过来看了一眼,说声多谢掖进兜里,问道:“你确定不跟我们去了吗?” 霍小玉笑道:“小女子贪生怕死,还想留着这条小命享受生活呢,我去外面山洞等候各位大侠胜利凯旋。” 胖子点点头说:“借你吉言。胜利凯旋,这话听着就顺耳。哎呀,凯旋这俩字挺熟,我好像有一熟人就叫这名字。” 我见过胖子的身份证,一听他唠叨就笑起来,说你小子自己不就是王凯旋吗?就别假装没心眼子,跟那儿自吹自擂了行不? 胖子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说怪不得我觉得好听。这俩字大气磅礴、气概非凡,除了我老爹谁还能想出这么好的名字!这要是早生个几十年赶上抗日,胖爷我是不是得出息成一员开国名将啊? 小花听胖子东拉西扯皱了皱眉,转脸对闷油瓶道:“我不同意辛迪一个人离开,终极里太危险,单独行动对谁都不好。”我见他一只手插进兜里,知道是抓着武器,准备随时阻止霍小玉离开。 我其实心里也颇有顾虑,知道这婆娘诡计多端,怕她又想出什么办法干扰这次行动,或者是在后面算计我们,眼睛望着闷油瓶等他示下。 闷油瓶似乎完全不介意霍小玉离去,朝她点点头说:“你自己保重。” 霍小玉如获大赦,立刻掉头走了。等那丫头走去的远了,小花才说:“你放她走可算不上明智,这婆娘不会安分的。” 我说:“她好像还没放弃为那家公司卖命,交换人质恐怕只是个借口,我觉得她可能要打那面预言墙的主意。” 闷油瓶点头说:“一点不假,她的目的就是跟我们混进终极,把裘德考缺失的那部分文字资料补齐带出去,随她去吧。” 胖子说:“不行,怎么能随她去?老子现在就去敲昏了她,绑起来给瞎子他们送去看管。” 闷油瓶说没那必要,我们走吧。 我们仨都莫名其妙,见闷油瓶快步上路,只得在后面跟着他,过了一会儿小花忽然问:“刚才我们看到的并不是预言墙对吧?” 闷油瓶沉默一会儿,反问道:“你见过谁把预言刻在城门口的墙头上么?” 胖子拍手笑道:“对呀,要在城门口刻字,也只能写东夏人民欢迎你,或者介绍一下市内景点,特色小吃什么的,真正的预言墙肯定在神庙之类的地方藏着,不能轻易给人看的。” 我一听就夸他:“你这个胖子是越来越有学问了,就不知道猜的对不对。” 闷油瓶肯定了胖子的说法,告诉我们预言墙在东夏人举行祭祀活动的大殿里,正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黑暗之门所在地,我们现在就要赶往那里。 行进到浮桥的一半路,我们见到一处小小的、像码头般的木制建筑探出水面。闷油瓶小心翼翼的走上去,从隐蔽处解下一条小船,示意大家上去。 胖子看着那条小舢板有些担心,问道:“咱们这是要过冥河了吗?一到对岸是不是就得被灌孟婆汤回不来了呀!” 我和小花不信这些,趁他唠叨的功夫都上了船,在舱底位置上坐好,闷油瓶再次一扬下巴,催促胖子上船。 胖子摇头说:“这船底好像不太结实,能禁住我这大体格折腾吗?你这个船老大买没买人身保险?胖爷要是遇险了有赔偿吗?” 闷油瓶说:“有块船板已经朽了,当心不要踩烂,否则就真回不来了。” 胖子不住口的唠叨,一面放轻步子战战兢兢地上船,埋怨闷油瓶太能凑合,也不弄好一点儿的交通工具。 闷油瓶也不理他,等胖子刚一坐稳,立刻从岸边抽出根乌沉沉的长篙在船尾一点,小船迅速破浪离岸。 胖子吓了一跳,大声叫道:“哎,我说你自己怎么不上来?这是打算把我们弄哪儿去啊?” 闷王更不答话,长篙撑着河底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落在船尾,随即又是一篙下去,小船箭一般向前直冲而去。 我们坐在船上与水面距离更近了,周身只觉得冷气森森,那黑色的河水似乎有吸收光线的能力,强光手电只能照出一团模糊的光影。 我抱着电筒缩在胖子和小花中间,连他们近在咫尺的面孔都看不太清,耳边只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响,闷油瓶用长篙撑船是没有动静的,我觉得应该是下面的死漂在作祟,不由得越加紧张起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黑暗之门 小船划出一段距离,水面逐渐变得狭窄,随后驶入一条只有几米宽的水道,两岸开始出现越来越多样式古老的房屋楼阁,虽然到处都覆着一层厚厚的火山灰,仍旧能依稀看出这里曾经是一座繁华的水上城市。 沿着纵横交错的水道拐了几个弯,闷油瓶驾着小船徐徐驶入港口,带领我们弃舟登岸,顺着长长的台阶向上走,过了几分钟,我发现已经置身于一座异常沉静的古城之中。 闷油瓶对这里的街巷似乎很熟,当即迈开大步在前面引路,这小子脚程飞快,只有解语花能勉强和他并驾齐驱,我和胖子需要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 我一边在他身后紧追不舍,一边心里暗自不忿:这个死瓶子明明身量和我一般高,腿也跟我一样长,凭什么走得比我快? 跑出一段路,胖子忽然感叹起来,说:“小哥呀,这地方也太寂寞了,这么长时间一个过路的粽子都没见到,偌大一座城池,居然连个陪你说话的都没留下?” 闷油瓶完全不理会胖子的胡扯,不声不响的埋头赶路,我对那小子说:“方才小哥不是说了嘛,城中的男丁都已经被烧死了,被赦免的女人和孩子浸在河里不得上岸。” 胖子说:“凭什么专门烧死男的,这地狱孽火莫非还会区分公母?胖爷我就是有点不相信!小哥你解释解释这究竟是什么道理……”正兀自唠叨不休,突然侧面小巷里嗖的一条黑影闪过,胖子眼尖,当即大叫一声:“那边有人!” 闷油瓶停下脚步,回头狐疑的看着胖子。 胖子瞪眼说:“你瞅我干什么?老子可没撒谎,你问小吴,他也瞧见了。” 我立刻点头证明,说刚才确实有个活物蹿过去了,不过实在太快,看不清是人还是别的东西。 胖子一听立马来劲了,哗啦一声拉开冲锋枪的保险栓,端起来就要往巷子里追。 闷油瓶说:“那是在城中游荡的口中猴,不要节外生枝,预言墙上阴兵借路的日子可能有误差,看样子要提前了。我们没多少时间做准备,我要你们先去神殿熟悉一下环境,然后大家分头行动。” 我们听他这么说,心情都有点紧张起来,胖子也停止了胡闹,一声不响的重新上路。又走了一段,闷油瓶回头通知我们,前面到了活动区,一定要留心戒备。 胖子忙打听什么是活动区,闷油瓶回答:“就是随时会有东西突然出来袭击你,不一定是活的,也有可能是一棵树。” 胖子有点不信,说道:“你不是开玩笑吧?”闷油瓶摇了摇头。 穿过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我们眼前出现了一片稀稀拉拉的树林。 我惊奇的发现,这些树都光秃秃的没一片叶子,枝条上落满雀鸟,虽然姿态各异,却全部诡异的保持着绝对安静。再仔细一看,原来这些鸟早已经碳化了,和焦枯的树枝结成浑然一体,伸手轻轻一碰,就立刻化为灰烬,簌簌落向地面。 穿过这片早已死去的树林,前面是一座黑沉沉的高楼,闷油瓶就说到了。 胖子一见不由惊叹起来,说:“这就是东夏人的神殿?怎么看着像一口水泥大棺材!” 小花也有些不敢相信,说道:“这么后现代风格,不会是外星人建造的吧?” 闷油瓶没说话,率先登上台阶,推开虚掩着的青铜大门,我们排成一队跟在他后面。 神殿里一片漆黑,闷油瓶让我们稍等片刻,打起火折子点燃了几盏长明灯,室内光线慢慢亮了起来。 我以为会看到一座气势恢宏的祭祀大殿,不料眼前地方却很狭窄,几十米开外十分突兀的立着一堵高墙,将前路封住,形成一个v形的岔路口,分别通往左右两个方向。 胖子惊叹一声说:“我靠,敢情东夏人的神殿就这个德行,怎么看起来像条裤子?跟我们皇城根儿那条裤裆巷好有一比。”说着冲小花一努嘴,问他像不像。 小花忍不住一笑,在殿中踱了几步,上下打量着那面墙说:“我觉得这里原来不是这样子,这道墙好像是临时修建的,跟其它墙面材质不同,位置也有点奇怪,像是为了挡住什么东西。”边说边转脸看闷油瓶,似乎想征询他的意见。 闷油瓶认可了解语花的说法,引着我们沿右首那条岔路往里走,边走边告诉我们:这座大殿深处有一道通往未知世界的门户,是东夏居民最早发现的。 因为门里又冷又黑、一片虚无,任何灯烛火把投进去都会立时寂灭,所以东夏人称之为黑暗之门,认定这是通向幽冥的地狱门户,没人敢进去深入探查,不过却认为是储藏尸体的最好地方。 于是住在附近的居民如果有亲人故去不能及时埋葬,就干脆送到里边暂存,经过一段时间使用,东夏人发现了这座黑暗之门的神奇之处:垂死或者新死的人被送进里面,不久之后竟会重生,自己从那扇门里走出来。 万奴王知道以后如获至宝,命人在此处修建了一座神殿,将黑暗之门严密保护起来,禁止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再次进入。 胖子咋舌道:“这么说你们那支考古队当年已经离目标很接近啦,如果不是在天宫里出意外,应该已经找到长生秘诀,为党国立下汗马功劳了。” 闷油瓶默然摇摇头,说自己当初也那么想过,不过在终极待了这段时间,仔细研读汪藏海留下的文字,才知道错了。 汪藏海修建云顶天宫用了几十年时间,以他的聪明才智,肯定对这道神秘的大门进行过彻底研究,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这是现世通往地狱的门户,完全没有提到与长生有关的任何字眼。 我曾经见过万奴王七手八脚从棺材里爬出来直奔青铜门的情景,忍不住插嘴说:“那里面肯定不是什么好去处,就算不是幽冥地府,也绝不会是再生之地,死人送进去之后多半是被恶灵附体了,要不然万奴王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胖子深表赞同,点头说:“这话一点不假,要不汪藏海那老东西近水楼台,怎么会不想法子混进去求个长生不死,还在外面到处瞎折腾什么?” 闷油瓶说:“里头的确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东夏预言里说,每隔十年左右就会有一队阴兵从地狱深处升上来,经由那道门来到人间历劫,我们这次一定要尽量阻止它。” 胖子问道:“什么叫历劫?是不是他娘的想抢钱抢东西?敢情鬼也稀罕这个调调!” 解语花叹息一声说:“佛家讲究劫数,管一生一灭、一成一毁就叫一劫,看来这些阴兵是来人世制造灾难的,我说的对吧?” 闷油瓶听见这话回过头,深深望了小花一眼,我们便知道他是猜对了。 胖子说:“既然这样,我们也算功德一件,要是能成功打发掉那批阴兵,我们又能乐呵呵多活十年了对不对?” 闷油瓶似乎没胖子那么有信心,只说:“大家尽力而为吧。” 小花突然说:“既然这场战斗没什么必胜把握,我想先交代一些话,免得大家最后变成糊涂鬼。我这个人虽然争强好胜,什么事都不肯吃亏,不过在终极的事情上我和老于可不是一伙的。” 闷油瓶没说什么,只微微点一下头,小花又说:“我虽说经常欺负小吴,不过没打算真的害他,这点你可以放心,别因为护着他老拿我当仇人似的。” 闷油瓶被他目光逼视,只好再次点头。 小花又对我说:“向我借的那笔钱不必还了,这次行动都是由你一个人出资,你也没什么家底,就当我随个份子好了。” 胖子一听乐了,说到底年轻人吃不住劲,你小子这就嘱咐起后事来了,用不用写份遗嘱,有没有遗产留给胖爷和瞎子? 解语花咧嘴一笑,拿白眼珠翻了胖子一下。 我们一路聊得十分投入,不知不觉走到了岔路的出口。 我见前面大厅里事先已经点起灯火,心中有些奇怪,正想问问闷油瓶闷油瓶这是什么所在,突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头,谁知胖子突然大喊起来:“不对呀,我们刚才走的不是一条直道吗?怎么又原路转回来啦!”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又见故人 胖子一叫唤我立刻就想起来了,这里正是刚才被他称为裤裆巷的那个祭祀殿入口。 联想起上次在藏宝洞,我们几个人转了好长时间都出不去的循环迷道,于是就问闷油瓶,我们是不是走迷路了。 闷油瓶摇摇头,说你们刚才看见的就是祭殿的全貌,这地方现在就是这个样子的。 胖子最善于抓住重点,急忙问:“如此说来,这里原先肯定不是这副德行的喽?” 闷油瓶走到那座给人感觉十分突兀的高墙下边,拍了拍墙面,说问题就出在这里,这是东夏人发明的一种障眼机关,目的是将那扇可以令死者复活的大门隐藏起来。 胖子有点奇怪,就问:“为什么呀?” 闷油瓶解释说,黑暗之门原本是在大殿里最显著的位置上接受供奉,后来蒙古铁骑入侵,东夏国被打的节节败退,万奴王担心这个秘密被蒙古人发现,于是命令工匠在殿里建造这条迷道,把黑暗之门掩藏其中,这面高墙就是整个迷宫的重要部分。 胖子恍然大悟,说:“怪不得这地方看着别扭,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们当初在藏宝洞是不是也遇上同样的机关了?” 闷油瓶说,这种神秘的建筑形式东夏人视为至宝,绝不会传授给汪藏海,藏宝洞外那条迷道只学去了一点皮毛,主要还是靠沿路的壁画和尸胎等灵物来惑人心智,和这里的机关差得远了。 解语花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这时忽然插嘴问道:“你想必知道如何破解这条迷道吧,能不能带我们进去见识一下黑暗之门?” 闷油瓶摇头说:“这种神秘机关除东夏人自己以外,没有谁破解得了。” 胖子一抖搂手说:“我靠,那不糟了!我们走不通迷道就找不着门,阴兵来了怎么整?看来辛辛苦苦弄到手的开门虎符也用不上了,这小哥,真是越老越不靠谱。” 闷油瓶也不计较胖子埋怨的话,低声解释说:“那条迷道只是用来困住人类的,阴兵不会在里边迷路,我们到时候从旁边绕进去替它们开门就是了。” 胖子一听又高兴了,急忙给自己打圆场说:“原来终极里也能走后门!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我就知道小哥你早有计较,快点带我们哥几个去参观参观那个能让死人变活的门。” 闷油瓶很痛快的答应了,招了招手示意我们跟着他。 这回他并没有再次进岔路口,而是直冲左侧墙壁走过去,也不理胖子在后头大惊小怪,绕过殿侧一排粗大的铜柱,从一扇极为隐秘的小门进入偏殿。那小子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刚进屋就熟门熟路的将几盏枝型吊灯全部点起来,屋子里顿时灯火辉煌。 这里看模样是从前大祭司的办公场所,室内陈设了几件简单家具,巨大的书案上堆着小山一样的竹简,屋子一角有少量现代人的生活用品,看来闷油瓶曾经住在这里。 胖子一见就乐了,说:“看来小哥在终极里过的不错嘛,连房子都混上了,难为咱们天真同志在外面还哭天抹泪担心得要死要活。哎呀,我瞧这地方住两个人绰绰有余啊!要不小吴回头就留下给小哥作伴吧。” 小花一听,立马不怀好意的冲我微笑。 我这次进来的确是有留下来陪闷油瓶的打算,不过这俩小子成心开涮,当着闷油瓶的面我才懒得跟他们扯这些敏感话题,索性淡淡一笑,给他来个不理不睬。 闷油瓶也不去理会胖子拿我们俩个开心,走到墙边按动机关,完全没有缝隙的墙面上忽然裂开一道暗门,闷王伸手在门边取了支备用的火把点燃,我们也学了他的模样各自打起火把,沿着通道径直往里走边走。 这条通道的模样很怪,墙面都是由大大小小体积不同的石块砌成的,石块之间没有用泥灰嵌缝,好像小孩子随意搭起来玩耍的积木一般。 我心里好生奇怪,试着伸手推几下,没想到居然纹丝不动。通道走不多远似乎就到头了,我刚想问怎么回事,闷油瓶已经动手打开了第二道机关,一条新的通道出现在墙上。 胖子欢呼一声头一个猫腰抢进去,没走几步就忽然向后一跳,把我撞了个趔趄。 小花急忙问:“又怎么啦?”胖子一边摸枪一边说:“娘的,里边有粽子。” 闷油瓶关好暗门最后一个走过来,对胖子说:“那不是粽子,只是两具干尸而已。” 胖子感觉有点没面子,强词夺理道:“这种鬼地方堂而皇之坐了两具尸体,你怎么敢肯定不是粽子?” 闷油瓶没理胖子,冲我摆一下头说:“你跟我来。” 我来不及多想,立刻跟着他过去,心说莫非那两具干尸竟然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了这种念头,走到近前时未免多了几分紧张,低头细细打量那两具靠墙而坐的尸身,都是现代人打扮,衣服虽然尚未朽烂,不过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了。 他们露在外面的手和脸都已经严重脱水,皮肤紧紧的绷在骨骼上,不过可以看出面容十分安详,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 看模样这二位年纪都不太老,应该是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中青年人,看骨架以及坐姿身体应该颇为健壮,估计都不是寿终正寝的。 我一边观察一边仔细搜寻脑中的记忆库,结果对这两张脸毫无印象,只得站直身子对闷油瓶摇摇头,然后问他:“我应该认识这两个人吗?” 闷油瓶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说:“这俩人一个是张大佛爷的幼子,另一个是二月红的儿子。按照老九门当年的约定,他们是终极第一个十年和第二个十年的守卫者,半截李和陈皮阿四都没有子女,所以第三个十年的守卫者应该是你。” 我一听头皮都奓起来了,脊背不由自主的开始发冷;小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在我旁边吸着凉气,像蛇一样嘶嘶的说道:“原来这件事是真的,怪不得我师父临走的时候一直念叨。” 胖子也看出不对劲了,忙问闷油瓶:“不是说一个人守十年吗?这俩人期限满了干嘛不出来,为啥选择留在里边做干尸?” 闷油瓶默然摇头说:“他们都没能熬到十年期满。火山爆发之后,这里的环境已经不再适合人类居住,虽然不至于立即送命,身体却会逐渐衰弱,就算离开终极情况也无法逆转。这两人了解内情以后就放弃了出去的打算,一直留下来坚守到最后,他们死去的过程持续了很久,痛苦而又缓慢。” 小花悠然长叹一声,轻轻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闷油瓶抬手指一指对面,说:“那就是东夏人的预言墙,他们把自己的遭遇都记在上面了。”小花听了就走过去观看。 胖子重重叹口气说:“可惜了这二位好汉了。小哥啊,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不让小吴进来的。”闷油瓶默然不语。 我心里开始不安起来,转过头问他:“那你自己怎么办?” 闷油瓶淡淡一笑说:“我的体质和你们不同,从小又服食过许多特殊药物,在里边不会有问题。” 我有点不相信,拿严重怀疑的眼光看着他,闷油瓶黑契的眸子里不带任何表情,轻轻一挥手说:“那扇门就在前面,要不要去看看?” 胖子和小花立刻响应,我们四个人重新挤进过道,越往前走就感觉越冷,通道尽头发出蓝幽幽的微光,果然有两扇大门立在那里,恍惚看见几个人坐在门旁。 胖子脚步顿了一下,回过脸问闷油瓶:“前边怎么还有死人?这终极里可够乱的。” 闷油瓶说:“过去看看吧,这几个人你们是认识的。” 我心里有些奇怪,急忙跟着胖子凑过去,拿火把照着一打量,禁不住大吃一惊。 ☆、第一百七十 章 守门童子 坐在门前的一共有五个人,全部为男性。四个年轻的簇拥在一位老者身边,似乎想要保护他,又或是在帮他取暖,小花伸手轻轻碰触几个人身体,都已经变得僵硬了。 我把目光停留在那老者脸上,等到看清他的相貌,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慢慢爬了上来。 这些人虽然早已经死透了,不过皮肉还没有干化,面目依旧栩栩如生,我一眼就认出,那老者正是第一次带我们探云顶天宫的陈皮阿四,旁边几个都是他的手下,其中一人正是最忠于他的华和尚。 我慢慢把脸转向胖子,只见他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过了好一阵才说:“娘的,怪不得当时那老家伙莫名其妙的就没了踪影,我还以为被吴三爷悄悄做掉了,原来竟是困死在这里了。” 忽然又想起什么,忙问闷油瓶:“小哥,这不是你的杰作吧?” 闷油瓶摇摇头,说自己当时完全记不起旧事,根本就不知有这道门的存在。 胖子不信,大声说:“你撇的倒干净!上次我和小吴明明亲眼看着你混在阴兵队伍里大摇大摆走进青铜门,还说什么你不记得这里?” 闷油瓶苦笑一下,说当时只是碰巧赶上一队阴兵过境,自己好奇心起,就挥刀斩了其中一个,穿上它的衣甲跟着进来看看,走到这儿的时候,陈皮阿四早就领着几名手下先行一步赶到了。 胖子这回信了,咂咂嘴叹道:“老东西真够精的,难怪在地宫里顺子设计把我们分开他一点儿也不反对,看来是早就知道这个秘密,老天巴地还要拼着命来到这儿,八成跟那老于、裘德考一样,也是想求长生不老啊!” 闷油瓶确认了胖子的推理,点头道:“这老头向来是行动派,宁愿亲身走进去试一试,不像裘、于二人只停留在理论层面上。他当时自知时日不多了,便想豁出剩下的寿命赌一把,只差一步愿望就能实现了。” 小花听得全神贯注,忍不住问道:“他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横竖不过一死,为什么最后却没有进去?” 这个问题我和胖子同样感兴趣,闻言都一齐望向闷油瓶,等他给出答案。 闷油瓶说:“当时我们都没留意预言墙上的文字,无法打开这道门,按老爷子的指点试了十几种法子都不成,又不敢动用炸药,我把铜门附近的每一寸地方都仔细摸过了,也没发现任何线索。当时大家都劝他先出去再作打算,他死活不肯,认为只要时辰到了那扇门就会自动开启,后来我只好一个人离开了。” 小花显然不相信闷油瓶的说辞,脸上带着明显的讥诮表情微微讪笑。 胖子斥道:“你小子别阴阳怪气的,我们小哥可是好孩子,从来都不撒谎,你这副德行是什么意思?” 小花笑着反问胖子:“刚才你说自己亲眼看见他带了一队阴兵进来,如果这两扇门没打开,阴兵到哪里去了?” 这下胖子也没词儿了,转过脸狐疑的看着闷油瓶。闷王倒很坦然,朝那道黑暗之门对面某个地方一努嘴。 我们顺着他的指示看去,这才发现那里竟然有个隐蔽的山洞,里边似乎深不见底,洞内隐隐泛着蓝光和雾气,一队马脸阴兵正悄无声息地列队站在里边,看它们穿着的盔甲正是上次我和胖子见到的那支队伍。 闷油瓶解释说,上回我一路跟着它们从迷道里进来,这些阴兵走到此处见大门紧闭,就偃旗息鼓停下来等候,所以陈老爷子才那么有信心,认为铜门一定会自动打开。 胖子说:“看来这些阴兵挺守纪律,早知道我们也不用大费干戈了。”闷油瓶摇头道:“这些只是终极里的散兵游勇,即使出去了也不会造成太大麻烦,和马上要来的那批有本质上的区别,预言墙上特别提示过。” 正说着话,忽然地面忽然又开始晃动起来。 我们知道是火山再次喷发了,这次因为离得比较近,耳边尽是轰隆隆闷雷一般的声音,等候进门那队阴兵也似有所动,地道里一时间蓝光大盛,映得那扇黑暗之门也越发鬼气森森。 闷油瓶想了想,就让大家分头准备,胖子和小花回去调动人马沿路埋伏,对阴兵的行进路线进行适当约束,我们俩留在这里把门前清理出来,便于随时开启大门迎客。 小花撅了撅嘴说:“我能不能和小吴换换,我想留在这里。”结果我们三个人一起摇头说:“不行!” 这一来解语花倒笑了,两手叉腰挑衅的看着我们,问为什么不行。 闷油瓶说:“吴邪是这一任的终极守卫者,开门时有他在场比较合适。” 我说:“你听见了吧,现在我才是这里的老大,本帅命令你马上随胖将军去沿路设伏,不得有误。” 小花一听咧嘴大笑,正想反驳,胖子一把拉住他扯着就走,嘴里劝道:“你小子就别跟这儿掺乎啦,烦人不烦人?跟胖爷走,给我当先锋官去,你刚才不是夸我《捉放曹》那段西皮唱得好么?等会我再给你来几句。” 小花被胖子倒拖着脚步停不住,只得冲我摆手笑道:“那你们俩好好聊着啊……” 回头又对胖子说:“你这老家伙就是没学问,那段西皮散板不适合走路的时候唱,你现在这种情况应该唱‘穿林海、跨雪原’才够劲。”说着扯开嗓子嚎起来。 这边只剩下我们俩,不过闷油瓶并没有打算和我聊天,公事公办的向我招招手,要我帮他把尸体挪到一边,免得开门时碍事。 我们俩小心翼翼的把五具尸体搬到一个角落放好,黑暗之门这才完整的呈现在眼前。这座铜门比外面的城门小了许多,上面的纹饰也很特别。 通常大门上的图案不外是寓意福寿吉祥,或者干脆砸上几排金钉了事,这两扇铜门却铸造了大量繁复的缠枝花纹,那些立体感极强的枝条层层叠叠的盘旋缠绕,不但没带来任何美感,反而给人增添了一种见到蛇般的恐惧心理。 两扇门中间落锁的地方有一个巢形的凹槽,闷油瓶取出那颗略小的鬼玺放进去,正好严丝合缝,十指压住鬼玺轻轻往里一推,里面发出一声轻响,鬼玺慢慢落了下去。 闷油瓶告诉我,这扇门原先并没有屏障,任何发现它的人都可以随便出入,后来被万奴王把持,担心其他人也像自己一样得到永生,所以命人制作了现在这个复杂的锁门装置,只有掌握鬼玺的人才能开门。 我听了赞叹起来,对闷油瓶笑道:“别看东夏只是番邦小国,论头脑和智慧倒是不输与咱们天朝,平常大家提起玉玺想到的只能是当皇帝这件事,谁也不会认为它是开门钥匙,这个主意实在是高。而且这颗印是用来打开地狱之门的,叫它鬼玺真是再贴切不过。” 闷油瓶微笑一下,说:“我当初把它送给你有些冒失了,其实外面好多人都在觊觎这件东西,已经有几路好汉私下去你家找过,幸亏你把它存在银行,不然早给人得去了。” 我一听暗叫惭愧,幸亏老天照应我这种没心没肺的傻瓜,如果当初辛辛苦苦的把鬼玺抱回家,这时候空着俩爪子不知道该怎么向闷油瓶交代。 我们俩说话的功夫,鬼玺已经顺着缠枝花纹里面的轨道缓缓落到地面,咔哒一声卡在槽里,我们脚下的地面随即开始塌陷。 我和闷油瓶吓了一跳,急忙向后跳开,只见门前地上的石板应声翻起,露出一具人形的石棺。 我们俩都没料到会有这一出,不禁面面相觑。那具石棺没有上盖,一个古代装束的年轻后生脸朝外嵌在里面,慢慢在门内机关的牵引下直立起来,戳在铜门的左侧,地面的石板随即重新关闭。 我心中惊疑不定,看着闷油瓶希望他能给出合理解释。 闷油瓶皱皱眉,抬手在棺中人身上各处触摸了几下,虽然对方完全没有反应,不过身体弹性极好,脸上肌肤光滑润泽,双眼似睁非睁,眸子里居然还有光泽流动。 一瞬间我几乎怀疑这是个活着的人,忍不住伸手去按他颈部动脉,触手冰凉僵硬,毫无跳动迹象,这才相信是具尸体。 闷油瓶轻轻叹口气对我说:“这是个守门的童子,大概也是门上机关的一部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战前夕 我听说是守门童子,就问他有什么用途,闷油瓶且不忙着回答,拿手电照着空出来的墓坑,弯下腰细心打量。 那坑穴是用整块青条石砌成的,大约三尺多深,表面平整光滑,四壁刻着花纹,隐约可以看到底部密密麻麻錾了许多文字。 闷油瓶轻轻跳下去,蹲在坑底用小毛刷掸去浮土,默默读了起来;我知道很快就有确切答案了,当即盘腿坐在坑边打着电筒帮他照亮。 闷油瓶看了一阵,才抬起头告诉我:原来黑暗之门是在一片荒野中发现的,周围建成祭祀殿后,这道门的方向正巧冲撞了煞位,万奴王担心会给东夏国带来灾祸,于是命令宫中豢养的术士想办法化解。 一位精通阴阳邪术的风水师献了条计策,在国中挑选一名八字纯阳、五行正好可以克制煞位的未婚童子,生祭之后作法将童子活埋于门前的墓坑里,据说如此这般就能够克制冲撞永生之门的那股煞气。 我向来对阴阳风水那套理论持怀疑态度,认为就算再好的龙脉也就那么一说,充其量不过是替我们这批靠死人吃饭的盗墓贼指明了藏宝的方位而已。 不过这名童子没经过任何防腐处理,埋葬地下近千年肉身仍旧栩栩如生,也不能不佩服那位东夏国的术士有几分手段。 追问闷油瓶那下面还写了什么,他说那尊封印过的石棺不仅用于挡煞,还是开门机关中的一部分,起到平衡杠杆作用,绝对不能损坏了,否则阴兵过境之后可能会关不上大门。 我听说之后不禁对那具包在石棺里的尸身肃然起敬,心说这么一把人肉做成的大钥匙,万一弄坏了还真没地方去配条新的。 闷油瓶爬上来之后仔细检查了一番门上的机关,确定一切都完好无损,两个人又将门前简单清理一遍,我见胖子他们那边没什么动静,就建议闷油瓶打开门,让我参观一下终极里面究竟是什么模样。 闷油瓶摇头拒绝,说那道门经过东夏人翻修以后已经不能随意开启了,门上机关是有时间限制的,一定要等到阴兵过境才能开门。 我就问他阴兵什么时候出现,闷油瓶回答说他也不知道,按预言墙上的说法,大约就在这一两天之间。 我说:“这敢情和老娘们生孩子一样,虽然肚子疼的哭爹叫娘,送进产房还得等着,什么时辰出来得看人家高兴。那咱们现在干什么?” 闷油瓶咧了下嘴,似乎又在笑我和胖子一样讲话粗俗,想了想说:“可以先吃点东西。” 他这一说我立刻就觉得有点饿。看看手表,果真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早上凑合那口连汤带水的面条早就消化的无影无踪了。 既然大战在即,吃饱喝足是必须的,于是寻个避风角落煮了点开水,拿出携带的方便食品简单加工一下和闷油瓶分享。 闷油瓶缩起肩膀坐在旁边看着我,照例一声不响,递给他什么都老老实实地吃下去,我只得没话找话,问他早上煮的牛肉面味道怎么样。 那小子倒很实在,告诉我不如在长沙煮的那餐好吃。 我解释说军用罐头都是千篇一律的味道,用它佐面肯定不如自家小火慢炖的牛肉有滋味,等出了终极我再好好弄一顿给他解馋。 想到可以带闷油瓶回杭州小住一段,禁不住心花怒放,滔滔不绝吹嘘起我平日里最拿手的种种美食。 闷油瓶转脸看着我,忽然轻声说道:“对未来的事不要抱太多幻想了,否则结局来的时候你可能会接受不了……”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其实我倒盼着这件事别太容易搞定,最好中间能有一些波折。”闷王有点奇怪,问我为什么。 我说:“不是老话都说好事多磨吗!我这个人一向是长白山里的梅花鹿——点子背。平时走街上过十字路口都经常遇上两面红灯,哪次下斗不是七灾八难的?这么大一件事要是太顺利了,我反而不敢相信是真的。咱们最好先经历几道坎儿,然后再功德圆满、胜利回家,这样我才能放心。” 闷油瓶听完默默笑了,又专心啃起手中的干粮。我说你别净顾着吃,咱俩聊聊天儿吧,正好我有话想问你。闷油瓶点点头,意思是让我尽管说。 我问他:“上次住店你用的那张身份证是从哪儿搞来的,做的好像真品一样。” 闷油瓶嘴里嚼着干粮,闷声回答说:“那就是真的。” 我一听十分诧异,问道:“你不是和文锦他们同年吗,怎么证件上只有三十多岁?” 那小子开始支支吾吾,我于是加大追问力度,敲打半天才像挤牙膏似的问出一些片段,不过倒是弄清楚了身份证的来历。 原来当初陈皮阿四在云南古墓的粽子堆里发现闷油瓶的时候,他神志还不十分清醒,看上去疯疯傻傻的,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自然也不会有身份证。 不过那个老奸巨猾一眼就看出这个来路不明的阿坤奇货可居,于是也不嫌麻烦,把他和斗里的金银财宝一起划拉划拉带回了长沙。 那时候黑眼镜还是个刚入行的小学徒,被派去照顾闷油瓶起居。 经过一段时间调养,闷油瓶状态好了不少,竟然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虽然其他事还没什么印象,不过探穴定位、下斗摸金的本事绝对惊世骇俗,很快就成了长沙土夫子圈中神秘的热门人物。 陈皮阿四为了笼络这个哑巴似的家伙,一直打算帮他弄个合法身份,正巧当时有个盘口出了档子事故,倒斗的时候突然塌窑,有两名伙计闷死在里面了,其中一人是个叫张根旺的年轻后生。 陈皮阿四听说以后就找到那人的父母,往桌上拍了二十万,要买死者的户籍身份,又答应送一口上好的杉木棺材盛殓死者,请他们秘不发丧,对外就说儿子去外地打工了。 那家老两口和儿媳妇商议一下,觉得这些钱应该能够把小孙子养大成人了,就答应下来,于是闷油瓶便堂而皇之的成了张根旺。 我听到这儿忍不住大乐,逗他说:“真是人不可貌相,原来你小子已经有老婆孩儿了,当心哪天那老娘们带着儿子来找你认爹。” 闷油瓶浅浅一笑,说已经离婚了。我又大吃一惊,急忙接着追根问底,这才知道:原来没过几年那媳妇就和公婆分了家,带孩子进城读书去了。 那时闷油瓶手里已经颇有积蓄,见那家老小分家以后日子过得艰难,不觉动了恻隐之心,又给他们汇了一笔钱过去。 那家人因为这一直记着他的好,八十年代正好赶上办理第一代居民身份证,就通知闷油瓶去照相领证,顺便把名字也改成了张起灵。 又过几年,那媳妇遇上了心仪的对象,打算改嫁,就顺理成章和闷油瓶离了婚,至此他也就和那家彻底脱离了关系。 扯完这些家长里短,我们俩饭也吃饱了。闷油瓶见外面仍没什么动静,就建议回到预言墙去,要把上面的文字全部拓印下来,带出去仔细研究,也许能从中参透一些终极的奥秘。 我身边正好带了一架小型DV,就说不用拓印那么麻烦,可以开启DV机的夜视功能,把墙上的文字录下来,回家以后刻成光碟慢慢研究。 闷油瓶要我马上就做,两个人立时三刻回到预言墙边,选好位置准备录像。高处地方距离太远,我怕拍出来字迹不够清晰,就干脆骑在闷油瓶脖子上,把他转来转去当做三脚架使用。 刚刚拍到三分之二光景,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枪声,我们俩当时都是一愣,知道肯定是胖子他们那头起了变故。 闷油瓶侧耳听了一下,弯腰把我放到地面,嘱咐我把剩下的部分尽快拍完,自己拿起家伙就冲了出去。 我虽然心里痒痒的想跟着他去,不过手头的重要任务还没完成,只得耐着性子继续拍摄。 这面墙上的文字和终极秘密有着巨大关联,如果参悟其中奥秘,闷油瓶也许就可一劳永逸的摆脱守门之责,所以我必须把每个字都完整清晰的记录下来,这样才能保证他得出正确结论。 我尽量不去理会外面嘈杂的枪声,收摄心神对着墙壁上的文字缓缓移动机器。正在全神贯注,忽然背上一沉,感觉有个活物稳稳当当骑在了我脖子上。 紧接着肩膀一阵疼痛,有东西铁钳一般深深嵌入肉中,随后听到耳畔呼吸的声音,有两只毛茸茸的手爪伸过来抢我手里的摄像机。 我根本没时间考虑,条件反射的抡起膀子想把那东西甩下地。 骑在我背上的家伙似乎被这一举动惹恼了,厉声嘶叫起来,一条黑蛇般的软体从后面反卷过来,前端精光闪闪的倒勾迅速朝我面门猛戳过来。 我立刻挥起手中摄像机砸开,同时感觉头颈猛然被一对有力的臂膀夹住了,颈椎骨发出咔咔的声响,几乎都快要断掉了。 匆忙间来不及多想,只能举起摄像机用力向后捣去,那东西结结实实挨了一记,暴怒的咆哮起来,张开大口咔嚓一下咬住了我左侧肩头。 我看不到袭击我的猛兽到底什么模样,只见到一排又尖又细的青白色牙齿嵌在肩头,知道不能用力挣脱,否则非给撕下一块肉不可,立刻忍痛抽出腰间的刀子,掉转刀尖用力向后连刺,凭感觉就知道每一下都入肉了,听着噗噗的声响,心里顿时涌起一种残酷的快感。 第一百七十二章 意外惊变 几刀下去之后,很快就有大量鲜血顺着肩头淌下来,夹住我脖子的手臂渐渐放松了。 我松了口气,弯腰用力一抖,一具死尸倒栽下来,扑通一声落在地上,体积比我想像的要小很多,看上去像个只有五六岁的孩子,和刚才制住我的力量实在有点不太相称。 我发现这是一只成年的口中猴,和闷油瓶在墓道里指给我们看的壁画非常相似,刚才用来攻击我的那条带着倒勾、软鞭一样的东西正是它的尾巴。 用脚踢一下那副躯体,软塌塌的纹丝不动,看来这家伙已经死透了,这才翻过来仔细打量,只见它身上稀稀落落的生有少量毛发,裸露的皮肤上疙里疙瘩遍布瘢痕,看上去像被人泼过硫酸一般,应该是长期寄生在人面鸟口中的结果。 我手中那把刀子浸染着它的鲜血,发出比人血更加刺鼻的腥臭味道,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拿刀刃在它身上肉厚的地方擦了两下,随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如此冷血。 估摸着在外面引起冲突的很可能也是这玩意,这些猴子虽然凶恶,所幸还是血肉之躯,胖子他们弹药充足,应付起来大概不成问题,这才略微放了点心。 查看手里的DV,刚才情急之下被我当成板砖拍了两下,翻开的液晶显示屏已经砸坏了,不知道摄像功能还能不能使用。 那面预言墙上的文字至关重要,如果弄出一点差错,闷油瓶的后半辈子可能就得交代在终极里边了。 我不敢拿这台负伤的DV凑合,骂了一声关掉机器,准备到外面问问,看谁的身边还带着摄像机。远处的枪声仍旧时缓时急,看样子战斗还没结束。 早上出发之前胖子发给我一支全新的AK-47,我赶快从背包上卸下来装好弹夹,学着美军大兵的做派斜跨在脖子上,右臂夹稳枪托,手指轻轻扣在扳机上,身体尽量靠近墙边做掩护,防止口中猴再次冲后边发动袭击,沿着进来时的夹道一路小跑往回走。 快回到大厅时,地面又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摇的我肩膀不住往墙上撞,只得停下脚步等这一阵火山爆发过去。 忽然前面黑影疾蹿,一只成年口中猴猛扑上来,这次正好和我面对面,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极具震撼力,吓得我头发丝儿都竖起来了。 眼看两只前爪就要扑到面门,我来不及转动枪口瞄准,手指用力,一梭子子弹全部射了出去,那口中猴惨叫起来,血肉溅了我一身,死尸啪嗒一下落在地上。 我暗叫侥幸,两次意外都靠运气过关,看来今天可能是老子的幸运日,可惜这里手机收不到信号,否则一定打电话回杭州让王盟替我买张六合彩。 想到这儿胆子比先前壮了不少,见地动已经停止,于是端好突击步枪,加快脚步去增援胖子他们。 祭祀大厅里出乎意料的空无一人,闷油瓶点起的几盏长明灯依然亮着,青铜殿门大敞四开,里里外外都出奇的安静,既无枪声也没有尸体。 看来我们的人是在外面遇到了险情,不过这会儿殿外也没什么动静,我心里突然之间涌起了不祥之兆。 的确,就算战斗已经结束,我起码应该听见胖子在外面吹牛才对,谦虚谨慎绝不是这小子的所作所为,像这样一声不响,难道我们的人都被干掉了? 这念头顿时让我不寒而栗,小心翼翼的平端着步枪向门口方向移动,随时留心有口中猴再次蹦出来捣蛋。 躲在大门背后,我用最快速度探头向外面看了一眼,门前空地上也没有任何打斗迹象。 我的紧张之情略微舒缓,好奇心转而旺盛起来,移动着枪口来回寻视前方,迈步下了台阶,刚走出十来步远,突然噼噼啪啪一阵子弹扫射过来,统统打在我脚跟附近的地面上。 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我大叫一声跳出三尺开外,转脸看见树林方向胖子端着步枪正居高临下胡乱扫射,当即冲他大骂起来。 胖子并不还口,两脚悬在空中乱踢乱蹬,依旧不住手的开枪。 我这才发现他被一根黑色长索吊在树上,身上绳子胡乱缠绕了七八圈,已经深深箍进肉里,胖子被勒得上不来气,脑袋憋得像个气球,俩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来不及多想,立刻抬高枪口冲胖子头顶几个点射,黑色绳索中枪断裂,胖子扑通一声落在地下,我正要过去救援,却见他忙不迭冲我摆手。 我估计树林附近可能有埋伏,连忙刹住脚端枪戒备,胖子哼哼呀呀的从地上爬起来,颠着一身肥肉三脚并作两步往我这边跑,手里还忙着给步枪换弹夹。 我问他:“你小子这是怎么闹的?” 胖子说:“废话,这还用问?傻子都能看出来,胖爷爷中了埋伏呗!” 我说:“我知道你丫中了埋伏,我是问谁埋伏的你?小哥呢?” 胖子哼了一声道:“你少给我提老闷,一想起那混蛋我就来气!这家伙说话怎么总是留半句?他要是能像正常人那样交流,老子刚才也不会差点儿上西天了。” 我有些奇怪,就问:“你自己不着调给人绑在树上,关小哥什么事?” 胖子大怒,啐了一口道“我呸!他明明知道那些树是活的,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们?害得胖爷一走到树下就给捆成粽子吊起来了。” 我听了又惊讶又好笑,刚才我们路过那片树林,我还亲手碰过树上的枝条,明明早已经碳化了,怎么能做到像绳子一样把人捆起来? 虽然闷油瓶当时曾经暗示这些树可能会袭击人,不过我还是无法相信,急忙抓住胖子追根问底。 胖子急于追赶闷油瓶,示意我跟着他穿进林边一条小道,边走边给我讲了起来。 原来,他和小花出了祭祀殿刚走一半路,就遇上了前来接应的黑眼镜一伙,于是按闷油瓶的嘱咐开始沿途布置火力,胖子在队伍中没见到霍小玉,一打听才知道那丫头没回去。 小花因为北京那场冲突一直呕气,又不好意思对别人发作,结果把火都撒在了瞎子身上。 现在连正眼都不肯看他,黑眼镜越是低声下气赔小心,他就越是不理不睬,听到霍小玉失踪便借故找她离开了队伍,黑眼镜不放心,把手下交给胖子追小花去了。 胖子安排好伏兵,带了几名伙计回来接应我们。 走到这片树林不巧和正在附近游荡的一群口中猴遭遇,当即开枪把其中几只送上西天,不想口中猴的热血溅到了树上,那些本来已经枯死的树当即就发疯了。 这些树复活的实在太过突然,几分钟之内胖子他们就被冲得稀里哗啦。 几名伙计虽然极力反抗,开枪乱射,最后都被活蛇一般的枝条捆了起来,口中猴与那些树似乎颇有默契,见状立刻开始反扑,将众人搞得狼狈不堪。 正在危急关头闷油瓶冲出来了,一边和口中猴厮杀,一边抽空砍断枝条把众人援救下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终极,终极 由于胖子他们的火力实在太过猛烈,惊动了潜伏在周围的大批杀手。 这些成年的口中猴困于黑暗之城终日无所事事,很少能捕捉到像样的猎物,现在终于发现了一场大热闹,立刻开始源源不断的向这里集结,很快就将树林地带团团包围起来。 闷油瓶见势不妙,只得带着众人且战且走,幸亏这次我们身边弹药充足,一边开枪扫射一边往祭祀殿方向撤退。 那群猴子似乎颇有智慧,生怕这些两条腿的食物逃进圣殿就关上门不肯再出来了,立刻将通往大殿的路径重重阻隔起来,闷油瓶只得率领众人退往城里,准备借助房屋建筑的掩护打歼灭战。 胖子自告奋勇留下断后,因为杀的兴起,一个不小心给枝条再次绊住了。 开始那胖厮还想逞英雄,打算靠自己割断树枝脱身,折腾了半天反而越缠越紧,想张口呼救才发现同伴已经走光了,如果不是我误打误撞冲出来救了他,估计这会儿早去见他经常挂在嘴边的马克思了。 我耐着性子听胖子发了一通牢骚,然后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胖子从随身的背囊里摸出几个弹夹扔给我,大声说:“老子们有的是子弹,去抄那些畜生的后路,跟小哥他们前后夹击,狗东西想吃胖爷的肉,看我不突突死丫的……”狠话还没撂完,忽听耳边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号角声。 我和胖子都是一愣,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只见远处暗沉沉的天际突然冲起一片耀眼的光芒,霎时间照得这座暗无天日的死城通明瓦亮。 号角声持续不断,悠扬无比的在城市上空一周又一周的回旋,引得整座黑暗之城都随之鸣响,黑水河中那些永无超生之日的鬼魂更是呜咽不已。 渐渐的,我和胖子发现所有空间都开始冒出淡蓝色烟雾,在我们身边慢慢汇集,有如庐山云海般翻腾起伏,一浪接着一浪的涌了上来。 远处朦胧的光影雾气之中,无数幽幽的黑色精魂晃来晃去,仿佛十分兴奋这一时刻的到来,纷纷现身出来跃跃欲试。 胖子脸都白了,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半天才舌头打着结说:“他大爷的,阴兵要来了,咱们得赶紧找小哥去!” 经他这一提醒,我立刻想起上次在青铜门前见到的景象,不由自主的腿肚子开始发软,脑袋上的头筋都麻了。 正想问胖子往哪边走,忽见几条身影从迷雾中一闪而过,急速向我们这边冲来。 我吓了一跳,急忙举枪瞄准,胖子眼尖,一把手按住我说:“别开枪,是小哥他们。” 我定睛一看,跑在最前边的果然是闷油瓶,速度快的像打了一道闪电,眨眼间就从我身边擦过,几步冲入祭祀大殿,他身后的伙计也是一涌而过。 我和胖子不由自主也被裹挟着奔跑起来,胖子一身肥肉颠的波澜起伏,忍不住埋怨道:“老闷那小子什么玩意没见过,至于吓成这样么?跑的他娘比兔子还快!” 我一听就笑起来,回答说:“谁说闷大爷害怕了?他那是急着赶过去开门,阴兵借道,耽误了时辰可不是玩儿的。” 胖子恍然大悟,急忙加快脚步在后面急追。 我心里有些纳闷,一边跑一边对胖子说:“想不到他们这么容易就摆脱了口中猴的纠缠,那群畜生居然没追上来。” 胖子说:“那些猴头好像害怕阴兵,上次一听见动静不是也溜了?它们专跟有血有肉的活人过不去,看来咱们回去的时候得加点小心。”一路说着话,转眼已经冲过了预言墙,再经过一条不太长的通道,我们就回到那两扇黑暗之门了。 这时我突然觉得脚下地面有点不对劲,通道本来应该是平的,此刻居然慢慢下陷,形成了左右高中间低的V形,两边墙上的石块也开始移动位置,发出令人不安的咔咔声。 我打算把这情况通知闷油瓶,喊了几声他完全听而不闻,整个人已经扑到青铜门前,看动作是在用虎符开门。 胖子这样的情况下从不落后于人,早已经飞步赶到最前面去了;这种历史性关头我说什么也不能错过,当即奔进过道,以最快速度向门前冲去。 没跑出多远,大地又是一阵颤抖,山洞晃得跟摇元宵的笸箩一般,山体发出奇怪的轰鸣声;众人都站立不稳,只得手扶洞壁等这一阵悸动过去,只有闷油瓶一人还能自由行动。 铜门附近蓝色光华照得越发诡异,山体恍惚间变得有如透明,隐约可见一条条魅影激动的在里面蹿来蹿去。 放眼望去,远处更是旌旗招展,似乎有大队兵马正浩浩荡荡开过来,高空号角声复又响起,两扇暗沉沉的青铜门在呜咽声中缓缓向两侧打开。 霎时间我觉得心跳都停止了,双手撑着两侧墙壁无论如何也无法迈出一步。 闷油瓶孤零零站在门前,鬼魅环绕中只有他的身影显得真实而又笃定,双手一直扶着那口人形石棺。 这口棺材似乎起到杠杆作用,铜门开启的时候,它也随之一点点的竖起来,最后直立吊挂在门楣一侧,有点像控制老式车库门的重力锤。 沉重异常的两扇铜门终于完全敞开,阴兵在号角声中最后一次整顿旗鼓、开始飘飘忽忽的向终极进发。 我极力聚拢目光,看着这旷世难逢的奇异场面,心里深深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青铜门内只有灰蒙蒙的一片虚无,隐约可见几点灯火在前方引路,只不过眨一下眼的功夫就迅即泯灭了。 闷油瓶神情肃穆的侧身而立,单掌竖于胸前持密宗手印,口唇微动默默祝祷,很快半空中就有诵经之声响起,仿佛洞顶藏着一支唱诗班在与他应和。 我对密宗手印略知一二,知道这是佛祖常用的一种手势,叫做施无畏印,只是不解闷油瓶这样做的其中含义,这家伙又不是和尚,难道想越俎代庖超度眼前的亡魂? 这当口,一直到处乱窜的魅影突然冲到行进的队伍当中,这些散落的游魂似乎想要捣乱,在整齐的队列之间撞来撞去,阴兵阵脚立刻有些散乱。 闷油瓶见状,喃喃的诵经之声忽而转为铿锵激越,手掌翻转,使出降魔手印一指弹出,捣乱的阴魂发出阵阵尖叫,霎时化作一缕轻雾,慢慢溶于阴兵队列之中,袅袅的向终极里去了。 我和胖子以及一群伙计都被眼前景象所震慑,像中了定身法一般,站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些阴兵一入门槛就好像泥牛入海,身影和声音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后面的阴兵似乎并无所动,依旧义无反顾的继续向前。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最后的兵马也都进去了,剩下几名小鬼在门前且舞且蹈,似乎颇有流连之意,闷油瓶随即施展金刚手印,将它们一一驱赶入内,群魔乱舞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青铜门随即开始关闭,门轴发出轧轧的声音,刚才还令人目眩神迷的蓝光逐渐涣散起来,洞中慢慢回复了以往的黑暗。 胖子头一个回过神来,大声招呼伙计们点起照明设备。 我一直全副身心留意闷油瓶的举动,像一名疯狂的追星族般,视线始终停在偶像身上,这会儿只是机械的按胖子的指示打开强光灯高举起来。 闷油瓶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慢慢回头向我微笑,突然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惊诧,一边大幅度打手势,一边朝我这边疾冲过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又一道难题 我一看闷油瓶紧张的表情,就猜出自己可能又遇上麻烦了。 急忙四下一看,这才发觉情况不妙,刚才只是略微下陷的地面此刻已经凹成了漏斗形状,左右两面墙壁正在慢慢合拢,原来足有一米宽的通道这会儿只剩下不到两尺,再过几分钟通道闭合,恐怕我就得被夹在墙里了 阴兵过境的时候,我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闷油瓶身上,完全没留意身旁这些变化,原来那些看似砌得很马虎的石墙竟然是活动的机关。 我来不及多想,立刻扒着墙缝往外挤,忽听胖子大喊:“别出来,那两道墙一合上我们就出不去啦!” 我一听不错,这条通道是唯一的安全出路,如果此刻关闭,我们就只能从迷道离开。 那条迷道连闷油瓶都说没有把握,万一运气差点儿,我们这伙人就得硬生生困死在青铜门前,和陈皮阿四他们作伴了。 想到这儿我把心一横,站定脚步、双手撑住石壁卯足力气往两边推去。 墙壁在我的作用下似乎真的向两边打开一点,我心中大喜,正要继续再推,左手按住的石块忽然向里一个翻身,露出来的另一面石头尖角快如利刃,登时在我手心上划出一道口子。 我急忙缩回手,改成用鞋底踩住石块,脊背抵在对面墙壁上借力向外猛蹬,尽量不让通道继续合拢。 匆忙中只听见闷油瓶大声喊:“不要用力!”我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就感觉一阵巨痛,后背也被尖角石头割伤了,热辣辣的液体顺着身体慢慢流下来。 我立刻意识到,身后那面墙的石头一受力也开始翻身了,东夏人这一招实在是够损的。 当下只能咬牙忍住疼痛,尽量把腿伸直撑住墙面,等着闷油瓶他们前来救援。 胖子离我最近,是第一个赶来帮忙的。他事先已经有了准备,一边跑一边抖出睡袋裹在身上,肩膀用力扛住石墙,伸脚牢牢抵住对面石块,回头招呼那些伙计都别傻愣着。 其他人也学胖子的模样,纷纷拿东西垫住肩膀冲上来扛住墙壁,闷油瓶正要趁机把我拉出去,忽然青铜门方向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山洞里顿时烟雾弥漫。 我们都被吓了一跳,立刻朝发出动静的地方看去,只见一条身影疯子般从迷道里冲出来,肩上扛一支便携式火箭筒,瞧她衣着打扮正是霍小玉。 那婆娘看来是想打破青铜门,没想到东夏人的铸造工艺颇为高明,号称能够穿透1000毫米钢板的破甲弹居然没伤到铜门分毫,只是把表面沉积了千年的灰尘扬得到处都是。 趁我们还在发愣的当口,霍小玉已经迅速装填了第二发炮弹;几乎在她击发的同时,闷油瓶的黑金刀也离手了,挂动风声直飞过去,噗的一下将那婆娘钉在地上。 不过他出手还是晚了一步,霍小玉这颗子弹是冲着石棺发射的。砰的一声,棺材顿时四分五裂,守门童子躯干部分被轰出个大窟窿,只剩下很短的两截,血肉横飞的滚在地上。 锁门的机关一破,刚刚关闭的铜门便发出震人心魄的一声轰响,吱呀呀的重又打开。原本十分寂静的终极之内忽然旌旗招展,凄厉的号角声复又响起,早已经消散的蓝色烟雾再次弥漫开来。 这一下连闷油瓶都大惊失色,只得丢下我返身往门前冲去。那些阴兵好不容易才进入它们该去的地方,如果逃出来后果不堪收拾,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堵住缺口。 闷油瓶和我想的一样,奔到门前立刻抓住牵引石棺的青铜锁链,用尽全力向下坠,几名伙计跑过去帮忙,众人合力将黑暗之门再次关闭。 我背上这时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全身开始一阵阵发冷,上下牙齿控制不住的咯咯咯直往一起敲,人体失血超过二百CC才会有这样的反应,来看再坚持几分钟我就要光荣昏倒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两侧墙壁向内挤压的力道忽然消失了,我眼前一阵发黑,不由自主顺着墙慢慢坐倒,胖子急忙过来扶我,连拖带拉把我弄出通道。 我头晕眼花,生怕自己失去知觉,只好张大了口不停的深呼吸;胖子手脚麻利的帮我止血包扎,突然嗤的一声笑出来,对我道:“你小子还是干脆昏过去算了,这么拼命的大喘气,跟电影里的外国老娘们生孩子一样,老子看着就想笑。” 这一说好几个人都笑起来,一个伙计问:“胖爷,那通道里的机关怎么自己停住了?” 胖子答道:“现在还不知道,需要仔细研究研究,没准是让咱这大块头给吓回去了。”话音刚落,忽然一阵噼噼啪啪的脚步声从通道里传来,解语花和黑眼镜一前一后奔了出来。 小花告诉我们,老齐的手下也混进来了,那帮小子当中有个高手,在墙缝里发现了一个隐藏的暗盒,误以为可以打开终极大门,动手在那儿瞎搞,结果把这里的墙壁机关给启动了。 胖子骂了一声,问有没有收拾掉那伙败类。 黑眼镜嫣然一笑说:“我和花爷开枪把他们轰到殿外去了,那群口中猴还没走远,大可以陪他们好好玩一会儿。”看见闷油瓶双手抓着青铜锁链站在门前,就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胖子替我捆扎完伤口,让我原地休息不要乱动,腆着肚子走过去对小花说:“你那大姨子真不是东西,刚才躲在阴兵后头溜进来,一炮把守门童子干掉了。这道门没有石棺镇着就关不上,总不能让小哥一直站这儿拉着吧!” 小花见地上一片狼藉,忍不住啧了几声,想了想说道:“这口石棺多半也是故弄玄虚,无非是起到重力杠杆的作用,咱们找几块分量差不多的石头,用那铜链条拴好就行啦。”说着抬眼看闷油瓶,闷油瓶似乎也感觉这法子可行,默默点头赞同。 黑眼镜立刻叫上手下到各处找回石头,几个人反复掂量,选出重量比较适合的几块,一起动手将其牢牢捆绑在青铜锁链上。 做完这一切,众人都松了口气,胖子指挥大家把石块填回墓坑,盖好上面的石板,示意闷油瓶可以撤了。 闷王依言放手,谁知那条青铜锁链忽然绷紧,砰的一下将石板全部掀飞,随即像发疯的巨蟒一般绕着山洞狂舞起来。 墓坑里数百斤重的石块被拖拽着激射而出,像火山喷发一样飞向半空,青铜门再次发出不祥的轧轧声,似乎又要开启,幸亏闷油瓶手疾眼快,跃起来一把将链条重新抓回手里。 这一来大伙全惊呆了,开始面面相觑,胖子喃喃骂了几句说:“看样是重量不够,瞎子带人再去找点石头回来,分量越沉越好。” 闷油瓶制止了黑眼镜,说不必去找了,不是重量问题,应该是比重不对。 胖子拍着脑门原地转了几圈儿,忽然说:“我懂了,这人肉和石头的材料不一样,这道大门是有灵验的,咱们想偷工减料,难怪门就关不住,神仙鬼怪不可欺呀!小哥,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闷油瓶皱着眉不说话,不过看样也同意胖子的推断,小花说道:“你这个胖子别净耍嘴,有没有什么管用的法子。” 胖子信口吹牛,说:“这点小事难不倒我。”往四下一打量,就冲放着陈皮阿四等人的地方走过去,弯下腰把几具尸体都看了一遍,对其中一个抱拳作揖,大声说道: “这位老兄,在下王胖子,和你是同行,咱们以前共事过一回,也算是朋友了。这次弟兄们遇上难处了,想借你的金身用一用,等我们出去以后,一定请和尚老道做法事超度你早登极乐。”说完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把那尸体扛起来就往回走。 经过这一番折腾,我们基本都明白了他的用意,暗暗佩服这小子脑瓜机灵。胖子自己也很得意,指手画脚命令众人过来帮忙,用强力胶水把石棺粘起来,准备盛放尸体。 黑眼镜感叹起来,说你这个胖子真变态,出来倒斗带那么多胶水干嘛?不会是能掐会算,知道有这一劫吧? 胖子一听乐了,说你小孩子家家懂个六,往山上运输那么沉的军火,驮架上的焊点磨着磨着就断了。 深山老林,我上哪找电焊工去?胖爷我就用大力胶沾上凑合着用,这玩意一分钟就干,粘了再断、断了再粘,不多带点能行么? 说话之间,几个人已经七手八脚把石棺粘好,重新拴回铁链。 小花瞧着胖子搬来的尸体皱起眉头,说这个人是坐着死的,尸身缩成这样,恐怕是伸不直了吧,怎么往棺材里放啊? 胖子叹了一声,说只好对不住了。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掏出劈棺短斧。 第一百七十五章 殇 我们都明白胖子是打算将尸体拦腰剁为两段,重新拼接以后再放进石棺,作法虽然稍嫌残暴,而且对死鬼不太恭敬,不过这种情况之下也想不出其它法子了,当下各自闪开一块地方,屏住呼吸等他下手。 胖子从来不肯放过出风头的机会,这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越发显得神采飞扬,交代过几句场面话,抡起板斧就要动手,我在旁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急忙叫他先等一下。 胖子侧过脸看着我道:“我说天真无邪同志!你小子是不是又动了酸秀才的恻隐之心啦?咱们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不拿死鬼垫背,难不成你还有更人道主义的解决方法?” 我说:“我也没你想的那么高尚,我是担心这办法行不通。” 胖子怒道:“胖爷这么高明的点子,谁敢说行不通?你说一个行得通的给我听听!” 众人一听都看着我,我只好说:“那几个人死了差不多三年,尸骨都已经干化了,先前我和小哥搬动的时候,感觉每具也就四五十斤左右,石棺里的守门童子可是具湿尸,我觉得重量还是有差别的。” 胖子一听便收起斧子走上前打量守门童子的残肢,搬起一段尸身掂掂分量,随即摇头放回地下,叹了一口气。 大伙明白他的意思是果然不成,都无可奈何,一起看着闷油瓶等他拿主意,闷油瓶只顾凝神思索,似乎暂时也没什么妙策。 胖子并不死心,四下打量想找个东西替代,忽然发现了躺在地上的霍小玉,当即搓了搓两只胖手,呲牙咧嘴坏笑起来。 那婆娘刚才想攻破青铜门,放里面的恶灵出来,被闷油瓶一刀钉在地下,不过闷王显然手下留情,并未伤她性命,只是刀尖穿透了锁骨,令她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碰巧的是,霍小玉倒下之际火箭筒正好砸在自己额上,顿时晕了过去,这时已经悠悠转醒,正试着移动手臂想往外拔刀。 锁骨在中国民间又叫琵琶骨,传说用铁链穿过这个地方会令人武功尽失,即使修为极高的妖怪狐仙也可立时现出原形,再也不能施展法术。 实际上是因为这里痛感神经特别丰富,而且锁骨受力极容易折断,所以古时候官府抓到危险的江洋大盗,就会用链条穿进去防止犯人逃跑,锁链取下伤口就可以慢慢痊愈,不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比挑断手脚筋脉要人道许多。 胖子见她一副想拔刀又很怕痛的模样,禁不住又是一阵好笑,幸灾乐祸道:“小丫头,你坏事干的可是足有一箩筐啦。先前算计我们小吴同志胖爷就不跟你计较了,现在还想阻止我们拯救全人类,这就不能饶过你了,我看你还是做点奉献就算将功赎罪吧。”说着慢慢朝霍小玉走去。 霍小玉脸上现出惊惧之色,似乎想跳起来逃走,刚一动就疼得惨叫起来,瞪着胖子问:“你到底要干什么?小吴、小解、快拦住他!” 我跟小花还没开口,闷油瓶忽然发话了,对胖子道:“别吓唬她了,守门童子必须是男的,女人埋下去也不管用。” 胖子只得罢手,不服气的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些穷讲究,娘的,一根小鸡鸡能占多大分量!” 闷油瓶没搭腔,示意黑眼镜和小花帮忙拉住铜锁,走过去拔下霍小玉肩上的黑金刀,那丫头悻悻的翻身坐起,退到一边开始处理伤口。 闷油瓶走到粘好的石棺跟前打量一会儿,忽然迈步跨进去,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就手脚麻利的躺了下去。 我脑袋嗡顿时的一声响,扑上去死死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嘶哑着嗓子叫道:“你给我出来!”这下冷不防用力过猛,背上一阵钻心疼痛,又有鲜血热辣辣的流了出来。 闷油瓶温和的望着我,轻声说:“不要紧的,铜门关好了我就出去,你别担心,到旁边休息去吧。”我眼前一片昏黑,视线看出去都有些模糊了,用力摇头说:“老子哪也不去,你不能躺在这里头,快给我滚出来!” 声音发出之后感觉遥远而又怪异,我几乎认不出是自己在说话,闷油瓶无奈,只得求助的看着胖子。 胖子走上前扶住我说:“你小子别婆婆妈妈的啦,胖爷主持大局,我会让小哥活活葬在棺材里么?等会关门落锁把虎符和鬼玺取出来,立马就把人还你,现在你给我上一边歇着去,别在这儿磨磨唧唧碍事。” 我听胖子这么说,只好放开手,任旁边的伙计把我架开,眼睛仍旧紧紧盯着闷油瓶,生怕他在石棺里有什么闪失。 闷油瓶气度十分安闲,低声给胖子讲解关闭门上机关的方法,我开始还能听见声音,慢慢的周围灯光变得昏暗起来,我用力甩头,想保持清醒,突然脚下发软,一个嘴啃泥扑在地下,随即失去了知觉。 恢复意识之后,我眼前仍旧十分黑暗,忽然听到耳畔响着哗哗的水声,一时间惶然不知身在何处。 动了动身体,我发现自己正伏在一个人胸前,伤口木木的一片,已经没有知觉了。扭扭肩膀,背后立刻开始大面积的牵痛,身体根本就无法转圜,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眼前的一小片地方。 过了一会儿,我目光渐渐对准焦距,发现几步开外站着胖子,正有些纳闷他在哪儿比比划划的干什么,忽然身子下面一晃,随即几下起起伏伏,原来我们是坐在船上。 胖子此刻站在船头,学着闷油瓶的模样手持长篙,有点费劲的一下一下撑着船,点了几篙,忽然停下来甩掉外套,抹了抹脸上渗出来的油汗唠叨说:“我靠,这熊玩意恁么沉!你别说,小哥还真有点儿干巴劲儿。” 我被他最后那句话刺激的一跳,猛然想起闷油瓶,急忙问:“胖子,小哥呢,小哥在哪里?” 胖子回头发现我已经醒了,有些不自然的笑起来,说道:“天真哪,你那什么……好好睡一觉吧啊,我看你伤得有点严重,别浪费精神了,咱们马上就出终极了。” 我被气的几乎吐血,嘶哑着骂道:“狗日的胖子,我问你小哥在哪儿?” 一边说一边挣扎着想爬起来,忽然肩膀给一双手按住,我顾不上伤口出血,用力想甩开他,只听小花在我耳边催促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动手。” 我不解其意,正想问他让我干啥,冷不丁手臂被握住刺了一下,刚反应过来有人在给我打针,紧接着就全身一麻、不能动了。 不过我并未完全丧失意识,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歇斯底里的狂喊:小哥!这群狗日的把小哥留在石棺里了!!! 镇静剂让我全身的肌肉都麻痹了,声带发不出半点动静,僵硬的眼皮一直保持着大睁的状态,两道冰冷的清泪顺着眼角源源不断往下淌,解语花侧过脸看我一下,幽幽的叹了口气。 我就那样一直恐怖的瞪圆了眼睛,心里喃喃念叨着闷油瓶的名字,拼命请求他不要再管青铜门,让我们用带来的火药一路把这里炸个天塌地陷,然后马上动身回杭州去,我要亲手给他做一碗世界上最好吃的牛肉面,以后再也不要想起云顶天宫了…… 过了一会儿,小花又是一声叹息,伸出柔软温热的手掌抚住我的眼皮,捂了片刻,像对待死人那样轻轻抹下来,我便再次晕了过去。 此后我一直半睡半醒,有时忽然来了精神,想追问他们到底把闷油瓶怎样了,一阵撕打之后便又被那些混蛋很快用镇静剂撂倒。 我禁不住开始担心,再这么下去,我可能会像精神病院里那些狂躁性病患一般,被镇静剂搞得智力下降,最后不仅记不起闷油瓶,恐怕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真正清醒过来是在一个下午,我惊讶的发现,自己半裸着身子站在一间家庭浴室里,莲蓬正向我头上沙沙的喷水,身边雾气蒸腾,因为是夏天,对面的小窗开着,可以看到满眼的阳光和绿叶。 我知道这是已经从云顶天宫出来了。在古墓里困了许久,忽然见到这些景色感觉亲切无比,紧接着我的记忆就全部回来了。 一想到不知所踪的闷油瓶,我顿时眼前发黑,阳光好像突然间就褪色了,随着心一点点的沉下去,我的腿也开始发软。 这时,一双女性般温柔的手从后面伸过来绕在腰间,我闻着那股淡淡的香味就知道是小花,果然听他轻声说:“你伤口还没完全好,别太用力,我来帮你洗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小花的叙述 接下去的场面有点混乱,我当时不知道哪来的一股驴劲,反正是把火气都撒在小花身上了。 两个人在浴室里扭打了将近十分钟,身边的瓶瓶罐罐几乎全被砸了。 因为我身上有伤,解语花开始还想让着我,没有施展拳脚功夫,不过这小子吃亏在体重比我小了太多,最后被我按在地砖上一顿猛捶,幸亏黑瞎子冲进来解围,才把我勉强制服了。 我估计小花有生以来从未吃过这样的大亏,水淋淋的从地上爬起来,拖鞋已经打没了,赤脚站着,脑门上有块淤青,一身精致的丝绸睡衣破得不成样子,气的脸都变形了。 见我仍不住手的和黑眼镜撕打,立刻威胁要给我注射镇静剂,我知道他当真干得出来,只好老实下来。 小花让黑眼镜看着我,自己气呼呼的摔门出去,看样是去换行头了。 我也几乎筋疲力尽,对旁边笑眯眯的黑眼镜说我不会再发疯了,不过有些事我还要跟他们正式谈一谈,请他容我先洗个澡。 黑眼镜点点头说在客厅等我,很自觉的关门回避了。 我脱光衣服,在喷头下迅速冲了澡,擦干身子穿戴整齐,准备找他们问清楚闷油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人在哪里。 去往客厅的路上,我发现小花已经换了一套家居服饰,正在半开放式的餐厅里煮咖啡,看到我若无其事的招招手,我就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正盘算如何开口,小花倒抢先说话了,告诉我这里是他在京郊的别墅,地方很安静,交通也方便,让我安心静养。 我没想到原来已经回了北京,一颗心不禁凉下去,不知我昏迷了多久,现在回去救闷油瓶还是不是来得及,忙问已经过了多少天,小花扳着指头算了算,说已经六天了。 我一听眼泪差点出来,咬着牙说:“我想知道那天我昏倒以后发生的事,小哥到底怎么样了,无论如何请你告诉我实话。” 小花点点头,说他就是想和我讲这件事,特意煮了上好的咖啡,还烤了最拿手的杏仁曲奇,我们可以边吃边谈。 正说着话,身背后叮的响了一声,小花急忙抓起棉手套去开烤箱。 自制的饼干一出炉,室内立刻泛起热乎乎的甜香,和咖啡的味道交相呼应,如果换在平时,喝着咖啡来上几块点心,实在是我最乐意的享受。 眼下我却没有这份闲情逸致,看着这些精美的食物,胃里忽然一阵抽搐,禁不住有点恶心。 小花细心的把饼干夹到盘子里,斟上一大杯咖啡,调好鲜奶和蜂蜜,轻轻送到我面前。 我只觉得胸口至喉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慢慢摇头。 解语花叹了口气说:“看样子如果不先说清楚老张的下落,你这辈子恐怕都吃不下东西了。”手捧杯子慢慢呷着咖啡,给我讲起了那天的事。 闷油瓶进入棺材以后,就指点众人将石棺移动到合适的地方,胖子按规则开始操纵机关,先令石棺归位,然后取出虎符。随即又启动下一道机关,装着闷油瓶的石棺慢慢落回墓坑,翻板闭合。 胖子等黑暗之门完全闭锁之后取回鬼玺,这才动手撬开一块翻板,拉闷油瓶出来。 谁知道闷王刚离开石棺,两扇青铜门立刻震动起来,同时发出隆隆巨响,门楣上方石头过梁突然碎成几段蹦塌下来,紧接着地动山摇,仿佛整个山洞都要随时倾覆。 闷油瓶半分钟都没迟疑,返身又钻了回去,人一入棺,黑暗之门立刻平静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一来连胖子都傻眼了,搓着手骂道:“他爷爷的,这是个什么意思啊?看我们张小哥长的好,想留人是怎么的?” 众人全都面面相觑,闷油瓶说:“那我就留在这里吧,你们尽快离开终极,沿路把出口封好,免得以后有人再误闯进来。” 胖子急了,说:“我靠,那怎么成?一会小吴醒了还不得发疯!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让你出来。” 闷油瓶黯然摇头,说棺材里一定要有人。 胖子说:“那还是我留下算了,反正胖爷老婆死了,外头也没亲人,不像你还有一大推人惦记着,你跟小吴记着逢年过节多烧点冥纸元宝,让哥哥我在里头有钱买酒买肉就得啦。” 小花一听就乐了,对着胖子上下打量。胖子说:“你小子嬉皮笑脸个啥玩意,不相信老子有这么大义凛然么?” 小花笑道:“就凭胖爷你这副身板,想进去恐怕得劈成两半,不知道你肯不肯当场一分为二?” 胖子听完立马抚着大肚子没词儿了,黑眼镜忽然开口说:“我倒有个主意。”众人一听都看着他。 黑眼镜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其实也是个馊点子,你们听了可能心里都得骂我,咱们大家伙抓阄吧。” 几名伙计一听当场脸色发白,不过因为都是他的手下,没有人敢出声反对。 黑眼镜扫视众人一眼,似乎在自言自语说道:“除了这位身材丰满的胖爷之外,其他人包括我师父和受伤的小吴,大家一起抓阄,哪位兄弟中了彩头就留下镇棺,其余人一定会好好照料他的家小,终生不让老人和孩子缺了钱花。” 小花说:“主意真够损的,不过还算可行。” 黑眼镜望着小花说:“既然都不反对,那我就开始做纸阄了,花爷,要是俺中了彩头,麻烦你替我养着老娘。” 小花点头答应,说:“你也得好好照顾我妈。”黑瞎子淡淡一笑说:“要是你真抓中了,俺替你留下。” 谁知闷油瓶说:“不必婆婆妈妈了,这里本来就是我的事,你们争什么?大伙马上离开,如果吴邪要闹就给他打几针镇静剂,胖子负责送他回杭州,一定亲自交到吴家二爷手上。” 胖子难得这么多愁善感,抹了一把眼角说:“小哥,你让我们怎么走哇?哥几个不能眼瞅着你困死在这里啊!” 闷油瓶还没搭腔,忽然众人背后有一把沙哑的粗嗓门笑道:“谁说留下就一定要死?我看未必!”大家伙吓了一跳,急忙回头看,只见老鬼张一手拖着霍小玉从迷道里走了出来。 胖子大喜,急忙问:“老鬼你有何高见?快说来听听。” 老鬼张说:“高见没有,低见倒是有一些。你们在这儿哭叽尿嚎的瞎折腾,这坏丫头跑了都不知道,如果不是老子发现及时,不知道又惹出什么祸事,真是一群废物。” 胖子大力认错,拿绳子将霍小玉双手绑了,威胁道:“你要是再敢胡闹,胖爷就用502把你两只脚底板粘到地上,记住没有!”一面说又安排两个伙计看着她,忙活完了急忙回去请教老鬼张,让他说那低见到底是什么。 老鬼张感叹一声说:“哎!这两天没酒喝,可瘾死我了。” 小花像变戏法似的从身边摸出个银质小酒壶抛过去,对老鬼张说:“别装神弄鬼,喝完趁早说实话。” 老鬼张微微一笑,举起酒壶灌了一大口,不禁颇为诧异,问道:“这是什么酒?味道好怪!” 小花嗤的一笑说:“别以为只有你这样的破落户才能喝烈酒,这是老毛子的伏特加,经过七十次反复蒸馏,足足96°,够不够劲?” 老鬼张大指一挑赞道:“味道虽然不咋地,不是真是够烈!佩服!”说完又连喝两口,拧好盖子还给小花。 解语花说:“送给你用吧,你也别卖关子了,有啥好主意快点献出来!” 老鬼张说:“我不知道现在外面什么样,从前文革那会儿国家要大干快上,工厂里人歇机器不歇,大家不分日夜轮班工作,守着那些机器。” 小花和黑眼镜不解其意,胖子却听明白了,一拍大腿赞道:“好主意,实在是高!不过这么着连你也不能出去了。” 老鬼张摇头笑道:“看来我们姓张的就是这么个孬命,老子巴巴的从南边山洞里钻出来,又跑到北边山洞受清风,这不是自作自受么?” 闷油瓶欠身问道:“你真愿意和我一起留下?” 老鬼张说:“别忘了我也是张起灵,咱们俩进退同步,轮流守着这道门,你就不用等死了;小吴这孩子人还不错,看着他为你寻死觅活的我也不忍心。” 闷油瓶说:“如此多谢了,第一班由我守着,你送他们出去吧。” 老鬼张点头答应,当下众人和闷油瓶郑重告别,胖子背起我,又问霍小玉怎么处置。 老鬼张道:“这丫头鬼点子太多,出去恐怕又要生事,留下和老齐一块反省吧,回头我给他们找两间密室修身养性,先关上三年再说。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上山 一个月之后,我独自踏上了再回云顶天宫之路。 那天同解语花谈过以后,我本来立刻就打算出发,回去看看闷油瓶是不是像他说的还活着。 小花一听坚决不准,结果我们俩差点再次大打出手;那小子一怒之下将我软禁起来,说要先和胖子沟通一下,再看看我家里是什么主张。 我无计可施,于是开始闹情绪,要求他把一直不露面的胖子找来见我。闷油瓶的表妹驾到那天,我正在进行绝食抗议。 我差不多已经忘了世上还有这么个人,一见到那张酷似闷油瓶的面孔吓得几乎蹦起来,随即想起是他表妹,急忙起身让座,临时找不出什么客气话,只能打听她在胖子那儿练摊是不是过的还习惯。 闷油瓶的表妹没理我,只顾对着我上上下下的打量,脸上隐约露出带点嘲弄的笑容。 一个多月没见,这姑娘似乎胖了些,神情也开朗不少,一头男孩般的短发抿在耳后,浅色夏装配平底鞋,看上去颇为精明强干。 我被她瞅的全身发毛,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丫头却忽然开口问道:“听说你准备为我表哥自杀?” 我一听连脖子都红了,连忙辩解道:“你别听人胡说八道,我才没有自杀!” 闷油瓶的表妹笑问:“那你为什么绝食?” 我支吾了半晌才说:“我是在抗议他们对我的不公正待遇……这些家伙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这属于非法拘禁。” 闷油瓶的表妹挺专注的看了我一会儿,忽然一扬头,咯咯笑了起来。 我万没想到这个女性的闷油瓶居然能发出这般银铃似的笑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那丫头笑过之后随即转为正经八百面孔,说是胖子派她来的,问我到底闹什么。 我一听就有气,说胖子这狗东西牛个什么劲儿?他当自己是清朝的皇帝老子不成,居然还派人来问我!亲自过来一趟能死啊? 这一说闷油瓶的表妹又乐了,说我们老板有客人,正忙着招待呢,现在真没空理你。 我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胖子的小姨子来了。 云彩的妹妹在昆明旅游学校读书,趁暑假期间带团来北京实习,游客交给地陪以后就去探望姐夫。 胖子高兴的不得了,于是领着小姨子东单西单秀水街到处去购物散心,自然是把我们这些狐朋狗友忘到后脑勺去了。 闷油瓶的表妹说:“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对我讲,如果我觉着你不是在意气用事,一定设法帮你,小解那点本事拦不住我们的。” 我一听大喜,急忙说:“我必须先确认一下小哥是不是真的活着,我觉得那几个小子有可能骗我。” 那丫头说:“他活的好好的,两天之前还给我老板打电话来着。” 我听她满嘴跑骆驼,禁不住心里恼火,索性嗤之以鼻,把脸扭到一边不想再和她说话。 闷油瓶的表妹见我不信,就掏出一部手机放在桌上,推过来让我看里边的通话记录。 我认得是胖子的手机,翻开来电显示,两天前果然有我那部备用手机的号码,不禁胸口一阵酸楚,急忙问:“雪山顶上怎么会有信号?” 闷油瓶的表妹说:“他担心你的情况,在雪地里走了很远的路,后来在一处边防哨所附近才搜到信号。” 我问:“小哥都说什么了?” 女孩子摇头道:“好像没说什么,只是嘱咐胖子看好你,说手机马上就没电了,他这是最后一次打电话过来。” 话说到这儿,我们俩都有些黯然,过了一会我终于忍不住问她:“你能不能帮我从这里出去?” 那姑娘倒是很痛快,回答说:“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出去以后要干什么。” 我也没打算瞒她,就把准备给闷油瓶他们开辟补给线的想法说了。 原本我是想请小花和黑眼镜帮忙的,不过从他们现在的态度来看,估计不会插手这件麻烦事,于是问闷油瓶的表妹,能不能替我找些进山的帮手。 那姑娘很爽快就答应了,说一两天之内给我回话。 我见她起身要走,也顾不得体面跟尊严了,急忙说:“你能不能现在就带我一块儿离开,我给关在这里行动不方便,行李和身份证也被扣了,请你帮忙要回来。” 闷油瓶的表妹说没问题,摆一下头示意我跟着她;两个人刚走进客厅,就发现解语花脸朝外盘腿坐在沙发上,小腰板挺得倍儿直,此刻慢慢回头,冲我们俩微微一笑。 我介绍说:“这位就是宅子的主人,京城名角解老板。” 闷油瓶的表妹冲小花点点头,一本正经说道:“麻烦你把吴邪的行李和身份证还给他,我要带他离开这地方,如果你拦着不放,我只好动手打你了。” 小花一听就把脸扭到旁边发笑,闷油瓶表妹说:“别笑了,快点照办!”声音颇为严厉。 解语花越发大笑起来,拍着膝盖说道:“张家的人都这么驴性!听说那个小琉璃孙被你打上瘾了,每天派小弟送花儿上门,还在潘家园外远远候着你,有没有这回事?你要是敢动手打我,不怕又多一个往胖子古董店送花的?” 闷油瓶的表妹没说话,只是淡淡一笑,看她眼中得意的表情,这件事竟然是真的,估计那小孙也是有点被虐待狂情结。 小花说:“本人声明一下,我可没打算非法拘禁小吴,只是按你表兄和胖子的要求看着他,免得这小子一个人乱闯遇到危险,你要是肯对他负责我就把人交给你,建立补给线的事大家都不反对,我和瞎子、秀秀都愿意帮着出钱。” 我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问题,连忙答应不会一个人乱来,一定准备周全再付诸行动,请他把证件细软先还给我。 小花这次倒挺痛快,不但还了扣留的财物,还借给我一辆车,方便外出办事。 两天之后闷油瓶的表妹就回话了,说老张会派一队青壮劳力在二道白河等我,全部的上山物资都由他们负责押运,保证万无一失。 我一听高兴的差点儿哭出来,连忙打电话让王盟火速赶去东北,在当地就近采购所需物资,我自己留在北京,那边买不到的物品就在在这里想办法。 忙了半个多月,所需物品总算张罗齐备,我订好机票,准备到东北跟王盟会和。 小花和黑眼镜闹过一阵别扭已经重新和好了,俩人商议好要去塞外做一单大生意,提前在东来顺摆酒为我饯行,大伏天里开足冷气用老式的炭火锅涮手切羊肉,的确是别有一番风味,难怪老北京都得意这口儿。 酒宴过罢,那哥俩就乘夜带手下开车上路,说好这票生意的收入全部归我支配,作为给闷油瓶他们那条补给线的启动资金。 我清楚自己有多少家底,这些日子下来已经捉襟见肘了,以后用钱的地方还长着呢,也没资格跟他们客气,只盼这趟生意能大赚特赚才好呢。 登机那天胖子来给我送行,穿了件崭新的T恤,被他如花似玉的小姨子挽着,几天不见,这小子又胖了一圈,脸上闪着油光,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 小丫头很会办事,买了一袋新鲜水果让我带着路上吃,我谢过她接在手里。 胖子说:“老弟呀,既然张家的人肯帮你,这一趟哥哥我就偷懒了啊,你记着给小哥捎个好,下山给同志们带回来胜利的消息。” 我自然满口答应,嘱咐胖子多陪小姨子各处逛逛,一直唠到通知登机,双方才依依惜别。 第一百七十八章 等 辗转来到二道白河张家人的驻地,王盟已经在几天前与他们汇合,做完了大部分准备工作,就等我来以后出发了。 老张正式接任了族长之位,因为马上要主持秋收前的一系列敬天祭祖仪式,所以无法脱身前来,这趟是派他的小儿子领队。 小张见了我十分亲热的赶着叫吴大叔,替他爹娘捎来问候,让我有空就去串门;还说他家那只大花猫一直惦记我,每晚临睡前都到后院去看看我回来没有,结果把张家几个小青年都给逗乐了。 我带来的物资也很快被装上了卡车,其中大部分是食物、药品以及防寒服装,另外还有给两位老张准备替换用的几十打纯棉内裤和袜子,小张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问我咱们是不是马上出发。 我惦记着闷油瓶还没吃上渴望已久的牛肉面,就问王盟有没有什么办法带些汤汤水水上山去。 那些方便食品虽然营养和热量足够维持生存,但味道单一,长期食用肯定无聊之极,我一直盘算着怎么能尽量带些家常的食物给他们作为调剂,于是向王盟讨主意。 王盟想了想,问我吃没吃过真空包装的熟食。我说:“废话,地球人谁没吃过?” 话音刚落就反应过味儿了,立刻派他出去弄一台真空包装机回来。同时告诉小张出发时间推迟一天,让他安排人外出采购各色蔬菜水果和鸡鸭鱼肉,再请两名厨子回来烧菜做饭。 说到干活儿,张家人的素质实在是无可挑剔,全体人马忙了近一天一夜,几百份加工好的家常饭菜已经打成了完美的真空包装,刚开始那些不太合格的试验品就由我们自己当做早午晚餐拿来填肚皮了。 我让人把这些新鲜美味的食物装上车,里边有整整一纸箱我给闷油瓶精心准备的老汤酱牛肉和煮熟的过水面条。 经过真空包装以后,放在温度极低的山洞里一年半载都不会变质,这位生活残障人士想吃的时候只要打开包装热一下就可以享受美味了,想到这里不由得意非凡。 出发的时候终于到了,我拒绝了王盟跟着上山的请求,让他留下清理驻地的烂摊子,一切安置妥当后就回杭州。 王盟也不勉强,分手前悄悄塞给我一沓装了现金的纸袋。 我刚想说荒山野岭的拿钱做什么,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过来揣进兜里,问他这回怎么大方起来了。 王盟说:“从前我也不小气,那时候咱们不是穷么?” 我反问他:“照你这么说,咱们现在富了不成?” 王盟一笑,掏出自己新添的ipad2,让我看上个月铺子里的来往账目。 我有点吃惊,问他:“最近生意这么好,你小子几个月不见又长出息啦?” 王盟拍拍我说:“主要还是你自己的功劳,长沙那些新盘口想跟老九门套近乎,自然要先和老大拉关系,所以主动照顾咱们一些生意。我去问三老爷子,他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让我尽管来者不拒,三爷亲自替咱们把关,所以每笔交易都有赚头。” 我没想到当了老大会有这种意外福利,心里颇为受用,看来闷油瓶这货痴人有傻福,今后几年的补给费用应该不成问题了。 当下点点头,嘱咐王盟多加小心,遇事一定要多向三爷讨教,二爷那边也别疏忽了,对两位老人家要恭敬有礼,王盟嬉皮笑脸的一一答应。 上山的路程总体还算顺利,艰苦跋涉了几日,终于来到雪线附近。大家换过冬装、饱餐战饭,小张带人取出事先藏好的雪地爬犁,将物资重新装车,直奔云顶天宫。 张家派给我的都是好手,背景也十分可靠,所以一路上我都没操什么心,所有事情全交给他们,自己反倒有空看看风景,偶尔拍一些照片。 不知道算不算乐极生悲,到了目的地,我却无论如何找不到前两次的入口了。 猛然想起可能是胖子下山时给封死了,居然连个记号都没留,在机场见面也没跟我提起半个字,不由在心里暗骂。 小张倒不像我这么激动,劝了几句,说一切交给他处理,便让随行众人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雪山上气温极低,煮饭时间比正常情况下长了一倍,吃完饭天早就黑透了,大家伙各自安眠。 既然身边都是张家的大神,我也懒得跟他们充英雄好汉,索性直接展开睡袋钻被窝睡觉,连守夜的差事都替自己免了。 躺下后我一直努力回忆天宫入口的位置,整夜翻来覆去,天快亮时才沉沉入睡,忽然被小张喊醒,告诉我入口他已经找到了。 问他怎么找着的,那小子笑而不答,我也就不再追究,起身去看他的发现。 张家的两个小青年已经在清理山洞,准备往里面搬东西。 小张这次准备的十分充足,爬犁用料都是上好的角钢和木板,当即命手下拆开,改装成货架子沿洞壁摆放,弄成一间库房的样子。 我也赶快叫了两名帮手,把带来的小型发电机安装调试起来,加满柴油突突突突的转了一阵,洞里随即灯火辉煌。 张家人按我的要求把全部物品拆包后分类摆放,忙了整整两天,山洞里已经基本有了超市的雏形,最后连小张都说,如果在门口附近放一台收银机,戳两口买雪糕汽水的冰柜,便利店就可以开门营业了。 我们在山洞里又宿了一晚,第三天早饭过后小张和我商议,任务完成,是不是应该下山了。我点头同意,开口之前先拿出王盟准备的红包每人发了一个。 虽然说这些人都是闷油瓶的亲族,自己出了路费过来帮忙的,这冰天雪地玩命的苦差,一封红包利是总是要给的,因为是个彩头,小张他们也没客气。 发完红包我又郑重道了谢,这才告诉小张,请他们自行下山回家,我要在这里等他伯父出来见上一面再走。 小张连忙摇头,说单独在这里太危险,离家之前他老爹曾经嘱咐过,无论如何不能把我一个人留下,如果我不下山,他们也绝对不走,大家一起留在这里,不出一个月带来的给养就得被我们吃光。 我知道这小子在吓唬我,当即对他一笑说:“你们实在不走我也管不了,反正就算东西全部吃光留在山上啃雪我也得见到人才走。” 小张无奈,只得把掩藏洞口的方法告诉了我,叮嘱我一个人的时候千万不能让入口暴露在外,免得被其他同行有机可乘。 张家人离开以后,我忙了几个时辰将他们这几天留下的足迹一一清除,随后就把自己关在洞里,一边等候闷油瓶出现,一边开始给所有物品登记造册。 先是进行详细分类,把物品陈列的更加便于查找,同时各种药物的用法也加注了详细说明。 这套工序听上去简单,实际操作却颇为复杂,开始一切都乱成一团,忙到第三天才多少有点模样。 我头都大了,几乎是不分昼夜的开工。反正洞里也看不出白天晚上,只是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偶尔跑到外面透透气,抓几把雪擦擦脸,对着一望无际的深山老林发上一阵子呆。 货品整理完毕,我又开始调试电脑,山顶虽然没有waifai,不过我在硬盘里存了不少电影和游戏,也可以替他们俩聊以解闷。 我带来的发电机虽然功率不是很大,柴油也没有几桶,替这些设备充电倒是足够了,这样闷油瓶那部手机也可以保持开通状态,万一山上有事他走到附近的哨所就可以打电话了。 做完这些工作,七天已经过去了,闷油瓶和老鬼张一直都没出现。 我心情逐渐抑郁起来,越来越怀疑小花和胖子那些话的真实性,是不是这两个混蛋怕我想不开,才编造了所谓共同守门的谎言,实际上闷油瓶已经长眠在那具石棺里面了。 反正这些天都等了,我索性咬牙继续守在洞里,好歹也得让自己等到死心为止。 为了节省辛辛苦苦带上来的食物,我大部分时间都缩在睡袋里冬眠。 一天正睡得五迷三道,忽然听见山洞深处有动静,睁开眼睛,发现洞壁慢慢裂开缝隙,露出通往青铜门的那条通道。 我又惊又喜,起身走进去,前面不远处一盏小灯在暗处冲我晃了几晃。 我正要大步赶上去,冷不防肩膀被用力一推,有人在我耳边说道:“你小子赖了这么多日子还不走,打算把带来的东西全都吃光还是怎么地?”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再见 我吃了一惊,猛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仍旧躺在睡袋里,并没有离开山洞半步。 不过面前倒是的确有人站着,拿手电往我脸上乱晃,听那副沙哑的破嗓子就已经知道是谁了,我抑制不住心中欢喜,急忙爬起来打开一盏灯反过去照他。 刚才推我的人正是那没肩膀的老鬼张,此刻腋下夹着一个古怪的长条形大圆筒,正贼兮兮的瞅着我发笑。 我说:“奶奶的,老子的终极便利店开张这么多天,总算是有人光顾了,你丫的还知道出来呀?” 老鬼张大刺刺在我身边坐下,呵呵笑道:“别提啦,你们刚一上山我就发现了,本来合计回去告诉那闷老张一声,第二天早晨就出来相见,谁知道那家伙说什么也不同意,差点把我捆起来。” 我不解其意,问他:“小哥这是打算干啥呀?” 老鬼张说:“他叫我不要惊动你们,说彼此还是不再见面为好。我只好躲在暗处苦苦等你们走人,你说那些好酒好肉把我馋的呀!” 我说:“活该,谁让你听他的,那小子凭什么不肯见我们?” 老鬼张说:“他那孬脾气你还不清楚,不过这也是为你着想,他担心见面以后你就不愿意走了。” 我问:“那你现在又出来干什么?” 老鬼张笑道:“谁知道你性子比他更拗,送完东西还赖在这儿了!搞得那小子每天坐立不安,我劝了好几回,他才勉强同意应让我出来打发你下山。” 我说:“你别以为我好打发,老子花了这么多钱给你们买东西,总得当面交代一下吧!胖子说你们俩轮流看守大门,这一个多月受了不少苦吧,不知道那班儿怎么个倒法?” 老鬼张说:“我们俩六小时一换,轮到谁谁就钻进棺材里去躺着,另外那个人活动活动筋骨,顺便外出找吃的。好在这回上山带了不少火器弹药,打点猎物倒还不成问题,就是没盐没油、也没酒喝,害得我整天做梦想喝酒。” 我听了冲他一笑,起身去拿两瓶老白干,又挑了几样下酒菜,说老弟今天陪你喝点儿。 老鬼张大喜,没口子的表示赞成,闻着酒肉的香味一个劲摩拳擦掌。 我陪他干了两杯,趁那老小子大啃鸡腿的功夫跟他交代各种物品的摆放位置,把我花了几天时间登记好的账簿拿给他,告诉他对照上面的号码找东西可以节省很多时间,老鬼张连连点头。 我又给他一个空白账本,说这是意见簿,让他和闷油瓶把物品当中最需要的和最没实用价值的都写下来,免得下次补货花冤枉钱。 老鬼张有点意外,说:“你还要来?那小哥已经开始心疼你的钱袋了,他担心你把老婆本都用光了。” 我说:“最近铺子生意还不错,你让他不必操心。我已经嘱咐小张每三个月来补一次货,你们俩只管保重,可别不小心死在里头。” 老鬼张叽叽一笑,又猛灌一大口酒说:“我和他已经习惯了风餐露宿,吃穿都能将就,你嘱咐那张家的小子多给我带点酒来就行啦。” 我看他面前那瓶白酒已经要见底了,就劝道:“酒这玩意虽然也算好东西,不过得节制一点,你喝的太多万一那天中风了,剩下小哥自己可就糟了。” 老鬼张哼了一声说:“他糟个屁!我要是当真归天他就算过年了,把老子往棺材里一塞,他就可以拍拍屁股下山找你,省得一天到晚神魂颠倒的。” 我听了有点意外,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小哥还有点想我?” 老鬼张说:“他一直担心怕你受刺激了,整日眉头皱成个大疙瘩,有一天忽然跑出去十多个小时,回来的时候很放松,一钻进棺材里就呼呼睡着了,我估计是得着你的消息了。” 我心里一热,知道就是那天闷油瓶跑了很多路去给胖子打电话,于是和老鬼张商量:能不能让我也留下,三个人守门更轻松一点。 老鬼张微微一笑,说是啊,那小子实在无趣得很,和他说话就像对着山石大树聊天一样,有你在就大大热闹了。 不过终极你是绝不能再进了,否则迟早和那两具干尸一个下场。闷老张为了保你的小命才出头担下这桩麻烦事,你千万别辜负了他一片心意。 我听了半晌无语,过一会儿才说:“我就进去看他几眼、讲两句话都不成么?再说上次摄像机搞坏了,那面预言墙上的文字我还没拍完呢。” 老鬼张把带来的圆筒交给我,说闷油瓶已经把墙上的文字都拓下来了,让我带回去好好研究,如果能破解其中的奥秘,他们俩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我知道再恳求也不会有用,只好郑重答应一定认真研究那些拓片,破解成功之前我会一直做他们俩的后勤部长。 吃罢了饭,我告诉老鬼张明天我就下山了,问他能不能劝劝闷油瓶,至少出来见我一面。 老鬼张酒足饭饱,醉醺醺的站起来笑道:“我得回去接班了,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呢,路上还得防着那些破猴子。我尽量劝他来送你,不过你也别傻等,天一亮就出发吧,冰天雪地的夜路可不大好走。” 我点头同意,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下山了。 此刻正值夏末秋初,山下到处繁花似锦,山顶上却仍是一派冬日的肃杀景像,地面积了层一尺多厚的白雪,远处是黑黝黝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 我拄了根棍子在雪地上独行,开始那段路三步一回头,巴望闷油瓶能出来见我,每次都只看到满眼的皑皑白雪,附近连一只鸟雀的影子都见不到,爬上第二道山梁时,我终于死心,知道闷油瓶不会来了。 在坡顶小憩了几分钟,我决定顺着雪坡像打滑梯一样溜下去,这样可以省点力气。 试试冰面的坚硬程度,我便一屁股坐下去,用棍子点地撑了几下,身体开始慢慢向坡下滑行。 最初一段还需要不时推几下冰面助力,渐渐的惯性开始起作用,我越滑越快,正在兴高采烈,突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妙。 原来山坡并非一马平川,临近左边悬崖一侧地势稍微低些,等我发觉危险时,身行已经不可阻挡的朝着悬崖方向迅速冲过去了。 我来不及害怕,条件反射的抓起棍子重重插入雪地,希望能借此挡住身体下滑的趋势。 谁知道这一下刹车实在太过激烈,我全身猛然一顿、不由自主向前翻了个筋斗,头朝下直往悬崖栽去。 我叫苦不迭,立刻手刨脚蹬想让自己停下来,隐约感觉到这次恐怕真的要完蛋了。 正在绝望,忽然我的一条腿似乎被藤蔓之类的东西缠住了,下滑之势慢慢变缓,终于有惊无险的在悬崖附近停了下来。 我死里逃生,像土拨鼠一样从雪堆里探出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刚一睁眼就见到闷油瓶的脸在很近的地方打量我,我心花怒放,急忙跳起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闷油瓶解下套住我脚踝的飞爪,把我从雪窝里拉出来,俩个人长时间对视着,他的目光十分柔和,带一点暖意,不再像从前那样空茫冷漠,也许一个人知道自己是谁,应该做什么真的很重要。 我一瞬间有个冲动,想再次抱住他,用力挤他的肋骨,不过极力忍住了,笑着问:“你是不是一直偷偷跟着我,如果我不出事你就不会露面了是吧?” 闷油瓶难得对我展颜一笑,轻声道:“不是的,我刚刚赶过来,在山顶就看见你滚下去了。” 我见他脸上有几条血痕,就问:“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和老鬼张打架了吧?” 闷油瓶摇头道:“没打架,早上爬到崖顶取东西,被人面鸟扇了一翅子。”说着把一个小包裹递过来。 我埋怨他说:“你这么一把年纪,怎么还淘气?”打开那个小包一看,里面是十几颗颜色发蓝的圆石头,乌涂涂的毫不起眼,于是问他这是做啥用的。 闷油瓶告诉我这是一种稀有矿石,虽然看上去很一般,经过打磨之后却非常漂亮,而且夜里能发出极品宝石一样的光芒。 我有点吃惊,说这玩意居然会发光,那不成了夜明珠了? 闷油瓶说:“应该比夜明珠更有噱头,这种矿石长在极寒之地,属性寒凉,夏天放在枕边会消除暑气,而且有驱除蚊虫功效。” 我听了更加惊讶,说:“这不真成宝贝了。” 闷油瓶说:“你认识那个姓姜的姑娘似乎很善于营销,让她帮你筹划应该能卖出好价钱,可以填补这一阵子的亏空。” 我说:“你放心,铺子最近生意很好,我并没有闹亏空。这玩意我要自己留着,你以后不许再冒险了,好好守着终极,等我破解了预言里的谜题就来接你回家。” 闷油瓶点点头,默默陪我走完长长的斜坡,在山梁上停下脚步说:“就在这分手吧,你回去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以后别再来了。” 我强颜一笑说:“那怎么行,在你离开终极之前,我每年中秋都会过来一次,见不到你我就只当是旅游了。什么时候七老八十走不动了,就搭顶帐篷留在山上等死,你记得把我做成木乃伊搬到里面去作伴。” 闷油瓶没说话,只轻轻拍一拍我的肩头。 我取出相机说:“我们俩和张影好不好?认识这么久了,连一张你的照片都没有。”闷油瓶表情有些复杂,我以为他打算拒绝,谁知他竟然同意了。 我挽住他的肩膀说:“麻烦你笑一下。”闷油瓶酝酿一下感情,挺合作的露出几颗牙齿,我急忙捕捉最生动的一瞬间,接连按下了快门。 收起相机我跟闷油瓶开玩笑说:“谢谢你了,你要是能把地址留下更好,照片洗出来我就给你寄过去。” 不知怎地,我觉得他望向我的目光里满是歉意,当时我心里全是离愁别绪,没有时间考虑他的那个表情,只是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他站在山巅的身影,尽量让自己记住他的一举一动。 后来回到杭州,抽空去冲印时才发现,每张照片里都是我一个人没心没肺的傻笑着,身旁的闷油瓶仿佛彻底蒸发了。 我欲哭无泪,开始还以为相机出了毛病,经过检验发现一切正常,只是那个搂住我笑得阳光灿烂的小哥却不见了。(全文完) ☆、盗墓后记 这本《盗墓笔记》的同人小说是从去年十月十号开始连载的,历经十五个月,终于在网友们的陪伴和鼓励下磕磕绊绊走完全程,来到终点了。 当初决定写这本小说,是因为盗八留给我太多意尤不尽的感伤。等到自己真的动手写了,才发现三叔有多么的不易,其实作者并非上帝,也没有对书中角色任意的生杀大权,一切只要是开始了,就只能信马由缰,让情节带着人物一直走向终点。 其实我是很希望天真能带小哥回家的,结果最后还是忍痛将他们分开了,心里真是觉得对不住痛爱小哥的那些读者妹子们。 在此还要唠叨几句,老朽其实对盗墓行业完全没有了解,真正的棺材我只见过一口,是童年时学校附近一户人家老母亡故,棺材就停在堂屋里开吊,俺忍不住悄悄去参观了几次。 因为是彻底的无神论者,老苗一向不惧怕尸体,死人我倒是见过多次,甚至还替死者穿过寿衣。 有一回在急诊室照顾病号,遇到一位车祸受伤者,来时轮床上浸满了鲜血,人还在不住呼号,抢救不到十分钟就咽气了,形象极为惨烈,意外事故身亡和寿终正寝是有很大区别的。 所以连不信鬼神的老苗也认为,横死之人家属必须要做法事超度,否则一定会有不好的后果。 好吧,话有点儿扯远了,现在回归正题。 凡书中涉及的古墓知识,都是俺临急抱佛脚恶补而来的,因此难免会有露怯之处,还请各位发现谬误的读者老爷老奶给予指正。 书虽然写完了,不过俺仍是你们的朋友,亲们愿意发表评论、留言老苗会一一回复,哪位妹子或汉纸有心事想和俺聊聊天,也可以随时发微博、私信过来,老苗愿意做你忠实的听众和朋友。 一年来,老苗已经基本与喝酒绝缘,适应了网虫的敲键盘生活,所以会继续留下写一些东西。 眼下手里有两个简略的故事大纲,一个是受丈夫欺骗的年轻少妇历经磨难,最后沦为连环杀手的故事;另一个和笔仙有点关系,不过情节还都很单薄,不会马上开工,这次俺想准备得充分一点。 最后,我要再次感谢所有阅读本书的朋友,你们能在网上浩如烟海的作品中留意到这部小说,并且为之驻足,已经是对我极大的鼓舞了。 还有你们那些中肯的评价和建议,也是推动我这个懒人一直前进的动力。 老苗在此祝愿各位明年会读到更多更好的作品,认识有趣的朋友,生活和事业都有长足的进步,我衷心希望每个人都能过得快乐! 苗人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书 本 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是分享全本小说的开放平台,为网友提供信息存储空间,平台上的所有文学作品均来自于热心用户的积极上传。本站用户上传的文学作品均由网站程序自动分割展现,无人工干预,自身不编辑或修改用户上传的内容。如果上有文学作品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本站联系,本站将尽快删除,感谢您的支持!持!